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芬达讲故事 ■素材:罗建辉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我叫罗建辉,是桃源乡的一个穷小子。说起我这个人啊,村里人都说我是个“半吊子秀才”。这称呼可不是夸我有学问,而是笑话我高中没考上,却整天抱着几本养蜂的破书啃。要说这称呼,还真让他们说对了,我确实是个“半吊子”,连自己老娘的病都治不起。
我娘得的是风湿病,每到阴雨天就浑身疼得像是被人用锤子敲打似的。那时候我爹早就不在了,就剩我和娘相依为命。说来也怪,我这个“半吊子秀才”,除了会看养蜂的书,还真就对养蜂有一手。这门手艺还是我爹活着的时候教我的,他说:“建辉啊,蜜蜂勤劳能干,你要像它们学习。”
我爹走得早,就留下几箱蜂给我。那时候我还小,每天放学就守在蜂箱边,看着那些小家伙忙进忙出。慢慢地,我就跟这些小家伙混熟了,它们也不怕我,我能一伸手就把它们托在掌心里,也不会被蛰。村里人都说我是“蜂仙”,其实哪有什么仙不仙的,不过是跟它们处久了,懂得它们的脾气罢了。
88年的春天,我娘的病越发严重了。我翻遍了家里的破箱烂柜,也就凑了一百多块钱。那时候粗工一天也就挣三四块钱,我心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另想出路。正好那天在街上听人说,青山镇的陈氏养蜂场在招工,待遇不错,包吃住还给工钱。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背着我爹留下的那本发黄的养蜂笔记,揣着十块钱坐上了去青山镇的班车。那时候的班车,就是一辆破旧的解放牌卡车,车厢里用木板搭了几排座位,一路颠簸得我肠子都快翻出来了。
到了青山镇,我打听着找到了陈氏养蜂场。这养蜂场不小,光蜂箱就有七八十个,整整齐齐地摆在山坡上,像是一个个小兵把守着自己的阵地。养蜂场的大门上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陈氏养蜂场”五个字,那字迹有些模糊,看得出来年头不短了。
门口站着一个老大爷,正在整理蜂箱。我走过去,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大爷好,请问这是陈氏养蜂场吗?我是来应聘的。”
老大爷抬头看了我一眼,慈眉善目的,笑着说:“是啊,你就是来找工作的?等着,我去叫老板娘。”说完,他就转身进了院子。没多久,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灰蓝色的工作服,头发盘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一份干练。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老板娘问道。
“我叫罗建辉,是桃源乡人。”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会养蜂吗?”
“会一点。”我掏出那本发黄的笔记本,“这是我爹留下的养蜂笔记,我从小跟着他学。”
老板娘接过笔记本翻了翻,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这笔记写得不错,很多都是实践经验。你爹是老蜂农?”
我点点头:“是的,可惜他走得早。”
老板娘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那行,你先住下来试试。赵大伯,你带他去住处。”
就这样,我在陈氏养蜂场安顿下来了。赵大伯就是门口那个老大爷,他带我去了工人宿舍,是一间简陋的瓦房,里面摆着几张木板床。大伯告诉我,养蜂场现在就他一个工人,因为活太累,很多人都干不了多久就走了。
我放下行李,跟着赵大伯去认识蜂场。一边走,大伯一边给我介绍:“这些蜂都是意蜂,脾气比中华蜂好,产蜜量也大。不过现在是换王的关键时期,要特别注意。”
我一听就来了精神:“大伯,我看这些蜂箱的摆放有讲究,是不是要避免互相干扰?”
赵大伯惊讶地看了我一眼:“小伙子懂得不少啊!”
正说着,突然听到一阵清脆的声音:“爹!你的药该吃了!”
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提着个竹篮子走来。她穿着一件淡粉色的碎花衬衫,下身是一条深蓝色的裤子,走起路来轻快得像只小燕子。
“这是老板娘的女儿,叫陈小蕊。”赵大伯介绍道。
陈小蕊走近了,笑着说:“新来的师傅啊?我刚才听我妈说了。”她的声音清甜,像是春天的山泉。
我有点局促,只知道点头。这姑娘长得真标致,眼睛大大的,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不过我也就是看了一眼就赶紧低下头,毕竟我是来打工的,可不敢有别的心思。
“小蕊,你爸的药呢?”赵大伯问道。
“在这儿呢。”陈小蕊从竹篮里拿出一个纸包,“大伯,你帮我爸送去吧,我要去整理账本了。”
等陈小蕊走后,我才知道她爸得了重病,一直卧床不起。赵大伯叹了口气说:“老板十年前就病了,现在全靠老板娘一个人撑着这个养蜂场。小蕊从小就跟着妈妈忙里忙外,这孩子懂事得很。”
听到这里,我心里一酸,想起了自己的娘。晚上回到宿舍,我掏出那十块钱,在油灯下看了又看。这是给娘买药的钱,可是现在得先留着,等到月底发了工钱再说。
第二天一早,我就开始跟着赵大伯干活。养蜂的活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都是细活。要观察蜂群的状态,调整蜂箱的位置,还要注意天气变化。我干得很认真,把爹的笔记本上记的那些经验都用上了。
老板娘经常来看我们干活,有时候还会问我一些养蜂的问题。慢慢地,她好像对我越来越信任。一个月后的一天,她突然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建辉啊,我看你这段时间干得不错,而且对养蜂很有研究。”老板娘说,“我有个想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老板娘您说。”
“我想让你教小蕊养蜂。”老板娘顿了顿,“她从小就对养蜂感兴趣,可我一直忙着打理场子,没时间教她。你要是愿意教,工钱另算。”
我一听就愣住了。教老板娘的女儿?这可是个重担啊。但转念一想,多一份收入就能给娘多买些药,我就答应了下来。
从那天起,我就多了一个徒弟。陈小蕊学得很认真,每天跟着我在蜂场转,我说什么她都记在本子上。有时候我看她记得太认真,都有点不好意思。
“罗师傅,你看这个蜂箱里的蜂王是不是有问题?”有一天,陈小蕊指着一个蜂箱问我。
我凑过去看了看,发现蜂群确实有些异常。这丫头观察得真仔细,连这都看出来了。
正当我要夸她两句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不太友好的声音:“哟,这不是老陈家的千金小姐吗?怎么,跟着这个穷小子学养蜂呢?”
我回头一看,是隔壁养蜂场的老板王德贵。这人五十来岁,在镇上也算是个有钱人,但为人势利眼,看不起我们这些打工的。
陈小蕊皱了皱眉,但还是礼貌地说:“王叔叔好。”
王德贵走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陈小蕊:“小蕊啊,你要学养蜂,叔叔这儿可比他懂得多。要不要来叔叔这边?工钱随便你开。”
我看陈小蕊有些不自在,就挡在她前面:“王老板,我们正在忙着呢。”
王德贵冷笑一声:“呦,护上了?小子,你可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这时候,老板娘走了过来:“德贵,你有事?”
王德贵的态度立刻变了:“月梅啊,我来看看你这边蜂群怎么样。这个小伙子,你可得当心点,别让他教坏了小蕊。”
老板娘淡淡地说:“我自己的女儿,我知道该怎么安排。你要是没事,就请回吧。”
王德贵讪讪地走了,但临走时还瞪了我一眼。我心里直打鼓,生怕他再来找麻烦。
“别怕,他就是个纸老虎。”陈小蕊突然说,“我妈早就看透他了。他一直想娶我妈,我爸病重的时候就开始打主意了。”
我没说话,心想这王德贵还真不是个好东西。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教陈小蕊养蜂,她学得很快,有时候还能提出一些我都没想到的问题。渐渐地,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教她了。她认真的样子特别可爱,有时候还会逗得我忍不住笑。
但好景不长,八月底的时候,我接到家里的信,说我娘的病又严重了。我心急如焚,可是手头的工钱还不够买药的。正发愁的时候,老板娘找到我,说要给我发奖金。
“你教得很好,小蕊进步很大。这是你应得的。”老板娘递给我一个信封。
我打开一看,整整五百块钱!这在当时可是一笔大钱了。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连连道谢。
“你先别急着谢。”老板娘说,“我听说你娘病了,你要是想回去看看,就请几天假吧。”
我感动得不行,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临走前,陈小蕊还特意送我到门口。
“罗师傅,你要快点回来啊。”她说,“我还有好多问题要问你呢。”
我点点头:“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可是,事情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顺利。我回到家,发现娘的病已经很重了,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我赶紧把她送到镇医院,可是医生说需要长期治疗。
我只好写信给老板娘,说我可能要请长假。没想到三天后,老板娘亲自来了,还带着陈小蕊。
“阿姨,您别担心,我妈认识一个老中医,我们这就带您去看。”陈小蕊握着我娘的手说。
就这样,在老板娘的帮助下,我娘住进了县城最好的医院。可是天不遂人愿,我娘的病还是一天天重了。临走前,她拉着我的手说:“建辉,你是个好孩子,要好好活着。”
我娘走后,我整个人都垮了。我一个人在山里住了半个月,谁也不想见。直到有一天,陈小蕊找到了我。
“罗师傅,蜂场出事了。”她气喘吁吁地说,“蜂群突然大量死亡,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跟她回蜂场。到了那里,我发现情况确实很严重。好几个蜂箱里的蜜蜂都死了,剩下的也都奄奄一息。我检查了好几个蜂箱,发现是一种新型的蜂病,我在爹的笔记本上见过类似的记载。
“快,把所有的蜂箱都搬到向阳的地方去!”我喊道,“还要准备糖水,加入一些中药。”
陈小蕊立刻行动起来,我们两个忙活了整整三天三夜。终于,蜂群的状况开始好转了。看着活蹦乱跳的小蜜蜂,我突然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罗师傅,你真厉害!”陈小蕊兴奋地说,“要是没有你,这些蜜蜂就都完了。”
我摇摇头:“要不是你及时找我,后果更严重。”
这时候,老板娘走过来,看着恢复的蜂群,眼圈都红了:“建辉啊,你救了我们的蜂场。”
我心里一暖,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这个蜂场已经成了我的家。但是,我还是决定离开。我怕自己留下来,会控制不住对陈小蕊的感情。
“我想去外地看看。”我对老板娘说,“这些年,我学到了不少东西,想去其他地方试试。”
老板娘沉默了一会儿,说:“也好,年轻人要多闯闯。不过你要记住,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那天,下起了大雨。陈小蕊举着把伞,在门口送我。
“罗师傅。。。”她欲言又止。
“以后别叫我师傅了,”我说,“叫我建辉就行。”
“建辉哥。。。”她的眼睛红红的,“你一定要回来啊。”
我点点头,转身走进雨中。那一刻,我多想回头再看她一眼,可是我不敢,怕自己会忍不住留下来。
就这样,我离开了青山镇,去了外地。起初几年,我还会给蜂场写信,后来就断了联系。我在各地打工,学习新的养蜂技术,慢慢地也有了自己的一点成就。
二十年过去了,2008年的春天,我在一本养蜂杂志上看到了一篇文章,作者是“陈小蕊”。文章里提到了一种治疗蜂病的新方法,正是当年我们在蜂场用过的那个方子。
我的手忍不住发抖。二十年了,她还记得那个方子。文章最后写着她现在是省农业大学的教授,研究养蜂技术。
我翻到作者简介,上面有一张她的照片。二十年过去了,她已经是个知名的蜂业专家,但笑容还是那么温暖,像春天的阳光。
看着这张照片,我突然想起了那个雨天。也许,我不该就那样离开。也许,我们之间还有未完成的故事。
如今,我已经五十岁了,头发也有些花白。有时候,我会梦见那个阳光明媚的蜂场,梦见那个举着伞送我的姑娘。
昨天,我收到一个邀请函,是全国养蜂技术研讨会的。主讲人是陈小蕊教授。
我站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要不要去呢?二十年了,她还记得那个傻傻的罗建辉吗?那个为了教会她养蜂,可以一整天站在太阳下的罗建辉?那个在雨中转身离去的罗建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