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12月,世界著名的华人华侨领袖、中国空军美籍志愿大队陈纳德的遗孀陈香梅接到了邓小平的邀请访问中国。
时任美国总统的里根得知情况后也很高兴,还写了一封亲笔信,托陈香梅带到中国。
图|邓小平接见陈香梅
12月30日中午,陈香梅一行人抵达了北京,当天下午就受到了邓小平的接见。不仅如此,邓小平还亲自设宴接待他们,并请来廖承志夫妇作陪。
说起来,陈香梅与廖承志还有一层亲戚关系。
陈香梅的外祖父是民国时期著名外交家廖凤舒,廖凤舒与廖仲恺是亲兄弟关系,而陈香梅的母亲廖香词是廖承志的堂姐,所以按照辈分,陈香梅要喊廖承志一声舅舅。
刚走到宴会厅的门口,邓小平就吩咐身边的人:
“你们忙去吧,我和肥仔的亲戚谈。”
“肥仔”是廖承志的乳名,尽管随着年龄的增长,周围的人都不大叫了,但廖承志的母亲何香凝还是经常叫儿子的乳名。让陈香梅吃惊的是,邓小平居然毫不避讳地当着她的面也这么叫,毕竟她此时的身份不仅是廖承志的外甥女,还是美国总统特使。
不过很显然,邓小平就是把陈香梅当成自家人一样。
邓小平坐下后,很随意地取出一支烟来吞云吐雾,倒让旁边的廖承志十分眼馋,忍不住向他伸手要烟。
“你舅舅可是个‘妻管严’呢!”
邓小平指着廖承志,对一旁坐的陈香梅开玩笑似地说道。
图|廖承志
陈香梅不解其意,她在国外多年,大概是不能体会中国人的幽默,虽然舅舅的身体确实多病,但之前也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气管炎”啊。
邓小平哈哈一笑,指着旁边廖承志的夫人经普椿说:
“你舅舅是‘妻管严’。你舅妈不让他多抽烟,一天只让抽3根,所以你舅舅常常偷我的香烟抽。不过我没人管,每天3包。“
陈香梅这才恍然大悟。
陈香梅:舅父是个神秘的人在过去战争年代,陈香梅与舅父见面机会并不多,只知道舅父为人很健谈。
那时廖承志已经参加了革命,整日行踪飘忽不定,母亲廖香词告诉陈香梅:
“你舅父在打游击。”
陈香梅偶尔见廖承志几次,但基本不谈工作,那时廖承志只是天南海北的谈些别的事情。
廖承志的父亲廖仲恺是国民党左派元老,母亲何香凝也很早参加了革命,所以童年时期的廖承志也不得不跟着父母亲东奔西跑。
图|1909年,廖仲恺何香凝夫妇与儿子廖承志、女儿廖梦醒在东京
1913年,二次革命失败,廖承志随父母逃亡到了日本,住在千驮谷,廖承志在那里渡过了一个安稳的童年。
据不少人回忆,童年时代的廖承志非常顽皮。
有一次,父母带着廖承志到玩具店,买了一把长柄刀,他高兴得忘乎所以,不顾地方就舞起来,立即被母亲呵斥了一顿,难过的廖承志在跟随母亲坐人力车回家时,大意之下竟然把到卡在车轮里断了,廖承志立刻放声大哭,回去以后,父亲狠狠地在他屁股上赏了几巴掌,他才醒过神来。
还有一次,廖仲恺夫妇在东京家里请客,吃完饭后,他们夫妇送客出门,廖承志看到桌上的酒,端起来一饮而尽,喝醉了就钻到了日本式“榻榻米”房屋放被褥的柜橱里睡觉去了。
一直到天黑,家里人才发现孩子不见了,赶紧里外里的寻找,就在全家人着急的当口,廖承志揉着眼睛从橱柜里走了出来。
不过,也正是因为廖承志有着这样的个性,尽管后来参加革命后屡遭艰难,但他却能始终保持着乐观。
图|廖承志
1933年3月28日,时任中华海员工会党团书记廖承志被叛徒出卖被捕,关进了上海法租界老闸巡捕房。
廖承志被捕后,通过审讯过程中敌人若有若无透露出来的话,断定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他的被捕是国民党特务在背后策动的,如果经审讯无误的情况下,他就要被引渡给国民党当局。
尽管廖承志这年只有25岁,但参加革命多年,本身就具备丰富的斗争经验,他心里很清楚,只有想方设法将自己被捕的消息透露给母亲,才能利用母亲何香凝巨大的社会影响力,帮助自己脱困。
于是在狱中,廖承志假意妥协,让巡捕房的人带着自己到了母亲何香凝的住所。
一见儿子被手铐铐着,何香凝哪里还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马上动用社会力量,在报纸上刊载“廖仲恺之子被捕”的消息,引得舆论哗然。
1933年3月29日,何香凝致电蒋介石:
“小儿承志,在沪昨晚被外国捕房拘捕,但未悉拘留何处。余愿与儿共留囹圄,惟不愿留外国人囹圄,要求解往华界,即死亦愿在华界,不在租界。请示复。”
就在何香凝发动社会舆论力量后,宋庆龄、杨杏佛、柳亚子、沈钧儒等一大批具有社会威望的人也纷纷投入到营救的行动当中。
廖承志最终无罪释放。
图|廖承志
事实上,廖承志1933年被捕是他第五次被捕入狱,且也是最危险的一次,他在狱中时早已经做好了为革命牺牲的准备,有狱中题诗一首为证:
冷风扫叶烟漠漠,枯骨荒坟观魂魄。
铁窗飒飒雪风侵,笑望金陵帝星落。
少年颈骨自铿锵,沐浴三番待环索。
英魂直上九重天,邀得同袍醇醪酌。
九巡玉盏将尽时,方捉民贼付炮烙。
与廖承志被捕的还有两名战友,即中华全国总工会上海执行局书记罗登贤,秘书余文化,另外还有3月2日被捕的陈赓,在这三人中,陈赓、余文化后来幸免于,罗登贤后来牺牲在南京。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不过幸运的是,也就是这次被捕的经历,廖承志后来结识了自己的妻子经普椿。
浪漫的恋情经普椿的父亲经亨颐是有名的教育家,1931年以后曾任全国教育委员会委员长。与何香凝、柳亚子等人都是至交好友。
何香凝在上海光裕坊定居时,经亨颐是她的邻居。
1933年初,经普椿从浙江老家到上海看望父亲,偶尔也到何香凝家中探望,善良的经普椿注意到年迈的何香凝身边无子女照顾,于是时常去帮助干些家务,何香凝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并称她为“阿普”,而经普椿也称何香凝为“伯母”。
图|廖承志
当廖承志带着手铐被推进母亲家里的时候,一旁的邻居经亨颐注意到这一情况,立刻叫醒了女儿,两人赶到了何香凝家中。
据经普椿事后回忆:
“那天晚上,我已经睡觉了。伯母(何香凝)家的佣人来敲我家的门,我的父亲叫我起来,一起到她家。我们看见两个法国巡捕带着一个双手戴手铐的年青人,这个年青人穿着一套旧西装。我仔细一看,发现他就是伯母向我介绍过的”侄子“。一会儿,这个年青人就被带走了。走以前,他在伯母的耳边悄悄地说了什么。走以后,伯母对我父亲说:”对不起你,经先生,这就是我的儿子廖承志,我以前没有告诉过你······”
这也是经普椿第一次见到廖承志。
经各方营救,廖承志出狱后,为了不让病中的母亲担心,特意在母亲身边住了一段时间,也就是在家居住的这段时间,廖承志渐渐地与经普椿相熟。
廖承志很感激经普椿在他与姐姐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对母亲的照顾,在不断地相处过程中,两人渐渐产生了恋情,而同样经普椿也对风度翩翩,才华出众的廖承志一见倾心。
尽管两家门当户对,可经普椿的哥哥却反对他们在一起,哥哥认为廖承志是共产党,没准什么时候就会被抓去杀头,怕妹妹有所牵连,所以禁止他们两人来往。
1933年7月中旬,经普椿被他哥哥召回浙江,并严禁两人往来,8月,廖承志也接到了命令,要他奔赴川陕苏区。
也就是在离开前,廖承志留下了三封信,一封是给柳亚子,一封给母亲何香凝,还有一封信就是给经普椿。
“如果你真正爱我的话,请再等待我两年……”
图|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廖承志、经普椿夫妇与母亲何香凝在武汉留影
1933年9月,廖承志抵达川陕苏区,任川陕苏区省委常委兼川陕总工会宣传部部长。
革命的道路是曲折且漫长,廖承志也历尽艰辛,虽然如此,但他心里始终惦记着在远方的经普椿,1936年,廖承志跟随红军长征抵达陕北后,他立即给母亲和经普椿写了几封信。
可奇怪的是,母亲的回信他都受到了,经普椿却没什么回音。
这让廖承志的心里忍不住有些失落。
一直到后来,母亲写信给他,告诉他经普椿的情况,廖承志这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阿普”还在等着他。
1937年6月,廖承志给母亲写了一封信,随信附上毛主席的信函外,他还在信中提到了经普椿:
“普(即经普椿)事,已详致醒姐信中,请告诉她在政治上好好学习,要研究进步的思想,我们终有相会之日的。她能等待我这么多时日,我是想不到的,因此前函中也没有问。请先告诉她我身心一如昔日,她可以放心,我没有负她。只希望您和醒姐多多从思想上帮助她进步,将她往日的小姐气洗掉,将来我们可以在共同目标下一同努力。”
虽然廖承志与经普椿时隔多年始终未能取得联系,但彼此心里始终牵挂着对方。
1938年,根据中共中央的命令,廖承志赴香港组织半公开的八路军驻香港办事处,经普椿听说后,特意跑到码头来接,虽然多年不见,但在人群中,两人都是一下子就认出对方。
图|廖承志看着母亲何香凝作画
四年多的时间,经普椿已经从一个16岁的少女,成长为一个知性的女性。
路上廖承志就迫不及待地问:
“为什么你不给我回信呢?”
一句话问的经普椿如坠云里,廖承志后来才知道,自己前些年给她写的信,她竟然是一封也没有收到,经普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信八成是被哥哥给没收了。
一别多年不见,两人又是如此痴情,婚事自然被提上议事日程。
1939年1月11日,廖承志与经普椿正式结婚,婚礼就在香港未里森三堡举行。
尽管是在战争年代下,但这场在香港的婚礼却办得异常隆重,何香凝请来了所有在香港的亲属,婚礼上,宋庆龄笑容可掬的将两匹崭新的绸缎赠给了新娘,还给她脖子上挂了一串金项链。
“五十年恩爱,半世纪坎坷”廖承志新婚后,顾不上同妻子温存,很快便投入到工作当中。经普椿除了要照顾丈夫的身体,有时也要参加在香港举行的抗日救亡运动。
1941年12月7日凌晨,日军偷袭珍珠港,第二天,日军进攻香港,香港的形势骤然不安起来。根据中央的决定,廖承志立即投入到抢救香港文化名人以及民主党派人士之中。
图|五十年代,廖梦醒、廖承志姐弟二人与母亲何香凝的合影
为了逃避反动派的破坏,当时香港聚集了包括何香凝在内的800余民主进步人士以及文化名人,日军在进攻香港之前,就已经派特务出动,严密监视这些人,并限令这些人到日军司令部登记,否则格杀勿论。
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廖承志不仅完成了与这些人联系的重任,还提前安排好了撤退的路线,帮助众人转移。
一直到12月29日,在完成任务后,廖承志才在安排下顺利撤离,并辗转到广东乐昌、韶关等地。
仅婚后才两年,廖承志就不得不与妻子分别。就在经普椿日夜为丈夫忧心之际,廖承志却出了意外。
1942年5月30日,因叛徒郭潜出卖,廖承志在广东乐昌被捕,敌人很清楚廖承志是什么人,在所有的威逼手段用尽后,又企图通过利诱来迫使他屈服,甚至还对他采取了“美人计”,派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到他狱中劝他出山。
图|廖承志狱中所作的漫画
尽管如此,在狱中被关押的几年时间里,廖承志始终不为所动,在被关押的这几年时间里,已经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
廖承志始终报以乐观的态度,特别是在针对国民党当局的阴谋上,廖承志还创作了许多漫画,这样乐观的革命精神,也感染了每一个人,集中营看守姚宝珊备受鼓舞之余,决定前往延安,临别之前他找到廖承志,答应为他送信。
很快,周恩来就收到了他的一封短信:
渝胡公:
我于五月卅日被捕,现在泰和附近的所谓青年训练所中。其中一切,纸上难述。希望你相信,小廖到死没有辱没光荣的传统!
其余,倘有机会,可面陈,无此机会,也就算了。就此和你们握手。中国共产党万岁!
廖承志还给母亲和妻子的信中这样写道:
“我的事倘能设法则设法,否则不必过于勉强。只希望你们保重身体,不幸时勿再以我为念!新生的孩子倘健在,可名为继英,取继续英勇事业的意思。你必须好好地抚养孩子们。”
一直到1946年4月22日,廖承志才在党组织营救下出狱。
出狱以后的廖承志在新华日报上刊登了寻人启事,经普椿得知后,立即动身赶往重庆,阔别四年之久的夫妻两人才有重逢。
图|经普椿(左一)与何香凝、廖承志等人
也许是战争年代历经别离,新中国成立以后,廖承志对妻子投入了很多关爱,而经普椿则成为廖承志的“生活总管”,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
据廖承志的女儿廖铭回忆:
“父亲对母亲的疼爱,甚至有时不大像是对妻子,更像是对心爱的女儿。有时母亲躺在床上,父亲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微微地笑着,轻轻地哄着,慢慢地拍着。那令人为之心颤的缠绵情爱,难以言喻。母亲略有不适,父亲得知后,总是立即用一双怒目先向我“兴师问罪”(因我陪伴母亲最多)。那眼神与平时的诙谐有趣迥异,在我的记忆里是不可磨灭的。”
随着年事已高,廖承志的身体情况也越来越差。
1980年3月,廖承志赴美做心脏搭桥手术后,经普椿对丈夫的身体健康状况便更加关注,并开始在饮食上施行严格控制。
廖承志有一爱好,喜吃肥肉,可自从做了心脏手术后,经普椿便不再让丈夫吃肥肉。
一次宴请外宾,经普椿陪同出席,廖承志盯着桌子上的肥肉垂涎三尺,下意识的“调虎离山”:
“阿普,你看谁来了?”
趁着经普椿转头的间隙,廖承志迅速拿起筷子夹起一大块肥肉塞进嘴里。
经普椿意识到自己上当后,立刻回过头,怒目而视,廖承志嘻嘻哈哈,当着众人的面笑道:
“我刚才可没有吃到肥肉吧。”
夫妻两人的生活情趣,引得客人发出阵阵笑声。
廖承志动手术后,医生劝他戒烟,于是,经普椿在日常生活中,开始严格管控丈夫吸烟。
图|邓小平
可对于一个经历过战争年代的老人来说,戒烟太困难,所以廖承志总是想方设法的弄到烟抽。
邓小平那时常与廖承志谈工作,久而久之常从他手中弄到烟,有时邓小平也开玩笑:
“肥仔儿,老婆还管着你呢?我要找她告状去咯。”
每当这时廖承志总是“嘿嘿”一笑:
“没得办法,烟瘾犯了,现在高兴嘛,抽一根,莫得事。”
邓小平也知道廖承志身体情况,所以管的十分严格,但偶尔也有“纵容”,大家相互体谅,倒也其乐融融。
不过,廖承志唯一担心的就是让妻子知道。
一旦被发现抽烟,经普椿就一手叉腰,指着他“骂”:
“你还敢!”
每当这时,廖承志只好“举手求饶”。
图|廖承志
1983年6月10日,廖承志在北京病逝,经普椿不胜悲痛。
在廖承志与经普椿婚后五十年的生涯里,虽然历经坎坷,但却始终平安喜乐,一直相伴到老,这份深情让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