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芬是一名高一年级的女生,小时候被收养,曾经受过很多人的闲言闲语,心里一直存在着被抛弃的感觉。养父母只有她一个孩子,他们脾气都很暴躁,经常吵架甚至打架。每当这个时候,阿芬就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内心充满恐惧与不安。养母对阿芬寄予了厚望,但多以强势的态度进行教育,很少有耐心的沟通。阿芬有生气、难过、委屈等负面情绪时,没有人可以倾诉,也没有人引导她怎么做,通常都是一个人躲起来哭,有时候也会咬自己。
初中二年级的一天,她因为被养母训斥,在压抑和愤怒中朝手臂上划去,她的情绪反而平静了下来。从那以后,每当阿芬有特别糟糕的情绪时,她就会划伤自己的手臂。她说事后也知道疼,但当情绪处于崩溃的边缘时,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升入高中后,学业压力变大了,周围的环境陌生了,她很焦虑,也更在意。好朋友提出分手,说阿芬的负面情绪已经严重影响她的学习与生活,希望阿芬能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这次事件,深深印证了阿芬“不被爱”的信念,她自残了几次,但难受的情绪很快又卷土重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才走进了咨询室。
阿芬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被抛弃的,有很强的不安全感。养父母的争吵与打架也给阿芬的内心埋下了深深的恐惧。家庭成员之间缺乏沟通,阿芬感受不到温暖,内心很少得到亲情支持。她不能客观地认识自己以及自己与周围人的关系,自我评价低。进入新环境,有诸多不适应,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友谊又面临破裂,阿芬感觉不到爱与关怀,社会支持系统缺失。
有自残行为的孩子,多半是由于在生活事件中产生愤怒、委屈、绝望等负面情绪后没有安全、合理的情绪宣泄出口,压抑得太痛苦,才转而通过自残的方式来获得情绪的稍许平稳。我明显感受到她强烈但克制的负面情绪,就像一根紧绷的皮筋,绷得越紧越久,损伤越大。阿芬双手缩在袖子里,蜷缩在沙发上,脸色苍白,呼吸沉重,但沉默不说话。
我:我能感受到你的难过和无助,不管发生什么,我和你一起面对。
阿芬沉默了一会儿,继而把袖子撩起,露出印痕,很快又低下头去。
阿芬:刘老师,是不是吓到你了?我是不是很傻?
我:不是吓着,是心疼。虽然我还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相信你这么做一定是有你的原因的。
阿芬:我没办法,我太难受了。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这个世界到处都是冷的,没有人在意我。
阿芬突然放声痛哭起来,在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与眼泪中,我了解到一个生命成长的真实故事。阿芬表示情绪舒缓多了。阿芬情绪虽然有所减轻,但当她面对负面事件时,依然不知道如何应对,因为她一直缺乏情绪处理的方法。
我:能谈谈为什么划伤手臂吗?
阿芬:我不知道,就是很想划,只有这么做的时候,我心里的难受才会减轻一点。我并不想死,但是我真的活得很痛苦。
我:所以,伤害自己也是你能让自己好受一点的方式?
阿芬:是吧。
我:你觉得人在很生气很愤怒的时候,通常会说什么?
阿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或者说,愤怒情绪是在表达我们的什么需求?
阿芬:你是说,我生气是因为我没有被尊重?
我:你觉得呢?
阿芬:朋友提出分手,确实没有跟我商量过,我是被分手的,我觉得她太不尊重我了。
我:听起来不错。假如你做到了,会有什么感觉?
阿芬:我不知道,会觉得自己没有那么被动,那么无助吧!
我:平常你会有小矛盾、小情绪吗?我是说,不到伤害自己程度的那种?
阿芬:有吧,比如同学之间的小矛盾,书被同学碰倒了,或者在楼梯被人撞了一下。
我:现在请你回忆一下,你是怎么处理这些小情绪,让自己好起来的?
阿芬:有时候找别人吐槽,或者去操场上走走,有时候就不管它,做其他事情,做着做着就好了。
我:当曾经的好朋友提出分手时,你的感受是什么?
阿芬:难过,伤心,很绝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你想不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阿芬:是的,我也很生气,胸口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但是出不来。
我:我能感受到你很难过,也很生气。你怎么看朋友提出分手这件事?
阿芬:我们曾经那么好,她现在却弃我而去,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你觉得你被抛弃了?
阿芬:是的。我就是个没用的人,连朋友都守不住,没有人会喜欢我。
我:朋友提出分手时,是怎么说的?她跟你说不喜欢你或者讨厌你吗?
阿芬:那倒没有,她说我的情绪太负面了,她也没办法帮我,而且严重影响到她的情绪,她不想学习受影响,所以先各自冷静一下,让我自己调整好情绪。
我:你觉得她这样做,是抛弃你吗?
阿芬:她以前也想帮我,只是我情绪波动太大,她也没办法。现在看来,也不能算是她抛弃我,可能是我自己太在意了吧。你知道,我一直都觉得没有人会喜欢我。
阿芬:我知道,因为家庭的原因,你一直缺乏安全感。能告诉我,你以前有过朋友吗?
阿芬:有啊,小学、初中都有,而且我们关系一直很好,只是现在高中了,不在一个学校,也联系少了。
我:原来你有过这么多朋友,听起来交往能力不错啊,还挺受欢迎的。
我:你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阿芬:是的。
我:父母吵架都是因为你的抚养问题吗?
阿芬:那倒不是。但如果他们没有收养我,可能生活压力没有这么大,也不用经常吵架。
我:你现在住校,他们在家会吵吗?
阿芬:会的,听奶奶说,上周又因为一些小事吵过了。
我:那你能说都是因为你没用,父母才吵架吗?
阿芬:不能。
我:听说你和朋友的关系缓和了很多,你是怎么做到的?
阿芬:我去和她进行了沟通,她其实也并不是不尊重我,是我太在意了。
我:在什么情况下,你觉得自己挺好的?挺厉害的?
阿芬:考试考得好,老师会鼓励我,妈妈也会特别高兴,那个时候会觉得自己挺好的。
我:听起来你对学习比较有办法。
阿芬:我只是比别人多努力一点。
我:刻苦学习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还有其他时候吗?
阿芬:还有就是画画的时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纷扰,心很静,这种感觉也很好。
我:听说你的画还在市里得过奖,真是令人羡慕。你觉得是你身上的什么品质,让你做得这么好?
阿芬:其实没什么,我只是画画的时候比较专心,比较能坚持。
我通过场景重建干预,引导阿芬学会应对负面情绪的方法。让她明白了情绪是来给人传递信息的,需要针对需求进行合理表达,以替代自伤行为。
我在潜意识状态下找到了阿芬的病理性记忆,小时候吃饭的时候,筷子突然从手中滑落摔到地上。那一刻,她立刻觉得自己闯祸了,心立马紧张起来,充满了自责。就在这个时候,妈妈发出了“啧”的一声,表现出烦躁和不满,妈妈说,你就不能好好拿着吗?听了母亲的话,她感到特别害怕,生怕妈妈会冷落她。我对阿芬的病理性记忆进行重组,她脸上的表情渐渐明朗,如释重负。
记忆重组干预两个多月后,在离开咨询室的时候,阿芬看着手臂上的印痕,觉得曾经的自己有点傻。现在她不再害怕有情绪,也不会有那么多担心了,因为她知道该怎么做。她的情绪逐渐稳定,与同学交往多了,也没有再出现自伤行为。阿芬感受到自己身上的优势与力量,重拾信心,能坦然面对生活中的风风雨雨,情绪平和,语气坚定,面对生活更加从容淡定。与人交往趋于正常和谐,班级活动也能正面参加,上课也能专注听课了。阿芬妈妈反馈说,阿芬现在看上去轻松多了,笑容也多了,不会那么在意别人了,和父母的关系更加融洽了。
看着阿芬一天天变得红润、有笑容的脸色,言语间透露出轻松与自在,我在心里默默感叹生活的美好与力量。人生路上,我们相伴走一程,在彼此的岁月里留下美丽的成长痕迹,我们彼此感恩,共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