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保2.0:危重症的“偏爱”与“误解”
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每一次政策的出台总能激起千层浪。今年7月,国家医疗保障局发布的《按病组和病种分值付费2.0版分组方案》,如同一颗石子,投进了医疗界这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湖面。一时间,关于DRG/DIP2.0的讨论声四起,尤其是对复杂危重症的“偏爱”,更是引发了无数人的共鸣与质疑。
我们先来简单回顾一下背景。DRG(疾病诊断相关分组)和DIP(按病种分值付费)作为医保支付的重要手段,自推出以来便备受关注。然而,在实施过程中,一些医院为了控制成本,出现了推诿重症患者的现象。为此,国家医保局及时推出了2.0版本,强调要用好特例单议,解除医疗机构收治复杂危重病人的后顾之忧。
但问题并没有那么简单。一线医生们发现,自己收治的那些危在旦夕的患者,并没有如愿获得单议的“青睐”。原因何在?原来,医保支付认定的危重症和临床医生们认为的危重症,竟是两码事!
在医生们的眼中,危重症病例关注的是风险难度、严重程度,他们期待的是付出劳动后能够得到应有的回报,至少“不亏”。而医保部门呢?面对“支付哪些危重症”这一问题,他们同样头疼不已。范围定得太窄,对临床不公平;范围定得太宽,医保基金又压力山大。再加上临床专业繁多,各专业的重症判断标准千差万别,国家也没有统一的危重症疾病目录,这让医保部门在进行专业筛选时,实在是难上加难。
于是,我们看到了这样一幕:医保支付认定的危重症,与临床医生眼中的危重症,竟然存在着不小的偏差。这种偏差,不仅让一线医生感到无奈和困惑,更让那些急需救治的患者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那么,2.0版本究竟利好在哪儿呢?它又是如何试图解决这一问题的呢?
从国家层面来看,2.0版本明显在向“临床的危重症”靠近。在测算模型上,它采用了多目标模型;在风险上,它引入了麻醉风险分级。这样一来,那些高风险、高难度的手术和操作,有望获得更好的偿付。同时,在特例单议的范围上,2.0版本也进行了明确限定,包括“住院时间长、医疗费用高、新药耗新技术使用、复杂危重症或多学科联合诊疗”等五类。虽然没有具体给出危重症目录和统一的直接判断标准,但通过住院时间、医疗费用等指标进行智能识别,这已经是目前最省力、对医保支付而言最合理的方式了。
然而,在地方层面,情况依然复杂多变。各地在危重症病例的判断标准上,可谓是五花八门。有的依据住院费用和天数间接判断;有的依据重症住院时间判断;还有的依据出入院和抢救情况判断。甚至有的地方,在DRG组设计时就区分了“目标总控组、重症组和激励组”,对严重合并症与并发症组进行了特别处理。
这些做法虽然各有千秋,但也暴露出了一些问题。比如,过于依赖费用和天数来判断危重症,很容易让那些虽然病情严重但费用不高的患者“吃亏”;而过于强调ICU住院时间和抢救情况,又可能让那些虽然病情紧急但治疗过程相对平稳的患者“被忽视”。
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儿呢?说到底,还是医保支付与临床诊疗之间的“鸿沟”。医保DRG/DIP是为支付服务,其因变量主要是医疗费用,度量的是费用消耗程度。而疾病严重程度呢?它的因变量可能是死亡率、生存率等指标,度量的是风险和难度。这两者之间,本来就存在着本质的区别。
比如那位40岁以上、肥胖、高血压的产妇,在临床上确实是高危妊娠,需要专案管理。但在支付上呢?如果她顺利阴道分娩,大概率会进入无合并症与并发症的组别,从DRG上根本体现不出她的危重。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很多,它们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医保支付与临床诊疗之间的“误解”。
那么,我们该如何解决这一问题呢?其实,答案并不遥远。在医疗质量管理中,各专科已经有单独的风险评价机制了。比如产科的孕产妇妊娠风险筛查、ICU的APACH评分、新生儿APGAR评分等。如果这些信息能够互通互联,在危重症管理和学科建设上肯定会更有针对性。
更进一步地说,如果我们在医保支付上也考虑疾病和操作本身的风险和难度,有相比CMI更专业权威的难度校正指标,弱化对于费用的依赖,那么临床工作者肯定会更加专注和投入。毕竟,他们才是最了解患者病情和风险的人。
2.0版本虽然没有直接进行难度校正,但它使用多目标模型、引入更多风险变量、弱化费用影响等做法,已经让我们看到了可喜的变化。此外,扩大单议比例、增加单议频率、公开单议结果等措施,也都直接利好危重病例。
但愿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能够看到一个更加公平、合理、高效的医保支付体系。到那时,无论是医生还是患者,都不再为危重症的“偏爱”与“误解”而烦恼和困惑。因为在这个体系中,每一个生命都将得到应有的尊重和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