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流:一种空空的状态

文化学者黎荔 2022-09-10 00:40:27

作者:黎荔

人只要一专注,就好像是进入另外一个世界。

那是一种什么状态呢?简单来说,就是旁若无人,忘记周围所有的事情,心里也空空的,什么也不想,没有任何杂念。注意力完全投注在某种活动上,一切的行动都变成了心灵轨迹流经的动作。好像天地之大,只此一人一心。

不知你有没有体验过这种纯粹的状态?在那个时候,心是无量的大,既没有一个分明的界,似乎又是空空的。不光感觉不到饥饱冷热,在有些时刻,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好像自己根本就不存在。当你全神贯注投入、沉浸在自己灵魂所热爱的事情上,你就会出离现实,甚至浑然忘我。一切的行动宛如自然而然地从你手中流泻而出,你独立在这个世界之外,你进入到另外一个世界。在事情完成之后,你会有一种充满能量且非常满足的感受。当你从那个只属于你的世界返回时,会发现时间已经飞快地流逝了。

古人应该也是有着同样的体验,才留下了“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这样的寓言。“洞”,比喻的是一个特殊的环境,通常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为什么在“洞”这儿呆一天,而外界的变化就像是过了一千年?因为,进入“洞”中的你,主观的时间感改变了,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纯粹的心流状态改变了时间的流速。

那一刻,你被包围在了一个空空荡荡的小世界中,外面的世界是动的,反衬出内部世界的静,而这空寂静穆的世界恰恰正是你内心的写照。其实你并不空洞空虚,而是过于充实充沛。忘记了做饭或做糊了饭,疏离了人来人往、街闻巷议,这些事情统统变得不值一提。你并不孤独,那个你进入的世界空空荡荡又嗡嗡作响,无尽的风雨星云、春秋江山,皆四面八方奔赴而来。因为空,只有空,才能容下万物。苏轼曾有两句诗非常形象地概括了这种情境,那就是“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由于内心的静和空,人的精神反而得以在广阔的天地之内神游,把一切的一切都纳入到自己心胸世界当中。这是一个完满而自足的境界,神游于其中如行云流水,有一种无拘无束的自由自在。

那种感觉,好像寒江独钓,除却一叶扁舟,一根钓竿,周围寂静无声,空空无物,却觉得满眼都是江水,烟波浩渺,天地之间一片阔然。

那种感觉,好像独坐幽篁里,空山深林不见人,但有明月来相照。一轮明月冉冉升起,澄明的宇宙里充满了灵动的生机。明月君临这个世界,将一切都收敛在自己的光芒里,于是宇宙中就只有月光:澄明而颤动着的空气,细密得若有若无的叶影,一切都消融在飘动、闪烁的月光当中,坐在此间的自己也不存在,只是月光的某种属性,只是月光的一部分。

每个人在一生之中的某个时刻,都有机会体验这样的心理状态:心无杂念,心无旁骛,屏蔽掉外界的一切干扰,到达一个空空的状态,这也是一种流动的状态,流动意味着在过程中会有很多意外发生,所以需要不预设,不凝滞,以一种空若幽谷的心态,接纳一切的发生。让文字、音符、旋律、色彩、线条或一切纷至沓来、自然而然的心念,轻轻穿过你的身体,在流动的无限中将你带向浩瀚之境。你只管沉浸在其中,体验所有纤细入微又变化莫测、生生不息的流动。

此时,你与自己所做之事合一,契合无间。任何与他所做之事合一的人,就是在创造一个新的世界,一个只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世界。并非每个现实的时空结构中,都可以开辟出这个世界并居于其中,你必得谦卑而出神,投入而忘我,才能自现实的缝隙里,找到这个心流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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