1926年正月初的一天,已出家8年的弘一法师突然收到了来自其俗家的一封信。看信封的字,弘一就知道:写信的是自己天津俗家二哥李文熙。
信里的内容,在弘一的心里掀起了波澜,二哥在信上说:“正月初三,其妻室俞蓉突然辞世了。”弘一虽早已是佛门中人,可面对这样的消息,他仍是无法无动于衷的。
俞蓉才刚刚48岁,尚是壮年,怎会突然离世呢?李文熙在信中没有明说,他只让弘一回俗家送她最后一程。弘一拿着信有些恍惚,恍惚间,俞蓉和他过往的种种竟一幕幕出现在他的脑海。
弘一的眼睛有些湿润,也只有在这一刻,他才那么深切地感觉到自己和俞蓉这一世的情缘:已经彻底结束。他的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亏欠,是亏欠吗?按照俗世的观点,自己确实愧对她:他不仅在与她婚姻存续期间另娶,而且还在未与她打招呼的情况下出了家。
弘一对俞蓉的感情略复杂,他们并非自由恋爱,她是母亲千挑万选出来的“良配”。可在弘一法师眼里,他们似乎并不般配,甚至多少有点“孽缘”的意思。若非孽缘:两人所生的第一个孩子“葫芦”,为何生下不久就夭折了?
若非孽缘,这段感情又怎会到不了头呢?
弘一法师
弘一法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五年前,即自己出家三年后。那正是1921年,不知怎地,她竟突然找到自己昔日旧友杨白民和黄炎培的妻子,让她们陪着她一起找到了他。当时他正在玉泉寺,因知道妻子找到这儿并不容易,他遂决定与她见上一面。
后来,弘一才知道:为了见自己一面,她们找了七八个古寺。
弘一当然知道她此番前来的目的:无非是劝自己还俗。他与她在玉泉寺旁的素食馆一同用餐时,始终未正眼看过她们三人,他在刻意回避。
那日,不论她们三人说什么,他都只是听着,他的脸上始终保持着淡然。见面前弘一就已经想好了,绝不会让妻子俞蓉觉得自己还有“还俗”的可能。
弘一怕见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他早想将她忘却。那日,他用完餐后,便起身离开,始终未留下一言。他是乘船走的,上船后,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俞蓉一眼。船驶出很远后,他听到身后传来女人的哭声,那是俞蓉的声音,但他仍旧保持着淡然,似乎那哭声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弘一想到这儿,心里越发觉得愧疚了。弘一是善画的,这种技能的后遗症是:他对于自己见过的人,无论过去多少年,总能轻易记起样貌。这些年,俞蓉的脸孔,他一直记得,她有略高宽的额头、眼睛很大,嘴的厚薄适中,这样的五官放在她那略圆的脸上,组成的是一张好看的面容。
俞蓉修复照
当这张面容再次那样清晰地出现在弘一脑中时,他不觉有些难受地闭上了眼,心想:她这辈子是太苦了。
俞蓉的苦,是从嫁给弘一开始的。在这之前,她是富裕茶商的女儿,生活富足,父疼母爱,可自打嫁给弘一后,她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婚后没几年,弘一一家就带着她从天津移居了上海。
对俞蓉这种未曾读过太多书、未见世面的女子而言,上海对她而言终究太过陌生。到上海后,她每日与婆婆王凤玲待在家中,而弘一则经常出去会友,还加入了诗社,他很喜欢上海的生活。
生下的长子染病夭折后,婆婆也病了。还未从丧子悲痛中走出的俞蓉不得不悉心照顾婆婆,不久自己再度怀孕,并生下了儿子李准、李端。两个儿子相继出生后,俞蓉更加忙碌了,她几乎一刻也没法休息。
弘一知道俞蓉的辛苦,但他帮不上忙,他感觉到了妻子的怨气。自小丧父的经历,让他并不懂得如何分担,他遇到事总会本能地逃避。察觉到妻子有怨言且经常哭泣后,他总是设法躲着妻子,如此一来,原本还算和谐的夫妻关系也越来越坏了。
好在,日子再坏,俞蓉也还有婆婆作伴。人总是越依赖什么,越容易失去什么,李准出生后没几年,王凤玲染病辞世,俞蓉和弘一扶婆婆灵柩回到了天津老家。
扶灵回家路上的折腾自不必说,回家后的“大纷争”,则更怵目惊心。为了婆婆出殡是否走正门的问题,弘一与家族发生了很大的争执,因家族规定“侧室不能走正门”,而婆婆恰好是侧室,而弘一认为母亲生前做侧室本就吃尽了苦头,死后还要走偏门就是受气,坚持走正门。
最终,弘一赢了,但他与家族之间的隔阂也就此埋下了。丈夫与族人争执时,俞蓉当然站在丈夫这边。这种站位,也多少为她后来在李家的处境艰难,埋下了伏笔。
弘一后来将俞蓉单独留在天津老家时,并没有为她构想过任何,他甚至没有想过两个儿子以后的生活。这多少因为:弘一法师过分依赖自己的二哥李文熙。李文熙名义上是自己的哥哥,但因比他大了十几岁,所以自小就如父般待他。日久后,他自然有些将二哥作为父亲一般的依靠了。
弘一法师在俗时与二哥李文熙合影
弘一法师将俞蓉和两个儿子送回老家时,认定二哥会替自己好好照顾他们母子三人。也是因为有二哥在,他在日本再娶后,才不敢将她带回来。他知道:以二哥的脾气,自己再娶未通知他,就是大不敬,二哥不可能让“名不正言不顺”的她进李家的门。
弘一认为:自己始终未将日本妻子带回天津老家,算是替俞蓉想了。可不知道的是,他自日本归来后,虽未和俞蓉提及再娶的事,但俞蓉早已什么都明白了。女人的直觉永远是那么准,男人有情况她们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出来。
对于多年未见丈夫的俞蓉而言:弘一肯回天津老家,就已经不错了。她对丈夫唯一的要求就是:经常回老家,不要完全对自己和孩子们不管不顾。
所以,弘一再回天津老家后,从不提要求的俞蓉曾以孩子的名义对他提过要求,她说:“两个儿子读书都很好,我没多少文化,靠我教肯定不行,你还是得经常回来,照看他们的学业。”
弘一当时听了这话,却并未回话。他当时心里想的是:自己在上海尚有家室,又有工作,如何能经常回天津老家呢?既做不到,就索性不回话。
但弘一在此后,并未长期和日本妻诚子住一起,他选择在杭州定居。期间,他在好友杨白民的学校教书,并兼职一家进步刊物的编辑。
弘一某种程度上在欺骗自己:“我既然没有和任何一房常住,岂不就不算对不起她们了?”
相比之下,弘一更对不起的自然是俞蓉。他工作的杭州离上海近,他经常回上海与诚子相聚,却再也未回过天津老家。
俞蓉始终在等待丈夫的归来,她总觉得:既然丈夫回国了,他就不可能不回天津,自己只要耐着性子等着,迟早等得回他。
弘一法师故居
俞蓉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最终等来的:是丈夫出家为僧的消息。而且,这个消息,还是俞蓉通过二哥得知的,没错,他出家,竟没有知会自己一声。
弘一在得知俞蓉去世的消息时,自己也想不明白:当初自己既给日本妻留了信告知了一切,为何唯独没有给俞蓉去信呢?或许,是自己更加不敢面对原配俞蓉吧。
李文熙没有在信里交代弘一出家后俞蓉的境况,但弘一自己能从这突然的噩耗中猜到:自己出家后,这个女人过得很不好。
俞蓉的确过得不好,她在得知丈夫出家的瞬间,甚至差点晕了过去。之后的无数天里,她都一直是恍恍惚惚的状态,她的脑子里始终有一个丈夫剃度后坐在佛堂的画面,挥之不去。
二哥李文熙也无法接受弘一出家的事实,见弟妹这般难过,他曾苦劝她说:“要不,你去他出家的寺里劝劝,兴许就回头了?”当时的俞蓉心乱如麻,便只道:“我需要好好想想,你别操心,我自己拿主意。”
俞蓉一直有动身前往规劝的想法,但一直未成行。这多少因为:她并没有把握,也怕去了之后被拒绝,伤害反而更深。因为一旦他拒绝,那就是彻底否定他们的感情了啊,那可就是恩断义绝了。
弘一出家后,俞蓉因觉得一切都已索然无味,曾想过找个尼姑庵了此残生。可无奈自己有两个儿子,他狠心,她能这么狠心吗?为了平复心情,丈夫出家后,俞蓉曾在丈夫盟兄的李绍莲家住了一段时间。
因觉得长期逃避不是事,她便带着孩子们回了家。为了让自己不至于一直想着丈夫,她办了个刺绣班。她太需要一个精神寄托了,她需要一个除了孩子以外的,让她好好活下去的理由。
刺绣终究也不是长久计,没多久,俞蓉对刺绣也提不起兴趣了。她的心依旧在丈夫那儿,她最想知道的是弘一是否给家里写信。她等啊等,却终究没有等来任何。不甘心的俞蓉,在他出家三年后找到了他,这次归来后,她比往常更加沉默寡言,她的眼神也黯淡下去,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
俞蓉与在俗时的弘一法师
李文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很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很轴,却没想到他最后会办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来。他原以为:葬礼上为母亲出殡与家族闹,已经是弘一能做的顶出格的事了!没想到……
李文熙觉得自己对这个弟弟已经完全看不懂了,但俞蓉死后,他依旧坚持写信将这个噩耗告知了弟弟。他想着:他们毕竟有多年的夫妻情分,即便出了家,也不至于连最后一程都不来送吧。何况,出家人讲究慈悲为怀。
李文熙是满怀期待将这封信寄出的,寄出信时,他甚至还想着:若他回了家,见了两个儿子,见了自己和族人、乡人,说不定就回心转意还俗了呢?
李文熙迫切希望弘一还俗的原因还在于:这几年以来,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他撑不了太久了。如今,能真正接替自己掌管李家的,只有弘一了。
最初,李文熙不支持弘一考学,就是想让他接替自己把桐达李家的商业做大。可无奈,弘一志不在此,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
李文熙打心眼里觉得弘一是个重情义的男子,他也确定:弟弟对自己这个哥哥是念旧情的。若能再见,并把话说开,说不定有转机呢?
信寄出后,李文熙一面打点俞蓉的丧葬事宜,一面安慰侄子李准、李端,一面苦苦等待着弘一归来的消息。
李文熙焦急等待消息的当口,弘一法师在思量再三后,提笔给寂山上人写了一封信。弘一在这封信里表露了对妻子亡故之事的痛惜,同时,也表达了自己欲“返津一次”的愿望。但他话锋一转,紧接着说自己将不会即刻动身,原因是:
“现在变乱未宁,弟子拟缓数月,再定行期,一时未能动身也。”
弘一既动了心要回天津老家送亡妻最后一程,为何突然变卦呢?弘一自己的解释是“变乱未宁”,也就是说:当时社会动荡,恐路上有变故。
这里的“未宁的变乱”,确实是切实存在的,因为当时的民国正处在战乱中。但以弘一对时局的了解,他肯定知道:这变乱,是一直存在着的。所以,“变乱未宁”仅仅是他拒绝参加妻子葬礼的借口罢了。
弘一与弟子们
而在与人谈论未参加妻子葬礼的缘由时,他后来是这么说的,他说:
“在家的妻室,今年初已经去世。由于交通不便,我没有时间去送葬,心里觉得很对不起她的。”
弘一拒绝参加妻子葬礼,归根到底还是他不敢面对。这种不敢面对,几乎贯穿了弘一整个生命的始终,而这种“不敢面对”,亦是他出家的真正缘由。
人都说弘一出家背后原因极其复杂,并非任何单一原因,但实际上,这些复杂原因背后都有一个指向,这个指向就是他的性格里的“懦弱”性。而这种“懦弱”,即缺乏男子该有的担当的特性,是他5岁就丧父,由母亲抚养长大的必然结果。
通常,绝大多数成长中缺乏父亲陪伴的男孩,长大后,都会缺少男子的果敢、阳刚,而出现性格懦弱的特点。
弘一母亲本是妾室出身,他从小看到了妾室的苦,所以长大后曾要求自己“不纳妾”,可赴日期间,他仍旧不可避免地再娶,这显然违背了他的原则。他因母亲的缘故,害怕见到自己的女人“苦”,可他却又造就了这样的事实,矛盾中,他最终的选择是逃避。所以,他回国后,既不回天津老家常住,也不与住在上海的日本妻常住,这是一种逃避。逃避,是懦弱者最常干的事。
而后来,当发现国家危难,大环境全方位变差,自己的工作也无大进展,自己身体也不大好,且维系家庭也变得困难时,他索性遁入空门,以逃避所有。
以此看,妻子俞蓉死后,他收到噩耗却仍拒绝参加葬礼,就属于情理之中了。以他的懦弱性格,他一定会选择逃避,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死去的妻子,而且是因为自己出家而抑郁继而染病去世的妻子。
但弘一还在信中表示自己一定会回天津老家,且是数月之后。为什么非要数月之后成行?答案他自己也说清楚了,他说:
“再者,吴璧华居士不久即返温,弟子拟请彼授予神咒一种,或往生咒,或他种之咒。便中乞恩师与彼言之。”
这段内容是说:他想等到吴璧华回温后,跟他学几种神咒,这样到了老家,可以用来超度亡妻。从此看,弘一对俞蓉是有感情的,否则又怎会惦记为她超度,而且是特地学咒来为她超度呢?
然而,喜欢逃避的人,总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这个“学咒”是否也是弘一不敢面对的借口呢?根据后来弘一的行程来看:学咒亦是借口无疑。
但这里需要特别提到的是:弘一的确曾动过要回天津老家的心。而他之动心起念,与俗侄李圣章的专程造访有关。
李圣章是李文熙的长子,他在李家地位颇高,又因学问深,李家人都对他寄予厚望。他从小对自己这个三叔很有感情,他曾多次给三叔去信,很长一段时期内,他算是与弘一来往最密切的李家人。
1926年十一月间,李圣章特地给弘一写信,说自己“今春将回国”。1927年四月下旬,李圣章到了上海,并专程前往杭州看望他那已出家的三叔。
李圣章只比弘一小了9岁,叔侄俩原本就是儿时玩伴,感情自然较深厚。他此番前来,一来是为了见三叔,二来是奉了父命劝弘一还俗。
弘一法师与李圣章
10年前,两人分别时,弘一还是俗尘雅士李叔同,而今却是高僧。李圣章不免感慨良多,尤其见三叔生活极其艰苦:每日早晨用咬扁的柳条枝沾着盐水刷牙;一日两顿菜里全无油水;穿的是千补百衲的破旧衣衫……
这次见面,李圣章数次落泪。他几次三番劝三叔还俗,但弘一却不为所动,只允诺:若有机会,定回天津老家看看。
李圣章回天津之际,弘一送了一幅手写的经书和对联给他。他还将一件僧袍给了李圣章,托他将这僧袍带给他的第二个侄孙李炳。
李圣章泪别弘一后,回家把一切都告诉了父亲李文熙。李文熙听了后半天不语言,他一方面对弘一未来参加弟妹葬礼、始终未回老家感到失望,另一方面也对弘一送给儿子的这些佛家的物件感到犯怵。
就在李圣章将一切告知他的当晚,李文熙居然做了噩梦,他梦见自己的儿子李圣章和孙子李炳居然也做了和尚,醒来后,回想梦里细节,他不禁吓出一阵冷汗。
李文熙隐隐感觉弘一不仅不会还俗,而且也绝无回到天津老家的可能。若他会回老家,何以会派儿子带回这些物件呢?自己亲自送,岂不更好。
果然,弘一竟真的在这之后不久,彻底打消了回天津老家的念头。原来,他曾真的动了回老家的心,并为此住到了学生丰子恺的家中,以等待合适的回家时机。
可近一个月后,他突然就打消了回老家的念头。而且,他还在此间,帮助丰子恺证授皈依,并为他取了“婴行”这个法名。
丰子恺
弘一没有想到的是,侄子走后几个月,姨夫也前来劝他还俗,结果当然是遭到拒绝。此间,弘一也曾疑惑为何俗世家人屡次三番前来劝自己还俗?他只当他们是因为妻子离世后,两个儿子没了主心骨,所以想劝他回去挑大梁,而并未想过是自己的二哥出了状况。
弘一并不知道:李文熙已患重病,他无法再挑起李家的大梁。李文熙的病情一天天严重之际,他还遭遇了一个极大的打击:被弟弟弘一赠送僧袍的孙子竟突然夭折了。侄孙夭折后,李家人将弘一送给他的僧袍也一并放入棺材中陪葬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彻底将李文熙击垮,没多久,他也一命呜呼了。临终前,他嘱咐儿子李圣章不要再管弘一的事,原因是:他害怕自己的儿子遭了变故后,也跟着弘一出家。
弘一既在妻子辞世后未参加葬礼,二哥去世,自然也未出面。二哥的离世,让弘一觉得自己在俗尘的联结越来越少,他那颗向佛的心,也越发坚定了。
弘一与弟子
随着李文熙的辞世,李家越发没落下去。弘一的两个儿子未能继续学业,他们不得已只能做了农民,好在,他们都得以娶妻生子。弘一的孙辈中,还出了一位佛学研究者,她就是李端的女儿、弘一的孙女李莉娟。
相比弘一出家后屡遭变故的李家,弘一的日本妻诚子则相对更平顺。弘一出家时,曾专门给她写信,他还将部分家产留给了她,并嘱咐她说:“你有技术,回国可谋生路。”
诚子因不忍与弘一断了缘分,曾找到弘一哭诉,可等来的却是一句“爱,就是慈悲”。
影视剧中的弘一日本妻
诚子回国后,在偏远的冲绳岛的一家乡村医院从事医护工作,她的子女亦与她一起生活。诚子回国后,与国内所有熟识皆断了往来,她在日本长期过着隐居的生活。
弘一去世的消息她是否知情,已不得而知,但可以确定的是:诚子此后未再婚,她也始终未离开冲绳。1996年,她以106岁高龄谢世,也是直到此时,人们才通过她留下的四件弘一遗物,判断出她的身份。
这三件遗物,乃是弘一出家前留给她的:一只弘一用过的手表,一绺胡须、一封家书和手写的《送别》。
身为弘一的家人、身边人,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大约只有他们自己能回答了。
然而,弘一对于自己的一生究竟是否觉得圆满呢?从俗世角度看去,他是圆满的:在俗时,他先做了富贵公子哥,尝尽了世间荣华富贵;后又“二十文章惊海内”,过了一把才子瘾;入世俗他是真名士;入佛门,他是律宗十一代祖……
不过,他当真觉得自己一世圆满吗?又似乎不是,毕竟,死前他留下的遗言是:悲欣交集……
弘一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