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时光流转，一场各取所需的股权投资走向了终点。

美东时间8月20日，全球最大的零售商之一沃尔玛（NYSE:WMT）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提交的最新监管文件中披露，沃尔玛已完成出售所持全部京东股份。作为京东（NASDAQ:JD/09618.HK）持股5%以上的股东，沃尔玛此前持有京东总计约1.445亿股的股份，本次减持涉及股份价值约37.4亿美元。

回溯至2016年6月，京东和沃尔玛达成了一系列深度战略合作。根据协议，京东出让5%股权换得沃尔玛的战略合作和大部分1号店的资产。基于京东当时的股价，这笔战略合作交易的价值约为15亿美元。彼时，对于沃尔玛与京东的“结盟”，外界解读为将改写中国的零售业发展史。

对于“清仓”京东，沃尔玛中国在对《国际金融报》的回应中解释称，这一决定使公司能够专注于沃尔玛中国和山姆会员店在中国的强劲业务，并将资金配置于其他优先事项，“沃尔玛近年的战略始终保持如一，通过适时调整资产组合，在全球各市场获得成功。过去8年，京东一直是宝贵的合作伙伴，双方也会在未来继续保持商业合作”。

然而，市场对此消息反应强烈。当日美股盘后，京东股价骤跌超过8%。或许是为了应对市场波动，京东迅速宣布了回购计划，但港股市场仍未能幸免，8月21日开盘后京东港股大幅下挫，创下去年10月以来盘中最大跌幅，最终收盘于102.4港元/股，全天跌幅近9%。

蔡淑敏摄

长达8年的商业联姻

“做零售，怎能不读沃尔玛”，2015年4月，京东创始人刘强东在《富甲美国：沃尔玛创始人山姆·沃尔顿自传》的序言开篇便如此写道。在序言的结尾，刘强东更是盛赞，“零售业的秘密都在沃尔玛的货架上。”

沃尔玛是全球最大的零售商，也是中国最大的外资商超之一，自1996年进入中国市场。从时间点来看，沃尔玛与京东的结缘可追溯至2010年。这一年年底，京东方面曾对外证实沃尔玛等六家公司同意向京东商城注资5亿美元，并称沃尔玛主要以“战略投资者”的角色出现。

然而，在2011年京东商城正式宣布完成15亿美元C轮融资后，刘强东曾在微博上首次披露京东商城和沃尔玛家族之间融资谈判历程，双方的谈判历时超过半年，估值等问题全部谈妥，但当时沃尔玛想入主京东，被刘强东拒绝。

时局的转折悄然发生于五年后的2016年。彼时，互联网浪潮席卷，彻底重塑了传统零售业的版图。中国电商行业经历了从无到有、从边缘到主流的蜕变，最终促使传统零售业态遭遇行业性衰退的阴霾。与此同时，随着线上流量红利渐趋饱和，电商巨头们纷纷调整战略航向，从电商升级到“新零售”，阿里巴巴、京东、腾讯、苏宁等互联网巨头通过控股、并购等资本运作手段，深度布局生鲜、百货、超市等线下零售领域，如阿里巴巴入股银泰、三江购物、联华超市，京东则入股永辉超市与步步高。

面对行业变革的共同挑战，京东与沃尔玛选择了战略结盟。2016年6月，沃尔玛出售了其在中国的在线杂货店“1号店”，以换取京东5%的股份。随后沃尔玛多次增持京东股票，持股比例一路攀升至超过10%。截至今年3月31日，沃尔玛仍持有京东9.4%股权与3.1%的投票权，稳居京东第二大股东之位。相比之下，刘强东作为京东第一大股东，拥有11.2%的股权和70.5%的投票权。

除了股权方面的投资，根据双方当时公布的资料，京东和沃尔玛将在以下四个方面进行战略合作：京东拥有1号商城主要资产，沃尔玛继续经营1号店自营业务，并入驻1号商城；山姆会员商店将在京东平台上开设官方旗舰店，并使用京东的仓配一体化物流服务；京东将和沃尔玛在供应链端展开合作，扩大进口产品的丰富度；沃尔玛在中国的实体门店将接入京东旗下的“达达”和“京东到家”（此二业务后来合并），并成为其重点合作伙伴。

“中国市场和电子商务业务都非常重要，我们需要电商能力来触达中国广大的顾客。我们和京东在看待顾客以及O2O方面的观点，有许多相似之处，最终都回归顾客本身。由此得出结论，双方一起合作比‘单打独斗’更行之有效。”2016年10月，沃尔玛全球CEO董明伦（Doug McMillon）曾在接受《财新》采访时表示，“只有拥有自营仓储，才能确保为顾客提供真实、安全的商品以及又快又好的服务。京东也持相似观点。这是我们选择京东的原因之一。我们试图为不同市场的顾客寻找正确并合适的方法。就中国而言，京东对中国顾客的了解及其发展速度与雄心，对我们很有吸引力。”

不可否认的是，合作初期，双方展现出了诚意与决心：2016年10月，沃尔玛以5000万美元的战略融资，注入京东旗下的众包物流公司新达达。2017年，沃尔玛与京东首度达成库存互通、用户互通以及门店互通的“三通”合作，并联手举办大型促销活动“88购物节”。2018年，京东和沃尔玛将用户、门店、库存互通的“三通战略”全面升级，实施代表线上线下融合的“三通2.0战略”，深化供应链合作，扩大全渠道零售布局，彼时，京东方面曾公开称，后续双方在供应链端、物流端和信息端的合作还会不断升级。也是在这一年，沃尔玛对达达-京东到家增加约3.2亿美元的投资。

然而，在双方的合作进入后期阶段时，进展似乎变得有些缓慢，市场上很少听到有关双方业务合作的具体消息。

又一战略盟友“撤退”

对于此次“清仓”，据相关媒体援引接近该交易的投资人士分析，此次交易应该是沃尔玛为缓解自身资金压力需要做出的资本配置，不涉及与京东的战略合作关系，“二季度沃尔玛在收入增速上放缓，现金流减少，同时又需要应对当前市场环境变化做出多元化战略”。

在刚刚过去的2025财年上半年中，沃尔玛总收入同比增长5.4%，但归母净利润仅上升0.4%，现金净流量为-10.56亿美元，相比之下，上年同期这一指标则是51.3亿美元。

显然，对于沃尔玛而言，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战略十字路口：是继续与京东维持着若即若离的盟友关系，还是果断抉择以换取一笔数额不菲的现金注入？答案已然揭晓。

不过，在资本市场上，京东似乎有些被动，因突遭沃尔玛减持，8月21日，港股京东集团早盘盘中甚至一度大跌12%。当日午间，京东迅速作出回应，称已耗资约3.9亿美元回购股票，并已充分使用此前批准的30亿美元股票回购限额。

实际上，在沃尔玛之前，京东已与另一盟友腾讯和平“分手”。2021年12月底，腾讯宣布以中期派息方式，将所持有约4.6亿股京东股权发放给股东。该次派息后，腾讯对京东持股比例将由17%降至2.3%，不再为第一大股东，同时腾讯总裁刘炽平也卸任京东董事。值得一提的是，按当时京东A类普通股收盘价279.22港元计算，腾讯该次派发股息的总价值约为1277亿港元。

颇为巧合的是，腾讯从投资京东到股权“松绑”也历经近8年时间。2014年3月，作为战略投资者，腾讯以2.14亿美元首次入股京东，占京东上市前普通股15%。此后，腾讯更是积极参与京东的IPO认购，并展开多次合作。然而，市场风云变幻，2016年京东曾一度面临增速放缓的挑战，腾讯却不离不弃，曾在短短一个月内连续三次增持京东股权，为其注资。

根据京东向美国SEC递交的文件，截至2021年2月28日，腾讯通过其子公司黄河投资有限公司持有京东16.9%的股份，稳坐第一大股东之位，享有4.6%投票权；京东集团董事长刘强东以13.9%的持股比例，为第二大股东，并掌握了高达76.9%的投票权；与此同时，沃尔玛作为另一重要股东，持有9.3%的股份及2.5%的投票权。

然而，在这一年年底，腾讯就告别京东第一大股东位置。对于减持京东的缘由，腾讯曾在其官方公告中解释，这符合腾讯一贯的投资策略——投资处于发展阶段的公司，支持该公司的增长，以及在该公司未来计划自行筹集资金的适当时候退出投资并与股东分享收益。派息后，腾讯与京东仍将保持双方互利的业务关系，包括持续的战略合作协议。

即便如此，彼时腾讯对京东的减持动作立即在资本市场激起了强烈反响。消息一经发布，京东的股价曾一度迅速下挫。历史总是以惊人的相似性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