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金刚于大鹏来到姑娘沈春莲面前,把那小眼睛一眯缝,嘴一撇,不断地打量沈春莲的容貌。
姑娘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个色鬼,绝不是好东西。
沈春莲一见他就恶心,心想:这个人自不量力呀,你看你长得这个德行,我就是一辈子不找男人,也不能许配给你呀。
于大鹏咧着大嘴说:“姑娘,久闻芳名,轰雷贯耳呀,谁不知道你是关中的美人儿。咱俩是不是天生的一对呀?我看不用过招了,万一我要把你碰着,叫我多心疼呢。”
“少说废话,这是招夫擂,必须比武较量。”
“是吗,非打不可。哈哈,既然如此,休怪某家无礼了。美人儿,你先伸手吧!”
这个于大鹏是潼关的一霸,专门调戏妇女,寻花问柳,他哪是找媳妇呀?他是上这儿开心来了。
白眉徐良,看得清清楚楚,山西雁气得直哼哼:这个王八驴球球,该死的东西,竟敢找我师妹的便宜。又一想人家这是招夫擂,都有权登台比武,这会儿上去怎么说呀?所以徐良就没动。
沈春莲直气得芳心乱跳,玉体不安,暗咬银牙。心说:这可恶的东西,我非狠狠教训教训你不可,我女孩儿也不是好欺侮的。
想到这儿,姑娘刷拉一晃身,说了个“请”,左手一晃,伸向于大鹏的面门,正手一掌,奔他的面门砸来,于大鹏一看姑娘的掌来了,急忙往旁一歪头,这一掌就打空了。
于大鹏探出右手,他右手跟蒲扇一样,一下子抓住姑娘的手,他打算利用比武的机会找点便宜。没想到这一抓,他上当了。
因为姑娘沈春莲自幼受九云老尼的真传呀,会真功夫,能让他抓住吗?
沈小姐一只手往下一垂,把另一只手举起来,于大鹏一看不好,赶紧脚往前伸,身子往后仰,来了个金钢贴板桥,“刷”的就是一下,姑娘的两指探空,贴着他的鼻子尖就过去了。再晚一点呀,他的两眼就被抠瞎了。
于大鹏呢,一纵身赶紧回归原位,“刷刷”双掌一晃,重新进招。姑娘也不答话,二臂摇开就下了毒手。
沈仲元看着挺着急,心说:丫头,这可是招夫擂呀,在报官的时候,县太爷明文指示,招夫擂可以,但是不准伤人。这话我都对你说过好几遍了,你怎么不听啊?刚才那一招多悬呢,你要把人家眼睛抠瞎了,官府也不能答应啊。这丫头,可真不听话。
小诸葛沈仲元也有点后怕,觉得当初不应当听女儿的,不该立这个招夫擂,这多叫人不省心呢。老头子一边看着,一边提心吊胆。
一男一女打了个难解难分,姑娘沈春莲一瞅,来的这位是身大力不亏呀,看这坨儿,有二百五十斤,如果被他抓住,自己就得吃亏。
她一想:算了,我干脆给他来个干净利索,来个“金风未动蝉先晓,暗算无长死不知”吧。我何不用败中取胜的招数?
沈春莲打着打着就冷丁一转身,好像脚下发滑似地,摔倒了。
于大鹏可乐了,心说:怎么样?女孩儿家,你气脉不足呀,现在站不住了吧?干脆利用这个机会,我找个便宜得啦,我过去把你抱住,看这个婚姻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他一哈腰,“咳!”他刚伸出手,往前一凑,哪知姑娘躺在地上,腰眼高抬板,胳膊肘也高抬板,身子一挺,使了个珍珠倒卷帘,两条腿就甩回来了。
她脚上穿的是一双大红色帮帮战鞋,鞋头上有两团缨,就是那大红球,一方面是装饰品,另一方面,在这绒球的下头有两把钩子,这钩子磨得是锋芒利刃,在里边藏着,不到万般无奈的时候姑娘不使。
今天她太恨这个于大鹏了,所以她双腿往上一钩,使得是珍珠倒卷帘,“刷”的一声,奔于大鹏的脸就钩来了。于大鹏知道自己上当了,可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姑娘真给他留了情了,那两把钩,正好钩在他脸蛋子上。于大鹏的脸也够肥的,每半面脸蛋片下来,也够一斤半。
这一钩上不要紧,姑娘使劲往怀里一勒,“咔-”这下可好,于大鹏长了三张嘴了,给他勒了两个大口子,整个成透膛了,差点儿没把于大鹏给疼死。
他“唉呀!”一声,两手一捂,脸蛋子上的鲜血“哗哗”就流下来了。
姑娘一看取胜了,一个跟头从地上站起来,照于大鹏的屁股又是一脚,“你给我滚下去吧!”于大鹏站立不稳,斜着就从台上摔下去了。
老百姓这个乐呀,“哇-”“唉,这位不错呀,上台又多出两张嘴,画了个花蝴蝶,老婆没弄着,弄了个大丢人。”
台下打口哨的,乱喊的,这一起哄,于大鹏受不了了,只好把头一低,挤出人群逃之夭夭。
他是回去找人去了,不报复,他这口气能出得来吗?
再说小诸葛沈仲元,他见此情景一皱眉,心说:丫头,你可真够狠的,这还不错,钩到腮帮子上了,这人还没死,要是钩到眼睛上可够呛。
老头子冲姑娘狠狠瞪了一眼,沈春莲装作不知,一回身从一个老妈手里,把一把小瓷壶拿过来,喝了几口水。
姑娘稍微休息了一下,然后冲着台下一抱拳:“我再请一位,哪位登台?”
半天没人答应,这就叫钱压奴辈手,艺压当行人。像于大鹏这种人不在少数,都想登台找个便宜。
但是,于大鹏这一受伤,把这些人吓得全都老实了。心说话,别找倒霉,看看热闹就得了,闹了半天,她那鞋里边还有钩,这玩艺儿钩上可受不了哇!这姑娘可也真够狠的。
再说,官准立擂,打伤了只要有一口气在,人家官府就不负责,可不能自找倒霉呀!这伙人这么一想,就不敢登台了。
姑娘连嚷了五六遍,耳轮中听台下有人喊了一声:“姑娘,某来奉陪。”
声音十分脆快,这个人从西边走上来了,来到台上之后,他冲着沈仲元一抱拳:“老伯,一向可好?侄儿有礼了。”
沈仲元一看,脸红了,他认识这个人,谁呀?来者正是二师兄白面判官柳青的徒弟。
这小子姓王,叫王希正,人送外号叫银面韦驮,这小伙挺窝憋。本来他是白面判官柳青的高徒,满身的武艺。柳青曾领着他到华阴县沈仲元家求亲。
柳青就跟沈仲元提问:“兄弟,知道我来干什么不?”“你不是想我,来看我吗?”“对,这是一,另外还有一件事,你看我这徒弟希正怎么样?”
“这小伙不错,会说会道,也挺有礼貌。”“不光这些;功夫还好呢,你要乐意看看,哪天高兴,我叫他给你练练。”“行啊!”
柳青一抬头:“希正啊,来来来,给你叔叔练练。”银面韦驮王希正,“啪啪啪”练了套拳脚,又练了一趟棒,又练的刀枪。
沈仲元看完了非常高兴:“哥哥,你这徒弟收着了,这孩子真有出息,练得不错,干净利索。”
到了晚上,柳青说:“既然这孩子品貌端正,武艺高强,你又夸他,我就对你实说了吧,这次我领他来的目的,就是求亲来了,我那侄女现在还没许配人家,他们两个人够不够一对好夫妻呀?”
沈仲元一听就说:“哥哥,这件事我可不是驳你,不是说我的女儿多高贵,这孩子有个性,给她提媒的那么多,全被她拒绝了。我要是一强迫她,她是连哭带喊,不是要上吊,就是要抹脖子,吓得我也不敢插手了,这孩子我相中了,谁知我女儿相中相不中啊,我先跟我丫头透个话,让她看看希正,她要乐意,这个事就拍板。”“好吧。”
柳青抱着一线希望就住在这儿了,沈仲元找了个机会,拐弯抹角就把这件事提了。
那沈春莲当时就把脸往下一沉:“爹,您怎么了,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吗,我现在还小,我正是下功夫的时候,您干吗这么着急,非让我找人家?咱们家难道养活不起我吗?您要不愿意养活我没关系,女儿我收拾收拾回华山,找我老师去。”
“你别把门封得这么死,那孩子就住在前院,你偷着看看人家长得如何?要乐意,你们再比比武。要真相不中,我也不强迫。你别连看都不看就拒绝。”
“爹,我这两天心烦,不看,这门婚事没门儿。”沈仲元没办法,回来见柳青就如实说了。
柳青十分不满:“兄弟,我看你把这孩子惯得可够瞧的,好-我们爷俩算白来。”
柳青带着徒弟负气而走,路上柳青也不爱说话,本来他这白面判官长得就难看,脸再往下一沉,就更显得难看了。
王希正就问:“师父怎么了,您为什么不高兴呀?”“孩子,带你来碰了钉子,你说对我脸上多不好,对你也下不来台呀!”
王希正一听乐了:“我当什么事呢?不就这么点事?首先我感谢师父的一片好心,再说我也不忙于娶亲。怎么,沈春莲是天仙呀,就是天仙,我也不高攀她。我就希望你们老哥俩别为这事闹不和睦。”
王希正这么一说,柳青更觉得对不起孩子,等回到陕西凤翔府,好些日子他这脸也没开晴。
转过年来,这地方就成立了招夫擂,消息传到了凤翔府,把柳青给气坏了。
他心里说:沈仲元啊沈仲元,再糊涂还有你糊涂吗?自古以来还有立这玩艺儿的?谁家都怕惹事招非的,看来呀,你就是有两个糟钱,吃饱了撑的。这丫头好不识抬举,你这叫招非惹祸呀。
他这一发泄,王希正也知道有这么回事了,就说:“师父,您别老恨我师叔,您说这是何苦呢?在我身上发生这种事,我觉得于心不忍。这么办吧,我打算到华阴县去一趟,给我师叔家站脚助威,预防有人欺侮他们爷俩。”
柳青拍了拍王希正的肩头:“孩子,有出息,师父我不如你呀,你胸怀大度,我心胸狭窄,照你这么一说,满天的云彩都散了。好吧,我同意你去,你先别露面,你要一登上他家门口,一旦让那姑娘知道了,准认为你去应招夫去了。你除了暗中保护之外,你也登登台,这便宜不能让别人捡。那姑娘她不是看不起你吗?你就显显手,叫她知道知道师父的徒弟是何许人也.你只要做到了这一手,为师我就没白下功夫。”
“这?师父,我要跑那儿招夫去,我觉得有失身份。”“啊,怎么?为师的话你也不听了?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到那儿就得招夫,人为一口气,佛为一炷香,她不是不乐意吗?这回非叫她乐意不可。只有这样,为师我这一口气才能顺得过来。”
王希正一看,师命难违呀:“好吧,师父您别生气,徒儿照办就是了。”
“唉,这才是我的好徒弟呢,早点动身吧,我听你的喜信儿。”
就这样银面韦驮背着刀,带着百宝囊,拿着足够的路费,就来到华阴县。
他没登沈仲元的门,找了个店房住下了,他就围着擂台转悠,有时候就围着沈院儿转,暗中保护。
今天招夫擂正式开始,他也挤在人群之中,本来他不想登台。这场来者不善,于大鹏成心找便宜……
唉呀,这位小姐也够狠的,把他脸蛋子钩了两个大口子,看那于大鹏的意思是回去找人了。这招夫擂要弄不好,非出人命不可。
干脆我登台吧,到台上把这场圆下来,早早结束,省得惹出麻烦事,故此他才登台。为什么沈仲元脸红了,是觉得对不起这孩子呢?还是因为刚才所的这些事?
沈仲元用手相搀:“孩子,免礼,起来起来,什么时候来的?”“我刚到。”“唉呀,怎么没到家呢?”“刚到迟来一步,正赶上擂台开擂。”
“那么孩子,你打算也比比吗?”“我倒没那个意思,不过我跟我师父说了,我打算跟我这妹妹也伸手过过招儿,跟我妹妹学两下.”“好!我欢迎。”
沈仲元又想:“太好了,这孩子哪有缺陷,小伙长得溜光水滑,我看他的武艺确实干净利索。我这个丫头怎么就不乐意呢?今儿个让你当面相相。”
老头子点头答应了,王希正这才迈步来到沈春莲的面前,冲着她一抱拳:“妹妹,小兄有礼了。”
沈春莲上一眼下一眼仔细一看,这小伙长得跟银娃娃似的,剑眉虎目,鼻直口方,大耳朝怀,个头、身材、五官虽然够不上美男子,但也是个标准的人才,闹了半天,他就是王希正啊,过去我爹提过我跟他的婚事,我都没看,看来这人还行……
姑娘的心里有了三分的乐意,脸一红说:“您就是王师兄?”“正是愚兄。”“师兄,你也想比武吗?”“正要请教,望你指教一二。”“您太客气了,请!”“请!”两个人就要比试较量。
王希正冲着姑娘沈春莲一抱拳:“师妹,恕小兄无礼,我要领教了。”他把身往后一撤,“刷,刷,刷”晃动双臂就亮出了门户,他亮的是大鹏双展翅。
沈春莲也倒退,往下一哈腰,“刷,刷,刷”也亮出了门户,亮了个童子拜佛。就这一下不要紧,台下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好,好,好哇!”白眉毛徐良也不住地点头。心里说:不错!这还有点看头,我看啊,我妹子要找这样一个女婿,也算是可以的了!这徐良在下边倒乐意了。
单说这一对青年男女,亮完门户之后,又道了个请字,往跟前一凑,这才动手。
他们使的是什么能耐?王希正使的是柳青教给他的真功夫,叫八挂连环掌;姑娘呢?她使出的是拿手活,师傅九云老尼传授给她的“五祖点穴拳”。
他俩一打啊,是上山虎遇上下山虎,云中龙遇上雾中龙,打了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他俩好像走马灯一样,围着小小的擂台,“滴溜溜”地来回直转.这时候没人鼓掌了,台上台下肃静无声。
可台上这两个,一边打着一边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王希正心里说话:我这妹子真有两下子,我是心服口服,可是出我的本意,我是不愿意打,这是让我师父逼来的.想当初,我老师领着我登门求亲,弄了个烧鸡大窝脖。人有脸,树有皮,人家不乐意何必强求呢,但是师父觉得有点憋气,非让我来不可,叫人认为好像我这人没羞没臊,非要高攀人家不可,真要落出这个名声去,真叫人脸上无光。不过对师妹这副模样,这身能耐,我从心里还是十分爱慕。
因此这小伙子手下就留了情了。比如说,眼看这一掌要打在身上,他又撤回来了;一脚要登到身上,他又把腿缩回来了。
姑娘呢?心里头也在想:是我当初做得不对,你看看,我爹给我提这门亲事,我连看都没看,就把人家打发回去了。我要知道这小伙是这个样子,人品这么端正,武艺这么高强,我干吗不乐意呢.但是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了。
可又一想:不如趁着招夫擂,见好就收,干脆我就答应得了。姑娘这心就活了,能做夫妻还能下死手吗?所以沈春莲手脚下也留了情。刚要打上,忙把手收回,刚要踢上,却又换了招了。
徐良一乐,嗯,有门儿啊,大概这两个人的心都想到一个地方去了,很好!
老西儿暗笑,衷心希望他们结为伴侣,不但徐良看出来了,在旁边观战的沈仲元小诸葛也看出来了。
老头子手捻须髯,脸上含着笑,心里说:你都把我气死了,去年人家登门求亲,我那么给你解释,你看都不看,现在后悔了吧?没想到王希正这个小伙这么有出息,看现在的功夫,比去年还有长进,真是佳婿也。
老头儿也乐意了,所以这事就好办了。这一男一女,斗到三十五个回合,就见姑娘沈春莲“刷”虚晃一招,“滴溜”身形退在一旁,跳到她父亲桌边来了,红着脸说道:“爹,我看这擂台应该结束了。”
“噢!丫头,这话是什么意思?”“爹,你还不明白,我,我乐意了!”说个乐意姑娘就“噗哧”一笑,红着脸就蹦到后台。
小诸葛这才把心放下,心说:可盼到今天了,丫头找到了好女婿,我当爹的也就放心了。
因此沈仲元站起身来,冲着王希正一点头:“孩儿啊,别打了,擂台应该结束了,你那妹子同意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王希正这小伙子的脸“刷”一下也红了。赶紧躬身施礼:“多谢老人家,小侄遵命就是!”
沈仲元还得宣布,不然,离台近的人知道是这么回事,离远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诸葛满面春风,来到台口,冲着台下众人一抱拳:“台下父老乡亲们,各位子弟老师们,招夫擂宣告结束,我女儿已经许给意中人啦,谢谢众位捧场!招夫擂结束了,大家散了吧!”
台下一阵喧哗。有的人抱怨这次白来了,人群中一阵骚动,事情到现在满可以结束了。
沈仲元说完了刚一转身,就听台下“嗷”一嗓子,“等一等!先别结束!”
这家伙的声音特别高,能传出多远去,众人一愣,沈仲元也吃惊非小。
心说:这是什么人?随声音一看,在人群之中,走出一位来,这个人分开人群,走到梯下“噔噔噔”蹿上擂台。
此人身高九尺开外,肩阔背厚,膀大腰圆,真好像火燎金刚相似。脸像红火炭,猴头翘下巴,狮子鼻,火盆嘴,大板牙,多少还有点连鬓络腮胡子,头戴酱紫色扎巾,鬓插素绒球,身穿酱紫色的箭袖,十字板带扎腰.这人二目露出凶光,挺着胸脯,简直是盛气凌人,真好比凶神恶煞一般。
沈仲元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赶紧满面赔笑向他一抱拳:“壮士,您有事情吗?”“哎!老头,你叫沈仲元吗?”“不错,是老朽。”“这招夫擂是你立的吗?”“是!”“谁允许的?”
沈仲元一听,断定他上这儿干预来了,就耐心地向他解释:“壮士,这可不是私打斗殴,开擂的时候,老夫就说过一遍,这是官准立案的事情,我已经申报给华阴县堂,是县太爷亲批的,不信,我后台有手续,来人哪,取来!”
家人答应一声,奔后边去了,时间不大就拿来护书。沈仲元一递:“你看看,这儿有华阴县大堂的用印,这儿有县太爷亲自批文。”
这位拿过来上一眼下一眼看过:“呸!小小七品县令,芝麻粒那么大的小官儿,怎么敢答应这种事,这种护书还不如手纸。”说罢把护书撕了个粉碎。
沈仲元质问道:“壮士,您是哪位?你有什么权利这样做?把县太爷的护书撕了你怎么交代?”
“不认识是谁啊,噢!那我告诉你,我是潼关的,我爹乃是潼关镇守史王广陵,人送绰号花刀将,我乃是他不肖之子花花太岁王大全。”
沈仲元一听,就知道坏了,为什么呢?这个花花太岁王大全,关中平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名副其实的花花太岁,乃是关中的一霸。
他父亲王广陵,那是带兵的武将,在朝里头很有根基。王大全就仗着他父亲的势力抢男霸女,胡作非为,没想到今儿个他来了。
沈仲元一想:光棍儿不斗势力,反正我女儿的亲事也定了,我多说些好话,把这场风波压下去得了。
他一抱拳:“喔唷,恕老朽眼拙,原来少帅驾到,老朽这厢有礼了!”
花花太岁把胸脯一挺:“哎!免了,认识就好,沈仲元,我来得晚了一步,怎么我刚到台下,就听你宣布擂台结束了,怎么,你女儿已选中了佳婿?”
“少帅,您说得一点不假,这事情已经定了,方才您没看见吗?就是这个小伙子,此人姓王叫王希正,他就是我未来的女婿。招夫擂,招夫擂,既然把丈夫找着了,还等什么呢?”
“放屁!我说沈仲元,你这事做得就不对,你看见吗?来了这么多人,都想在这儿招夫,没想你提前就下手选中了,这些人不都白来了吗?”
沈仲元一听,你不是找碴儿吗?来一万个人,一万个人都要比过,那要比到哪年?这简直是无理取闹。沈仲元一点没作解释。
王大全接着说:“我告诉你,别人我不管,少帅千里迢迢从潼关来到这儿,就是为了登台比武,我不比一比可不行。这门亲事现在先别定准,你女儿要相不中,再另做别论。”
老百姓一听,这叫以势压人,都气得不得了,沈仲元也不是好惹的,那老头子是武林老手。年轻的时候,你说他胆子有多大?曾经把钦差大人颜查散给背走,引出徐良大闹黑水湖,才把他收降。
沈仲元一看这王大全也实在不讲理,把火往下压了一压:“少帅,你别开玩笑了,没那个规矩,我女儿一人不能嫁二夫,既然夫婿已选好,岂有更改之理。少帅,不能让你白来,能不能赏个脸,请到老朽家里,我把凉酒温热了,咱们喝上几盅,就算我赔礼了,咱们交个朋友,你看怎么样?”
“呀! 呀!.呸!沈仲元,你算什么东西?少帅能跟你交朋友?你别以为我不清楚,你过去是贼,当时你在绿林道打家劫舍,什么坏事都干,现在你装老实了,我告诉你,我在我爹面前歪歪嘴,就能立即逮捕你,把你投入大牢,我爹笔尖一晃,就能把你定成死罪。你若叫你家少帅高兴了,方才我的话就算没说,要使我高兴,你就叫那个王希正给我滚,你就把你的女儿乖乖的送给我,我用一辆华贵的车把她送到潼关,我们俩一拜天地,你就是我的岳父老泰山了。”
沈仲元是忍无可忍,想既然这样,也就只得动武了。还没等沈仲元打定主意,王希正过来了。
因为银面韦驮刚把衣服穿好,还没下台就出了这事。他一听这小子不说人话,把师叔脸都气得变了色,就觉得不能不言语了,赶紧过来把沈仲元让到一边。
王希正一想:我别给惹事,我在中间调解调解吧。想到这儿,他满面赔笑:“少帅,你不认识我,小人我叫王希正,刚才我师叔说得一点也不假,因为我师妹婚姻大事已定,这不是儿戏,哪能说接茬儿还比呢?你家里要钱有钱,要势有势,你要娶个媳妇还费劲吗?何必跟我们小民过不去?”
王大全上一眼下一眼看了王希正一阵,冷笑地说:“你算个什么东西,在我的面前比比划划,看在你的分上,你卖多少钱一斤?我知道你老大贵姓,你给我滚到一边去!不然的话,我就要了你这条狗命。”
王希正一听,嗬!冲我来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怎么一句人话都不会说。
小伙子实在压不住火了:“王大全!你别仗着你爹的势力欺人太甚,你要知道,我是普通的老百姓,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你不忍你想怎么的?你想造反吗?”“跟你这种人分庭抗礼,怎说是造反呢?看来你说话真不怕风大扇了舌头!”“哇呀……”
花花太岁一听,你太能损人了,在这关中八百里谁敢跟我这样说话呀?他火往上撞,把外衣甩掉,紧了紧大带,就按帽子,登靴子,一晃双拳直奔王希正来了。
王希正一看,不打也不行了,为了护身起见,他身形转动,插招换势,跟花花太岁就战在一处。
一伸上手,王希正大吃了一惊,原以为这个少帅,是纨绔子弟,他能有多大能耐,可想错了,这花花太岁手底下的功夫还真硬,而且这小子没安好心,恨不得一下子就把王希正废到这儿,可以说是下了死手。
此时大侠白眉,在台底下看得清清楚楚,老西儿徐良火往上撞,心想,这关中一带竟有这种无赖,我不来也就罢了,让我赶上哪有不管之理,不如我登台为本地除害!
花花太岁王大全无理取闹,就激怒了徐良。他一看,自己得赶紧出头,不然非出人命不可,那就不好收拾了。
他想到这儿,往前就挤,但是挤不过去,心里还直着急,就跟这些人商议:“父老乡亲们,借光了,我有急事,各位闪一闪让我过去。”
谁听他的,任凭徐良怎么商议,大伙连理都不理,他只好说:“恕我无理,各位要不给我闪开条路,我可对不起了,我要借路而行。”
众人都乐了,心说:路还有借的?这儿,连缝都没有,你上哪儿去借?徐良一按两旁人的肩膀,脚尖一点地,“噌”地蹿到这些人头顶上,这些人觉得脑袋有点不得劲,一抬头,就见他登着大伙的脑袋,“噌!”飞身上了擂台。
大家全给惊呆了:“喔”……哥哥、兄弟,来飞人了,这人会飞,这是谁呀?”
徐良来到台上,一不慌二不忙,就到了花花太岁王大全和王希正的中间,把两臂平伸:“二位,先不要打,暂且住手。”
王希正虚晃一招跳出圈外,再看浑身上下,都叫汗湿透了,银面韦驮大口大口喘气,顺着额角往下直淌汗。
花花太岁王大全往下倒撤身子:“啊,什么人?嗯……”
他一看,面前站着一个丑鬼,个头不矮,溜肩膀,水蛇腰,身形长得是三道弯,再往脸上一看,面赛紫羊肝,斗鸡眉,小眼睛,多少有点鹰钩鼻,嘴角往下耷拉着,大片牙,黑牙根。最特殊的,长着两条刷白刷白的白眼眉。
这位龇着牙,在这儿一站,活脱一个吊死鬼。头上戴软胎六棱抽口软壮巾,身上穿着一身青,外面披着青色英雄氅,后头还背着把刀,刀还不错,鬼头嘴里叨着个大环子,刀缨子多老长,在肩头飘摆。
花花太岁用手指点:“呔!丑鬼,你想干什么?”
徐良一乐:“你这个人可真怪,说话声音小一点好不好,俺山西人生来就胆小,你要把我吓着怎么办?”“胆小你来干什么?莫非找死不成?”
“啊,我先跟你打听打听,你就是潼关大帅王广陵的儿子叫王大全?”不错,正是少帅,知道何必再问。”
“我说王大全,算了,你怎么无理取闹,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招夫擂,招夫擂,顾名思义,就是找丈夫。如今人家女子把丈夫找好了,你何必又插进来,非得叫人家改变,这不是无理取闹吗?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你那脸皮有多厚?你是少帅,什么媳妇要不了,看在我的分上,就拉倒了吧。赶紧回潼关就得了。”
花花太岁一听,这位说话什么味儿,酸溜吧唧的,槽牙都冒酸水。
“呸,你又是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给解围?”
“我说你这人说话礼貌一点,山西人可有个脾气,我要不上火、不生气还则罢了,你要真惹得我生了气,我可掰你的牙,一个一个我全给你掰光了。”
“哈哈……小子,你还跑这儿来吓唬人来了,咱俩不定谁掰谁的牙,休走接拳!先打死你再说!”
王大全抡拳就砸,王希正这会儿缓过这口气来,心中暗想:这人心挺好,这叫抱打不平来给劝说,但是有点自不量力,瞅他这模样,腰都直不起来,跑这儿解什么围,让人一拳捶到身上,就得打个骨折筋断呀,看来我还得接茬动手。
正在这时,肩头上觉着有人拍了他一下,回头一看,正是小诸葛沈仲元。
就见沈仲元满脸都是笑,王希正有点不解,愁都愁不过来,老头儿怎么乐了,大概是气疯了。
刚想要问,沈仲元就凑到他的耳朵上:“孩儿啊,好了,这回满天云彩都散了,你就在这儿好好歇着,把这些事全都包在这人身上得了。”
“叔叔,他是谁?”“哎呀,你没瞅见白眼眉为记吗,难道你就没听说过,当今世上出了一个了不起的英雄,人送绰号三手大将、山西雁白眼眉徐良。没听说过吗?”
“哎呀,就是他?”“一点不差,徐良来了,咱还怕什么?”
王希正一听,也乐坏了,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闹了半天这是白眉大侠,如雷贯耳,过去我一直没见过,没想就在眼前。
这就叫人的名,树的影,要提起徐良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没见过罢了。
老西儿徐良是小诸葛沈仲元的亲徒侄,沈仲元对徐良太了解了,徐良能耐太大了,多难办的事,徐良一到,手到事成。多难解的疙瘩,他也能解开。
因此沈仲元一看是徐良,这心就放下了。但是他也纳闷儿,不知徐良这是从哪来,他不在开封府当差吗?怎么跑到华阴县来了?按下小诸葛心里怎么想不说,单说徐良。
徐良这个人,向来不着急,嘻皮笑脸,尿裆尿裤,就好像没睡醒似的,迷迷糊糊,晃晃悠悠。但是这是外观,其实他心里可有定盘星。
老西儿翻着小眼睛一看,花花太岁的拳头来了,徐良说了一声:“来得好!”
脑袋往旁边一晃,这拳头是从上往下走,脑袋躲开还有肩膀呢,他把肩膀又一晃,拳头还往下来,他又把屁股一扭,急拐弯,这才躲开。
你说这招儿叫人瞅着多别扭,你就一下躲开就得了呗,似打着似打不着。花花太岁一瞅,怎么眼前来个软骨头:“尓等哪里走!”王大全这小子恨不得一拳把徐良打成肉饼。
但是,说什么也打不上。徐良并没还招儿,围着他,行前就后,行左就右,身形是滴溜溜乱转,越转越快,“刷……”时间不大,把王大全转迷糊了。
他一瞅前后左右都是白眼眉,哪是真的,哪是假的,哪是影子,哪是真人,分辨不出来了,累得他吁吁直喘,满头大汗。
徐良一看也差不多了,“刷拉”一转身,来到王大全的背后,探单掌,“刷”把他脖子给抓住了。
徐良只使了三成劲,他那膀上有鹰爪力的功夫,光这三成劲就受不了,王大全就觉着骨酥肉麻,从头顶上疼到脚趾头尖上。
“哎呀……”“你老实点,你再要动,山西人可不客气了。”“哎呀,饶命,好汉爷爷饶命。”
徐良一瞅,这种人最没出息,软的欺侮,硬的怕,这阵他不怕丢人了,当着这么多人一个劲说好话。
徐良一想:“我这是替我师叔来压事来了,干脆把他饶了得了,要真把他整死,还真麻烦,不管怎么说是人命啊,他父亲又是潼关的大帅,将来要纠缠起来,我也吃罪不起。”
想到这,徐良把手撒开,“咕咚!”花花太岁坐到台板上,晃了半天脑袋,才恢复了原样,一骨碌身,站起来了:“丑鬼你是什么人,我跟你完不了。”说着话他要找家伙。
徐良一听:“我说你呀,老实一会儿吧,十八般兵刃,我是样样精通,你拿什么也不好使。王大全,我跟你说了实话,你要听我良言相劝,就赶紧回潼关去,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何必找这个不顺心?如果你真把山西人给激怒了,我对你可不客气。”
“你究竟是什么人?”“好了。”徐良一看不亮亮身份也真不行了,老实说只要有一线之路,徐良也不愿意这么做,最好谁也不知道自己,比什么都强.但是看眼前的形势,不拿点真格的完不了。
徐良从怀里一伸手,把龙边信票拿出来了,往前一递:“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吧。”花花太岁揉揉眼睛一看,闹了半天是龙边信票,接过来展开一瞅,就傻眼了。
龙边信票是什么呢?按现在新词说,就是证件。古人也不例外,只是名词不一样,因为这是开封府专用的,是皇上四帝仁宗御赐的,他这证件的周围有九条龙,用龙镶着边,所以叫龙边信票,那上头有两颗大印,上面的一颗是四帝仁宗的玉玺,下面一颗是开封府正堂包大人的大印,旁边缀着字,恩封三品带刀御前护卫徐良。
就这几个字,谁也不能小瞧,花花太岁当时就冒出汗来了徐良?我早就听说过,这个人的能耐了不起,一出世,就大闹乌龙冈,而后又巧得大环金丝刀,血溅石门县,搅闹黑水湖,战胜双枪大将武万峰,醉打冲霄楼铜网阵一举成名,驰名于天下,皇上在耀武楼召见他,他又献武功,博得了皇上的喜欢,恩封三品御前护卫,夸官三日,在开封府衙里当差,在包大人手下是红得发紫的人物,在武林之中是个佼佼者。没想到就是他,怎么长这模样?
王大全这小子也不傻,见硬就回,心说:“徐良官并不大,可包大人是他的后台,如果把他得罪了,回去跟包大人一说,包大人把黑脸蛋子往下一沉,铜铡侍候,得,我和我爹全得钻进狗头铡。罢了,我别硬碰了,妈的妈我的姥姥,我真倒霉,在这儿遇上他了,他不在开封,怎么跑这儿溜达来了。”
想到这,他恭恭敬敬把龙边信票还给人家,躬身施礼:“徐大侠,全怪我不对,这酒不是好东西,刚才我喝了几盅;喝完之后胡涂了,故此跑这儿撒野,请求徐侠客多多原谅。”
徐良明知他心里不服气,但是,他要能服个软,不在这儿捣乱也就罢了。
“啊,少帅不要客气,能不能赏给我个面子?”
“能能能,您太客气,怎么叫赏面子,我遵命照办就是。如果徐大侠不嫌弃,能不能跟我到潼关做客,我好好请请您。”
“不要客气了,将来有机会,我希望你赴开封府串门儿。”“好-”
王大全心想,“我上哪也不上那儿去溜达。”这小子灰溜溜地下了擂台钻进人群,找着恶奴上马回奔潼关。
徐良转身来拜见沈仲元:“师叔在上,小侄这厢有礼,师叔一向可好?”
“孩子,起来,起来,良子,我太感谢你了,你小子要不来,今儿个你叔叔就有好看的了。”
“你无缘无故立的哪门子招夫擂,这不是惹事招灾吗?你老人家既然叫小诸葛,怎么这个事情你没有料到呢?”
“别提了,孩子,我也后悔了,让你那妹子把我逼得没法子了,我才想起这么个左道来,你看看,要不立这个擂,你也来不了啊。”说着相视而笑。
沈仲元赶紧吩咐:“把擂台拆了,快拆,到官府销案,这事算完了,良子赶紧跟我到家去。”
徐良再忙,也不能越门而过,这是亲师叔啊,跟自己的父亲能差多少。人们如同众星捧月一般,把徐良接到家里,盛情款待。
酒宴前沈仲元就问:“孩子,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徐良口打唉声,把经过讲了一遍,说我奉皇上旨意夸官三天,给我一百天的假期,让我回家祭祖,我到家里住了些日子,心里烦了,就到古城来游玩,没想到咱爷俩见着了。”
沈仲元大喜:“孩子,既然假期没满,我不能放你走,说什么也得住些日子。来人!把后院收拾收拾,都换成新被褥,我们爷俩搬到一块儿好好唠扯唠扯。”
沈仲元这是发自肺腑一片诚心,徐良一摆手:“师叔,使不得,使不得,我可没有这个工夫,虽然假期没满,我得早点赶到家里,以免我爹挂念。另外,我要提前赶奔开封府,头一次任职当差要去晚了不合适。”
“孩子,那么今天你是不能走了,起码你得住在这儿。”“今天可以。”“好,下去准备。”
说着,王希正、沈春莲都来了,跟徐良见面,老西儿代表开封府的老少英雄,向这对未来夫妻表示祝贺。
徐良一摸这兜里也没带多少钱,强凑纹银五十两作为贺喜钱,沈仲元也没客气就收下了。
徐良这一来,沈仲元觉着脸上光彩,连手下家奴、院公、婆子、老妈都感觉着光彩。
咱不说别人,单说前院的伙计,当时这胸脯就挺起来了,说我们家来了开封府的白眉大侠,往后谁还敢惹我们。潼关的少帅一听山西雁这几个字都望风而逃,何况别人。一个个出来进去,这个美劲就别提了,连门口把门的也是如此。
把门的一想:“现在山西雁白眉大侠在我们这儿一呆,这个家就好像临时的开封府,我们现在就不是普通的把门的了,你说多神气。”现在把门的也把腰板挺起来了,眼里头也没人了。
正在这时候,一个和尚急匆匆来到沈仲元府门的前头,抬头看看门框旁边挂着个牌,上头写着“沈宅”两字,刷着桐油.这和尚往院里瞅瞅,迈步往里就走。
把门的阻拦道:“哎,你这和尚好无理呀,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开封府。我们是办差官,你不跟我们打个招呼,就往里闯,你身犯何罪?”
和尚傻了,这不是沈仲元的家吗,什么时候变成开封府了?
“阿弥陀佛,我且问你,这是不是小诸葛沈仲元的家?”“不错呀,你找谁?”“我听说有一个白眼眉徐良上这儿来了,别人我不见,我就要见白眼眉。”
“呸,和尚,你漱口没,我怎么觉着你嘴里的味儿这么大呀,牙酸口臭,竟敢提徐三爷的名讳,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了吗?去,漱完口再说。”
和尚一听这规矩,这火就不打一处来,“嘿……他娘的,你是狗仗人势呀,我就问问你吧,姓徐的在这儿嘛?”“在这儿哪,正在里边用饭。”
“好,就烦劳你给我通报一声,你说有个出家人要见他一见,叫他赶紧出来,他要出来还则罢了,不出来贫僧一怒,闯到里边我就把他提了出来。”
把门的人一听,这和尚这不是无理取闹吗,竟敢口出狂言,手下人火往上撞,往上一纵,奔这和尚来了,哪知道这出家人身形往旁边一闪,伸出俩手指头用点穴法,“嘣嘣”就是两下,两个把门的全动不了啦,好像木雕泥塑的一般。
和尚点住之后迈步往里就走,来到前院,高声喊喝:“徐良,你在哪里?你给我出来,贫僧找你。”
这和尚的声音非常洪亮,徐良正在屋里吃酒,听见外边呼喊,没吱声,心说这是谁,指名点姓的,“老人家,可能有人找我,我得出去。”
“不能,不能,门上有人呢,哪能不通报呢?”“不一定,你听这声音多近。”“良子,我陪你出去。”爷俩一前一后打帘栊来在院中,徐良抬头这么一看,哟,大吃了一惊。
徐良和小诸葛沈仲元来到院里一看,对面站着个高大的僧人,此人身高九尺挂零,长得相貌凶恶,五大三粗,手一伸,跟蒲扇似的,两只脚好像两只旱船,胳膊好像房檩,大腿好像房柁,穿着又肥又大的灰布僧衣,腰里系着的丝绦,都有核桃粗细,打着蝴蝶扣,双垂灯笼穗,半截长简白布袜子,千层底开口的僧鞋,脑瓜剃得锃明瓦亮,头顶心有九个香疤,脸好像一张铜锣,满脸都是大疙瘩,这张脸哪,黢黑黢黑,跟包大人可以相媲美,两道九转狮子朱沙眉飞通两鬓,一对大环眼鼓鼓着,秤砣鼻子鲇鱼嘴,挺厚的嘴辱,脸蛋子新刮得黢青瓦亮,太阳穴鼓鼓着,瞳孔放出两道光芒。
看年纪有四十五六岁,声音洪亮,在那儿丁字步一站。徐良不认识,暗中寻思:“我没见过这和尚,他怎么找到这儿来了,难道说是仇人,刚才在招夫擂,我出示龙边信票,暴露身份了,老百姓都知道了,大概他听到这风才来的。”
徐良真聪明,他真猜对了。老西儿看罢多时,来到和尚面前一抱拳:“师父,是你要找我吗?”
大和尚往后退了一步,上一眼下一眼,看了七十二眼,“不错,贫僧就是来找你,你不就是徐良吗?”
“正是,但不知师父怎样称呼,哪里出家,找山西人有什么事情?”
“徐良,你甭问我是哪来的,明人不做暗事,我是受人之托,来取你的脑袋,要让我费事,我亲自动手,要不让贫僧费事,干脆你把刀拉出来自己抹了脖子。”
和尚说着,一伸手从怀里拿出个油布口袋:“看见没,我把你的脑袋装进油布口袋里,洒上防腐剂,以防它腐烂,带回边北。”
徐良一听好悬,心说什么人都有,摘我脑袋?这和尚说话真不怕风大扇了舌头,老西儿一点不生气,把脑袋一扑棱:“噢,我这个脑袋,这么有用,还得用防腐剂,带回边北,那么请问你受谁之托?难道你就不怕我摘你的脑袋?”“废话少说。”大和尚火往上撞,把袖面一挽,把口袋扔了,就想动手。
沈仲元一看,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和尚也太粗野了,为什么也不讲明理由,就想动家伙,沈仲元赶紧过来解劝:“师父,你消消气,我说出家人,你是山门的弟子,归依佛门,就该早晚三朝拜、佛前一炷香,慈善为本,善念为怀,普度众生,这就对了,你跑到这杀生害命来了,就冲你说这几句话,你就不够一个和尚,再说,这可是有王法的地方,难道你杀人就不偿命吗?你就不知道国法的厉害吗?如果你是个疯颠之人,今天我不怪你,给你施舍钱,赶紧滚开,不然的话,你可是自讨无趣。”
“哈,沈仲元你认为我是疯子,你猜错了,贫僧一不疯,二不傻,我是明明白白,确实是受朋友之托,来取徐良的脑袋。我再告诉你,我是经此地赶奔开封,我做梦也没想到在你这儿遇上他了,我在这儿把他脑袋摘了多省事,这不是天意吗?贫僧我办事,向来是小葱拌豆腐一青二白,我找徐良,跟你姓沈的一点瓜葛也没有。你不要自讨无趣,你要跟着在里头搀和,对你可不利。”
沈仲元一乐:“和尚你既然敢口出狂言,又不疯又不傻,你张嘴闭嘴要徐良的脑袋,你凭什么?”“凭什么? 大概你有点不服气。”
和尚说着话回头巡视,看这院里有石礅子有石锁,一伸手拎起一个百儿八十斤的石锁,用手指点,“你们看见没有?徐良啊,你的脑袋有没有这石锁硬?我就凭这个来摘你的脑袋。”“开!”
一掌把石锁打成六瓣,宅里的家人吓得一缩脖子,心说:这家伙是人吗?这巴掌怎么比铁锤还硬,和尚哈哈大笑:“徐良,看见没?”
徐良一点都没害怕:“啊,你还会这两下子,这算个什么?我们山西太原府,祁县徐家庄,别说是成人,就是小孩子都会练,穿着开裆裤的小孩子练得比你都强。”
“你胡说八道,跟我耍什么贫嘴,休走接掌。”过来就打,徐良一闪,和尚紧跟着又是一招,又一闪,又一招。
徐良一想,这和尚有来历,看来不打是不行了,老西儿把大衣赶紧甩掉:“我说出家人,再一再二可不能再三再四,既然你对我无理,可休怪俺山西人得罪了。”“刷”
徐良往下一哈腰,晃二臂大战凶僧,沈仲元、沈春莲、王希正和家里的伙计都在这儿看热闹,一个个捏着一把汗,一瞅这和尚太厉害了,大巴掌抡起来带着风声,别看坨大,十分灵巧,明眼人知道,这使的是铁砂掌,打在徐良身上就得骨断筋折,明知道徐良有能耐,也替他担心。
徐良跟他大战了十几个回合,这和尚果然有两下子,使的全是铁砂掌,鹰爪力,练过马前一锭金、马后一锭银的功夫。
但徐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出家人不肯报名,也不愿亮出他的身份,他说是受了朋友之托来摘我的脑袋,他朋友是谁呢?我得罪的人可太多了,猜不出来。
老西儿一想,今天只有一个办法,用我的绝艺把他缚住,才能问出实情。要说徐良的绝艺那可太多了,首先说那把金丝大环刀,徐良会八挂万胜金刀的刀法,真要动了家伙,那就得出人命。
另外徐良的绝艺都在暗器上,双手发镖,双手接镖,双手打飞蝗石,双手接飞蝗石,一手三暗器,打得太准了,但是徐良轻易不使用,他看对方的,对方不亮家伙他从来不亮,能使拳脚就使拳脚,因为这个有尺寸,不至于把对方置于死地,除非是成心。我用绝招吧,不把他降住不行。
徐良的绝招太多了,这都是跟云中鹤魏真和金睛好斗梅良祖学的,而且徐良见着什么人就跟人家学什么招术,揽天下的武术于一身,然后取其精华,又把它编串成武术,要不怎么说他满身都是绝的呢.他练的招,别人都不会。
他打定主意后,和这和尚大战三十多个回合,就见老西儿徐良“噌”拔地而起,就像燕子那么轻巧,大和尚抬头一看,徐良蹦起有七八尺高,就见他左胳膊一抱自己脑袋,右胳膊平伸,左腿朝下,右腿盘在左腿上,“刷”直奔大和尚秃头来了。
这绝招叫“铁拐李倒下天梯”,他拿左腿来登和尚的脑门子,真给登上,骨折筋断。说时迟那时快,“刷”就到了。
和尚一看不好,“唉呀”,往旁边一闪,上当了,为什么徐良一条腿盘着,一条腿伸着?如果伸着的这条腿把你登上就登上了,要登不上呢?这条腿就成了问题,意思就是试试你往哪里躲,你要一躲,告诉人家了,盘着的那条腿就伸开了,这条腿是真的,它登你。
大和尚往左一闪,避开了,徐良一撤左腿把右腿伸直了,奔和尚头顶心就是一脚。“啪!”这一下把和尚吓得真魂出窍,说声“不好”,脚尖踹地身子往后一仰,使了个金刚贴板桥,把徐良两只脚闪开了。
徐良暗挑大拇指,老西儿这两只脚直奔肚子登上来,这和尚一看,又说声“不好”,用脚后跟一蹭地,“噌”往上蹿了一步,徐良两只脚登空,落地“咔”的一下把院里的方砖都踩碎了,足见徐良腿上多大功夫。
老西儿一看这招也躲过了,便顺势而下,往前一使劲,两腿一屈用两膝盖一点和尚肚子。这是连续动作,不容缓空,和尚刚往上一挺,躲开那两只脚,没想膝盖又来了,和尚一看不好:“我的娘啊!”又使劲一蹿,膝盖没点上,又点到砖上了。
徐良也有点急了,能连续躲开这几招,足见对手了不起。别看这几腿全都失败了,还有胳膊呢,他用两只胳膊肘奔和尚肚子。
和尚一看,这都是什么招?用全身的力量又往上一纵,徐良俩胳膊肘也走空了,两只手又上来了,这一招叫雄鹰抓兔子。
这两只手牢牢地掐在和尚的脖子上,他站起来,把和尚一抡,在院里转了三圈,好悬没把和尚抖搂散了。徐良一翻腕子,把他举过头顶,又轻轻地把他放下。
和尚有点站不住,像喝醉酒似地直晃荡。等他站稳当了,徐良往下一撤身,气不长出,面不更色:“师父,咱俩开了个小玩笑,我礼貌不周请老师父原谅。”
大和尚傻了眼,睁圆二目半天不说话,又气又羞又恼,说不出什么滋味:“徐良啊,你使得是什么招?”“就是乱七八糟一大堆,我也不知什么招。”
“来来来,洒家我跟你拼命了。”又往前上,徐良一乐:“老师父,咱俩打了半天糊涂仗,也不知道我什么地方把你得罪了,你不分青红皂白,过来就动手,你能不能报个名字,你为什么要摘我的脑袋?我要闹个清楚,让大家也听个明白。”
“少说废话,把我贏了才服气,我全告诉你,你不彻底把我赢了,我不说,你接掌吧。”二次跟徐良战在一块儿。徐良一想,这种人能制一服,不制一死,我非叫你服了不可。
一伸手没二十个回合,徐良使了个顺风扯大旗,正好登到和尚腿肚子上,一个跟头出去了。和尚不服气,第三次又冲上来,跟徐良动手。
打了三十几个回合,徐良使了个“黑狗钻裆”,这招儿可厉害,把和尚又钻了个跟头,一共摔了他六个跟头,和尚彻底服了,他不起来了。
在地下躺着:“徐良,没想到我遇上这么高的高人,死也瞑目了,你后头背的是刀不是?给出家人来个痛快,我死也闭上眼,痛痛快快升天。”
徐良一听好悬没乐了,过来把他搀起来:“出家人,我可不能干这种事,咱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我岂能杀生害命,师父赶紧请起。”
沈仲元赞赏徐良,有出息的人都是这样,你得心胸开阔,鼠肚鸡肠能当侠客吗!小良子岁数不大,办事情可钦可佩,所以他过来也跟着劝,王希正过来也劝,这和尚红着脸才进了屋。家人们也不好乐,心说这位出家人真是自讨无趣,叫人摔了一阵跟头,这回老实了,也舒服了,你看刚才他那凶劲,但是当仆人的敢说什么,递过手巾,和尚把手擦擦,大碗茶给他沏上。
徐良这才问:“敢问师父出家在哪座高山,哪座古刹,怎样称呼,能不能赏脸说出?”
“哎呀惭愧,大侠客,全怪我这人不怎么的,我是俩钱买一碗兔子血,贵贱它不是东西,要问,我有个小小的绰号,叫金背罗汉,名字叫武申,我出家在昆仑山小西天八角台卧佛寺,我这次确实是受人之托,是这么回事……”
和尚说完,徐良脸也变色了,连沈仲元、王希正全傻眼了,这里边还有这么复杂的事。什么事啊?武申没瞒着。
原来现在山西以北,靠着西夏有一座山,这座山叫阎王寨,山上有个总侠大寨主,这人自立为天德王,扯起大旗要造反,姓黄叫黄伦。
天德王黄伦利用西夏国的支持,花钱网罗天下的英雄,什么江洋大盗、海洋飞贼,出名的出家人、道人、尼姑、贱民,请去了一千来人,召开了南北英雄会。
在这个会上,天德王黄伦宣布:“我最恨的就是徐良,当今绿林人的死对头就是白眼眉。我要求各位,想方设法,能把咱这眼中钉去掉,哪一个把徐良的脑袋摘下来,我给黄金三万两,你要是出家人,我给你重修庙宇,另塑金身,你要是普通人,我给你买房子置地,你愿当官,我禀明西夏国王加封你的官职,你们哪一位能办到这件事?”
武申也被请去了。因为天德王黄伦海交,他手下有个帮手,叫金镖侠林玉,这金镖侠可了不起,要讲究打镖不次于徐良。
林玉跟武申挺有交情,所以武申也到了阎王寨,黄伦、林玉就跟武申说,如果你要能办成这件事多好.武申呢,犯了财迷了,另外他也想见识见识白眼眉。就这样,武申离开阎王寨,前来会徐良,正巧到华阴县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