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宸对我很好。
我被嘲笑是个聋子，他把我护在身后。
我受了伤，他比我还急，要找对方报仇。
可结婚前，我从他的手机上看到一条帖子——
帖主问:「有人试过装深情吗？什么感受？」
他回答:
「试过，快结婚了。
「装深情会上瘾，看她跟傻子一样好玩得很。」
1
订婚前夕，身边的男人早已经熟睡。
我摸着他的眉眼，满心欢喜。
他的手机屏幕亮起，我想把它拿开，却无意中看见了信息内容：
【你想跟那个小聋子订婚？陆宸，那你睡我的时候，又把我当什么？】
发信人叫——宋依暄。
看见这个名字，我的瞳孔骤然一缩。
她是当年霸凌我的人。
怎么会跟我未婚夫搅在一起？
而且，她说陆宸……睡了她？
我死死攥住手机，强行压抑住了去质问陆宸的念头。
我开始回想——
我的耳朵因为小时候的一场意外被炸伤，从此只能依靠助听器生活。
小孩的恶是最原始的恶。
他们摘掉我的助听器，在我面前学着我的样子比划着，大笑着……
而宋依暄高高在上地看着我，残忍地笑着，抬脚踩烂了我的助听器。
我大脑瞬间空白一片，只知道外婆省吃俭用几个月的钱没有了……
我趴在桌上不停地掉着眼泪，聚在我身边的人却更多了，像是在参观什么稀奇品。
我听不清楚他们在嬉笑些什么，但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赤裸裸的轻视和讥笑。
直到肩膀被人拍了拍，我抬起头看见了陆宸。
他朝我伸出手，笑得眉眼弯弯。
我鬼使神差地，跟着他走了出去。
陆宸带着我去买了新的助听器，弯下腰帮我戴好，笑着夸我：「这么漂亮，以后多笑笑。」
……
我偏过头，面前这张已经看了七年的脸，我曾经那么心动，可现在，却忽然变得有些陌生。
我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放回原位。
可紧接着，我就收到了宋依暄的好友申请。
【好久不见，陈悦。】
【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记得签收哦。】
随即，几个语音文件发了过来。
理智告诉我不能点开，可我最后还是悄悄跑到洗手间，用颤抖的手，打开了文件。
是陆宸的声音，熟悉却又陌生。
他大笑着，嚣张又戏谑：
「你是没看见，陈悦那个感恩戴德的样子，蠢爆了！」
宋依暄笑着附和：
「还是宸哥会玩，英雄救美啊，那小聋子还不得把心捧给你？」
陆宸不屑地冷嗤：
「谁稀罕！要不是为了演戏，我会这么配合？不过话说回来，原来演戏这么爽，以后我得多演演。」
宋依暄说：「就是啊，演到那小聋子死心塌地，然后再狠狠地甩了她，告诉她，你个聋子根本不配！哈哈，想想就好玩，宸哥的主意就是棒。」
我怔怔地拿着手机，刺耳的笑声在耳蜗中反复回放。
就在这时，床上传来翻身的动静。
陆宸轻声咕哝：「悦悦？你在哪？」
2
像往常一样，陆宸一醒来就开始吻我。
依恋又深情。
就连声音都温柔至极：
「悦悦宝宝，我去上班了。你醒来记得吃早饭。」
我愣怔地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他这才起身离开。
关上门的一瞬间，他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我一下子就被打回了昨晚的梦魇。
打开手机，宋依暄发的语音文件还在。
不是梦魇，是真的。
我盯了很久的天花板，才慢慢起身去洗漱。
今天休班，我本想去街上逛逛。
可现在，却是半分心思也没有了。
我心烦意乱地走进书房，打算上网学习，分散注意力。
一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笔记本，外面看起来精美漂亮，不像是陆宸喜欢的风格。
我蹲下身翻开本子，上面写着：悦悦宝宝。
【悦悦喜欢吃的东西。】
【悦悦想去的地方。】
【悦悦喜欢的电影。】
……
每一页都是悦悦宝宝，满满一大本。
我不敢相信，这样的陆宸，怎么会是骗我的？！
可当我打开电脑，浏览器却直接停在了昨天最后的记录上。
那是一条帖子，最新的评论是：【哥们开个班，我跪着听。】
出于好奇，我点进了那个帖子。
帖主问:【有没有人试过装深情什么感受啊？】
底下是来自「晨悦」的一条高赞回答:【试过，装深情会上瘾，看她跟傻子一样好玩得很。】
回答的时间，是三年前。
我咬着唇往下翻。
【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点甜头就死心塌地了。】
【有种掌控她整个精神世界的成就感，像救世主一样，牛逼闪闪。】
【成年人说什么爱不爱的，好玩不就行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晨悦，就是陆宸在这个论坛的ID。
可能是昨天又有了新评论，他打开看，却忘了登出账号。
宋依暄发给我的东西，我不想相信，不愿接受。
可陆宸亲手一字一字敲下的回答，现在就摆在我面前。
宋依暄又给我发信息了：
【想不想看好戏？到陆宸办公室来，做好心理准备，别说我没提醒你。】
我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一动不动。
半小时后，我来到了陆宸的办公楼下。
乘电梯时偶遇陆宸的同事，对方友好地同我打招呼：「陆总在跟合作公司谈事情。」
我心不在焉地笑笑。
一路直达总裁办，秘书看见我，作势要去汇报，我摆摆手制止了她。
「没关系，我等等好了。」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就被打开了。
宋依暄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她还是与从前一样，明艳，张扬，满脸写着目中无人。
她对着我笑：「来都来了，怎么不进来看？不敢吗？」
陆宸突然冲出来，慌张地解释：「悦悦，我……」
我直接打断了他：「有什么事，进去再说。」
我不喜欢看热闹，也不想让自己成为热闹。
宋依暄有些诧异地瞥了我一眼，嗤笑一声，侧身把我让进去。
随即，她把一张纸递给了我。
B超报告。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诊断结果：已怀孕。
3
陆宸的表情又是惊慌又是愤怒，指着宋依暄怒斥：
「荒谬！谁知道你怀了哪个王八蛋的种，居然讹到我头上来了！」
宋依暄冷笑：
「陆宸，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敢做不敢当是吗？」
陆宸气急败坏：
「好，既然你说是我做的，那你敢不敢生下来，去做亲子鉴定？」
「你要是现在就跟我结婚，我当然要生下来。」
宋依暄一脸理所当然：
「怎么样，把这个小聋子甩了，和宋氏联姻，这种条件你不心动吗？」
陆宸一个箭步冲过来，紧紧把我搂在怀里，冷脸拒绝：
「不可能，你是痴心妄想！」
我缩在他怀里，真奇怪，往日里那么温暖那么安全的地方，如今我只觉得冷。
我低声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不等陆宸回答，宋依暄就说：
「当然就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陆宸搭在我肩上的手背一瞬间青筋暴起，声音里充满了恐慌：「悦悦，你不要听她胡说，我不是的，我没有！」
宋依暄嘲讽道：「就说你不是个男人，睡了我都不敢承认？」
她有意无意地扬着那张化验单。
见我往她那边看，陆宸急了，一句话不经大脑，冲口而出：「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你怎么可能现在才怀孕！」
话音一落，陆宸自己就先惊呆了，僵着脖子，一寸一寸转过头来，惊恐地看着我。
而宋依暄则轻笑一声，踩着胜利的步伐，慢慢走出了办公室。
关门之前，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陆宸慌得不行，门一关，他就给我跪下了。
「悦悦，我那只是一时糊涂，那时她把我灌醉了，我——」
他紧紧拉着我的手，往自己脸上蹭，「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弯下腰，伸手摸向他的心脏，一声一声，震耳欲聋。
「你爱我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
陆宸的声音有些发抖：「悦悦，我爱你，我爱你……」
他站起来，密密麻麻的吻落在我颈边，一瞬间我有些恍惚。
【成年人说什么爱不爱？好玩不就行了？】
是他一个字一个字，亲手敲在帖子里的答案啊。
陆宸，你骗得我好苦。
记忆里的他，是宋依暄来嘲笑我欺负我的时候，一次次将我挡在身后的救赎者。
是青春期的我因自卑而低下头时，认真夸我「悦悦，你很漂亮」的大哥哥。
是我深夜送外婆去医院蹲在门口大哭时，一遍遍耐心而温柔地哄着我「悦悦，没事的，我在」的恋人。
我以为，他是我人生中最亮眼的那束光。
后来我的光跪在我面前，温柔而深情地问：「悦悦，我爱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那时的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直到今天，我才发现自己多么可笑。
我摘下他表白时送我的戒指，上面刻着的字母是「C」「Y」。
晨悦，是他承诺过的，一辈子不分离。
我摇摇头，疲惫地闭上眼睛。
「不用装了，陆宸，我都知道了。
「我知道你和宋依暄的关系并不是表面上那么水火不容。
「我知道七年前的事，你是早有预谋。
「我知道，你才是幕后真正的操纵者。」
我每多说一句，陆宸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直到我忍不住身子开始颤抖，他才用力地将我抱在怀里，嗓音沙哑颤抖：「对不起，悦悦……」
我看着面前的人，眼泪不受控地砸下来。
「陆宸，你真的爱过我吗？
「看我像傻子一样为你心动，为你哭为你笑，就那么好玩吗？」
我一边问，一边忍不住捂住心口。
太疼了。
心脏疼得不受控制。
陆宸用力将我抱在怀里，一遍遍地亲吻我的眼泪，低声保证：「悦悦，以前我糊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分不清了，分不清他是真的爱我。
还是仅仅只是装深情上瘾舍不得。
我伸手去推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算了吧，陆宸，我们分手吧。」
他握住我的手，双眼发红，低声下气地求我：「悦悦，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七年前的陆宸混蛋，能不能求求你，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看着他发红的眼眸，嗓音变得犀利尖锐：「那三年前的陆宸呢？论坛上的回答呢？」
陆宸的脸色更白，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知道他大概是想问「你怎么知道」。
大概也是知道，问了也并没有什么用。
我将那枚我从未离手的戒指砸到他身上，一字一顿道：「陆宸，我不要了，连你的人一起不要了。」
我转身要走，陆宸却死死地拽着我的手腕：「外婆呢？你要外婆怎么办？」
我心下一顿，随即用力甩开了他，回头盯着他的眼睛：「这是我未来老公该关心的事。」
外面的风很大，我站在路口，久久等不来一辆车。
下意识地去抚摸无名指，空荡荡的。
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枚陪了我七年的戒指，被我扔给了他。
以前我无数次抚摸上面的字，想象着陆宸温柔而又深情的模样，想象着他爱我的样子。
就如现在，我抚摸着空空如也的手指，想象着这七年我愚蠢而不自知的样子。
陆宸把车停在我面前，我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4
我连东西都没收拾，就直接回了家。
外婆正戴着老花镜低头认真地缝着什么，并没有发觉我的靠近。
我小心翼翼地从后面搂住外婆的脖子，蹭了蹭，跟她撒娇：「我回来了，外婆。」
外婆一愣，随后笑眯眯地握住我的手，瘦骨嶙峋的手掌把我拉到她面前，仔细端详：「囡囡怎么回来了？」
我的眼眶有些热：「想你了，外婆。」
外婆的目光往门口处飘了飘，才摸着我的脸问：「怎么瘦了？阿宸没把你照顾好？」
我笑了笑，将头埋进外婆的怀里。
外婆抚摸着我的头发叹气：「都快要结婚的人了，怎么还跟长不大的小孩一样。」
外婆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
经常有意无意地将我托付给陆宸，让他好好照顾我。
「囡囡，看。」
外婆献宝似的，将手里做好的婴儿鞋拿到我眼前：「外婆老了，怕等不到囡囡的宝贝出生了。」
我抬眼去看，一双小小的婴儿鞋，还有放在她身后的，小小的婴儿衣服。
每一针每一线，都倾注了她最深沉的爱。
「真好看。」
我忍不住哽咽起来，「外婆，不要太劳累了，小心身体。」
外婆摇着头笑：「老啦，就指望你能过得好些。囡囡，阿宸是个好孩子，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我知道，外婆很喜欢陆宸。
他真的演技很好，不止骗过了我，也骗过了外婆。
我低下头，眼泪一颗颗砸在外婆手背上。
外婆的声音一顿，手忙脚乱地帮我擦泪：「不哭不哭，囡囡不哭啊，什么事都有外婆在。」
「嗯，我最喜欢外婆了。」我含着眼泪点头。
最后，我是死缠烂打和外婆一起睡的。
我搂着外婆的腰，发现老太太不知道何时，竟然已经瘦得皮包骨。
分手的事在我嘴边徘徊良久，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没必要让外婆为我担忧。
夜里睡得不安稳，竟然梦见了几年前的往事。
那时医院里出了医闹，主治医生是院长的亲孙女，而我是她的助理，自然被推出来挡灾。
有人认出了我，愤怒地指责我「自己都是聋子，还能当医生」。
还说我「傍上陆少爷就飘了，拿穷人的命不当回事」。
迫于舆论压力，医院将我停了职。
在家里呆得无聊，我出门去逛街买菜，没想到却被患者的家属捅了一刀。
听说当时只差一点点就捅到了心脏，我昏迷了好几天。
醒来时陆宸胡子拉碴，看起来比我还要憔悴虚弱。
他难得地对我生了气：「陈悦，就一月三千的工资也值得你拼命是吧？
「你的人和命都是我的！」
我刚醒，被凶得委屈，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
陆宸慌了，手忙脚乱地过来哄。
夜里醒来听见他打电话，男人的嗓音里是藏不住的狠戾：
「那院长什么宝贝孙女见不得人吗？把这几个一起曝光！欺负陈悦，是当我死了吗？我自己都舍不得碰。」
挂断电话，他站在窗户旁边站了良久，又拨通了外婆的电话，语气温柔下来：「外婆，悦悦没事，我在旁边守着她呢。」
我看着他的脸，一阵恍惚。
我是何德何能，可以拥有这样的爱。
心里满满的，酸酸的，胀胀的。
他回过头，正对上我满眼的笑意，马上快步走过来，亲亲我的额头，叹了口气，宠溺道：「是不是该把你藏在口袋里，才不会受伤啊？」
那一刻我想，原来这些年我遭遇这么多不幸，都是为了遇见他啊。
从梦中醒来，不知何时我脸上已是湿润一片。
甘心吗？
相信吗？
曾经那么那么爱我的人，怎么会是假的呢？
5
后半夜再没有睡着。
一大早，我去医院上班，远远地就看见陆宸抱着花，站在医院门口。
看见我，他立刻冲了上来，将花塞进我怀里，转身就走。
路过的同事笑着调侃：「什么时候结婚啊？陆老板疼得跟眼珠子一样。」
「不结了，分手了。」
我将花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从包里拿出湿巾，擦了擦手。
回过头，不远处的陆宸正死死地盯着我，眼眸里暗流涌动，我看不懂。
都不重要了。
没几分钟，同事看我的眼神变得小心翼翼，欲言又止。
有人忍不住，对着电脑念新闻：「宋氏千金回国，与陆氏公子强势联姻。」
我笑了笑，起身去病房。
宋依暄迫不及待宣誓主权的样子，真的好笑。
可是我，说不要了就是不要了啊。
下班后回到家，竟然发现外婆不见了。
我正在心慌，陆宸打来电话：「悦悦，你别急，外婆在我这里。」
他发了定位，我急匆匆地赶过去。
他正推着外婆在公园里散步，外婆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时不时拍拍他的手。
陆宸温柔地俯身，笑着跟外婆讲话。
外婆看见了我，对我招了招手，我走过去蹲在外婆身边。
外婆握住我的手，将我们的手放在一起。
看看陆宸，又看看我。
「阿宸，要好好照顾囡囡。」
陆宸趁此机会攥紧了我的手，我抬头，看见外婆正在偷笑。
我犹豫再三，还是在两人期待的注视下挣脱了陆宸的手。
陆宸面上一慌，想要伸手去抓我，却什么也没抓住。
「外婆，我们分手了。」我平静地说。
外婆愣了一下，看看我又看看陆宸。
陆宸的手指神经质地抖了几下，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强调：「悦悦，我不同意分手。」
我抬眸，撞进他猩红的眼眶中，复杂而又深不可测。
我避开他的目光，伸手去推轮椅：「外婆，我们回家吧。」
陆宸还要继续跟着我，我出声阻止，「陆宸，我不回头了。」
一句话就把他钉在了原地。
回到家外婆什么都没说，只是抚摸着我的手碎碎念：「囡囡长大了啊。」
委屈忽然泛上心头，眼泪不受控制地决堤而下。
我抽抽噎噎地哭诉：「陆宸……他不爱我……他也跟他们一样，嘲笑我耳朵不好。他跟别人，也没什么区别。」
不，还是有区别的。
他更恶劣。
越想越委屈，我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外婆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摸着我的背安抚：「囡囡不哭啊，外婆给你找更好的。」
外婆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她从来都希望我过的好。
「囡囡，你还能去首都吗？我们一起去吧。」
我一愣，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三年前，医院分给我的去首都学习深造的机会。
那时候我为了外婆和陆宸拒绝了。
外婆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和陆宸分开我也舍不得。
没想到，外婆竟一直都记得。
或许，离开也是一种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