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条七彩鲤鱼，故意在一个书生面前摔倒，

只因那书生眉清目秀，我一见倾心。

书生问我来历时，我告诉他我迷了路，绝不是河里的妖。

他答应留下我。

可人妖有别，每次在一起十年后他就会离我而去。

我只能在他死后一次次在岸边寻找他的转世。

直到第十世，我发现了他藏起来的一本画册，

里面画的是我前九世的模样，

末页还写有歪歪扭扭的字：

「红橙黄绿青蓝紫她都穿过了，我猜对了，她这次穿黄衣裳。」

「她好可爱啊，下次我扮成商人吧，书生她好像看腻了。」

我低头看着一身黄衣，陷入沉思。

1

在第十世去岸边找相公时，我纠结了好久，最后还是换上一身淡黄色的襦裙。

方修远九世都是书生，他写的诗句我都看了九遍，早已烂熟在心，确实有些腻了。

这一世在他提笔写下那些肉麻的诗句的时候，我在一旁趴着睡觉。

我醒来时，他鬼鬼祟祟地捧着一本书，时而大笑，时而皱眉。

见我靠近，又赶忙塞进桌上的那堆乱糟糟的书里。

「相公，你不是说今日要去私塾教书吗？」

方修远看见满脸疑惑的我，像兔子一样跳起来，支支吾吾半天，胡乱地点头。

我告诉他我在院子里睡太久了有些烦闷，缠着他说想一起去城里见见世面。

他一听我要跟他进城，吓得脸瞬间白了，但很快又恢复红润。

我把他揪到我面前，直视他的眼睛，认真地问：

「你是不是嫌我无趣，去找城里的千金小姐了？」

我鼓起腮帮子，方修远吓了一跳，用手抚平我的脸颊，搂着我的肩膀说：

「怎么会呢？娘子如此有趣，岂是那些只会吟诗作词的木讷小姐能比得上的？」

「城中闲杂人等众多，为夫还要教书，怕照顾不到你，怕你遇上歹人。」

我一想，他说的也对，我就信了。

我不再缠着他一起去，我告诉他要给我带京城里的糖果蜜饯。

说完后我就丢下他回到院子里玩花逗鸟，等他走出门口后，我迈着小步悄悄跟上。

果然被我发现了奇怪之处。

方修远并没有直接进城，他在小摊上点了一碗面，像饿了八百年一样狂炫起来。

见他吃饱喝足后露出十分满足的样子，我躲在一旁的树后，捏紧了拳头。

好啊！他竟然吃独食！

我悄悄跟着他身后，进城后，他没有去私塾，而是来到一间院子前，他左顾右盼，确认没有人后，掏出怀里的那本书，长舒一口气，塞在到柜子里面。

临走前，他还又拿出那本书，恋恋不舍摸了摸，才大摇大摆走了出来。

等到完全看不见他的背影后，我蹑手蹑脚走了进来。

推开房门，抽出几个抽屉，找到了那本让他时而痴笑时而蹙眉的书。

书的封面上写着「吾妻桑桑」。

看着这么直白的书名，我不由得瞳孔一震。

方修远好歹也读了九世的书，这字怎么写得歪歪扭扭？

我拉起柜子前的椅子坐了下来，翻开了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是第一世时候的我，我穿着一身红衣，捧着一束桃花。

接下来的是第二世的我，身穿一席橙色的襦裙，弯腰逗鸟。

第三世的我，身穿一席黄衣……

欣赏完我前九世的盛世美颜后，我在最后一页看见了几行字：

「娘子第十次来找我啦，我好高兴诶！」

「她是一条七彩斑斓的小鲤鱼，嘿嘿，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不过她好像还以为我还不知道。」

「红橙黄绿青蓝紫都穿过啦，按照规律，她这次果然穿黄衣裳。」

「她好幼稚我好爱啊，我下次还是扮成商人吧，书生她好像腻了。」

「她下一次找我时，我猜会穿绿萝裙吧。」

后面还有一些歪歪扭扭的字，那些字和他一样，挺傻气的。

等我回过神来，我才意识到，原来他早就知道我是鲤鱼，还故意每次装作死在我面前，看我痛哭流泪给他下葬？

我们上天眷顾的锦鲤一族生气了后果可是很严重的，他竟然敢骗我九次，我要画个圈圈诅咒他！

2

好你个方修远，骗我流了九次眼泪，本鱼要好好教训你。

我将画册揣在怀里麻溜地跑回家。

方修远回来的时候，拎着两包蜜饯，左手还捏着个糖葫芦。

他一走进院子，就能看见我坐在大门口的我，正凶狠地瞪着他。

他看见我，嘴角的弧度逐渐扩大，露出两排白皙的牙齿，他小跑到我面前，递给我那串糖葫芦：

「娘子你瞅瞅，是不是你之前想吃的扁的糖葫芦？」

我看着裹着糖浆的扁糖葫芦，没出息地咽回口水，伸手就接了过来。

方修远又拆开油纸，拿出两块蜜饯塞到我嘴里：

「娘子，今日的蜜饯可甜了，你尝尝看！」

我咽下一块，突然想起正事，我揪着他的耳朵，冷冷道：

「不许油嘴滑舌。」

方修远委屈巴巴揉了揉耳朵，楚楚可怜地看着我：

「娘子今天怎么了？」

我毫不客气地从怀里掏出那本画册，表情严肃地问：

「夫君可认得这是何物？」

我捕捉到了方修远眼里一闪而过的诧色，他的眼睛转而瞪得老大，他伸手想接过那本画册，眼神一直在躲闪。

我故作生气叉着腰问他：「方修远，要是我没有发现，你还想骗我几世的眼泪？」

他站在原地，脸上通红，支支吾吾半天。

我把本子往桌子上一拍，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一听吓得站不稳，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几步，赶忙跪着挪到我面前，露出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娘子，对不起，你听我说，先不生气好不好？」

我走到他面前俯身看他，揪着他的耳朵：

「你到底是什么妖精？竟敢骗我那么久！」

方修远抬头，扯了扯我的衣袖：

「娘子，你退远一些，我这就变回来。」

我后退几步，他发出一道白光。我被刺得睁不开眼睛。

白光散去后，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晶莹剔透的蚌壳。

好家伙，他竟然是一只蚌精，我蚌埠住了。

我伸手就去摸他的蚌壳，还挺结实，敲起来声音清脆。

又白又大的蚌壳，真好玩。

方修远的身体微微颤抖，想把蚌合起来收回去，可我越摸，他越紧张，最后他只能瘫坐在蚌壳里。

我毫不留情地嘲笑起来。

一个小蚌精竟然骗我哭了九次，我咬牙切齿，不由得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虽然我知道他会转世，每次把他埋了之后都是装模作样挤出几滴眼泪，但他竟然是假死！

这太浪费我的眼泪了！

想起我之前在他询问我来历时，我解释了半天我不是妖精，结果他竟然也是妖精，我不由得加重力度掰开了他的壳。

要不要去找只鹬来好好教训他一顿呢？

看着他羞愧的可爱模样，我打消了这个念头，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3

想起我和方修远的相遇，我不禁感慨万千。

事情要从我练习跳龙门千年，一跃成千年锦鲤那时说起。

锦鲤一族，要想修炼突破瓶颈，须跨越龙门。

突破瓶颈后的我后气运不断提升，到哪里都有收集不完的信仰之力，以及各种让我睡不着觉的离谱心愿。

我决定变回原形回河里休息一会儿。

我刚下河，看着前面飞流的瀑布，想起了我为了跃龙门曾经兢兢业业修炼了一千年，兴奋地向瀑布跳去。

但我低估了之前耗费的精神之力如此之大，跳了两下就体力不支倒了下来。

这时传来声音：

「哇塞，这里有条傻鱼！好像快死了。」

我一听就怒了，立马摇起尾巴。

「哇塞，还活着，正好抓回去做红烧鱼吃！」

一手粗糙的大手将我捞起，我挣扎着始终逃不出那人的手心。

这时候，一个书生扮相的男人走了过来，慌慌张张地说：

「这位老伯，切莫杀生，这是好运七彩鲤鱼，不可怠慢。」

呜呜呜，我都是一条修炼千年的鲤鱼精了，可恶的人，竟然在我最脆弱的时候抓住我。

「这条鱼色泽鲜亮，一看就味道极佳，你莫不要多管闲事！」那人攥着我身体的手，力度加重了几分。

我差点喘不过气。

走过来的那个书生把自己的口袋从上到下摸了个遍，终于找到两文铜币，他不好意思地跟那个渔夫说；

「这位老伯，小生出门匆忙，身上就带着这些银两，可否将这鱼卖给我？」

我看着他手中的两个铜板，气得牙痒痒，一个飞跃，挣脱出来，麻溜潜入水里。

本鱼才不止两个铜板呢！看不起谁啊！

我在水里看着岸边那书生，模样倒是有几分好看。

这就是话本里的老是与各种富家千金相恋的穷书生了吧？

我游走后，第二日又在河边看见那个书生。

这是我第一次正眼看他。

哇塞，这鼻子，这眼睛，这腰身，简直是此男只应天上有，我没出息的在他面前欢快地游来游去。

他一转身，我就化作人形。

我心想，这样的书生，和富家千金相爱，那些小姐就没有错吗？

还真不能怪他们碰瓷，我也喜欢诶。

嘿嘿，这个男人，归我啦！

本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原则。

我看见书生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靠在树下捧起书看了起来，我装作受伤扶着自己的腿，一瘸一拐走到他身边，要靠近他时，我一卸力，摔倒在他面前。

方修远手中的书被我震了下来，他目不转睛，声音低沉而焦急：

「这位姑娘，你可是哪里受伤了？需要帮助吗？」

我极力压住嘴角，微微勾唇。

「我好疼……好像腿摔断了……」

迷迷糊糊之中，我感觉身体一颠一颠的，睁开眼后，周围的一切都格外陌生。

我这是不是演得太过了？真的摔晕了？我怎么就来到这里了呢？

在我懊悔地揉了揉大腿时，方修远端着汤碗退了出去。

我跟着他走出房间，只见他麻利地解开衣带，脱下上衣，铆足劲给汤罐扇风。

即便是隔了段距离，他身上的线条依稀可辨认出来，肌肉结实，强壮而有力。

一想到我在他面前拙劣的表演，去不禁眉头紧蹙，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