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元春省亲之后,贾母专为薛宝钗办了一个生日宴。
名为贾母出资,但贾母只拿出了霉烂的二十两银子,既不够酒钱,也不够戏钱,还是王熙凤请准了贾琏在贾府的公账上支用,才办妥了此事。
01
虽然表面上,在这个生日宴上,作者反复强调贾母喜欢宝钗:
谁想贾母自见宝钗来了,喜他稳重和平。
贾母因问宝钗爱听何戏,爱吃何物等语。宝钗深知贾母年老人,喜热闹戏文,爱吃甜烂之食,便总依贾母往日素喜者说了出来。贾母更加欢悦。
点戏时,贾母一定先叫宝钗点。宝钗推让一遍,无法,只得点了一折《西游记》,贾母自是欢喜。
但事实上贾母并不高兴,而是憋着一肚子火,我们见贾母叫黛玉点戏时,黛玉推让,请薛姨妈和王夫人先点,贾母说:
“今日原是我特带着你们取笑,咱们只管咱们的,别理他们。我巴巴的唱戏摆酒,为他们不成?他们在这里白听白吃,已经便宜了,还让他们点呢!”
可见贾母给宝钗过生日,并不是出自自愿,而是赶鸭子上架。
贾母不服薛家不顾薛宝钗比宝玉大五六岁还掇窜金玉良缘,就在荣府众女眷陪贾母闲座,宝钗又闯了来时,便故意问她生日年龄,让她陷入尴尬。
但谁知这妮子非常稳重大方,直接说明天就是我生日,过了这生日就年满十五了。
一个长辈,你问人家生日,人家告诉你了,说明日就是,那你不得表示一下?
而贾母这老妖精却不愿随便放血,而是大张旗鼓地告诉所有人:宝姐姐说她十五岁,十五岁也是及笄之年哪!
所以就拿出了那倒霉催的二十两银子,给宝钗过起了生日。
这贾母为宝钗过生日,一是不是自愿自主;二是顺着宝姐姐的话,说宝姐姐十五岁(宝玉八岁时宝姐姐十三岁,现宝玉十三了,宝姐姐才十五岁),让别人知道宝钗是个什么人;三是广而告之,宝姐姐十五也是及笄之年哪,大家有门路的可找门路,有想法的就可以上门说想法啦。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贾母这一闹,还是没人上门给宝钗说亲,不知是大家忌惮金玉良缘的风声,还是人们真的很怕娶宝钗。
02
显然,贾母为宝钗过生日,明着很高兴,实则是对薛家下逐客令:不要再捣鼓什么金玉良缘,你女儿要嫁了,快出去,不要在我家里嫁女儿。
可是薛姨妈完全不吃这一套,吃了秤砣心铁了心的就要住在这贾府,于是薛宝钗只能从了母命,与这老太太殊死一博了。
这一老一少,一史一薛,就开始表面和谐内心战力爆表地打太极了。
薛宝钗虚报起年龄来脸不红心不跳的,这老太太就回应个“最喜他稳重和平”;老太太借关照小辈之机,广而告之宝钗及笄想弄走薛家,那宝钗就点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来回敬。
这《鲁智深醉闹五台山》讲的是什么,又如何能回敬老太太的赶人之术呢?
原来这《鲁智深醉闹五台山》讲的是鲁智深打死了郑屠之后亡命天涯,在五台山“出家”避祸的故事。
鲁智深出家五台山,却不守佛法,起夜时在佛殿后撒尿拉屎,还常偷下山打架抢酒来喝,这引起全寺上下僧人的不满,看守山门的人遵照规矩,不给他开门,他就打进山门,众僧要教训他,他却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还打坏佛像,大闹禅堂。
这薛家进京借住在贾家,自然就像鲁智深避祸在五台山,宝钗点这出戏的喻意再明确不过,请神容易送神难,我不说走你们赶我走,我势必把这里搅个天翻地覆。
薛宝钗这出戏一点,贾母自是知道了这小妮子的狠劲。这真是高手过招,看似春风和雨,其实处处血雨腥风。
03
然而,久经沙场的老将贾母就这么容易败下阵来吗?
果然戏毕,还有节目:
至晚散时,贾母深爱那作小旦的与一个作小丑的,因命人带进来,细看时益发可怜见。因问年纪,那小旦才十一岁,小丑才九岁,大家叹息一回。贾母令人另拿些肉果与他两个,又另外赏钱两串。凤姐笑道:“这个孩子扮上活像一个人,你们再看不出来。”宝钗心里也知道,便只一笑不肯说。宝玉也猜着了,亦不敢说。史湘云接着笑道:“倒像林妹妹的模样儿。”
贾母为什么要赏那两个小孩,仅仅因为贾母慈爱吗?非也。
原来那一个演小旦的,扮相极像她的外孙女林黛玉。
在宝钗的生日宴上,不赏宝钗,却故意在众人之前赏像林黛玉的小旦,是何意?
不就是拉一个踩一个吗?!
但是,贾母想拉抬林黛玉,只赏那个像林黛玉的小旦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赏那个九岁的小丑呢?
至于那个小丑的扮相像谁,书中没有人说,但是结合书中意思,我们应该想到,这个小丑肯定与薛宝钗有某些共通之处,才会被贾母把她拉到与那个像林黛玉的小旦一起行赏。
贾母这么做,意在隔应宝钗。意思是虽然你是今日生日的主角,其实你不过是那个引出真正主角的小丑,别在这儿臭得意!
所以这场名为宝钗的生日宴,实际上是专为林黛玉搭建的主场。宝钗不过是顶个小丑的名,唱的却真正是老祖母亲外孙女林黛玉这个宝贝疙瘩的戏。
我们看这布排生日时的这句:
就在贾母上房排了几席家宴酒席,并无一个外客,只有薛姨妈、史湘云、宝钗是客,馀者皆是自己人。
“只有薛姨妈、史湘云、宝钗是客,馀者皆是自己人”,这正是自指核心。
这贾府,除了贾家人,还有一个林黛玉呢。但是——馀者——林黛玉,皆是自己人。
你说扎不扎心?
总结
无论谁当家,薛家于贾家,都只是亲戚,并不是骨肉,薛宝钗与林黛玉,在贾家的地位无论如何都不能同日而语,但是,薛姨妈和王夫人却好像并不明白这一点。
这致使王夫人感觉在贾家越来越不好混。元春清虚观打醮,王夫人为避嫌疑,没敢去;王子腾夫人生日,贾母不自在,王夫人也没敢去……所以,王夫人后来变得爆烈,是有原因的——她忍了太多的火。
但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而薛姨妈,似乎没看到自己姐姐的苦楚,一直在贾府装疯卖傻,被个贾母像捏面团一样,从不吱声。难为的只是她还有一个铁娘子似的女儿薛宝钗,在众人面前还能为她掰回几份,让别人还对他们存着几份忌惮,勉强能让他们在贾府还存在一点颜面。
这薛姨妈,跟薛蟠一样,真是太令人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