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斯密说过一句话:
“人天生就不但希望被爱,而且希望自己是个值得爱的人。”
这句话,其实很令我痛心。
因为有的人希望被爱,却并不觉得自己值得被爱。
就像曾经的我:
明明自己性格内向,为了看起来热情大方,却要假装外向,谈笑风生,消耗能量;
明明渴望父母多一点关爱,却为了表现得独立、坚韧,不敢撒娇,甚至不敢联系;
明明希望在爱情里被宠爱,却又因为担心对方随时离开,无底线地付出,压抑、牺牲自己。
直到这些小心翼翼得来的“安心”,无一例外,都从指缝中溜走,我才骤然意识到:
无论我戴上多少层面具,我还是孤身一人。
为了走进关系,我们戴过那些面具?
“人是社会性动物。”
我们经常听说这句话,但似乎对这句话的理解,却比较模糊。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人类的“社会性”可以大致分为两个方面:
首先,人们天生具有归属感的需求,渴望与他人建立关系,形成社会联系; 其次,我们需要通过他人的互动来了解自己,形成个体的自我概念。这就注定了我们必然会在各种关系中游走。
然而,关系的形成,是很微妙的。
这一点在相亲场上,表现得尤为明显。
我有一个朋友,很热衷于父母安排的相亲,用她的话来说就是:
“试试呗,万一遇到好的了呢?”
为了遇见心目中的“万一”,她为自己准备了好几种性格、身份。
如果相亲对象帅气、有才、工作稳定,她就会戴上“善解人意”的面具,表现出温柔体贴、落落大方的样子;
如果相亲对象油腻、粗俗、咄咄逼人,她就会戴上“拜金女”的面具,表现出凶狠、不讲理、花钱大手大脚的样子。
在生活中,我们也经常戴上不同的面具去应付不同的关系。
在家里,我们是听话的女儿、贤惠的妻子、孝顺的儿媳、全能的母亲;
工作中,我们是勤劳的下属、精明的上司、能干的对手;
我们早已习惯了来回切换自己的面具:
戴上“好的面具”是为了让别人更亲近自己、喜欢自己; 戴上“坏的面具”是为了让别人远离自己、讨厌自己。然而,我们却很少发现这其中的可怕之处——
——我们戴上什么样的面具,都是围绕着别人的感觉来决定的。
每一张面具,都构成了一个“虚假的自我”。
英国精神分析学家温尼科特就曾表示:
人们的“真自我”和“假自我”从生命的最初,便开始构建了。
他认为,如果一个孩子出生后,他(她)的养育者能够跟随孩子的感觉而转,那么就会哺育出孩子的“真自我”;
但如果孩子事事都要围绕着养育者的感觉来转,就会哺育出孩子的“假自我”。
而拥有“真自我”的人,会尊重自己的感觉,不会太为难自己; 相反拥有“假自我”的人,则会自动去寻找别人的感觉,并围着别人的感觉转,为别人而活。也就是说,我们费尽心思,戴上层层面具,究其原因:
——竟然是为了别人而活!
我们为什么要这样?
面具虚假却有力,
阻隔了“真我”带来的危险
“为别人而活”,有时候,是一个不得已的选项。
朋友圆圆是一个单亲妈妈,丈夫和公公几年前因为癌症双双去世。
为了照顾儿子,她重回职场。
但一个生过孩子,做过全职妈妈的女人回归职场有多困难?
她受尽冷眼、遭受过不平等的待遇,也遇到过不怀好意之人的骚扰。
她不想要放弃吗?她当然想。
可是她没有办法。
为了儿子,她只能硬着头皮在工作中站稳脚跟。
为了推开这些“不公平”、“性别歧视”,她让自己戴上“强势”“能干”“母老虎”的面具。
只有她最亲近的朋友知道,那些面具的下面,是一个脆弱的、委屈的、疲惫的她。
还有朋友阿合,父亲去世以后,她把母亲接来和自己一起住。
母亲患得患失,每天都需要同步女儿的一切行动。
5分钟一条微信,没有收到回复就会打来电话;
如果打电话不接,妈妈甚至会直接追到公司来。
就因为母亲没有边界的干涉,阿合已经失去了两段感情了。
她难道不想放弃吗?当然无数次想过。
可她没有办法。
她戴上“懂事女儿”、“时间管理高手”的面具,小心翼翼地平衡着母亲的情绪。
宁愿自己去看心理医生,也不愿意伤害母亲分毫。
为他人而活,有时候,是因为“爱”。
因为爱对方,所以心甘情愿戴上面具,哪怕面具后的自己千疮百孔也要忍耐着。
当然有的时候,为他人而活,还是因为想要“被爱”。
同事芳芳是家里的长姐,出生在闽南地区的她,受尽了“重男轻女”的苦楚。
35岁之前,她拼了命地讨好着父母和家人,戴上“能干姐姐”、“孝顺女儿”的面具。
挣到的每一分钱全部都寄给家里,自己却没房车,零存款;
她知道自己很“笨”很不“精明”,可她控制不住自己。
用她的话来说:
“只要我给钱,他们就会对我笑,只要他们对我笑了,我感觉自己就被多爱一点了。”
所以你看,我们很想要做“真实”的自己,听从内心的感受,随心而为。
放弃守护、放弃迎合、放弃讨好、放弃辛苦……
但是太难了。
我们戴上面具,用自己的方式去爱别人,去寻求被爱;
是因为我们害怕,如果那个真实的自己跑出来了,我们就会失去这些我们守护着的“爱”。
因为,我们内心深处的声音是:“真实的我,是不被爱的”;“真实的我”也是不被接纳的,是危险的。
它冲动、易怒、不计后果;
它不符合标准、无法承受世俗的眼光,一旦被看见了,别人就会远离我们,收回他们的“爱”。
我们又会变成独自一人。
而这也意味着,我们要承受一个人的孤独。
但对我们来说,孤独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谁又想做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小小的一粒星星呢?
没有群星的陪伴,它的光芒再耀眼,也不会被人看见。
比起孤独的痛苦,我们宁愿承受“假自我”带来的挫败感。
然而,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来了;
“假我”做久了,“真我”就消失了。
“假我”换来的爱,是真实的吗?
无论我们维持“假我”出于何种目的,本质上,我们都是为了建立关系,并且在关系中获得“爱”的体验。
但“假我”换来的爱,是真实的爱吗?
就像同事芳芳,36岁的时候,她生了一场大病,住院半个月,父母没有来看望她一眼,反而在电话里责备:
因为生病,这个月的生活费给晚了。
芳芳稍微露出一丝委屈,顺从自己的内在,埋怨父母不关心自己。
换来的却是无休止的争辩:
“我们把你养这么大不容易啊!”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你这个不孝女!”
“你是女孩子,我们让你读书,让你工作,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
芳芳才终于发现,父母喜欢的是那张面具,不是真正的自己。
真实的自己在父母眼中,早就隐形了。
从前的自己,被一种虚假的幻觉控制;
她机械地重复着一个父母理想中的女儿,机械地工作、赚钱、孝敬父母、供养弟弟。
她的心灵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她的身体和她的“真我”已经分离。
英国存在主义精神病学家莱茵说:
“有真自我的人,其身与心是和谐统一的,身体行为是对内在自我的忠实体现。
有假自我的人,他们的行为常常与他人的想法和期望相融合,从而更容易受到外界的操纵。
最终,他们的存在体验到一种身心分离,不断试图与他人的内心世界融合,结果常常是被他人的想法所左右,而非由自己的本心所引导。”
这种“身心分离”是什么样的体验呢?
就是:
明明在看喜剧电影,你却不由自主地哭了; 明明在吃好吃的东西,你却食之无味,机械地塞满肚皮,甚至因为吃下太多而呕吐; 明明今日阳光正好,你却觉得身边的一切都是灰暗的,没有色彩;甚至,就好像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们陷入一种极致的麻木中,不知道生为何?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存在。
一切都成为了虚无。
我们变成了真正的“空心人”。
不做生命的空心人
说到这里,我们探讨的根源,似乎变成了:
“如何抵御虚无?”
这个问题太大了,历史上那么多哲学家、心理学家,也未必能够解答。
但我想,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们的所求或许很简单。
无非就是:
吃东西的时候,能品尝到食物的本味; 照镜子的时候,能欣赏自己本来的面目; 抱着孩子的时候,能透过孩子的眼睛,看到他(她)发自内心的爱。目之所及,皆有色彩;心之所向,皆是光明。
我们想要真实的活着——真实地去爱,也真实地被爱。
那么,该怎么办呢?
既然,我们已经理解了“假我”存在的意义,那我们就知道,我们戴上面具,无非是为了获得些什么;
了解到这一点后,我们就可以尝试觉察:
哪些时候,“假我”是必要的,哪些时候,“假我”又是可以退下的。
比如,
有时候在职场中,“强势”的面具是必要的,因为可以帮我们抵御很多不公平的攻击;
但有时候在亲子关系中,“强势”或许并非适用,对孩子露出脆弱的你,也是拉近关系的一种方式。
再比如:
有时候面对讨厌的骚扰,“泼辣蛮横”的面具很有必要;
但有时候面对喜欢的人,“温柔撒娇”的真实似乎更有情趣。
今天的讨论,我并不想否定“假我”,因为在人生的种种选择中,它是非常必要的。
不过我们在认同“假我”的同时,也不要忘了安抚“真我”。
我始终相信,每个人的“真我”都是值得被无条件关注、无条件宠爱的。
无论那个提供“爱”的人,是外在的关系,还是我们自己。
最后,我想说,亲爱的,不要惧怕孤独。
我们从出生开始就在经历分离,经历独立。
从母亲温暖的子宫中剥离,切断和母亲的共生,成为自己。
人的一生都在寻找如何成为自己的方式。
而成为自己,总是伴随着孤独的。
但是——
孤独的另一面,是自由啊。
而某些时刻,我们的心必须走到自由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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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丨小熊
编辑丨李小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