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叫宝玉身边的人来回话。不但没有指定人选,而且应该是除袭人之外的人。袭人发现这是个机会,就主动亲自来到上房。袭人完全是有备而来,袭人在王夫人面前的每句话都是经过精心包装的,因而值得仔细品味。
王夫人叫回袭人,似乎想说点什么。问道我恍惚听见是环儿在老爷跟前说了什么话。你可听见了?贾环跟赵姨娘是母子,王夫人打探这些是为了跟赵姨娘斗争。原配跟妾室之间具有天然的仇恨,因为妾室夺了原配丈夫的爱。
袭人撒谎说我倒没听见这话,我听说是为二爷霸占戏子,人家来和老爷要人,为这个打的。她清楚一个用人,不该讲究主人,而且此前薛宝钗曾经嘱咐过她。袭人显然是撒谎。宝玉挨打本是数罪并罚,现在袭人把它归纳成一宗罪,就得加重情节。她要故意夸大其词,危言耸听。于是,结交戏子就变成了霸占。她为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在这一点上,袭人太像薛宝钗了。
袭人心知肚明但她却不提贾环金钏的事,当然不是保护贾环。金钏的事儿,与王夫人有直接关系,既然涉及领导隐私,聪明的下属则以回避为上;贾环的诬告行为与她袭人没有利害相关,她此次汇报的重点是清君侧。给对手挖坑,为自己的爬升扫除障碍。这时候加入贾环的事儿,反倒会影响她向王夫人进言。袭人想说的话还没开头呢。接着她迫不及待地说出一个丫头绝对不该讲的话,我们二爷也是得老爷管教管教。听她那话,宝玉早就该打。袭人认为宝玉有错,老爷打他是应该的。袭人的话并非危言耸听,宝玉的所作所为已经给家族带来了危害。她说若再不管,将来不定做出什么事来呢。这就过分了。那言外之意,也就是她心里在想的,宝玉万一与黛玉做了苟且之事,宝玉的名声就完了,她还想到自己也就完了。王夫人听她话里有话就追问。
王夫人一向认为丫头都是狐狸精,如今听了袭人之言,觉得总算在宝玉身边找到了一个明理的丫头。于是赶着袭人叫我的儿,亏你明白,这话和我想的一样。若打坏了,将来我靠谁去。说着由不得滚下泪来。袭人陪着落泪,说我整天都在劝他。可是偏偏那些人又肯亲近他,在他眼里,我们劝的倒不好了。读书人不禁要问,你袭人属于不属于那些人?除了宝玉的亲姐妹,就剩下宝钗、黛玉还有哪些。她知道王夫人和薛宝钗的关系,这难道这还不叫告密?
事实上袭人跟宝玉已经上床了,也许王夫人并不知道,今天袭人讲的话表明她希望宝玉读书做官,成功成名。王夫人觉得她跟我想的一样。袭人不是狐狸精,没有肉体欲望。袭人像宝钗,处理事情比较理性。要么就是王夫人知道袭人跟宝玉已经上床了,为了利用她,故意装作不知道。至此王夫人觉得这个女人实在可靠,在王夫人心中基本形成了要她做宝玉妾的意向。
袭人平素不善言辞。被认为是锯了嘴的葫芦。这回她有了充分准备,进退分寸拿捏的十分准确,既不卑不亢,又不失身份,表现出她心思细腻,思虑周详,眼光长远。更讨王夫人欢心的是以宝玉的名声前途着想。至此,袭人和王夫人貌似掏心掏肺,建立起关于宝玉的同盟。
袭人提醒王夫人应该有点防备。她说咱们有教养的人家,怎么能让男孩、女孩都长这么大了还住在一起。一旦有什么宝玉的绯闻被曝光,二爷的声名、品行岂不完了?袭人故意吞吞吐吐半含半露。王夫人听了,大吃一惊,难道宝玉和谁作怪了不成?作怪多半指的是性。王夫人自以为敏感精明,然而最蠢。
王夫人说你好歹留心,保全我们娘俩的名声。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儿子干了什么。最后王夫人又承诺不辜负你。大有将来让你给宝玉作妾的意思。
袭人建议让宝玉搬出大观园,就可以使宝玉跟黛玉、宝钗等姑娘们保持距离。其实有一定道理。随着年龄的增长,宝玉和黛玉、宝钗等姑娘们日夜一处的确不便。毕竟男女有别。但是这个建议由袭人提出,难免引发人们的幽默感。
袭人表面很善良、很贤惠,但实际上一有机会就暗箭伤人。袭人最可恨的还是她最终的目的,她就是要借此机会告倒黛玉、晴雯这些宝玉最亲近的身边人。袭人话里话外暗示宝玉和黛玉的关系不清白,其实真正和宝玉作怪的人是她,她却虚伪地贼喊捉贼,却让冰清玉洁的黛玉背黑锅。作者给她这个名字似乎也有此意。她这个真正的狐媚子,却把王夫人忽悠的团团转。细想发现王夫人也真是可悲,天天喊着收拾宝玉身边狐媚子,却不知道宝玉身边真正的狐媚子,反倒一再冤枉那些清白的女儿们。
王夫人本来就对黛玉抱有成见,袭人的话无疑进一步强化了这种成见。作者已经明确了袭人要防丑祸。可是居然还有人说袭人无意陷害黛玉。她已经完全倒向了薛宝钗,彻底倒向了金玉姻缘。当然袭人也是在为自己考虑。她把宝玉当作终身依靠,做着有一天能成为宝玉姨娘的美梦。
宝玉挨打,让袭人等来了千载难逢的晋升机会,这次挨打让王夫人对宝玉更加不放心,刚好有这么一个袭人来跟自己掏心窝子,自然立马得到了王夫人的信任,袭人晋升姨娘的大计就通过这一次告状完美实现了。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王夫人说的等二三年,袭人一直没有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