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雀儿》
作者:庐兰饮月
简介:
【步步为营娇软外室&扮猪吃虎腹黑嫡子】
上一世,蒋淑宜被人下药陷害,成为沈鞅外室。
好消息:重生了。
坏消息:重生在成为外室后。
为了改变命运,她打算红杏出墙,母凭子贵。
她勾得清冷书生在破庙为她拂乱一桌经义,成功借子。
沈鞅死后,蒋淑宜凭着身怀唯一血脉,顺利进入公府。
中途却冒出一个嫡子。
见到那张熟悉的脸,她慌了。
更深露重,男人从身后捏住她颤抖的下颌,语气温柔又危险。
“嗯……圆润不少,小娘?”
精彩节选:
一只手拿住蒋淑宜腰间的衣带子。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如玉如竹,修长有力,拽住带子一头轻轻一扯,衣襟散开。
手探入衣内,像是剥开鲜笋的外衣。
她低头去看,脑子轰鸣一声。
胸前衣襟凌乱,大片的雪白裸露出来,与空气两相接触,肌肤骤然染上寒气。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双手娇软无力地胡乱推拒。
“别动。”
男子的声音从头顶压来,声如井泉般清冽冰凉,尾音沾染一抹炽热,将疏离化开一点。
蒋淑宜顺着声音,撞入男人的眼里。
她从未见过如此冷静的一双眼,半阖的瑞凤眼勾勒出好看的弧度,鸦黑睫毛之下,藏着寒潭雪山,墨玉结霜。
与之相反,他手掌灼热,擎在她后腰的位置,烫得犹如烧开了的提壶水。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姿势。
下身跪坐在软榻,男人握着她的后颈,迫使她微微仰起头。
在她怔愣之际,灼热的呼吸落在脖颈间,顺着耳垂侧下方的位置,缓缓往下。
男人的唇又轻又软,惹起酥麻一片。
“不要……”
明明是拒绝的话,传入自己耳廓里却软绵无力,心里又羞又恼。
话音刚落,肩膀处传来震动。
男人闷笑一声,嗓音寒凉:“不要?勾引人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
勾引……
蒋淑宜目光下移,忽略男人依旧冰冷的眸子,落在他清隽面庞上。
意识到他就是自己处心积虑接近的男人,方才还推拒着的力量软软卸下去。
纤细手腕垂落榻边,放弃了抵抗。
紧接着,身下陡然一热,她颤着长睫闭眼。
室内空气升温,烛光摇曳。
她被压在软榻,娇喘频频。
院落外,敲门声迭连不休。
在男人粗重呼吸掩盖下,她从嘈杂人声里辨出贴身丫鬟的喊叫——
“不好了姑娘,国公爷来捉奸了。”
心猛的剧烈跳动,像是被钝器捶了一下。
蒋淑宜惊慌失措,清醒过来。
熟悉的装潢、陈设把她拉回现实。
是梦。
原来是梦……
银翘打帘进来,在屋内忙忙碌碌,撑窗、挂帐子。
“姑娘今日倒是醒得晚了。”
蒋淑宜掀开被子起身,接过银翘递过来的帕子,没什么情绪地回:“做了些梦。”
“姑娘梦到了什么?”银翘向来话多,这荒山别院里,人迹罕至,唯有对着姑娘说上两句。
蒋淑宜想起男人的冰冷,以及截然相反的滚烫,耳垂偷偷泛起了红。
她面色沉静地擦拭脸,把凉了的帕子递回去,不答反问:“让你找的人,可备好了?”
银翘的脸瞬间涨红,声音低了下去:“回姑娘,备、备好了。”
蒋淑宜颔首:“那就好。”
铜镜中,少女肌似玉脂,面如秋月,眉间似有烟雾笼罩,一双眼潋滟秋水。
银翘无论看见这姿容多少次,都忍不住泛起心酸来。
若是她有这样的容貌身姿,却只能委身一个能当爹的男人做外室,她也想不开。
更何况还是遭受奸人陷害。
然而事已至此,银翘只能忧心忡忡提醒:“这事万一让国公爷知道,我们就死定了。”
蒋淑宜从镜中看去,望见银翘这张充满生机的圆脸,再一次确认自己重生之事。
死是再轻松不过的事。
银翘是她娘留给她的丫鬟,忠心、没有城府。是她这个做主子的没有用,害得银翘上辈子被一根麻绳勒死。
蒋淑宜握住银翘的手,暗自下决心,今生一定会保她平安无虞。
至于宁国公……
蒋淑宜如今年仅十五,宁国公逾过而立。
上一世也是如此,在继母的安排下,她不幸被他看上。
可宁国公家中有一正妻余氏,无子、善妒,因宁国公性子懦弱,府中妾室大多被余氏嗟磨而死。
父亲并不知道这些,只道继母给她寻了门好亲事,即便是知道,恐怕也会只顾着高攀国公,不顾她的死活。
她就这么被推进火坑。
好在她以死相逼,总算让宁国公硬气一回,把她养在枫山做外室,这才苟活至今。
算算日子,现已过二月,宁国公的死就是几个月后了。
上一世,听闻死讯那日,原是她买了砒霜,准备与他同归于尽那日。
死讯传来,她哭着开心了好久。
原以为宁国公死得其所,她也总算重获自由。
没成想还没跑两步,她就被国公夫人逮了回去。
宁国公是来蒋淑宜这儿的路上,遭遇山体滑坡而亡。
余氏新寡,把气都撒在蒋淑宜的身上,折磨够了,就给她随意罗织一个不守妇道的罪名。
她最后的归宿只有寥寥四字:沉塘泄愤。
当真是命比纸薄……
可若说老天爷不宠爱她,偏偏让她重生了。
可若说宠爱,为何不让她重生在更早的时候?
重生在已经成为外室之后,反倒不如叫她死了的好。难道老天爷想要她提前给宁国公打个警示,让他躲开天灾,避免重蹈覆辙?
蒋淑宜毫无血色的手指渐渐用力,指甲掐进手心,目光极冷。
不!她才不会帮他。
要她救他,她如何甘心?
她也不能寻死,外祖母还在继母手里,她得活下去。
手掌轻按在腰腹的位置,温热柔软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眼下,无论是宁国公府中的正妻还是妾室,均无子嗣。往常因余氏恶名在外,她还觉得是余氏暗中加害众妾室,才使得国公无子。可上一世,她被养在外面一年多,也无子嗣……
恐怕问题是出在宁国公身上。
宁国公不行,多的是男人行!
附近寺庙新搬来的书生,既干净又壮硕,还生了一副好皮囊,想到梦里那双冰冷疏离的眸子,她反而静下心来。
她若能诞下子嗣,自然能母凭子贵、扭转命运。勾引一次不成,她就勾引第二次,相信事在人为,只是此事太过冒险,一不小心就会掉下万丈深渊。
打定主意,蒋淑宜淡声吩咐:“你去炖一锅汤,寻些皮牛尾,黄精、枸杞,覆盆子、芡实、龙眼肉……”
银翘听见姑娘一本正经的指示如临大敌,心中暗暗记下,听到后面,她的眼睛越瞪越圆,脸色越来越红,最后红到发紫。
这这这……
这些可都是壮阳的啊。
春雷过后,淅淅沥沥。
雨水顺着寺庙的瓦檐流下,经年累月,在地上砸出斗碗大小的坑。
一只春纤白璧般的柔荑冒雨握住生锈的铜环,叩响大门。
“庙里有没有人?可否开门避个雨?”
“来了来了。”
随着一道半大孩童的声音在雨声中响起,寺庙的门从里面露出一个缝来。孩童还算警觉,见是蒋淑宜,这才打开门让出道。
蒋淑宜双手聊胜于无的遮在头顶,小跑几步,躲进正殿。
正中间的石台上,佛祖宝相庄严。
蒋淑宜双手合十鞠了一躬,转身拍打衣裳上的雨水,颔首道谢:“多谢了,阿牛。”
张阿牛每次见到这个神仙女子,面颊都会一红,说话也支支吾吾起来:“小、小娘子别客气,我们也只是借住之人。”
之所以唤她小娘子而不是夫人,是因为蒋淑宜故意作了闺阁装扮。
宁国公对待她,向来是流水般的物华天宝送到跟前,发饰、锦衣、首饰,讨好她、祈求她,以求换得卑微的怜悯。
她却鲜少精心打扮,到了倦懒梳头的地步,今日可谓别出心裁。
甩开繁杂的思绪,她浅浅一笑,“你们徐贡生可在温书?”
之前几经闲聊,蒋淑宜把这位徐贡生的背景了解了个清楚。
当朝科考盛行,书生们为了清静备考,大多会找一个类似于寺庙一样远离尘世的地方温书。
徐清樵在这里准备的哪场考试她并不关心。
她只关心他出生农家,父母不在京城。
这样没有背景的人再适合不过。
一声清咳从后方传来,打断蒋淑宜和张阿牛的谈话,
张阿牛带着歉意压低声音:“我们恐是吵到徐贡生了,小娘子自便,我要去干活了。”
“去吧。”蒋淑宜点头。
她绕过佛像,顺着方才那声清咳的方向走到内室门口。
门内静悄悄,偶尔有几页翻书之声。
一道清瘦的身影背对而坐,青色衣袍洗得泛白,头顶简单系了一条玄色发带。
他温书很专心,以至于蒋淑宜走到背后都没有察觉。
看到尽兴处,男人提笔蘸墨写上几句。
他的字很好,肥瘦均匀,干净利落。
终于,笔一顿,一滴墨沁透纸背。
他缓缓抬头。
蒋淑宜将眼前人和梦中人重叠在一起。
泾渭分明的眼眸里,冷冷倒影出她渺小纤细的人影,仿佛把她丢进一片天寒地冻。
她被冷得打了个寒颤。
徐清樵正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半生半熟的年纪,姿容之盛,让她当真懂了什么叫以月为神,以玉为骨。
轻寒冷傲的声音从他嗓子里发出:“你有何事?”
蒋淑宜拢紧衣裳,搓搓手臂,姣好的面容乖巧无害,声音软而不腻。
“徐贡生,我冷,冒昧想问你借件衣裳。”
徐清樵手腕一沉,搁下笔,不带情欲地打量蒋淑宜。
女子一身湿衣薄透,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含蓄又绝妙。
在他打量之下,女子别过脸,脸颊染了几分羞涩的晚霞。
确是该用衣服遮掩。
“为何不回家?”
蒋淑宜把准备好的说辞陈述出口:“今日银翘下山去购置一些吃食,不小心把我锁在院外,我就想着来这间寺庙暂避,若打扰了徐贡生,还请见谅。”
说到这里,她缓缓看他一眼,又快速拉回目光,垂下眼睫。
徐清樵眉间疑云散开,已经站起身。
他身量颀长,比蒋淑宜高出一个头,缓走两步翻开一个藤箱,从里面取出一件崭新的青色袍子,转身递给她。
蒋淑宜双手接住,指尖触到一抹温热,一触即离。
然而她的心跳却猛地剧烈起来。
想她已为人妇,若是此事被宁国公知晓,指不定要打去她半条命。
她暗自打量徐清樵的表情,他紧绷着一张脸,看不出情绪,但是眉心微微蹙着想来是有些被打扰到的不耐烦。
“多谢公子。”
见徐清樵没搭理,她素手展开青色衣袍。
室内孤男寡女,却陷入翻书声的寂静。
春雨潮湿,贴身的衣裳湿润黏腻,蒋淑宜的周身被一股清洗后的皂角清香萦绕,萌生出一种别致的荒疏和真实。
她一时没注意地上的碎砖,一个脚滑,娇呼出声。
男子宽厚炙热的手掌稳稳抓在她的手腕,一热一冷两相触碰,烫如烙铁。
不仅如此,他的手比她想的还要有力,掌心糙砺带着薄茧,不似寻常细皮嫩肉的书生。
想来他平日里还干过一些砍柴磨刀的活,锻炼得身强体壮。
只是徐清樵的眼里依然疏冷一片,漠然盯着她,仿佛施以援手的并非是他。
徐清樵方才的动作不过是下意识,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女子的身体。
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
他清晰地触摸到女子手腕的纤细、凝脂的嫩滑,仿佛一块嫩白的豆腐,用力一捏就可以掐断。
蒋淑宜一稳住身子,燥热的手掌迅速撤离,仿佛抓了什么烫手的山芋。
她刚想道谢,徐清樵已经漠不关心地半阖眼皮。
这个书呆子。
等到雨过天霁。
纤细手指解下青色外袍,搭在小臂。
“公子。”
蒋淑宜暗自叹息,每次打断徐清樵温书,心里都生出一种负罪感。
男人拿着书,目光并未转过来,只是微微往她的方向侧脸,示意她说。
“衣服我洗完还你,便不打扰了。”
“不必了,放下。”他冷冷拒绝。
蒋淑宜遗憾一瞬,这就少了个见面的由头。
却也知道不能强求此事,以免做得太明显。
她听话放下,知趣离开。
等徐清樵抽离出思绪,人已经走远。
他回过头,逆着光隐约看见纤腰的轮廓,在满目春晖里摇曳生姿……
阿牛进来,随意拿过搭在一旁的衣裳,抱在鼻尖嗅闻:“贡生,这衣服好香,真好闻。”
徐清樵回过神来,眼神一黯:“放下,我自己洗。”
落日熔金,正是晚膳时刻。
蒋淑宜带着银翘又来到这佛门清净之地。
张阿牛拉开门,就见到素衣红裳的蒋淑宜,在门口娉娉婷婷。
“小娘子又来了?”
“是我打扰了,今日承蒙小友开门收容,所以做了点饭菜送过来,以表感谢。”
张阿牛惊讶地指着自己,“给我的?”说话时眉梢一动,沾染欢喜。
蒋淑宜点头,命银翘把食盒打开。
里面做的都是一些小孩子喜欢的吃食,他跟着徐清樵来到这里,想必也是清苦。
张阿牛推脱两下,不好意思地礼貌道谢,正要接过。
蒋淑宜却笑道:“有汤水,银翘帮这孩子提进去吧。”
这边银翘拉着张阿牛吃饭,蒋淑宜提着“骨头汤”进到室内。
书桌在八角窗旁,夕阳的金辉渡在徐清樵的身上,即便身着平凡,竟也让蒋淑宜生出“金鳞绝非池中物,一遇风云化作龙”之感。
许是把她当成张阿牛,徐清樵头也不抬地说:“我不是说了吗,你先吃不用管我。”
她没有出声,乖巧等着。
落日的时光走得很快,光线变得晦暗起来。
徐清樵搁下笔,意犹未尽地抬起头来,在见到门口矗立着的娇俏少女时,瞳孔划过一丝意外。
他一贯清冷的嗓音变了调。
“怎么是你?”
“你一直在这等着?”
连问两个问题,蒋淑宜都没回答,提着食盒小走几步,把汤放在矮几上。
“今日多谢公子借衣,公子渴了吧,趁热喝口汤可好?”
徐清樵的一个“不”字还未说出口,少女就颇为自来熟地扯过他的袖子。
“我自己来。”他拂开她的手。
蒋淑宜也不在意,端出一盅汤,揭开盖子捧过来。
他人高,蒋淑宜手举得都酸了他才接过,宽大手掌一把覆住整个碗底。
徐清樵捏着汤匙搅动两下,迟疑看她一眼。
“什么汤?”
给张阿牛的是牛骨汤,给徐清樵这份,却是大补的壮阳汤。
用料十足。
蒋淑宜心虚,面上不显,笑得人畜无害,声音低浅:“牛骨汤。”
牛骨……
也罢。
徐清樵并未在外结怨,也没有仇家,更没什么可以图谋,不怕被人下毒。
他正好有些渴了,遂端起汤一饮而尽。
男人的喉结上下滑动,莫名让人移不开眼。
蒋淑宜不期然被他捕捉到目光,立刻收回反而显得心虚,只能坦然对上对方的视线。
“好喝吗?”
“不错。”
一放下空碗,窗外适时响起一些声音。
那声音不大不小,听着是一男一女,哼哼唧唧叫人听不太真切。
哪里来的野鸳鸯……
徐清樵虽未经人事,却是知道的,眼光霎时暗上几分,下意识朝屋子里的另外一个人看去。
小娘子也默契地对上他的眼。
只是那双杏眼清澈见底,只有疑惑和不解。
她听得认真,似乎在辨认窗外说的什么。
徐清樵没来由的紧张,担心她当真醒悟过来。
只见她的脸色从疑惑渐渐变得严肃,一本正经压低声音:“徐贡生,好像……好像有哥哥在欺负姐姐。”
还好她不懂。
徐清樵松了口气,冷着脸说:“你听错了。”
小小娘子情急,凑近几步,几根手指拽住他的袖摆,眉心打了个好看的结,纠结起来:“是吗?可是我听着姐姐好像被欺负哭了,她是不是很难受啊?”
难受?
徐清樵不喜人触碰,也不知道该如何跟她一个闺阁姑娘解释,冷着脸,语气有些无奈:“男女授受不亲,你松开。”
小娘子倒是听话,“哦”了一声,眼含歉意地收回手。
这句话他提高了音量,寄希望门外这对野鸳鸯能识趣离开。
然而他低估了这对男女的投入程度,两个人忘乎所以,就倚在窗外大干一场。
他闭了闭眼,脸色暗沉。
再睁开眼,眼皮直跳。
只见小娘子端来一把椅子放在窗下,两只纤细的手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踩上去。
她颤巍巍地半蹲,作势就要去推开窗户。
这真要推开,窗外的景色一览无遗,谁知道会看见什么不得了的画面。
他情急之下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咬牙低喝:“你干什么?”
蒋淑宜背对着他,男人为了阻止她的动作,胸膛几乎贴在她的背后。
呼吸近在咫尺,热气喷在后颈。
她微微侧过头,男人的五官放大,挺拔的鼻梁几乎凑在她的唇边。
这姿势既危险又亲密。
她就是故意的。
“我只是想看看姐姐是不是被欺负了。”她的语气无辜,眼含秋水。
热气喷在鼻梁,徐清樵惊觉险些和小娘子亲上,忙偏开头,后知后觉发现心里猛然一撞。
他的语气依旧维持冷硬:“下来。”
女子声音柔弱无力:“你说男女授受不亲,可是你抓得我好紧。”
徐清樵嗅到少女的发丝生出清甜淡雅的花香,是栀子花。
嗯……有些好闻。
他反应慢了半拍方如梦初醒,立刻松开手,连退几步。
小小娘子站在凳子上,像是做错事一样微微垂着头,贝齿咬住饱满鲜艳的嘴唇,怯怯看他。
明明是最纯洁的模样,偏偏挠得他心里发痒。
他也是个男人。
此景此声,体内窜起一股邪火,肺腑有些燥热。
要死的是,窗外那汉子骂骂咧咧,倒吸一口气:“好紧——”
!
徐清樵捏住眉心,吐出长长一口叹息。
他总觉得身体躁动得有些异常,好像一座火山,亟待喷发。
他利落转身,把碗收进食盒,仓促赶人,好似屋里潜伏着什么危险。
“你快些离开。”
耳根不净,再配合体内的燥热,现在没有危险,晚了就不好说了。
小娘子的眼底划过委屈,有一种静静含蓄的美。
“徐贡生,发生什么了你要赶我走?”
说罢失魂落魄地抬脚,根本没留心脚下。
椅子一斜倒,她晃晃悠悠朝着他摔来,不接也得接。
徐清樵把住她的双臂,小娘子的头撞在他的胸膛,就像一头莽撞的小鹿。
两个人几乎是抱在了一起。
温香软玉在怀,男人人闷哼一声,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徐清樵的胸膛又硬又烫,像一堵烧红了的铁板,灼人得很。
蒋淑宜有些无语,她做到这一步,已然羞愧难当。
这书呆子虽然性子冷淡,好歹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她都扑进怀里了……
到底行不行啊?
这样的念头刚从脑海里闪过,她神情一滞,羞红了耳垂。
徐清樵只觉得怀里的小娘子本就是个貌若天仙的主儿,扑倒在他怀里又香又软,逼得他咬牙压抑。
偏偏小娘子不知危险,抬起一张婉约清纯的脸,语气懵懂。
“咦?徐贡生,你带了匕首?”
匕首……
这回轮到徐清樵倒吸一口气。
妖精。
这庙里藏了妖精。
吸食阳气的妖精。
不对,他并非如此不稳重之人,为何今日体内躁热异常,似有千军万马要奔腾而出?
难道……那碗汤有问题。
他一把推开蒋淑宜,目光似利剑刺过去,微眯质问:“那碗汤里你放了什么?当真是牛骨汤?”
似乎因为猝不及防被推了一把,女子堪堪站稳脚,咬着唇低头,“不是牛骨汤。”
果然……
徐清樵神色猛地一沉,语气凶厉:“你给我下药?”
“牛骨没有买到。”蒋淑宜扳着手指头如数家珍,“有皮牛尾,黄精、枸杞,覆盆子、芡实、龙眼肉……我是偷听来的配方,那个婶婶悄悄告诉另外一个婶婶,他家男人喝了这个汤,壮得跟头牛一样。”
徐清樵并未因她的解释而轻易相信。
可回味过来她炖了什么东西以后,忍不住愣了半晌,黑着脸发问:“你……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汤?”
小小娘子被问到,终于意识到不对,“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汤有问题?”
那双眸子盈满水光,涤尘般的干净,想哭不敢哭的模样,被春光浸染出娇艳。
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
徐清樵面部肌肉僵硬,背过身,回避这个问题:“没什么,以后不许炖这种汤。”
他打算放过她,对方却穷追不舍。
“为什么?徐贡生熟读诗书,定然见多识广,这汤到底有什么问题?”
“我不爱喝汤,请你离开。”
这间屋子没有门,他直接递出食盒。
“好吧。”小娘子垂头丧气,磨磨蹭蹭挪移过来,接过食盒往外。
看着她慢腾腾走出去的背影,他冷漠着脸,然而她脚步一顿,快速折身抓在他的袖摆。
这小娘子怎么这么爱抓他的袖摆?
他没什么耐心地盯着她,无声询问。
小娘子瞳孔一缩,声音都在颤抖:“你听见了吗?他、他说要弄死她。”
谁?
谁弄死谁?
哦……窗外的野鸳鸯……
徐清樵被折磨得拳头坚硬,咬牙一字一顿:“你、走,我、救、人!”
“可是……”
“没有可是,即刻离开!”他斩钉截铁。
待室内少了个人,徐清樵的理智终于回归。
一向沉静的他提起一本书,推起窗户看也不看地扔出去,外面响起一声“哎哟”。
“滚——”
两个人连喊几声“快走”,春池归于平静。
片刻后。
枝叶交错的林间,银翘带着帏帽,将一锭银子放进一对夫妻手里。
“有劳二位了。”
那汉子眉开眼笑,这可比他种庄稼来钱快得多。
“下次还有这种好事再叫我跟我婆娘。”
打发走这对野鸳鸯后,蒋淑宜才从树后出来。
银翘掀开帏帽,一张脸通红,期期艾艾问:“姑、姑娘今天可成事了?”
想起今日,窗外无论如何颠鸾倒凤,男人皆隐忍不发的模样,蒋淑宜缓缓摇头:“倒没想到他还是个坐怀不乱的君子。”
“那怎么办?要不咱们给他下药?”
“不可!”蒋淑宜厉声否决。
她本就是受了被人下药之苦,怎能将己所不欲施加他人?
叹她一生的悲剧,正是肇始于“下药”二字。
那日,府中宾客盈门。
众目睽睽下,她被撞破和宁国公共处一榻,衣衫不整。
拜继母所赐,她好好的嫡女不做,做了宁国公的妾室。
宁国公和继母也属实可恨。
宁国公贪图美色,继母就将她药晕送上床榻。
宁国公软弱怕事,继母就让她背负一个主动勾引的骂名,遭千夫所指。
这样的事,她断断不可对徐清樵做。
否则,她和此生最厌恶的人还有什么区别?
银翘身为奴婢,最是忠心护主,不过一时情急想岔了。
而她作为她的主子,负有加以约束之责,遂道:“银翘,你知道你家姑娘我为何会沦落为外室,便懂得此等手段有多害人。
之前是我低估他了,原以为世间男子都同宁国公一般,借子并非难事。而今得知他是清正君子,那便只有令他喜欢上我方才能成事,旁的只会生厌。你可晓得?”
银翘受教:“奴婢晓得了。可……可如何才能让他喜欢上姑娘?”
蒋淑宜陷入思索。
男子找女子,总不可能是选个夫子回去日日教导,也不是找个老妈子耳提面命。
无外乎喜欢女子的美貌、神秘、知趣……
如今她能确定徐清樵并不讨厌她,就只差和他亲近的机会。
那厢,送走蒋淑宜后。
徐清樵握着书卷却看不进去。
他捂着额,脑海里反复浮现女子娇态横生的模样。
一引颈,一低头,一掠鬓,一扶腰,一转眼,一莞尔……
一室灼热的馨香提醒他,方才心境微恙。
独自平静了许久,直到夜色渐浓,他的心绪逐渐冷静下来。
今日种种到底是巧合还是人为?
想起晨时蒋淑宜避雨,投来那一双朦胧打量的眼神,他直觉抓住了什么,可又仿佛什么也没抓住。
翌日,东方既白。
一个樵夫头戴斗笠,肩上担两捆柴,沿着后山下来。
交柯错叶的小陌,蒋淑宜靠着树席地而坐,一手按在脚踝四处张望,眼尖瞧着这道身影。
“大哥留步。”
戴斗笠的身影站在原地。
她不再忍着,虚弱喊话:“大哥,我的脚崴了,你可否帮帮我?”
据银翘打探到的消息,张阿牛尚在长身体,徐清樵每隔三日就要趁着天不亮去砍柴。
蒋淑宜计上心头,故意等在这必经之路,当然,为了不被识破,崴脚也是真的。
男人斗笠下露出好看的弧度,顺着脖颈看下去,衣襟松松垮垮。
袖子微微挽在肘弯,小臂粗壮有力。
看不出徐清樵清瘦修长的身子下面,肌肉竟这么结实。
他的大掌一把摘下斗笠,蒋淑宜瞳孔放大,随即欢喜一笑:“徐贡生,竟然是你,我们真是有缘呢。快,快扶我一下。”
徐清樵又恢复清冷内敛的模样,像个与她不熟的陌生人,也不接话,只默默放下担子,屈膝蹲在蒋淑宜身前。
凑近了,她才看见男人下颌的汗水,正沿着喉结蜿蜒。
男子的呼吸轻微可闻。
而他看她的目光,连带着也灼热。
蒋淑宜没来由有些害怕,就像被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盯上,逼得她身子发软。
一丝痛楚传来。
男人一手握住绣鞋的鞋面,一手握在她的脚踝,脚踝处的手掌又大又烫。
“嘶,轻、轻点……”她轻声细语地喊,娇里娇气。
那张脸明明稍显稚嫩,透着一股洁净,绯红的眼尾却沾染几分花的娇媚。
徐清樵昨夜并未睡好,夜里燥热,还做了梦。
方才走得疾,还以为听错了,梦里她叫的声音还要娇弱些。
如今正主在面前,他免不得有些心虚,话也少一些。
检查完,他松开手。
蒋淑宜惴惴不安问:“徐贡生,我的脚可是折了?”
“有些红肿,还能走吗?”
蒋淑宜莞尔:“应该可以。”
她扶着树站起来,刚使上一点力,脚踝钻心的疼,又滑坐了回去。
徐清樵见她那小脸都疼得白上几分,蹙眉沉吟片刻,背过身去。
“上来。”
蒋淑宜合该说些“男女授受不亲”的话才是,又怕自己当真推拒一次,他便放弃了。
于是故作迟疑,低声道:“多谢。”
男人肩膀宽阔,趴在上面像趴在铁板上,并不舒服。
他的双手扶在蒋淑宜的小腿肚子,步子稳健。
还细心地不让树枝刮到她,显得游刃有余。
蒋淑宜的双臂柔柔环在他的脖前,下颌放在他的肩膀,能看见他绷紧的侧脸,有一种坚毅。
他是个好人。
明明她与他交情并不多,他也愿意由着她总是去劳烦他。
借衣服是如此,今日背她下山也是如此。
聪慧、俊美、挺拔,性子冷淡,做事认真……
她忽然在心里想,要是被他这样的人宠爱,会是什么样的?
算计他,终归是她对不住他。
银翘曾问过:“姑娘,你骗徐贡生你是闺阁姑娘,万一他发现你骗他怎么办?”
蒋淑宜当初以闺阁姑娘的身份同他交流,只是觉得那样的她才是平等的,那样的她才会有可能收获他的青眼。
呵,外室。
仅仅这两个字,就把她的身心订在耻辱柱上,让她不能抬头。
埋下心里那一丝愧疚,她凑在徐清樵的耳边说话。
“徐贡生,你可救下那姐姐了?”
徐清樵一本正经回她:“唔,救下了。”张口就来。
“那坏人可送衙门了?”
“嗯,送了。”
“那真是太好了,佛说救人一命甚造七级浮屠,姐姐会感激你的。”
徐清樵沉默,只怕谈不上感激。
絮叨的话音萦绕耳边,背后的柔软在脑海里勾勒得清晰,他在心里默念背书,以此转移注意力。
少女呵气如兰,热气喷在耳垂,阵阵发痒。
滚瓜烂熟的内容也背得磕磕巴巴起来。
随着少女谈话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也顿住了脚。
脑中空白一片,只剩虚妄——
方才,少女柔软唇瓣擦过耳垂,他被烫了一下。
林中寂静,他只能听见心跳如擂。
随后是她大梦初醒般道:“对不住。”
声音细小如蚊,仿佛怕被人听见,扭扭捏捏。
他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抬步继续往前,书里的内容却是一句也背不下去了。
蒋淑宜抿了抿唇,为自己大胆的行径感到心跳加速。
暗暗观察他没有什么变化的脸色,又实在让人泄气。
她都这样了。
当真是个油盐不进的。
忽而狂风大作,枝条随风摆动,雨滴骤落。
春雨说来就来。
冰凉的雨水落在发顶、脸上,徐清樵背着蒋淑宜找了一处山洞暂避。
他蹲下身子,把人放在石壁边靠着,瓢泼的雨接踵而至。
雨下得突然,蒋淑宜一颗心沉静,细细打量起山洞地势。
哎。
今日若是得手,恐怕后背得吃点苦头。
碎玉般的雨水溅在脸上,她手撑地面,准备坐得里面些,不成想,摸到一片滑溜冰冷的触感。
在这人迹罕至的山洞里,滑滑腻腻的东西还能是什么?
那一霎,她脑海里仿若一道闪电劈裂天空,头皮发麻。
徐清樵见着方才还一脸平静的少女,突然尖叫出声,以最快的速度窜起身,不管不顾扑进他的怀里。
头顶的珠钗簪花一股脑扎在他胸膛。
他闷哼一声,被撞得退后半步。
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叫他哭笑不得。
胸前的衣襟也被染湿,细听她哭喊着“蛇”、“有蛇”之类。
那柔弱弱的啼哭,就像水面一圈圈的柔波,撞上他这座杨柳堤岸。
低下头,少女也仰起脸,发丝凌乱,妆容混乱,哪里还存留着那点苦心孤诣的打扮。
她嘴角往下压着,微微撅着唇,一双眼既清透又殷红。
她的嗓音僵硬,带着哭腔:“徐贡生,是不是蛇?”
闻言,徐清樵朝角落看去,那里哪里有什么蛇,不过是一只青蛙。
感受到紧紧依赖着他的娇小身躯,他敛下眼皮,语调平静:“是蛇。”
少女惊呼一声又钻进怀里,蹬着脚着急,抱得更紧了,险些把他勒得喘不过气。
他拦过她的肩膀,一下下顺起纤背,“别怕, 它睡着了。”
少女放软了几分身子,瓮声瓮气:“真的睡着了?”
徐清樵嘴角浮现一抹笑意,软言哄着:“嗯,睡着了,你别看就是。”
“可是我的手刚刚摸到它了。”
“哪只手?”
少女缓缓举起左手,“这只。”
徐清樵瞧着根根如葱的纤细手指,抓着手腕,让她的手心擦在他腰侧的衣服上。
“擦干净就没有了。”
蒋淑宜当下一点勾引人的心思都没有。
想到自己摸到了蛇,半条魂都要吓飞了。
手心擦在粗砺布衣上,有些火辣,可那滑腻触感总算是被慢慢擦走。
后背上,男人温柔地抚顺,渐渐让她心安。
其实她也不想表现得这样惊惶,把前几日好不容易塑造的好形象损失殆尽。
只是小时候对蛇的阴影太过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