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一条鲤鱼精。
谢怀远爱喂狐狸，可天杀我是被喂的那条鱼！
经过转世，我终于找到谢怀远。
“那年西子湖畔，你随手一置便改变了我的命运。”
谢怀远满眼惊喜，“你是，那只狐狸？”
“不，老娘是那条鱼！受死吧！”
后来，谢怀远跪倒在地，恳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1
夜半。
凉夜深沉。
我潜入茅屋，就看到一个睡的正香的青年。
我直接一个猛扑，坐到了他身上。
乱动的青年顿时被控制住了。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他迅速睁开了双眼。
他看到我身上散发出的非人微光。
眼睛一亮！
下一瞬，他道。
“仙子！你是那只来报恩的狐狸？你在我梦里不是说，过几月就来报恩，怎么提前就来了！”
又是狐狸，又是狐狸，又是那只破狐狸！
若不是那只狐狸，老娘怎么可能至今才修成人身！
我怒极，低吼道：“你放屁！本姑奶奶是鲤鱼仙女！”
我嘴角噙起满怀恨意的笑，轻声宣布他的死亡。
“狗东西，杀我那么多次，如今，总算让本姑奶奶得来机会了！”
我扬起鱼骨刀，狠狠扎向他！
“唰！”
刀子落下瞬间，谢怀远飞快躲过致命攻击。
我一击不中，立马再次下刀。
却被谢怀远再次躲过。
他像是灵活的泥鳅，几次三番的躲避让我彻底失去耐心。
我手上失了章法，他才瞅准时机，将鱼骨刀打掉！
旋即，一个扭身就压在了我身上。
谢怀远按着我的手，打斗中被子被踢到地上。
于是我和他就被迫紧紧相贴。
“你怎么会武功如此纯熟，你不是书生吗？”
我被困在河里上百年，对外界了解甚少。
可也知道世人重文轻武。
怎么他一个一看就没钱的穷书生，竟然有钱学武功？
谢怀远不好意思的挠头笑：“我家穷，常年吃不着肉。我就上树掏鸟蛋，下河抓鲤鱼，渐渐就练出来了。”
听了这话，我终于不受控制的一扁嘴，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
“呜呜哇哇，我不活了，又是鲤鱼，谢怀远你不杀鲤鱼就会死吗，就会死吗！！”
我好不容易转世至今啊！！
听到他这句解释，天都要塌了！
谢怀远听了，不自觉的道歉：“对不住，姑娘，但，谢某不明白，您是先前被我钓来喂狐狸的鲤鱼之一么？”
之一？
我怒视他。
“你在槐安河钓的每一条鲤鱼，都是老娘！！”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的流淌下去。
谢怀远慌了，连忙伸手给我擦泪。
却越擦越多。
他紧张兮兮的哄我：“你别哭了啊！要引来人的……”
我不管，哭的起劲，嘴里嘟嘟囔囔难过委屈的话。
却连自己都听不清楚。
就在下一刻，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
“你们在干什么！”
2
谢怀远跪在地上。
我则是坐在谢母的身侧，嘤嘤啜泣。
她慌得不知该如何安抚我是好。
只能不停的拿帕子给我擦眼泪。
声音温柔的哄着我。
那温软的声线，好听的不成样子。
我哭的累了，缓缓止住。
谢母才柔声问我多大了。
又问我和谢怀远的关系。
“娘！儿子和她素不相识，儿子当真冤枉无辜！”
谢怀远脸颊都皱到了一起，苦兮兮的说着话。
谢母冷眼扫过去，用力一拍桌：“闭嘴！”
她满脸痛心。
“若这姑娘真的和你没关系，为何你们会深夜待在一起？堂堂状元郎，竟然品行如此低劣，做事还不肯承认？为娘如何教的你，竟然让你变成了个始乱终弃，毫无责任心的坏人！”
说着，这才又问了我出身为何，家住何处。
我支支吾吾的想说，自己是个仙人。
可我很快就意识到。
自己便是说了，她也不会信的！
我连术法都不会一个！
我刚刚化形，就来复仇了。
除了比寻常人体格子稍微好些，我什么都不是……
我哇的一下再次哭出来。
“呜呜，我，我也不知道……”
谢母似乎懂了。
颇为怜惜的轻抚我的背脊，叹息着。
“可怜的孩子，算了，我不问了。你这孩子，命苦啊。”
她似乎误会了什么。
可是我莫名的不想解释。
她的声音好温柔宠溺。
听着就像河边浣衣童儿们口中的“娘”一般。
亲切。
何况待在她身边太舒服了。
我只是和谢母坐在一起。
却能感觉自己的灵魂都仿佛置身摇篮一般，被滋养温润。
于是在她要留我住下时。
我毫不犹豫的就点了头。
并且亲切的称呼了她一句：“谢姨母！”
谢姨母笑呵呵的，显然很喜欢这个称呼。
跪在地上的谢怀远却不满。
他连忙反驳道：“娘，您怎么都不同儿子商量就定下了！”
“啪！”谢姨母冲着他脑袋就是一巴掌！
“姑娘家可怜，你有什么理由不同意？滚回你屋里去！”
3
我在谢家就此住下。
谢怀远已经做了官。
早出晚归，据说忙的不行。
但即使如此，当日下值，他还是特地将我拽到了一处僻静之地。
他直接开门见山：“此地僻静，无人能听到我和你对话。”
我条件反射，反手就去掏刀。
孰料，谢怀远却自己先拿出把刀！
我吓了一跳，“你要做甚！”
谢怀远将刀横在脖间。
耿直道：“我虽不知你为何要找我寻仇。但我母亲体弱无辜，她从来是个心善的好人。你若真要杀一个人，便冲我动手，莫要害我母亲！”
我没说话。
他却又道：“你若杀我母亲，便是仙凡有别，我也必然追杀你到死！”
色厉内荏。
我忽然想到这个词。
此刻的他，握刀的手在发抖。
我忽然冷笑起来。
“谢怀远，你都要死了还不知道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真是迂腐书生。
不问缘由就要去死，天生做言官的料！
谢怀远眼神茫然。
我又想哭了。
气的！
4
我本是槐安河上一条自由自在的鲤鱼。
不知道活了多少个年岁。
直到某日，幸福生活戛然而止。
谢怀远这厮来河边钓鱼，竟然将我钓了上去！
更过分的是，他竟然随意就将我送给了河岸上一头有些灵智的狐狸。
狐狸吃了我，吸收我一点灵韵，直接开智。
修行一日千里。
而我，重入轮回。
偏偏长的快，一次次被钓起来。
次次都是这狗东西！
本该历经千年才能经历完的磨砺。
短短几年的功夫就给我搞定了！
终于，他考上状元，不再来钓鱼。
我终于无人打扰，这才化形成人，上了岸来。
我一把将他手中的刀夺了过来！
“我可不是滥杀无辜的鱼！”
我不想现在就杀他了。
杀了他，谢姨母会伤心的吧。
二来，谢家的气息与众不同，实在是与我的修行有益。
那我不如再等等，让谢怀远养着我。
反正他欠我的。
只是杀他，如何能解气？
就得奴役他，让他伺候我几十年。
等谢姨母百年之后。
再弄死他臭小子！
5
从那日起，我和谢怀远开始和睦相处。
谢家穷困，母子俩互相扶持着长大。
如今谢怀远虽然中了状元，官位低微，俸禄自然不高。
于是我就时常出去捕捞些鱼儿虾儿的回来给谢姨母吃。
谢怀远见了，便笑我。
“小鲤鱼，你口口声声要杀我，可不也是转头就吃了你的同类？”
我心虚。
但很快就想到办法，恶狠狠的骂他。
“还不是你废物，让谢姨母吃不到肉，才要我来想办法?”
他不服气要和我吵嘴。
刚闹了两句，谢姨母的声音就从屋外传来。
“谢怀远，别欺负我们梨儿！”
我如今为自己取了名字，叫谢梨。
谢怀远被骂了，悻悻然瞪我一眼。
第二日，却别别扭扭带回来一吊猪肉。
从那日后，他几乎每日都会带吃带喝回来。
别别扭扭的哄我。
“你日后别去捕鱼了。我总觉得，捕捞同类，于你有碍。”
其实没什么的。
我想。
可是看着他郑重的神情。
我忽然就脸红了。
闷闷的应了一声：“好。”
6
我开始和谢怀远亲近。
他开始给我讲狗官贪污，官官相护，亲亲相隐。
这些话我其实并不能全然听懂。
但我知道那些都是坏人。
“为何不将他们都杀了？”
我问。
他笑了，极其畅快的大笑起来：“我以为你只对我一人如此残忍。原来你是人人平等的敌视！”
我不爽：“你快说啊，为何不杀？”
他说：“坏人是杀不完的。再说，坏人自有人会惩罚。但若所有人都去杀坏人，谁给你做糖糕吃？”
我撇撇嘴。
他嘴上说这么多，但我明白，其实都是因为他胆子小，不敢杀人！
谢怀远这个笨人，他是瞒不过我们聪明鲤鱼的！
可是他有时候又显得很聪明。
隔壁院子最近忽然开始日日争执不休，打砸吵闹。
我被吵的睡不着。
就抓着谢怀远问这是怎么了。
谢怀远说：“隔壁家的男人被富家千金看上，要休妻另娶。他妻子陪他多年，自然不肯，便闹了。”
我“哦”了声。
啧啧的感叹。
“女子处世多艰，这姐姐日后怕是过不了好日子了，真可怜。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谢怀远急了。
追着我叽叽喳喳的叫唤。
“你胡说，我就不会做这种事！你怎能因为个别男子，就对所有男子下定义？”
我听了这话，回头看他。
“可是若攀上富家千金，你就有大好前途了。”
他说：“我才不稀罕什么大好前途。我才华横溢，能力出众。若如此都不能成就事业，还要靠娶妻来成就。那我宁肯劳碌平庸一生。”
他看着我的眼。
专注，又带着我看不懂的神色。
“我只想和所爱之人，相依相守，一生一世。”
我慌乱的夺路而逃。
次日，宫里传下圣旨。
赐婚新科状元谢怀远，和珍宁公主，愿他们永结同好，白首如新。
骗子！
谢怀远是个大骗子！
7
我真是看错人了！
我还真以为谢怀远是个好人。
毕竟他先前哪怕杀了我，也是为了投喂野生的狐狸。
哪怕我不会原谅谢怀远的行为，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个好人。
可是，谢怀远他竟然，竟然……
他前几日刚说过，自己不会攀附权贵，只想谋求一个一心人。
合着，原来他的一心人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
谢姨母得知这消息，立马就来安慰我了。
她搂着我，心疼的掉眼泪。
“好孩子，等他回来我一定狠狠打他一顿！”
我本来还行。
只是心里有点难受。
可能是因为自己看错了人。
可是谢姨母这一句句的说下来，我就莫名的红了眼睛。
心脏疼得一抽一抽的，像是自己即将失去什么一般。
我靠在谢姨母的怀里，低声说：“谢姨母，我讨厌谢怀远！”
谢姨母抱着我，只是道歉。
“是姨母没管好自己生的死狗崽子，委屈你了，好孩子……等他回来，我一定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我当时自然是答应了。
但谢姨母唠唠叨叨着要去给我做好吃的，哄我开心时。
我却没了吃下去的心情。
我本来就不喜欢来谢家的。
我想。
现在，不过是一切回到了原点。
我，一点，都，不，难，过！
我留了一张纸条，告诉谢姨母我要回家了。
让她不要来找我。
我的家，本来不在京城的。
顺着槐安河向下游走去，在很远很远的南方。
那里才是诞育我的地方。
我要回去了。
等谢姨母百年，我再来杀他！
把谢怀远倒吊起来，让他受十八般刑罚以后，狠狠给他一刀！
只是不知为何，哪怕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我还是会有点难过。
只是一点点。
我在河里浮沉，鱼儿与我相伴。
有时候，我会无意识的想起从前，想到谢怀远，想到谢姨母。
我会觉得那是一场梦。
一场做了几天，很快就醒来的迷梦。
8
很快，我就腻了河里的生活。
我在岸上找了一间小小的茅屋。
学着谢姨母的模样，沿着屋檐种下一排的菜。
饿了，就去抓鱼吃。
抓的我周围的鱼见了我都害怕。
我才不管。
照旧吃着鱼，却觉得，鱼的肉，似乎真的没有猪鸭牛羊好吃。
只是，再也没有人会下值回来，给我带街上好吃的肉。
告诉我，你不用强迫自己抓鱼的。
其实我在水里爱吃素。
我扁了扁嘴。
忽然听到一声笑。
男子的声音熟悉至极。
我狠狠的愣住了。
不可置信的猛然偏头看去。
便见那身影比从前还要单薄上几分的男人。
直愣愣的站在岸边。
笑着冲我挥手。
他神情自然的走过来，伸手就来拉我。
口中抱怨道：“找你真是累死了，我沿着河道一路往下，走了许久才见到你。鞋子都走破了。”
他动作熟练的像是我们从来没分开过。
我冷着脸，警惕的甩开他的手。
“谢怀远，你犯什么病？你这么来找我，不怕你的公主夫人着恼了，夜里不许你上榻？”
秋风中。
我的长发被潋滟卷起。
我倔强的看着他。
一步步，后退，直到站在破旧的茅屋前。
我说：“你回去。”
我呲了呲牙，发怒。
“否则，我就要你小命！”
他忽然笑起来。
“你现在越来越像狐狸了！小梨儿，不如你改姓胡吧，我外祖母就姓胡，我将这个姓氏借你用用。”
他明知道我最讨厌旁人说我像狐狸！
我更恼怒了，抓着石子冲他扔了过去。
谢怀远依然身形敏捷的躲过，一步步，走到了我的面前。
伸出手，抓起我的手。
我怔然的看着他，心脏一点点收紧，像是看到自己很喜欢的一个玩具一点点变脏。
谢怀远见我又要甩开他的手，赶紧解释。
“没有什么公主夫人！我压根没同意和公主的婚事！”
他越说越委屈：“那大太监是公主派来离间你我的，传的也不是皇上圣旨！我当庭就拒了婚，为此还被皇上骂了。一回家，媳妇没了，我娘迎面就是一巴掌，我家都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