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我们无论多么诟病乾隆皇帝,但有一点必须承认,平定大小金川和稳定新疆是乾隆最大的功绩,无论在任何朝代,凭此两项功绩足以称为千古一帝。乾隆当皇帝最大优点就在于“知兵”。这在其他所有王朝中期以后皇帝里,这是独一份的,换句话说,乾隆是典型的|“六边形”战士。
大清乾隆五十三年,北京,紫禁城,养心殿。
这一年农历七月二十七日上午,七十七岁的乾隆皇帝正在养心殿批阅军机处以及地方督抚呈送的奏报。在所有的奏报里,有一封是驻藏大臣庆林和雅满泰从拉萨呈送的,乾隆从奏报中预感的巨大的危机。
当时的驻藏大臣就是清代中央政府定制式派驻西藏并参与西藏和清政府中央交流的驻扎大臣,由非定制式留守大臣演变而来。全称为“钦命总理西藏事务大臣”,对内处理西藏的外交事务也是外交长官,因为节制三个小王国不丹、锡金、拉达克。驻藏大臣有正副各一员,副职称帮办大臣,自雍正六年始置,至宣统三年改任西藏办事长官,历一百八十三年。
现任驻藏大臣庆林是蒙古镶黄旗人。军机大臣班第的孙子,副职雅满泰则是蒙古正黄旗人,绥远城将军舒明之子,雅满泰从乾隆二十七年开始驻藏,从笔贴式做起,直到乾隆五十五年当上驻藏大臣副职。
庆林和雅满泰联名上奏的奏报里写道:在六月十六日,与西藏毗邻的廓尔喀王国(尼泊尔)出动三千军队,对大清不宣而战,袭击军营,并导致边民死伤。由于毫无准备,边军军连战失利,接连丢失济咙、聂拉木、宗喀等地,现在兵力严重不足,现请求朝廷赶快发大军救援。
此时大清虽综合国力在亚洲依然是绝对的巅峰,也同样位居全球前三。
乾隆看完奏报之后,真的是龙颜震怒,他绝对不能允许在大清周边的国家对大清进行挑衅乃至于侵犯边境,这里必须指出的是,廓尔喀国不是大清属国。
十六世纪中叶,一个名叫“月亮族”的少数民族在首领沙阿的率领下征服了这个地区,并建立起了廓尔喀王国。在十八世纪四十年代开始,廓尔喀王国第十代国王普里特维·纳拉扬·沙阿发动了统一战争,经过二十多年艰苦奋战,在1768年一统尼泊尔,建立起了尼泊尔历史上最后一个封建王朝——沙阿王朝(这个王朝一直延续到2008年)。
由于沙阿家族所属的廓尔喀人在尼泊尔属于少数民族,所以政局并不稳定,而且从18世纪末开始,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势力逐步侵入南亚次大陆,英国人的触角很快伸到了廓尔喀,廓尔喀王国面临着强大殖民势力的威胁,在这种内外的压力之下,廓尔喀王国有亡国之虞,王朝的经济频临崩溃的边缘,在这种情况下,廓尔喀王国开始入侵大清,一是为了劫掠,二是为了转移目标。
而事情的起因居然是西藏王内部为了争夺遗产。当时六世班禅圆寂,他的哥哥仲巴呼图克图将弟弟六世班禅个人遗产全部占为己有。六世班禅的弟弟沙玛尔巴要求见面分一半,仲巴呼图克图自然不给。沙玛尔巴气不过,向驻藏大臣告状。但驻藏大臣表示,你们兄弟俩的家事,朝廷管不着。
在这种情况下,沙玛尔巴投奔廓尔喀,鼓动廓尔喀入侵西藏。廓尔喀王国当时希望与清朝贸易中,货币兑换以一个廓尔喀王国新银币等价于两个西藏旧币,这一无理要求,当然遭到驻藏大臣的坚决拒绝,廓尔喀也知道大清不能答应,于是人以此为借口,发动了对西藏的侵略。
乾隆既然要想对廓尔喀动兵,于是就召集军机大臣商议,文华殿大学士,兼吏部、户部尚书和珅表示反对,和珅认为对廓尔喀用兵有三大难题:
一,廓尔喀人彪悍尚武,大清的八旗和绿营士兵,在单兵作战情形下,恐怕不是对手。因为对此英国人都颇为忌惮。廓尔喀军队数量达到了三万多人,而西藏常年只能维持三千人左右兵力,如果派兵入藏,由于路途太远,调兵运粮就极为困难,成本太高,现在国库银子不多,一时也拿不出那么些银子。
和珅还给乾隆算了一笔账,一百斤粮食从成都起运,有九十五斤可能都要消耗在沿途,只有五斤能运到拉萨,这还没到前线呢。
二,廓尔喀紧挨着西藏,从廓尔喀首都阳布到两国边界只有三百多公里,因此调兵、补给以及信息往来都十分方便。对比之下,大清就显得路途过于遥远,驻藏大臣写一封奏折给乾隆,最快也要半个月才能到北京,乾隆批示完再发回拉萨又是半个月,长途奔波得不偿失。
三,从行政运行来说,驻藏大臣只是作为西藏地方政府和中央政府的代表,不干预地方行政事务,对西藏的几乎没有决策权。为此介入地方事务没有必要,由西藏人自己解决就好。
就在乾隆犹豫不决的时候,领班军机大臣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阿桂却支持动武,阿桂的意思就是,如果现在不动兵,势必助长廓尔喀的气焰,扩大入侵战果,届时再和西藏地方势力相勾结,再镇压就难了,所以现在一露头就必须打压下去,早打比晚打强。
阿桂针对和珅提出的三个难题也给出了相应的解决措施:
一,由兵部从四川出兵,出动三千绿营兵和五百八旗驻防兵立即奔赴西藏增援。
二,由驻藏大臣出面,就地筹措粮食以方便援军的后勤补给,
三,由理藩院侍郎巴忠为钦差大臣,前往西藏前线作为监军,监督西藏方面的行动,并协调西藏各个方面的势力配合清军行动。
乾隆对此表示首肯,大清的战争机器开始运行,可让乾隆没有预料到是,巴忠刚刚从北京离开,西藏地方已经开始与廓尔喀人秘密议和。
西藏达赖喇嘛深知,西藏羸弱的军力根本不足以抵挡彪悍的廓尔喀人。朝廷虽然可以派援军,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再就是清军一旦发兵西藏,后勤军需必然由西藏地方来负担,但达赖喇显然不想负担。最关键一点,即便清军打赢了,也不会常驻,清军撤离之后,廓尔喀再打来,到时候倒霉的还是自己。
在这种情形下,达赖喇嘛就瞒着朝廷于乾隆五十三年八月,西藏地方政府派去的谈判代表和廓尔喀军队进行了接触。经过协商,达赖喇嘛以1.3万两白银换取了廓尔喀军在九月初七日撤军,所以巴忠等到西藏的时候,发现已经罢兵了。
巴忠是御前侍卫出身,对乾隆的喜好和心思太清楚了,乾隆对于廓尔喀行为不能容忍,即便撤军也不行,因此必须武力教育,而且要让廓尔喀拜大清为大哥,遣使到北京朝贡。
达赖想息事宁人,巴忠想借此升官发财,两人最终殊途同归。
于是巴忠开始与廓尔喀王国代表开始谈判,历时八个月协商,在乾隆五十四年五月十三日,西藏地方政府与廓尔喀王国签订了《济咙条约》。
条约规定:
一,廓尔喀与西藏恢复和平、贸易,西藏方面则须从本年起,连续三年每年向廓尔喀缴纳三百锭银元宝(1.5万两白银)作为对廓尔喀本次战争所耗军费的赔偿。
二,廓尔喀使团必须到达北京朝见乾隆。
最后廓尔喀王国来北京拜码头,乾隆对这个从未臣服中国的国家能前来朝贡“天朝”感到十分兴奋,不但对使团好吃好喝地招待了四十五天,赏赐大量珍贵礼物,还给廓尔喀国王封了个亲王的爵位。促成此事的钦差巴忠大人也得到了乾隆的赞扬和赏赐。
当时廓尔喀王国在清朝的朝贡体系中属于五年一贡,朝鲜、越南是一年一贡,琉球两年一贡,暹罗是三年一贡,缅甸是十年一贡,尼泊尔因为是清朝的藩属国。乾隆五十六年五月,按《济咙条约》规定,西藏政府派出使者,如约跑到济咙向廓尔喀使者交付最后一笔三百锭银元宝。
没想到廓尔喀使者翻脸不认人,收了元宝之后却表示,明年西藏方面要继续缴纳三百锭银元宝。达赖听到使者带回的消息后,既不敢向朝廷如实汇报,也不敢得罪廓尔喀人,但又不舍得再继续交这笔冤枉银子。
由于西藏地方政府不给银子,七月初六,廓尔喀军队再次发起对西藏的入侵。再次攻占济咙、聂拉木、宗咯等边境城镇,还进一步向内地深入,攻占了定日萨迦、日喀则。日喀则是班禅驻地——扎什伦布寺所在地。扎什伦布寺被抢了个底朝天,连清朝册封班禅的金册都给撸走了。
九月二十日,乾隆得知消息,这在乾隆看来无疑是打了他的脸,而且打的啪啪的,就此乾隆认为,廓尔喀反复无常,要是不把它打痛打怕,以后肯定不停地来骚扰西藏。必须给我狠狠滴打。
于是乾隆帝命两广总督福康安、海兰察等领兵入藏。乾隆五十七年五月,清军收复擦木、济咙,随后率军越过喜马拉雅山,攻入廓尔喀境内。六、七月间,清军兵临廓尔喀首都阳布(加德满都),廓尔喀称臣请降,许诺永不侵犯藏境。八月,福康安准许廓尔喀归降,启程返回西藏。
平定廓尔喀是乾隆皇帝“十全武功”中的最后一役。福康安为整饬西藏吏制,奏请颁行《钦定藏内善后章程》,确立了此后100余年间西藏的政治、军事、赋税等制度,达赖喇嘛与驻藏大臣的职权更加强化。此战之后,廓尔喀遣使赴北京朝觐,成为中国的属国。此后五十年间,西藏地方及周边邦国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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