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我回到家，我妈破天荒地给我端来一碗汤。
碗里竟然有两只大鸡腿，香气扑鼻。
我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
「妈，今天这鸡腿，咋给我吃了？」
记忆中，从小到大只要我家杀鸡，鸡腿就没我的份。
我爸和我弟吃鸡腿，我啃鸡爪子。
要是我爸不在家，那就两个鸡腿都是弟弟的。
偶尔我嘴馋想去夹，我妈就狠狠一筷子抽在我手背上：
骂女娃又懒又馋，吃了鸡腿不会梳头！
今天太阳怎么打西边出来了？
我妈笑眯眯地对我说：
「书第，你们老师给我打电话了，说你一模成绩不错。
有可能冲冲清北，做咱们镇的女状元哟。
这汤就是妈特意给你做的状元汤，你喝了保准顺顺当当！」
同样住校回家的我弟在旁边瞪了我一眼。
闹着要吃：「妈，她凭什么吃那么好的！
咱家鸡腿不都是我的吗？」
说着伸着筷子就要来抢。
从小到大，每次我弟一要抢什么东西。
我妈必定对我说：「你是姐姐，你要让着弟弟！」
然后连哄带强迫地把东西从我手里抢走。
没想到这次，我妈眼疾手快，挡住了我弟！
竟然“啪”地一声抽掉了他的筷子！
「这回是专门给你姐的，你别动！」
我心里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连忙夹起一个鸡腿放到我妈碗里：
「妈，你也吃。」
谁知我妈却像碰到火炭似的身子一抖，直接把鸡腿丢回我的碗里。
又转身用水冲了冲自己的筷子和碗：
「妈不吃，你快吃吧，这是妈妈特地给你煮的。」
我心中疑惑，但是在我妈虎视眈眈的目光下，还是端起了碗。
这汤有些药味，似乎还有种隐隐约约的腥气。
我隐约感觉这股味道有点熟悉，但一时却想不起来。
问我妈，我妈只是说：
「状元汤里都要加药材，说是补脑的！」
在我妈的注视下，我吃完了两个鸡腿，汤也喝了个底朝天。
她这才露出笑容：
「不愧是我的小棉袄，就是懂事，把汤都喝干净了……」
我听在耳中怪怪的，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洗了碗，我回房温书到半夜。
第二天，学校二模考试。
这次的模拟题很难，用了省重点的卷子。
镇上的学校水平不高，出考场的时候，同学们都唉声叹气。
但是我基础扎实，特别是物理，几道压轴大题都解出来了，如有神助。
没想到，一周后大榜出来，我的成绩竟然退步了一大截！
2
课间，外边突然乱糟糟的，有人喊：
「二模成绩出来了！」
同桌跑进来，兴奋地凑近我道：
「我进年级前五十了！
这下我妈得兑现承诺了，给我换那款一万多的新手机！」
我连忙抓住同桌：「看见我的名字了吗？排第几？」
同桌带着古怪的神情看着我：
「徐书第，你自己去看吧。」
我跑到大榜下面，从头开始找我的名字。
我成绩好，以往都是年级前三名，就算发挥失常也跌不出前十。
可这次，我竟然看遍了前几行都没有！
我攥紧拳头，屏住呼吸往下找。
前五十还是没有，我手心沁出冷汗。
七十，八十……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终于，在一百过后，我在夹缝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比平常的水平少了一百多分！
这个成绩别说清北了，连一本都费劲！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耳朵里传来旁边的讥笑声：
「哟，那个就是要当女状元的徐书第啊，原来也不过是吹牛厉害！」
「啧啧，看她那一身寒酸相，就不可能脑子好使！」
「估计是靠作弊吧，这次监考严，不就现原行了？」
我找到班主任：「老师，我的卷子会不会改错了？
特别是物理，那几道大题我明明记得都解出来了啊！」
班主任板着脸抽出卷子扔到我面前：
「徐书第，我正要找你呢！你自己看看吧！」
我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卷子上打着一堆鲜红的叉！
那几道大题，我一扫便知，是我绝对不会犯的低级计算错误！
有一瞬间，我甚至怀疑卷子是不是被调包了。
可那明明是我的笔迹，无可辩驳！
见我愣在原地，班主任冷笑一声，抽出我的卷子。
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我还没关上门，便听见班主任和其他老师在说：
「这女孩，还是后劲不行，脑子跟不上啊！」
晚上，同学们三三两两去食堂吃饭了。
只有我独自默默坐在食堂一角。
这次模拟考，班主任说了，学校有奖励。
第一名有一千块的奖金，够我到高考前顿顿吃肉了。
没想到不但跌出前十，连一本线都没够上。
我妈给我的生活费很少，一周只有几十块钱。
学校的食堂并不便宜，我如果不精打细算，就要挨饿。
因此，高中三年，我经常只吃白饭配土豆丝。
我低着头扒米饭，眼泪一滴滴掉在饭粒上。
一双干干净净的球鞋停在我面前，脚踝上穿着一双长筒白球袜。
我抬头望去，原来是同班的徐朝斌。
他这次考了第一，还是校篮球队的主力，很多女生都偷偷喜欢过他。
自从上了高中，我经常和他交替坐年级第一的宝座。
可我心里总觉得有朝一日，我会超过他的。
我连忙抹了抹眼泪，凶巴巴地对他说：
「状元，来看我的笑话？」
没想到徐朝斌却摇摇头，端着餐盘一屁股坐在我对面。
他严肃地对我说：
「徐书第，你被人转运了！」
3
我这才知道，徐朝斌小时候体弱多病。
带给神婆看，说他眼睛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他说，刚才一靠近我，就感觉我身上气息衰弱。
分明是被人借运了！
「你最近，有没有告诉谁你的生辰？」
我张了张嘴：
「可我的生日挂在社交软件的空间里，很多人都知道。」
徐朝斌叹了口气：
「那就只能走着看了。这个你拿着。」
他塞给我一张纸条。
又不由分说地把餐盘里的红烧丸子给我夹。
我慌乱起来，正要拒绝，他却说：
「你得多吃点，阳气盛了，才好跟那些东西斗。」
周六晚，我惴惴不安地回到家。
就听见妈妈在夸赞弟弟：
「我家耀祖真有出息！妈给你包饺子！」
弟弟却不耐烦道：「谁要吃你那破饺子，我要吃外卖，炸鸡可乐！」
妈妈笑得眼没缝，连声答应：「好，我大宝吃啥都行！」
转身一见我，脸色立即冷了下去：
「考了几分？」
我捏着校服的衣角，嗫嚅道：「这，这次题难，没发挥好……」
我妈冷笑一声：
「你不是说自己是什么女状元吗？就这？」
我扫了一眼弟弟的成绩单。
我弟徐耀祖，从小不爱读书，成绩稀烂。
中考没考上重点高中，花了一大笔择校费。
才塞进了我同一个学校的平行班。
他这次成绩比起平时水平，确实进步了许多。
只是平时他根本没有学习啊？
见我不说话，我妈打开我的书包，掏出成绩单一看。
脸色顿时变了：
「我为了供你这个丫头读书辛辛苦苦，在老徐家受了多少罪！
你不好好读书，对得起谁呀？」
我气不过，反驳道：
「可我即使退步了，成绩还是比我弟好！」
我妈一听，更是勃然大怒，反手两耳光“啪啪”甩在我脸上：
「你读书再好有什么用？我不指望我儿，难道还指望你这个赔钱货？
供你一场，供来供去还供出个仇家了！
告诉你，考不上大学就赶紧出去打工！」
晚饭我妈也没给我吃，说是让我涨涨记性。
我弟喝着可乐吃着炸鸡，幸灾乐祸地看着我顶着脸上的巴掌印洗碗。
半夜，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想起从小到大的一幕幕，眼泪止不住地流进头发里。
我和弟弟耀祖是龙凤胎。
我妈经常眉飞色舞地讲述她生产时的场景。
当初，见先出来的我是个女孩，奶奶当时的脸色就阴沉了。
直接在医院走廊堵着门破口大骂：
「花了好几万彩礼，原来是只不下蛋的母鸡！」
我妈气得眼泪直流，死死闭上眼。
就连护士抱着刚出生的我给她看，都坚决不看一眼。
就在这时，护士突然惊叫：
「还有一个！」
后出生的这个婴儿，就是我弟耀祖。
听见护士说生了男娃，我奶骂人的声音突然哑了。
随即一拍大腿，又哭又笑：
「啊呀呀，老天爷有眼，徐家有后了！」
许是乡下医院水平有限，愣是没照出双胎。
我妈顿时睁开眼，忍着生产的疼痛抱住我弟，再也不撒手。
从此我妈在老徐家扬眉吐气。
她和邻居聊天时经常夸口道：
「还不是我肚子争气？一回就生了个儿子！
月子里天天吃鸡蛋，婆婆都不敢说个不字，尽着我吃！」
说着不忘瞟我一眼：
「要是指望这个丫头片子，想吃鸡蛋呢，做梦吧！」
七岁那年，我奶奶拿着我和我弟的生辰八字。
带着我俩去找村里的神婆黑老太算。
不料黑老太一见面，脸色就变了：
「你家这一胎，是不是丫头出生在前，小子在后？」
黑老太说，本来你家传到这一辈，合该出个贵命。
我妈生产的那一日，生辰原本也是极好的。
「可是你家那丫头命硬，硬是生生夺了弟弟的运，抢先出生！
这一耽搁，过了子时，就变成了姐姐命贵，弟弟命贱！
虽说一胎前后脚，可这命运就大大不同了！」
我奶听得脸色都变了，连声问有没有什么破解之法？
黑老太闭上眼，掐指一算：
「丫头名字就叫个书第吧！
输弟，就是让这丫头不如弟弟，维持住你家香根的气运！」
从此，我的名字就改成了书第。
别人都以为，意思是书香门第。
只有我知道，家里人每次叫我，都满含着恶意的期待！
可惜事与愿违，从小我就聪明，读书不费劲。
反倒是我弟耀祖，被惯得没边，懒得动脑。
五年级了字还认不全。
我妈却说：「男孩开窍晚，现在是懒得学。
以后随便学学，超过他姐姐轻轻松松！」
我妈无数次阴阳我：
「读书那么好有啥用，还不是要嫁人的？
隔壁二丫高中就辍学了，不但打工攒了好几万，去年嫁人还要了二十万彩礼，一分不少全留给了家里！」
我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能装作没听见。
暗自更加努力地刷着习题。
我的成绩，不仅仅是靠着脑瓜聪明。
是我用一支一支写尽了墨的笔换来的。
如今我最为骄傲的成绩也没了。
这样下去，如果考不上大学……
难道我真的要去打工嫁人？
我越想越难受，眼泪都把枕头打湿了一大片。
突然，我听见了旁边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4
我在家没有自己的房间。
周末回家，就跟我妈挤一张床。
如果我半夜哭声把她吵醒，一定会挨打。
边打还会边数落：「丧门星！嚎什么嚎！」
因此我练就了悄无声息流泪的功夫。
所以我妈根本没发现我在哭，她悄悄爬起来，明显是不想惊动我。
我连忙闭上眼睛，装作睡着了。
感到我妈的视线注视了我一会，确定我睡熟后，悄然起身。
我连忙穿好鞋，跟上去。
我跟随我妈一路到了厨房。
门缝中透露出微弱的光线。
厨房传来一股怪异的腥香，我闻着浑身都不舒服起来。
我趴在门缝中看去，我妈跟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坐在桌旁。
我弟也在。
是黑老太！
我妈的声音贪婪而急切：
「黑大娘，您看我都按照您的吩咐做了。
可我儿子成绩却只是进步了这么一点！
您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再多借一点他姐的运道，上个重点大学什么的？
最好是清北！」
黑老太半眯缝起眼，手指不知道掐算着什么。
半天才说：
「难啊，你家这女娃命硬，寻常的换运办法只怕是达不到你想要的效果哦……」
我妈急了：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没出息，我还活个什么劲？」
我弟也问道：
「是啊，黑奶奶，能不能直接把我姐的分数换给我啊？」
黑老太幽幽道：「办法是有，只是看你狠不狠得下心！」
她伸出手指，「做成换天改命局，让你这女儿不光是运，连命都换给你儿子！
这样你女儿本来能考上的大学，自然就落到你儿子身上了！」
黑老太瘪着嘴笑：「只是这样一来，你这女儿的命可就保不住咯……」
我妈一呆，没说话。
我弟急了：「妈，你犹豫什么呢！你不想我考上清北孝敬你吗？
那可是状元，咱家以后在镇上，可就扬眉吐气了！」
见我妈没反应，他又劝道：
「我姐那丫片子学习再好有什么用！
从小你不是就常说，还不是替别人家养个名牌大学生？」
我妈沉默半晌，缓缓抬起头来。
昏黄的灯光把她的脸照得狰狞。
我妈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换！都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还做不了主了！
就做这个，多少钱都做！」
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妈数出一摞红票子塞给黑老太。
我心里酸涩，一颗心往下落，变得冰凉。
那么多的钱我妈心甘情愿，我却天天吃土豆丝！
我妈她，竟然为了让我弟考清北，不惜牺牲我的命！
想起徐朝斌的话，我突然心里一阵翻腾。
是啊，知道我生日的人虽然有，但没谁知道这么精确的时辰！
徐朝斌说这个法子只有手握我生辰八字的人才能做到，不是我家人是谁？
没想到我妈这么狠毒，还有我弟……
我转身，轻手轻脚回到床上，却再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一早，我妈端来一碗猪蹄汤。
「这里面还放了花生呢，让你状元及第！
乖书第，快喝了它，妈一大清早起来给你熬的！」
我妈对我说道，完全没有昨晚凶狠的样子。
看着她貌似慈爱的脸，我背后却汗毛倒竖！
若是平常，我一定会感动不已地顺从。
只因为，受够了冰冷，见到一点点的暖意就会扑上去。
我冷冰冰地拒绝道：
「我不想喝。」
我妈一愣，似乎是没想到我会拒绝。
她马上调整回笑容，劝道：
「好女儿，最懂事最听话了，喝一口，就一口！」
我只是说：「我不喝。」
我妈反复劝了我几次，见我不松口。
突然失去了耐性，拿着调羹往我的嘴唇上杵：
「你喝！你给我喝！」
我一把攥住我妈的手腕，把汤推开。
我妈突然放下汤碗，拿过我的书包。
从里面掏出我的书本，带着恶意的笑问道：
「你不是最看重这些书了吗？
不听话，我就撕了它！」
说着，就故意抓起一把使劲扯碎！
我只觉得脑门的血往上涌。
课本是我的宝贝，上面密密麻麻地记满了笔记！
我妈明明知道我千万次爱惜地翻动课本的样子。
却还是这样故意毁坏我最重要的东西！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扑上去死死抓住我妈的手，红着眼咬住她的手腕！
任凭我妈再怎么捶打我的脑袋都不松手。
我妈跟我僵持不下，突然冲外面喊道：
「耀祖，你快来帮我！」
我弟猛然扑上来，一把从背后死死箍住我！
家里有什么好的都尽着我弟吃，他又胖又壮，力气大得出奇。
我被勒得喘不过气，两手在空气中乱抓。
我妈趁机捏住我的鼻子。
另一手掰开我的下巴，把那碗汤使劲灌进我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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