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司命,安排我一个月后死吧。”
谢逸凡眸底翻涌着浓烈情绪,声音却极淡。
司命闻言面露喜色,“仙君,此番历劫都结束这么久了,您现在总算是肯回来了。“
“对了仙君,您在人间收的那个徒弟我也安排好了,就让她飞升当........”
谢逸凡打断:“不必了,她自有她的命数,我们别去干扰。”
司命不由得疑惑:“可仙君……按她的修为恐无法飞升,活到六十就……”
“仙君为了她才一直留在凡界,若是她死了......”
“她死了,与我何干。”谢逸凡冷冷的,语气含了股淡漠。
他不欲再多说,手一挥,面前的镜像消失不见。
门外传来声响,正是谢逸凡在人间收的的徒弟,简颜。
她一身黑色劲装,眉目如画,朱唇皓齿,衣襟处沾染点点血迹。
“师傅,九曲灵参没找到......”
谢逸凡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嗯,没事。”
简颜眉头皱起,神色愈发懊恼,“怪我没用,不然师傅的伤就能好了。”
她盯着谢逸凡苍白如纸的脸,伸手抚了上去。
触及到皮肤的那刻,狠狠抖了一下,眼中愧疚更盛。
“师父,我们双修吧,这样你的伤好得快些。”
谢逸凡愣了神,“你之前不是一直不愿意吗?”
简颜的眼神有几分躲闪:“哪有不乐意,只是怕玷污了师傅这清风霁月的模样。”
她勾了勾唇,眉眼多出几分温柔缱绻,让谢逸凡看失了神,不禁喃喃道,“真的吗?”
话音刚落,简颜就扑进怀里,“你说呢?为了和师傅在一起,我冒天下之大不韪,挨过九十九道鞭刑,师傅难道不信我的真心吗?”
纤细柔软的手攀上他的肩膀,勾住他的脖颈,两人拉得愈近,气息紊乱交缠,可谢逸凡却没有半分旖旎情思。
简颜究竟是为了他的病能快些好,还是想和他双修之后提升自己的修为,去帮她的小师弟?
看着女人故作迷蒙的双眼,他只觉得心中微微一痛。
初见的时候,简颜不过八岁,被他从妖物嘴里救下。
后来他便成了她的师父,只是简颜的修行之路并不顺利,测试时发现是杂灵根,筑基困难,被同门嘲笑许久。
是谢逸凡四处收集灵草、上等丹药,一点点帮她修炼。
一次妖物大举进攻宗门,简颜为谢逸凡挡下致命一击。
她口吐鲜血、奄奄一息,昏迷前唤着谢逸凡的名字,隐晦地说出对师傅那违背世俗伦理的爱恋。
她重伤被救了回来,各大长老齐聚一堂审问两人的关系。
谢逸凡长身玉立,垂眸无情,“师徒而已。”
简颜拖着受伤的身体,绷直脊背,眼眸中似有熄不灭的火。
一阵风撩起她的衣摆,吹动着青丝,她的声音清晰有力,“我爱慕我的师傅。”
“我爱慕谢逸凡。”
看着简颜咬着牙挨了九十九道鞭刑,却始终未改半字,谢逸凡的心终是微微一动。
在长老的斥责声里,他坚持把简颜带回了师门。
他们春日赏花、夏日听蝉,秋日观枫、冬日赏雪。
直到宗门又一次招收弟子——
“师傅,这次下山捉妖太累了,我就没有给你带礼物......”简颜低着头看起来有些丧气。
以前每次下山,她都会大包小包给他带礼物回来。
谢逸凡当然不会介意,弯了弯唇,“你能平安回来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
可是过了一个时辰,他撞见简颜拿着个大包袱给新来的小师弟白昭。
“哇塞,这是你下山给我带的吗?烧鸡、女儿红,还有鞋子!”
“这可是我特地给你带的。”
看着两人的对话,谢逸凡心中有些不安。
而这种不安与日俱增,简颜开始对他撒谎了,开始频繁失约。
“今天我生辰,不是说要给我煮长寿面吗?还有我的生辰礼呢?”谢逸凡轻轻皱眉,有些不高兴。
简颜亲亲了他的侧脸,“我这不是忘记了吗?最近事多等我闲下来就给你补上。”
简颜曾说谢逸凡今年生辰,送他一个亲手雕刻的玉佩。
当天晚上,他在白昭的腰间看见了这枚玉佩。
于是第二天,他便向司命宣布历劫结束,他要回天上了。
至于人间的一切,即将与他无关。
第2章
谢逸凡轻微地挣扎着,却被简颜略显强硬地按在床榻上。
他正犹豫要不要用仙术打断,忽然,窗外飞来一只灵蝶。
蝶翼扑闪扑闪,在简颜耳畔低语几句。
简颜猛地起身,神色慌张向外赶。
走了一半,才忽然想起来谢逸凡还衣衫凌乱在床上躺着,于是略有些歉意地说道:“师傅,我突然有点事情......”
谢逸凡垂下眸子,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去吧。”
简颜像往常一样,走过去抱了抱他,“我的阿逸是世上最温柔体贴的男子,我待会儿就回来,你先睡吧。”
话落,头也不回地离开。
灵蝶还没有离开,飞到谢逸凡的肩头。一瞬间,他看到了另一边的情形。
屋里,白昭和简颜紧密相贴,她一勺勺喂着......九曲灵参。
是简颜一刻钟前还告诉自己没有找到的九曲灵参。
白昭苍白的脸恢复血色,悠悠转醒,“怪我没能力还私跑下山,被妖物打成重伤不说,现在还抢了师尊的仙草......”
“师尊她......”白昭睫毛沾着泪珠轻轻颤动,“不会生我气吧?”
谢逸凡闭了闭眼,将灵蝶拍落。
次日清晨,简颜手里拿着一瓶朝露水敲开了谢逸凡的房门,“阿逸,凌云峰的朝露对你的伤有帮助。”
凌云峰荒寒无比,以她现下的修为没被冻死都是好的。
看着她红肿的双手,谢逸凡有一刻茫然。
他发现自己看不懂简颜,把急需的仙草送给别人,又千辛万苦收集朝露。
她到底爱的是谁?
算了,还有一月就该返回天界了。
谢逸凡接下朝露放在木桌上,喝不喝一个月后都是要死的。
他走后宗门必定大乱,现在得着重培养几个有天赋的弟子,安排好宗门的一切。
给简颜修炼准备的丹药用在天赋异禀的人身上,可谓物尽其用。
几个弟子接连突破到了元婴中期。
往常简颜瞧不上的仙草用在他们身上,让他们洗髓聚气,灵气越发精纯。
“多谢师尊。”红衣女子单膝跪地,话语带着崇敬。
“多谢师尊。”
“多谢师尊。”
另两人一齐跪下。
不远处的简颜看见这一幕凑了上来,感受到师姐、师兄的修为变化,她脸上带着诧异,“你们怎么变得这么厉害!”
其中一个人刚要回答,另一边的白昭大喊,“颜颜,你不是说想吃我烤的鱼吗?”
简颜被叫走,她这些天大概都没有好好修炼,因此没注意到她修炼室的丹药、灵器,全都消失不见了。
黑压压的云把阳光遮住,简颜身影走远。
红衣女子起身问谢逸凡,“师尊,给我们这么多法器、丹药,还亲自教导我们。是出什么事了吗?”
谢逸凡循声看向她,这些天连厨房的伙夫都注意到了他的异常。
唯独他的伴侣,简颜不知道。
第3章
简颜忙着和白昭打闹,连七日一次的泡寒潭都忘记了。
谢逸凡倚在寒潭边的老树上,素色衣袍被风吹起,他仰头饮了口清酒。
水面上飘浮着淡蓝色的灵气,空气还残留着些许男人的气息。
她带白昭来过,周遭灵气所剩无几,都被人吸收了个干净。
这个地方是谢逸凡花费数千万灵石打造的,只为了帮她筑基。
现在却被她给白昭用了。
也是,当初简颜爱他的时候,也是这样倾其所有的。
一壶酒喝完,天色也暗了。
谢逸凡拂了拂衣袖转身离开。
他居住的寻阳峰向来冷清,今晚却异常热闹。
悉心培养的几个弟子,余枝、季寂、林沐,都出现在这里。
木桌上是冒着热气的饭菜,窗台的玉瓶里插着新开的红梅,连门口光秃秃的树都换成了常青树。
余枝笑着说,“师尊,你这寻阳峰太过寂寥,我们来添点烟火气。”
“谢谢师尊的悉心栽培,我们买了点东西,希望师尊不要嫌弃。”
一枚玉佩、一壶好酒、一套衣袍。
谢逸凡恍然发现,现在的简颜对他并不好,连他刚接触的弟子都比不过。
晚饭过后,寻阳峰又变得冷清。
丑时,简颜终于回来了,脚步轻快,脸上隐隐带笑。
她在看见谢逸凡腰间的玉佩时,愣了神,表情有一瞬紧张。
“阿逸,你新买了玉佩吗?”
“我最近太忙了,你等着,我现在就给你刻个玉佩。”
谢逸凡望着院子的常青树,低低说,“不用。”
简颜拽着他的衣角,一板一眼说道,“师傅!本来生辰那天就该送的。已经晚了这么久,不能再晚了。”
在储物戒中,她拿出个温润无暇的白玉,质地细腻,灵气四溢。
谢逸凡在拍卖行见过,很贵,差不多要她全部积蓄。
愿意花那么多灵石买块玉,却抽不出一点时间雕刻。
他神色稍暗,压下心底的起伏。
也不奇怪,刻簪子枯燥又无聊,哪有和白昭在一起快活。
简颜手里拿着小刀,不眠不休雕了三天才把玉佩刻好。
拿到手的时候,谢逸凡没有想象的快乐。
他明明期待了很久,甚至晚上梦里都是简颜送她玉佩的情形,可现在他只是牵强的扯着嘴角笑了笑。
简颜头发有些乱,眼眶通红,表情略显局促,“是不是我刻得不好,师傅你还我,我重新给你做一个。”
她的手指全是被小刀划出的细小伤口,谢逸凡回道,“刻得很好,就这个吧。”
屋外天蒙蒙亮,阳光把雾气驱散,她的笑比太阳还要耀眼热烈,“那就好,师傅喜欢就好。”
大雾尽散,雾的那一头站在红着眼的白昭。
男人喑哑的声音在冷风裹挟着细雪的清晨格外招人注意,“浅浅,你为什么不理我。”
白昭放了很多只灵蝶,可简颜这三天刻得太过专注,没有看见。
窗台的红梅上,那些蝴蝶还在扑腾翅膀。
简颜面上浮现心疼,闪身来到白昭面前,一边哄他,一边从储物戒里拿出大妖的内丹。
“别不高兴了,你不是修为停滞不前吗,这个可以增长你的修为。”
前段时间,她白天陪白昭,晚上也不见踪迹,好不容易看见人了,躲在炼丹坊几天几夜不出来。
原来是为了这个。
谢逸凡不愿再看,淡漠转身离开。
白昭却跑着过来,“师尊,我是白昭你还记得我吗?”
谢逸凡垂下眸子,一个清浅的目光就让人感到压迫不安。
“记得。”
寻阳峰的冬天很冷,寒意都能沁到骨子里,白昭喘着粗气,咧出个笑容,目光澄澈又天真。
“我仰慕师尊很久呢,好佩服你的勇气和能力,竟敢和自己的徒弟结成伴侣。”
“毕竟我家里人说,不被祝福的爱情,是不会长久的。”
第4章
话音刚落,简颜就冲了过来。
谢逸凡瞥了她一眼,轻笑一声,“你也很勇敢。”
空气仿佛被凝结,只剩下寒风呼啸的声音。
简颜察觉不对,第一时间把两人隔绝开来,斥责白昭,“你在说什么?我和师傅是一世伴侣,即便是死也要躺在一个棺椁里。”
白昭眼眶泛红,肩膀轻轻颤动。
他负气扭头离开,依稀能听见抽泣的声音。
风雪变大了,院门口的常青树叶被吹在空中然后埋进雪里,简颜一直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没能回神。
谢逸凡泡了壶新茶,轻抿一口,“白昭他年少不懂事,外面风雪大,你去找他吧。”
听到这番话,她甚至没来得及回答,身体就先一步消失了。
门口空荡荡的,只剩下飘旋的雪花。
只是谢逸凡没想到,这两人竟然胆子大到去狐族抢狐王的内丹。
修仙门派和狐族的关系一直不错。
但这不代表狐族就怕了修仙门派。
简颜赶到的时候,看见白昭口吐鲜血趴在地上。
“白昭!”
“咳......咳咳......”他又吐了口血,脸色惨白如纸,看向简颜的眼神深情又眷恋,“颜颜,是.....是我太弱了。”
“要是.......要是我强些,你就能喜欢我了。”
简颜抱着怀里的人,双手微微颤抖,“白昭,你别睡!”
她小心翼翼把白昭的身体放在角落,周围的狐妖让出一条道路。
“是谢逸凡的徒弟简颜吗?”狐族长老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出来。
简颜的眸子黑得纯粹,带着戾气,看着面前的人就像在看一团烂肉。
她倏地攥紧剑,凌厉的剑气把刚还在说话的长老一分为二,没了气息。
剑尖轻颤发出龙吟,简颜取走长老千年妖丹带着白昭离开,“这就是伤害阿昭的下场。”
白昭救了回来,人狐两族的关系却极速恶化。
为了补救这段关系,谢逸凡倘过翻滚的岩浆,潜到冰冷刺骨的海底,取下鹰隼身上最黑的羽毛,铸了盏结魄灯。
有了它,可以救回长老也可以让那些意外死亡的妖活过来。
狐王声音冰冷,“管好你宗门的子弟,再有下次,我一定让人族血流千里。”
“多谢,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谢逸凡转身离开,循着气息找到叶浅。
简陋的木屋里传来两个男人的声音。
“白昭,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还想要狐王内胆,为了简颜不要命了?”
几声咳嗽,白昭声音有些哑。
“你不懂。我要是拿到了,颜颜肯定会和我在一起。我要是没拿到还因此受伤,她肯定会来救我,以后会更加心疼怜爱我。 ”
“你这苦肉计……狐族长老因此死了,他们一直与人为善——”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白昭语气带着傲慢和不满。
“他们是妖!死就死了。能死在我们手里是他的福气。”
“那不会术法的普通人呢?你有没有想过人妖和谐被打破普通人会遭难。”
白昭声音懒散,满不在乎,“那是他们倒霉,没本事就活该被杀呗。”
谢逸凡目光冰冷,一脚踢开了木门。
他手里的鞭子冒着寒气,淡淡开口,“宗规第一条,念出来。
第5章
门倒塌在地震起一片尘。
白昭笑容变得僵硬,仍然努力保持镇定自若的样子。
“师尊,你怎么在这?”
谢逸凡睨了他一眼,鞭子挑起他的下巴,“回答我。”
周围的空气仿佛变得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九节鞭在空中划出个弧度,狠狠落地,轻易将青石板击碎,谢逸凡一字一句念道。
“门规第一条,除魔卫道保世间安宁。”
“违者,鞭五十,逐出师门。”
一鞭落下,白昭发出痛苦的呻吟,脸色惨白身体不停颤抖。
谢逸凡微微蹙眉,为了五十鞭不把人打死,他收了力道。
白昭躺在地上,眼神充斥着深深的无助,声音带着一番孤勇,“我爱颜颜,哪怕死在这里,我也不会改口。”
“师尊,我没有和你抢她,我只是默默爱她,难道连这都不可以吗?”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从他眼尾滑落,看得人心碎。
再落下第二鞭时,简颜突然出现抓住鞭尾,声音陡然拔高,“师傅!”
“当年我就是这样被打的,你说心疼我,为什么现在还这样对他!”
结为伴侣的五年,简颜从没对谢逸凡说过重话,连语调都是极其温柔。
现在却为了白昭,找他兴师问罪。
简颜身后跟着一众宗门弟子,出事的第一时间谢逸凡就喊他们来狐族领地,防止狐族去人间作乱。
本以为他们会站出来说几句话。
没想到,一个个却面露不满小声嘀咕:
“爱一个人有什么错。师尊他自己都做下那种事……”
“就是,要我说白昭师弟和简颜师姐就该在一起,多登对。”
“什么师尊,仗着自己修为高欺负人,你看白昭被打的,我看着都心疼。”
一群人浩浩荡荡来,浩浩荡荡走。
狐族栖息地有瘴气,对人来说剧毒。谢逸凡设下法阵保人族自由出入。
可在他们离开后,法阵被破坏了。
谢逸凡自嘲一笑,“究竟护了个什么东西。”
垂头瞬间几缕白发落下,本就命不久矣,为了铸结魄灯……
他站在铜镜前,使了个幻术,把半头白发变黑。
铜镜里的人像扭曲、镜面像水波荡漾。
司命的脸出现了。
他一手拿折子,一手拿毛笔,“仙君好不容易回来,天帝特地准备了几个仙子,您是想要小家碧玉、眉目清秀的,还是明艳大方、妩媚动人的,还是说——”
“仙君......您......您这是怎么了?”
司命瞪大了眼睛,说话磕磕绊绊。
有毒的瘴气让谢逸凡思绪混乱,“没事,那就每样都来一个吧。”
司命面上的欣喜大过担忧,“好嘞好嘞,我这就去和天帝禀告。”
话毕,铜镜恢复原状。
瘴气在正午的时候才会散去一些。谢逸凡盘腿坐下,吸收天地间的灵气。
这些灵气在他体内流转,如同一条条小溪汇聚成江河,最终汇入丹田之中。
几息之后,他清醒不少,时间也到了第二天清晨。
脚步声自外面传来,简颜回来了。
“师傅,师傅!”
她呼吸急促,胸膛明显地快速起伏,“师傅,法阵消失,我好担心你。”
谢逸凡平静地望向他,“破坏阵眼的方法不是只有你知道吗?”
第6章
简颜身子一僵。
看着师傅毫无波澜的眼睛,心地突然升起一丝恐慌。
“师傅,法阵被破真的和我无关。”她苍白解释。
“我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跑回来,但想到师傅找我定是为了狐族长老,所以特地去寻这颗让人起死回生的晶石。”
从怀里拿出个黑色晶石‘破茧’,放到他手心。
大概是他送给简颜的东西太多,所以她忘了‘破茧’也是他送的。
谢逸凡忽视他,掐了决把法阵彻底毁坏,免得以后还有人来这胡作非为。
察觉到他淡漠的态度,简颜向前几步,挽住他的手靠在他肩上。
“师傅,你不要不开心了,我下次再也不乱来了。”
谢逸凡不作声,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了,“你昨天真的去找‘破茧’了吗?”
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挽着谢逸凡的手紧了紧,似乎想要掩饰什么,佯装云淡风轻嘴角勾起一抹笑。
“当然了,不然我怎么会现在才来找师傅。”
也许简颜自己都没注意到她袖口处的糖渍,身上的药味。
木屋里有白昭留下的传音符,整整一夜,他们之间的对话,他都能听到。
这一夜,白昭哑着声音问,“颜颜,你还不去师尊吗?”
勺子磕碰瓷碗的声音,熟悉的声线传来,“他哪有你这么脆弱,熬一晚没事的。”
“这药我煎了一个时辰,来,我喂你喝。”
“嘶,烫。”
“那我给你吹吹。”
谢逸凡目光看向远方,似乎在回忆什么。
前些日子,天气冷,宗门发了炭火。
他意外发现自己的那份不见了,于是去问简颜。
她目光闪烁,含糊道,“师傅修为这么高,没有炭火也没关系的吧。”
修为再高也是凡人,需要吃饭睡觉,防寒避暑。
连宗门修为最高的掌门都嚷着冷。她到底是不清楚,还是根本就不在意他。
白昭喝了药,苦得话都说不清。
“颜颜,我想吃糖葫芦了。”
此时天蒙蒙亮,简颜正打算去找师傅,听见白昭的话脚步顿住。
语气颇为无奈,“一个人大男人......还有,这荒郊野岭的,你让我上哪给你找糖葫芦?”
“就要嘛。”
于是她跑去山上摘山楂,又熬了糖水,亲手给白昭做糖葫芦。
......
简颜看见师傅出神的样子,拽着他的手晃了晃,“师傅,师傅......”
“诶,师傅你的头发......”
她的目光落在谢逸凡的青丝上,好像看见一大片白发。
心里一紧,为了毁坏法阵已经不剩什么灵力了,难以维系幻术,谢逸凡侧过身子刚想掩饰。
一道传音符突然出现。
“颜颜师姐,我不认识回宗门的路了,你可不可以找我呀。”
是白昭发来的传音符。
简颜低头拿着符,连余光都没分给叶浅,“师傅,小师弟他修为差又迷糊,我去找他。”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谢逸凡站在原地,刺骨的风吹过已是一头华发。
他垂眸攥着枯草般的头发,要是你知道我油尽灯枯,会不会换副态度。
离历劫结束不剩几日了,要抓紧锻炼那几个弟子。
他赶回宗门,吞下数枚上等丹药恢复灵力,每日都忙得不可开交,教他们炼器炼丹、剑修、法术。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地面突然震动,后山饕餮的封印松动了。
一刹那,他来到了后山。
细问之下,得知白昭看上了封印媒介‘泣血珠’,简颜帮她去取。
封印的波动,震得人心神不稳,修为低的人一靠近就开始吐血。
简颜站在封印中间,呕了几口血,和她交好的几位弟子满脸担忧,前来求我。
“师尊,她打算用自己内丹替换‘泣血珠’,她这颗内丹修得不易,内丹消失,修为尽散啊师尊。”
第7章
谢逸凡闭了闭眼,他当然知道有多不易。
他这些年一点一点帮她修炼,如今却为了一句喜欢,把内丹献出。
指尖陷进皮肤,血珠从中溢出。
妖风四起,耳边的话还在继续。
“师尊,你看颜颜,她白色衣裙都染成血红色了!”
“又是为白昭私自下山,又是为他去蓬莱取剑,付出这么多还不够,还要付出性命吗?”
“要是之后没能在一起,那她......”
似是想到什么,那人看了谢逸凡一眼,突然噤了声。
饕餮的吼声传来,刺激地耳膜生疼。
简颜已将内丹取出,少了灵力护体,皮肤开始一寸寸裂开,每向前走一步都能听见骨骼的咔嚓声。
她承受着痛苦,却依然坚定。
谢逸凡上前几步,这些年简颜跟着他,所见所闻都远超其他弟子,待身死之后宗门还需要她。
内丹被打回简颜体内,他手在空中比划几下,饕餮安静了。
简颜趴在地上,手里拿着泣血珠。
“阿昭,给你。”
白昭哭成了泪人,“你傻不傻,我不过随口一提,你干嘛非去拿,还想拿自己内丹换。”
她只是一笑,“这不是没换成,再说内丹没了,师傅会给我重修的。”
两人对话,听得人好生动容。
可谢逸凡却没什么反应,没有悲伤,没有嫉恨。
他双目失焦,愣愣站在原地,暂时封印住饕餮后他的身体......已经失去了五感。
也对,三日后他就身死回天上了。
余枝听见动静赶来,看见待在一旁的师尊,不由骂道,“简颜你要死,就死远点。每次出事让师尊收拾烂摊子算什么东西。”
谢逸凡靠着灵力洞悉周围,听见这话心口暖了暖,培养的这三个弟子不错。
他嘱托几句就回了寻阳峰。
简颜也被人送回来,她拖着残破的身体,语气带着愧疚,“师傅,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麻烦。”
谢逸凡用力低地揉了揉额头,没力气回答。
她想站起身像往常那样,变出一个个礼物逗他开心,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刚下榻就摔了。
还是谢逸凡把人扶起来,他压下心底复杂的情绪。
“别想那么多,今后做事先仔细掂量,宗门以后还要靠你们。寒潭每五日必须要泡,炼器不要急,运气要循序渐进......”
不对劲。
简颜心里咯噔一下,涌起不详的预感。
是因为她对白昭太好?所以师傅生气不想要她了?刚想解释只是师弟,话到嘴边,又觉得太过苍白。
憋了半晌,她才开口,“师傅你别不要我。”
简颜像从前那样,委屈着一张脸仰头看师傅,眼眶红红的,眼珠亮亮的。
每次她做错事,露出这幅表情师傅都会原谅。
可惜谢逸凡现在看不见,只是敷衍说道,“不会。”
得到了确定的回复,她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说话也没了拘束,聊了几个来回,就期待地问。
“白......小师弟他看见珠子开心吗?”
“开心。”
简颜勾唇一笑,眼底是万千温柔。
余光看见窗台枯死的红梅时,她说,“枯死的花还放那干什么,师傅快丢了。我给你买个新的。”
谢逸凡轻嗯了声。
“是啊,枯死的就该丢掉。”
第8章
第二天清晨,谢逸凡来到了后山。
饕餮只是暂时封印,要想稳固就得拿出代替泣血珠的东西。
明天就要死了,就当做回好事了。
谢逸凡站在封印前,剖出了自己的内丹放在封印中间。
地上猩红的印记显现一瞬,地底传来嘶吼声。
谢逸凡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如此可保人间百年无虞。
他的五感全失,又没了修为,走着走着就撞在竹子上,跌落进水里。
池水充斥在他的鼻腔,窒息感传来。
他在脑海描绘出后山地图,循着记忆才爬上岸。
白昭站在岸边,看见水里冒出的人惊讶片刻,就察觉不对。
试探性叫了几嘴,“师尊?”
“师尊?”
湿漉漉的人像是没听见,背影也佝偻地厉害。
他眼里闪过算计,猛地出手就把好不容易爬上来的谢逸凡打回水里。
水面渐渐平静,等了很久都没有人上来。
白昭看着自己的手有些不可置信。
而后又扬起嘴角,笑得得意,“颜颜是我的了。”
水底。
谢逸凡落在最深处,被划破的指尖点到石头上。
刹那石子发出耀眼光芒,自主变成玉簪插在他头上。
谢逸凡恢复五感,倏地睁眼向上游。
岸边,他徒手拧着衣服上的水,果然命薄让明日死,早不了一刻。
身上还残留着白昭的灵气,刚刚是他动的手。
回到寻阳峰,找了一沓符纸,带上保护罩。
虽然没修为,但有符就够了。
白昭见到谢逸凡的时候,表情带着惊恐,不断后退。
“最初,我以为你只是任性。”
“没想到你是纯坏。”
他退无可退,站直身子笑了起来,“就你?我能一次把你打进水里,就能两次!三次!”
“你大颜颜十岁还好意思和她在一起。”
“要不是你个畜生,颜颜就是我的了!”
白昭奋力一击,却被弹开。
谢逸凡拍拍自己的衣袍,轻嘲,“你看看你,这般没用。”
“恨死我了,还要尊称我一声师尊,还要受些窝囊气。”
他指间夹着火符,朝白昭甩去。
符咒紧贴着白昭,他浑身像是被烈火炙烤,皮肤开始变得焦黑,痛到唔咽满地打滚。
原来这些符纸都准备多了,远比自己想的弱。
谢逸凡目光看向别处,刚准备收回符纸肩膀就被人狠狠撞了下。
“阿昭,阿昭你怎么了?”
“你别吓我!”
简颜抱起白昭,眼眶通红。
男人缓缓转头,看向谢逸凡头上的那根通体莹润的白玉簪。
眼珠转了转,“颜颜,是师尊!他要我的白玉簪,我不肯给,他就硬抢还放火烧我。”
“我……我好痛啊,我好痛颜颜。”
一道凌厉的掌风,谢逸凡身子就像是一片落叶,被击中后衰亡落地。
五脏六腑像是移位,他紧咬舌尖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声音,一股鲜血涌上喉咙。
简颜动作一顿,嘲讽道,“师傅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做戏了。”
“骂白昭白莲、扮柔弱,我看您演的也不赖。”
我没有。
他想要开口,一股腥甜又从喉间涌上。
简颜轻柔地放下白昭,一步步走到谢逸凡面前。
居高临下,带着浓浓不悦。
“师傅,你连一句解释都不愿意说吗!”
她蹲下纤细的手触到谢逸凡的白玉簪。
“我记得师傅一向不喜这些俗物。”作势要拿走。
谢逸凡颤抖着抓住她的手,看向简颜的眼睛。
“若是我说,没有这个我会死呢?”
若是我会死,你是不是就不会拿走了?
鲜血顺着谢逸凡嘴角滴到简颜手背,她像被烫到,手稍稍松来。
“颜颜……我好痛啊。”身后白昭声音带着哭腔。
她的表情瞬间变了,“师傅,你别闹了。”
狠狠把玉簪扯下,头也不回地朝白昭走去。
第9章
谢逸凡眼前一黑,看不见也听不见,身体上的痛感消失。
白昭得到簪子,得意瞥了眼他。
靠在女人怀里,语气隐隐担忧,“颜颜,就这样丢下师尊,会不会不好呀?”
简颜面露犹豫,脚步几次想要上前又止住。
太阳西落,她终于往前走了几步,白昭拽着衣袖有些紧张。
“师尊那么高傲的人,要不我们快些走吧,待会儿他自己起来了。”
简颜脸色有两分担忧,微蹙了眉,低声说,“你别装了,我不怪你,起来吧。”
可现在的谢逸凡哪能听到,只是趴在地上虚弱地喘息。
得不到回应,简颜带着愠怒,带着白昭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谢逸凡扶着枯树一点点爬起,身子单薄得风一吹就倒了。
骨子里的骄傲让他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死。
记忆里不远处有个山洞,刚好可以藏身。
他跌跌撞撞地摸索,天上的司命透过云镜,实在有些不忍。
可凡间事又不好插手,只能偷偷恢复他的听觉,给他指路。
月亮沉入池水,金乌飞了出来。
脚步声逼近,隐约听见人喊,“师傅,师傅……”
“师傅,你不回旬阳峰到底是闹什么脾气。”
简颜一边喊,一边找。
她看见前面的洞口,那是她和师傅第一次示爱的地方。
师傅会在那吗?
简颜大步走过去,彼时的谢逸凡贴在石壁上,一颗心提了起来。
还有三步就进来了。
二步。
一……
“颜颜,这池塘的鱼好肥,我烤了鱼给你吃。”
最后半步被她缩了回去。
“那我先不找,尝尝你的手艺。”简颜声音带着浓浓宠溺。
山洞外艳阳高照,烤鱼焦香,一对男女嬉笑打闹,脸上挂着青涩的情动。
上洞里阴暗潮湿,呼进的空气都带着难闻的气味。
谢逸凡最后一丝气,听着他们互说情话。
“颜颜,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喜欢你了。”
“如果没有师尊,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
微不可察的声音,“会。”
衣料摩擦声,唇齿交融声。
他们吻了又吻,简颜声音轻抖,“阿昭……阿昭……”
谢逸凡呕了最后一口血,意识彻底消散,身体无力倒在地上。
疏散的阳光从枝叶缝隙里透下,树影一点点挪动。
简颜推开了白昭,低低说,“找师傅了。”
她想起自己的香囊里有师傅给的头发。
一缕乌黑的发丝被点燃,飘到了山洞前。
香囊落地。
简颜瞳孔骤缩,师傅在那里,那刚刚……
心脏砰砰直跳,十指向掌心蜷缩。
不会的……要是师傅真在那,早就出来了。
她深呼一口气,忐忑走过去。
洞口仅有的几寸日光被她身形挡住。
简颜看见满头华发,没了呼吸的谢逸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