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世界前七日,我终于决定放手,任凭夫君迎娶侧室。
我成了他理想中温婉大度的贤妻,不再因他寻死觅活。
对于我的突然转变,他从冷笑不屑慢慢变成疑惑,直到他发现我藏起来的诀别书时,他却开始慌了。
……
夫君打了胜仗归来,第一件事就是拒绝了黄金千两的封赏。
而是用全部军功,请旨纳和亲守寡的昭华公主为贵妾。
此事一出,朝野皆惊。
一掷千金为红颜,在现代相当于放弃了两千万的购买力。
这样的事,萧怀景做到了。
只为了他年少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淅淅沥沥的春雨形成的雨幕里,萧怀景风尘仆仆归来,没有带回来一箱金银。
我心下一凉,知道他已经如愿以偿。
“夫人,我须得迎公主进府入族谱,她孤苦无依,年少相识之情,我不能辜负。”
萧怀景皱眉观察着我的神色,以为我还不知情。
可熹平侯凯旋,八百里加急带回一个女子,人尽皆知。
江月嫣并非圣上亲生,而是当年被指派去和亲的宗室孤女。
北羌老可汗去世后,她又顺延嫁给了他的儿子,没想到新可汗上位不过一年,就骤然离世。
按照习俗,公主要再嫁给老可汗的孙子,可新婚当夜,孙子也无故暴毙。
萧怀景去北疆出征一年,忙里偷闲,与守寡的公主爱得死去活来。
我蹙起眉,“可祖制从未有过妾室入族谱的先例。”
他终于向我坦白:
“公主身份高贵,圣上恩典,允她不只是贵妾,而是迎为平妻。”
“我知道你心里有诸多不情愿,所以才向圣上求了旨意。她实在无人照顾,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看着萧怀景欲言又止,我心中颇为遗憾。
明明他可以直接纳她进门的,那千两黄金的封赏,也能带回家。
我打断了他,淡淡颔首,“好啊,我同意你纳她进门。”
萧怀景错愕地看着我,所有说辞仿佛都哽在了喉头。
他像是怕我闹,又沉声解释。
“我今日还要去趟公主府,帮她料理诸事,月嫣孤身回京,能信任的人不过只有我。”
“我去去就回,你拦我也没有用……”
还没等他说完,我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我不拦你,一路当心。”
我贴心地补充了句,“若是天太晚了,就不用回来了,在那里歇一晚吧。”
这次,萧怀景彻底愣住了。
他滞住了脚步,反问我,“你是在跟我赌气吗?”
我一脸茫然,我早就已经不生气了。
萧怀景神情复杂地注视着我。
“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如此大度。”
我笑了笑,大度?毕竟,现在我已经不爱他了。
昭华公主美丽矫健,善纵马,懂兵法,自甘把北羌的军事布防图献出,这才让萧怀景不战而胜。
他们日日成双入对,边城的百姓都以为她是侯夫人。
而我这个真正的侯府夫人,无人知晓。
她是大漠孤鹰,我是内宅的雀。
可萧怀景早已忘了,当初我放弃自由甘愿洗手为妇,是为了谁。
我刚来的时候,要攻略还是侯府庶子的萧怀景。
他生母身份低微,因此阴郁自卑。
我便勉励他人贵自重,辅佐他慎行笃志,凭借军功一步步封爵。
当系统告诉我,攻略任务已经完成,我可以脱离世界了。
可我执意要留下陪他,就再也没有见过系统。
直到一次家宴,他醉酒吐真言。
“其实,本侯心中毕生所爱,并不是沈雪瑶。”
“不过退而求其次罢了。”
当时我站在屏风后,手中的葡萄美酒洒了一地。
原来我就是那个让他抱憾终身的次。
我大梦初醒,才知道被系统坑的好惨。
失望至极的我,与他大吵大闹。
投湖,上吊,问卜,寻死觅活,只为找寻穿越回去的办法。
萧怀景都以为是我为了引起他注意的手段。
对我的态度也越来越冷漠。
“我本以为你和其他女子与众不同,怎么也学会这种下作手段争宠了?”
我心中彻底凉透。
得知公主守寡的消息,他毅然请愿领兵出征。
而就在萧怀景凯旋的前一日,我终于召唤出了系统。
系统说,作为任务完成的奖励,在回去时我可以任选一样带回现世。
爱人,知识,财富……
我没有再往下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三个。
男人和知识的芬芳对我已经毫无吸引力。
如今,离我脱离世界还有七日。
我的心又逐渐雀跃起来。
至于什么情情爱爱,与我再无干系。
第二天中午,萧怀景就回来了。
他身后跟了一个明艳的女子,乌发红唇,如海棠醉日,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萧怀景走上前握紧我的手,压低了嗓音。
“夫人,我对她只是怜悯之情,并非有意违背对你的诺言,所以纳妾礼一切从简,就不设宴了。”
而我知道,他只不过是不想折损自己的颜面。
当年他娶我时,宣称绝不纳二色,为我打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佳话。
如今,他背弃与发妻的承诺,迎娶残花败柳,已经在京城里物议如沸。
“请夫人喝茶。”
江月嫣一身绫罗锦缎,钗环叮当,不情不愿地屈膝为我敬茶。
当真是个可人儿,难怪让萧怀景如此牵挂。
我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几眼,她给我敬茶的手却忽然抖了起来,像是端不住那温热的茶水。
幸好,被我及时接住了。
甚至一滴都没有溅上她的手背。
我盖好碗盖,关切地提醒,“公主若是经常手抖,是病,早发现早治疗,该请郎中好好瞧一瞧。”
江月嫣神情古怪。
“妾身不知夫人何意。”
我摇了摇头,“公主冰雪聪明,多想想就懂了。”
彼时,萧怀景刚好进来,见我云淡风轻地吹了吹茶叶沫,喝了公主的妾室茶,欣慰地说:
“阿瑶,你若早能如此明事理,对我和月嫣都好。”
我不动声色,很快,你的世界就能永远清静了。
本以为最后的日子能就这样相安无事下去。
然而,江月嫣进府的第二日,就抓走了我心爱的猫。
雪球是我捡来收养的猫,本来打算在走之前给它找一个好人家。
可当我回屋发现笼子里空空如也时,彻底疯了。
下人们说,看到侧夫人来不顾他们的阻拦,抱走了雪球。
我闻言二话不说,直接提着剑,怒气冲冲杀去了后院的倚香阁。
动我可以,敢动我的猫,我要她的命!
阁内,我不顾萧怀景在旁,抓起江月嫣的衣服,目睹了她惊恐的神色。
“雪球呢?它最是怕生,你把我的猫藏哪去了?”
萧怀景顿时皱起眉,“你疯了吗,还不快放开月嫣!”
她委屈地直掉眼泪。
“本公主以前也养过一只一模一样的小猫,看着夫人的猫喜欢,就抱来玩一玩。”
“可是,那畜牲顽劣,还抓伤了我,被我打了一顿,就跑了。”
“谁给你的胆子敢打我的猫?”
我根本不信她的说辞,举起剑抵上她的咽喉,呼唤着雪球的名字。
萧怀景一把推开了我,将她护在怀中,像是忍无可忍。
“沈雪瑶,你闹够了没有?”
“不就是一只猫吗?本侯出十两金赔给你,能买到无数更好的狸奴,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我眼眶通红,“萧怀景,你以为钱可以买来一切吗?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雪球了!”
而此刻,江月嫣已经伏在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她认定了是我故意针对她。
“像夫人这种女人,在后宅待久了,满脑子都是嫉妒争宠。”
“到底该怎么让夫人知道,我这些年看惯了边塞风霜,大漠孤烟,早已经人淡如菊,对内宅争斗毫无兴趣啊。”
我暗暗感叹好茶,刚要骂出声,只听得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连忙冲到院子里,正巧看到雪球爬上了墙头。
它正在跟一只三花互相蹭蹭,回头看了我一眼,像是告别之意,转身一起越过围墙走了。
原来雪球和我一样,向往院墙外的自由。
我看得痴了,鼻子微微发酸,果断扔了剑,望着雪球离去的方向。
半晌,我终于回过神,朝萧怀景摊开手。
“黄金呢?”
我破涕为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不会赖账吧?”
萧怀景明显愣了一下,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目光注视着我。
他叹了口气,“夫人,我总觉得你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或许是于心有愧,作为迎娶公主的补偿,他将府中财权全权交给了我。
“月嫣病弱,本侯公务繁忙,日后府里花销的大小事宜,都交给夫人了。”
在得到府库的钥匙时,我强忍住欣喜,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江月嫣自以为压了我一头,骄傲得像只开屏的孔雀,看我的眼神既有恨,也有得意。
恨我曾经抢走了她的萧怀景。
得意于她又抢了回来。
我开府库那天,被那金光普照的光芒险些晃瞎了眼,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萧怀景……他他他真有钱。
还没等我缓过神,江月嫣不请自来。
她轻蔑地走进府库内,对那些金银珠宝嫌弃地扭眉。
“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再强求也是枉然。”
“你守不住自己的夫君,也就只能守着些俗不可耐的铜臭过日子,真是可怜。”
我深以为然地点头,“那你还有吗?如果不喜欢,都给我好了。”
她十分不屑,当即让侍女拿来一叠银票,洋洋洒洒甩在我面前。
我麻利地俯身,全部捡起来抱在怀里。
江月嫣走后,我悄悄取出了全部金票银票,能带走的金锭则直接存进了系统空间。
又上街去了钱庄,将这些票子全部折成金银,存储起来。
看着空间的余额,我心跳砰砰。
这些已经相当于现代过亿的现金。
唯一遗憾的是,不能带走那些花瓶古董。
临走时,钱庄老板随口问我,“这位娘子可是要搬家了?”
我望着窗外发芽的柳树,春风卷起阵阵薄尘,发自内心地笑了。
“算是吧,京城过于清寒,以后不会在这里住了。”
永远不会回来了。我心里想着,步履一阵轻快。
距离我穿越至今,已经六年了。
我来的时候只有十八岁,出阁前,也当过几年的掌上明珠。
我给这一世的父母买了许多名贵礼物,滋补珍品,也算全了他们这几年的恩情。
回去时,我碰上了在门口来回踱步的萧怀景。
他皱起眉,紧紧盯着我。
“夫人买了这么多东西,这是准备做什么?”
我回答的坦荡。
“我要回家省亲,探望爹娘。”
他似是松了口气,“既是要看望岳丈,本侯理应跟你同去。”
然而,等到回娘家省亲的那一日,江月嫣却突发心悸不适,要萧怀景陪她。
马车已经到了,我一切收拾妥当,与他四目相对。
他纠结不下,终是面露愧疚,“抱歉,月嫣她只有在我身边,才能缓和病症。”
“没事,你陪着她是应当的,我自己回去就是了。”
我大度地摆摆手,萧怀景的神色却略显慌张。
“阿瑶,你若是伤心难过,大可以说出来,不必憋在心里。”
我淡淡笑道,“这不是你最希望的样子吗?”
萧怀景怔住了。不待他回答,我轻巧地抬脚迈上马车,放下了车帘。
这时,脑海中突然响起系统提示音:
【距离宿主脱离世界,倒计时十二小时。】
我闭上眼睛,在密不透风的车厢里,却第一次呼吸到自由的感觉。
太好了。
我马上就能回家了。
到达沈府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父母已在门口掌着灯笼等了我许久。
“瑶瑶,不是说小侯爷要跟你一起回来吗?他怎么没来。”
我脱下披风没有说话,母亲看我的眼神十分担忧。
“瑶瑶,若是过得不舒心畅意,定要同母亲说。”
我点点头,“我没事的,他不是新纳了一个妾吗,当然要多陪陪她。”
母亲长叹一口气。
“你父亲从无妾室,娘也未曾经历过内宅纷争之苦,可既做了这高门主母,总是有许多的不得已。”
当看到我带来的昂贵礼物时,父母面面相觑,他们惊异于我怎么有这么多钱。
“侯爷还是疼惜你的。”
我笑了笑,某种意义上,就算是吧。
这一世的父母待我这个幺女十分疼爱,幸好还有两个兄长在朝中为官,不愁无人给他们养老。
天亮了,我拜别双亲。
翌日下午,我省亲结束,回到了侯府。
迎面却对上萧怀景质问的眼神。
“阿瑶,这是怎么回事?”
我瞥了一眼那封诀别书,有些尴尬地笑笑。
那是我提前写给他的诀别书,是卓文君的《白头吟》。
本想着等我走后留给他的,没想到被他提前翻出来了。
我笑着说,“那是我临摹的书法罢了,夫君怎么这么着急?”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掩饰去眼底的慌乱。
“没什么,我还以为……”
他又顿了顿,“这次没能去探望岳丈,是我的疏忽。我这就去天香楼给夫人买最喜欢的桃花酥。”
我摇了摇头,“不必了,若是公主喜欢吃,大可以叫伙计去取。”
萧怀景沉声道:“我只为你买。”
他坚持要自己去买,我怔愣了片刻,没有阻拦他。
彼时,脑海里响起系统提示音:
【距离宿主脱离世界,倒计时三十分钟。】
眉眼间漾出消失已久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