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4月29日的龙华机场内,气氛可谓是相当紧张,一边是不断询问是否认罪的行刑人员,一边是仰着头,骄傲不可一世的案犯林昭,双方的角色仿佛在这一刻完成了对调,孰是孰非令人迷惑,而在行刑前,林昭更是用一句慷慨激昂的遗言将情节推向了高潮,只听一句:“历史将宣告我无罪!”
随后下一秒,枪声四起,一条年轻的生命自此落下了帷幕,在当时,对于林昭的事情了解的人并不多,还是直到12年后,也就是1980年,随着她被国家平反昭雪,曾经的那段往事这才终于浮现而出。
那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林昭到底犯了什么罪,十五岁就参加革命的她又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呢?
革命世家
一切的一切还要从林昭的家世开始说起。
曾几何时,提到林昭的家人,外界任谁都会竖起大拇指,她的父亲彭国彦曾在英国留学,本来可以留在西方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眼见国家危亡,他却义无反顾的回到了祖国,并在一个小小的吴县担任县长。
留学才子治理一县之地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但任谁也没想到的是,不久之后,彭国彦非但没有升迁,反倒是被撤了职,原因也很简单,并不是他有名无实,只知道纸上谈兵不懂得如何工作,而是因为国民党官场太过腐败,上级只看银元不看才华,眼见有人出了高价,吴县也就这样被他卖了出去,至于彭国彦?还是哪来的回哪去吧!
事实也的确如此,丢掉工作后,心灰意冷的彭国彦只得回到老家,再加上为了躲避战乱,足足数年他都没再外出工作,还是直到抗战胜利后,他才再度出山,在中央银行谋得了一份好差事,然而就在此时,他却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那就是自己的妻子许宪民居然是一名共产党员!
许宪民与彭国彦的感情经历可谓是相当传奇,彼时的她身为地下党员,每日都在执行着危险的任务,她的行动虽然隐秘,但身为丈夫的彭国彦又岂能毫无察觉呢?他很快就发现了蛛丝马迹,但令人感到诧异的是,他居然并没有告发对方,反倒是经常替许宪民打掩护。
而林昭正是成长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在父母的熏陶下,自小她就对革命,对共产主义思想十分认同且信仰,她也一直想要和母亲一样,成为一名光荣的地下党员,事实上林昭也的确成功了,仅在十五岁那年,她就向母亲坦白了自己的愿望,恰巧当时的革命形势十分严峻,组织上正是用人之际,即便再舍不得,许宪民也还是忍痛让女儿加入了党组织,让她成为了一名小小地下党。
别看林昭年龄不大,但这也正是她的优势所在,没人会想到一个看似单纯、幼稚的小女孩会是地下情报人员,外加之林昭那出色的演技与胆识,才刚刚上手工作,她就立下了不少功劳,然而想想也知道,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久而久之,林昭的种种异常举动也遭到了特务们的怀疑,也就是看在她父母都是“国民党员”的份上,否则的话可能早就下毒手了。
该情况林昭亦是心知肚明,同时她也清楚,自己暴露事小,万一牵连到党组织事情可就麻烦了,于是乎为了大局着想,她也只得暂时切断了与党内的联系,此举果真迷惑住了敌人,一家人也就这样逃过了一劫。
出于对局势的担忧,此事过后,心有余悸的许宪民便有心送女儿出国留学,又或是去已经解放的北平学习,但哪曾想,林昭不但拒绝了这一提议,反倒是十分叛逆的打算报考苏南新闻专科学校,母女俩陷入了激烈的争执,结果亦是不如人意,二人关系破裂,许宪民大骂林昭“出去了就别再回来!”,林昭亦是没有客气,直接回了一句“生不往来,死不吊孝”,随即与家庭彻底断了联系,当然了,这也就是她将名字从彭令昭改为林昭的原因所在。
1949年7月,离家后不久,林昭也果真考入了苏南新闻专科学校,毕业后,她亦是跟随工作团赶赴农村投身土改工作,轰轰烈烈干了三年,1952年,林昭这才因表现良好被分配到了《常州民报》担任编辑,不过即便如此,她也始终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工作是工作,只要一有空她就会去附近的农村帮忙、采访,去聆听广大人民群众最真实的声音。
此举可谓是深入贯彻了毛主席“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革命理念,然而令人感到遗憾的是,一段段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故事也为林昭之后的悲剧留下了伏笔。
备受打击、锒铛入狱
出身革命家庭,十五岁入党直接参加任务,为了响应党中央和毛主席的号召,义无反顾放弃出国留学、北大深造的机会,考入新闻专科专心服务人民,林昭前半生的经历可谓是根正苗红,那么问题来了,这样一位伟大的革命女子最终又为何会锒铛入狱呢?
时间来到1954年,历经多年的基层工作后,林昭对革命事业已经有了很深的感触,而接下来就该是继续学习、继续深造的时候了。
在一段时间的复习之后,林昭在当年以江苏省状元的成绩考入了北大新闻系,办理入学之后,这所名校也果真没有让她失望,人才辈出,遍地天骄,短短数月,林昭就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尤其是一个名叫张元勋的同学,二人更是很快就成为了莫逆之交,可任谁也没想到的是,这个挚友竟然成为了林昭入狱的导火索。
当时的情况十分复杂,这里没法细说只能简单概括,大致意思就是张元勋因某些言论遭到了抨击,但林昭一是为了替朋友撑腰,二也是真心认可张元勋的想法,竟然在校内来了一出“舌战群儒”!并且最重要的是,靠着犀利的言辞和清晰的思路,她居然真的将众人驳的哑口无言,一连数日都是如此。
这在当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按照彼时的社会情况,辩论成功的林昭也本该安然无事,可谁知一些个宵小之辈却不讲武德,直接给她扣上了帽子,又说她精神出现了问题,反正就是想把她往死里整。
见此情形,北大校方也只得出面将林昭送去法办,负责审讯之人早就听说过这位才女的名号,审讯期间看对方逻辑清晰、志向远大,本着爱惜人才的想法,他们本来没有打算为难她,只是让林昭写一份检讨,象征性的承认一下错误这事就翻篇了,但岂料林昭却认死理,宁可被判三年劳改也不肯认错。
就这样,好端端的一个北大才女变成了劳改犯,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五十年代的社会对待劳改份子还是比较宽容的,原因也不难理解,毕竟像林昭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大家犯得错大多都是有关政治,并非是作奸犯科、杀人放火,不是吗?
因此,就在劳改结束后,林昭亦是回到了北大校园,虽说只能在资料室里打杂,但各项待遇还是不错的,而在此期间,林昭也认识了一个重要的人,他叫甘粹,同样也是因为某些错误被扣上帽子的大学生,同样的遭遇让二人有着说不完的共同话题,时间长了,他们的感情也越来越深,仅仅一年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当天,林昭和甘粹各自写了一封结婚申请交了上去,按理来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件事没人有资格管,上级也只要象征性的通过一下就好,但岂料,就因为二人头上的帽子,某些人担心他们的结合会愈发“反动”,所以第一时间便拒绝了申请。
闻听此讯,林昭备受打击,原因很简单,没能结婚,毕业后组织上就不能将他们分配到一起,在哪工作只能随机,而事实也的确如此,不久之后,甘粹就被分到了遥远的新疆工作,而林昭则留在了北京,距离如此之远,以当时的交通条件,基本上就算是彻底失联。
很快,爱人便启程出发了,而备受打击的林昭也放弃了留在北京的机会去到了上海,与一群志同道合且有着类似经历之人开始了“创业”,他们一同创建了一个名叫《星火》的文学刊物,意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报刊的主题也很简单,那就是批判各种不当的社会现象,特别是对一些官员干部进行批评与提醒。
显然,这对国家和社会是有一定好处的,就连毛主席也支持这种群众之中的呼声,但很遗憾,没人愿意被批评,大部分身居高位之人也是一样,而在这些人的操作下,《星火》很快就被叫停了,其中包括林昭在内的那些编辑更是直接被捕,她悲惨的人生也就这样自此开始了。
历史将宣告我无罪
由于热衷于批判社会现象,言辞过于激烈的《星火》遭到了有心之人的报复,而林昭作为主要负责人亦是被捕入狱。
在狱中,林昭遭受了惨无人道的折磨,先是各种拳打脚踢,然后又是变着花样的劝她认罪,不认罪那折磨就重新开始,反反复复许多次,铁人也扛不住,但令人感到诧异的是,林昭一个弱女子居然硬生生挺住了,她始终坚持自己的观点与信仰,不但拒不认罪,甚至还用鲜血在布上、墙上继续撰写着一系列批判的诗词。
在休息期间,林昭还会不停歌唱《国际歌》,见此情形,看守人员也渐渐败下阵来,打骂无用,没办法他们也只好另辟蹊径,直接用一种特制的橡皮塞子堵住了林昭的嘴,根本不让她说话。
而在被剥夺说话的权利之后,林昭依旧没有妥协,她直接选择了绝食,连续一周滴米未进,这招也果真有用,担心林昭死在狱里,看守人员也只得喊来了林昭的母亲,也就是许宪民女士,让她通过保外就医的方式带走了女儿。
事情发展到这里,林昭已经算是获胜了,说是保外就医,实际上就是释放,只要她能消停一段时间,这件事也就会渐渐过去,但岂料,身体才刚刚好转一些,林昭就再度开了口,再度公然表达了对当时社会种种现象,以及一些干部的不满,当然,不出意外她也就这样再度入狱,并且刑期还被加到了整整二十年!
其实就算是这样,林昭还是有机会活下去的,都不用她认罪,只要闭上嘴不再说话,根本不会真的关她二十年时间,可很遗憾,林昭宁死不从,为了真理和信仰她甘愿付出生命,在狱中她仍在不断的申诉、不断的批判,而此举也终于让一些人不耐烦了,为了一劳永逸的解决麻烦,他们没再心软,直接给林昭定下了莫须有的叛国罪,将二十年有期徒刑改为了死刑,并火速完成了枪决。
而在枪决现场亦是发生了开头的那一幕,面对行刑人员,林昭一脸骄傲的大喊道:“历史将宣告我无罪!”
随即便慷慨赴死了。
林昭死了,死在了追求真理的路上,不仅如此,整个彭家也是一样,1960年,看到林昭入狱并遭遇非人折磨后,父亲彭国彦情绪崩溃服药自杀,后来母亲许宪民四处奔走,想要替女儿求个公道,奈何最终不但没有成功,反倒是让林昭被改判死刑,见此情形,或许是觉得愧疚,又或许是彻底绝望,没过多久许宪民便在郁郁寡欢中因病去世了。
在母亲死后,偌大的家就只剩下了林昭的妹妹一个人,没办法,为了活下去她也只好远走美国,还是直到十二年后,待听说姐姐沉冤得雪,她这才返回了祖国。
听到国家的定论,那一刻她的表情很是复杂,她想哭,眼泪在这十二年中却早已流干,她想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一切都已经太晚了,迟到的正义还能算是正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