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罗汉床上的美人紧闭着双眼,放在身前的一双修长玉手不自觉地抓着身前的衣裳,姜黄色衣裳下难掩窈窕丰盈的曲线,肤如凝脂,只是她这会儿秀眉拧着,仿佛在经历巨大的痛苦。
“父亲,兄长……”
宋商晚睁开眼睛,猛地从罗汉床上坐了起来,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
丫鬟白芍快步走进来,用帕子擦宋商晚脖子上的冷汗,关心道:“夫人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国公爷和大公子若是知道夫人这样,也会担心的。”
宋商晚双腿弯曲坐在罗汉床上,将白芍手上的帕子接过了,白净的脸蛋看起来没什么血色。
她的祖父乃开国重臣,父亲和兄长更是对皇帝忠心耿耿。然而几日前宋家被列了多个罪状,父亲和兄长也被关进了大牢。
虽然她身为出嫁女,宋家的事情不会危及她。但是身为宋家最疼爱的女儿,她怎么会不担心亲人的情况?
“夫君呢?他还没有回府?”
听见宋商晚的话,白芍看了宋商晚一眼,小心翼翼道:“大人让人捎话回来,今日应该不会回府,会,会歇在衙门。”
宋商晚的一头青丝垂在她的身后,越发显得她身子娇小,她冷哼道:“他是不想回来,还是故意避着我?”
宋家出事,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身为她夫君的段羡祯。她想找段羡祯了解宋家如今的情况,可是这几日她根本看不见段羡祯。段羡祯哪怕回府,也是等她睡着了,第二日她又看不见他的人了。
宋家毕竟是她的娘家,段羡祯至于如此待她吗?
白芍给宋商晚擦汗的手顿了顿,她将帕子挪开,又帮宋商晚理了理略凌乱的乌发。宋家曾经是显赫,但是如今宋家人深陷大牢,段羡祯却是一步步从庶子到如今文官之首,早就今时不同往日了。
白芍打量宋商晚脸上的神色,小心翼翼道:“昭乐郡主今日约了夫人在天香楼见面,夫人还去吗?”
昭乐郡主是宋商晚的手帕交。
宋商晚听见白芍的话,怔了一下,这才想起今日昭乐郡主约了她的事情。她最近都在烦忧宋家的事情,都将此事给忘记了。
宋商晚:“让人准备马车。”
昭乐郡主的父王和当今圣上是同胞兄弟,兴许能够给她提供关于宋家的事情。段羡祯不帮她,她只能够另寻它法。
……
马车在天香楼停下,宋商晚扶着白芍的手下了马车,款步走进天香楼。
只是宋商晚今日运气不好,昭乐郡主突然临时有事,无法来见她了。
白芍:“夫人是要回府吗?”
段羡祯曾经交代过,让宋商晚最近少出府。
昭乐郡主今日无法赴约,宋商晚也不想再在天香楼待下去,她站起身,白芍刚刚将厢房的门打开,外面的谈论声传了进来。
“叶小姐真可怜,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
“哪个叶小姐?嫁给杜世子,和宋大小姐并称为京城双姝的叶小姐?”
“就是她。要我说,还是宋大小姐运气好,虽然现在宋家出事了,有段大人在,她还是风光的权臣夫人。”
“宋大小姐当初仰仗娘家的权势嫁给了段大人,若不是宋家当初太强势,段大人这些年哪里甘心只守着她一人?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宋家的人成了阶下囚,段大人却如日中天,位高权重。等着吧,宋大小姐很大可能马上就成弃妇了。”
白芍听着这些人的议论,气红了脸。叶落樱哪里配和宋商晚相提并论?
当年叶落樱故意模仿宋商晚的穿戴,引得别人总是将宋商晚和叶落樱放在一起,这才有了京城双姝的名号。
只是宋商晚向来看不上叶落樱,再加上宋商晚从前被家人娇宠惯了,宋家又得皇帝重用,叶落樱便故意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拿宋商晚当对照组。久而久之,宋商晚和叶落樱的梁子便越来越深了。
白芍便想要和这些人理论。当初若不是宋商晚看不上杜世子,叶落樱哪里能够嫁给杜世子?他们怕是忘记了,当初叶落樱没少嘲笑宋商晚嫁给了一个庶子。
若是放在从前,自然没人敢如此议论她。宋商晚如今挂心家人的情况,也懒得计较。她拉住白芍,朝楼梯走去。
只是刚刚下了楼,又有人惊呼道:“这不是叶小姐和段大人?”
宋商晚循声看去,便看见天香楼外面叶落樱和段羡祯站在一起,段羡祯的手刚刚从叶落樱的胳膊上收回来。
“大人怎么会和叶小姐在一起?”白芍诧异道。
来不及思索更多,宋商晚已经快步走过去。白芍只好疾步跟上。
段羡祯一身竹青色衣袍,说不出清隽无双。只是想到她身为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最近都见不到他的人,他此时却有时间对叶落樱‘怜香惜玉’,宋商晚的心中的那点儿火气顿时冒出来了。
宋商晚看向段羡祯,道:“夫君刚刚和世子夫人在干什么?”
宋商晚有意称呼叶落樱为‘世子夫人’,提醒叶落樱曾经嫁给杜世子这件事情。
叶落樱站得离段羡祯比较近,可能是刚刚丧夫的缘故,她一袭白衣,看起来格外的惹人怜惜。
叶落樱:“宋姐姐,刚刚我和段大人……”
“我在和夫君说话,有让世子夫人开口吗?还是夫君觉得我出现的不是时候,现在连话都不愿意和我说了?”
宋商晚不等叶落樱将话说完,便冷声打断了她。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叶落樱从前和她还有不少的梁子,她更加不会对她客气。
叶落樱胆怯地看着宋商晚,仿佛要落下泪来。
段羡祯还是那副风光霁月的模样,薄唇微抿,终于开口了,“你今日出府做什么?”
这话落在宋商晚的耳朵里,便是质问了。他对她刚刚的问话避而不谈,是不屑解释,还是觉得宋家出事,以她和他现在的关系,她的感受也不重要了?
刚刚那些人谈论她马上要成为弃妇的言论又在她的耳边响起。宋商晚转身,快步朝马车的方向走去,不想让叶落樱和段羡祯看见她的狼狈。
她的身后响起脚步声。
宋商晚以为是段羡祯,正要让他别跟着她,回过头去,却不是段羡祯。
“大人让我护送夫人回府。”左起槐恭敬道。
宋商晚朝刚才的地方看去,哪里还有段羡祯和叶落樱的身影?
宋商晚的眼眶突然红了,叶落樱何时和段羡祯有了牵扯?她让左起槐送她回府,他却选择了叶落樱吗?
待回了府,宋商晚的心中的委屈和气愤仍然没有消散,虽然刚刚叶落樱和段羡祯的举动有些亲昵,毕竟多年夫妻,她还是不愿意相信段羡祯真的对叶落樱有什么心思,从前也未见段羡祯对叶落樱表示过什么好感。
只是最近宋家的事情,再加上段羡祯对她的冷淡和回避,宋商晚也拿不准段羡祯在想什么。
还有叶落樱和段羡祯若是真没什么,段羡祯为何刚刚却不愿意直接对她解释?段羡祯有时间见叶落樱,为何没有时间见她?
想着,想着,宋商晚的眼睛又有些红了。
宋商晚想着,等段羡祯回府了,一定要让段羡祯跟她保证,不许再和叶落樱接触,解释清楚刚刚发生的事情。她有多么讨厌叶落樱,她不相信段羡祯会不知道。
只是宋商晚没有想到,这一晚上段羡祯都没有回府。她不知道段羡祯是和叶落樱在一起,还是歇在了衙门。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她从床榻上坐起来,看着旁边没有一丝温度的被褥,心里乱糟糟的,心情从未有过的低落。
其实昨日天香楼的那些人没有说错,当年确实是她一厢情愿喜欢上了段羡祯 ,嫁给了他。
她和段羡祯刚刚成婚的时候,她曾经也这样孤枕难眠,甚至他和她的圆房,最后都是她主动的。
那个时候她最喜欢看他的眼眸里染上欲.色,因为那是他因为她产生的情绪波动。
这些年段羡祯大部分时候对她尚算体贴,甚至她没了孩子,兴许她和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段羡祯这些年也从来没有提过纳妾的话,她便认为他是真心接纳她了,心里有她了。
可是就像那些人说的那样,他看起来对她的‘好’,真的是因为他也像她一样,喜欢上她了吗?
……
宋商晚用完早膳,段羡祯才回府,他还是穿着昨日的竹青色衣袍,眉宇间看起来有些疲惫。
宋商晚站起身,眼眸里有些心疼。她知道段羡祯现在身份和从前不一样了,别人只看见了他现在手里的权利,但是相对应的因为他身份的特殊,他也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宋商晚的唇瓣动了动,只是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段羡祯没有温度的话先传进了她的耳朵。
“我不是说过让你少离府,你昨日为何要出府?”
又是质问的话。
除开昨日在天香楼外的那个见面,这是宋家出事后,她难得和他面对面。他没有关心她这几日过得好不好,更没有因为宋家的变故给她安慰……
昨日的那股委屈和难过再次排山倒海般向她袭来。
宋商晚掐了掐手心,不让自己的声音有异样,“昭乐约了我在天香楼见面。抱歉,没有想到会看见你和世子夫人在一起。”
段羡祯按了按眉心,看起来对宋商晚的态度有些不悦。沉默了一会儿,他看向宋商晚,道:“你既然觉得府里无聊,我让人送你回段家老宅。”
宋商晚眼眶发热,泪水无预兆地落了下来,她冷声道:“我不愿意。”
宋商晚想不明白段羡祯这个时候为什么要送她离开,是觉得她碍事吗?
“我不要回段家老宅,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凭什么让我离开?在你的心里,你也觉得我不如叶落樱讨喜吗?我曾经对你说过,我和叶落樱不对付,你为什么要对叶落樱起心思……”
这些年无数人喜欢将她和叶落樱相比较,觉得性子骄纵的她不如看起来端庄和温柔的叶落樱讨人喜欢。宋商晚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是无法接受付出诸多,段羡祯身为她的夫君和她心爱的人,他也更喜欢叶落樱。
她的脸上多了一只大手,是段羡祯在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让宋商晚想到了当初段羡祯高中探花,在街上骑着高头大马的场景。
皆言段家百年世家,教导出来的儿郎皆仪表非凡,非寻常家族能比。段羡祯更是有其祖父的风范。
宋商晚没有见过段羡祯的祖父,当时也不了解段家其他人。但是段羡祯确实是她见过最丰神俊朗的男子。
她知道段羡祯当时非状元,不是因为他不足以成为状元。除了段家比较尴尬的身份,还因为每一届探花都是容貌最出色的。
如今多年过去,仍然没有别的男子能够胜过他当年的风采。
此时段羡祯的动作很温柔,给人一种他对她也是有感情的错觉。可是宋商晚不想自欺欺人了,她从来没有真正走进过他的内心。
宋商晚挥开段羡祯的手,后退了几步,“你是不是从来没有一丝喜欢过我?当初是不是怨恨我?”
段羡祯看着宋商晚激动的模样,原本伸向宋商晚的手一顿,讶异地看着宋商晚。
“别任性。”段羡祯皱眉道。
宋商晚的心逐渐沉了下去,唇边泛起一抹冷笑。她的问话很难回答吗?她只想知道她和他做了几年夫妻,他对她有没有一丝感情,为什么他连这个问题都不愿意回答她?
她这辈子最任性的事情明明是嫁给他。
宋商晚拿手擦脸上的泪水,可是却没出息地眼泪越流流多。她的声音轻得似乎只有自己能够听见。
“段羡祯,我们和离,好不好?”
当初她执意要嫁给段羡祯,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低嫁。那个时候宋家被皇上信任,祖父还陪先帝打天下,她想要嫁入皇家也是使得的。而段家得罪了本朝皇家,当今圣上登基,段家才有了重新入仕的机会。
现在宋家出事了,段羡祯却是如日中天。谁不说她运气极好,当初虽然是低嫁给段羡祯,她嫁给段羡祯时,段羡祯还是段家的庶子,段羡祯却在短短几年内位高权重。
她想,她这个时候应该死死扒着段羡祯,不放弃眼前的荣华富贵。可是她和他分开的话就这样说了出来。
“我知道你一开始不想娶我,你恨兄长和我的家人故意在仕途上为难你,所以我能够理解你这次不愿意帮我,对父亲和兄长的事情冷眼旁观。但是兄长和我的家人做这些都是因为我,是我娇纵任性,妄图你也能够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一切因为我而起,我求你,你告诉我父亲和兄长在大牢的情况,好不好?”
说着,宋商晚便要朝段羡祯的方向跪下去,声音听起来比刚才要镇定了许多。
最终她的膝盖没能够落到地上,段羡祯的手落在她的胳膊上,牢牢地控制着她的身体,没让她跪下去。
宋商晚的眼泪模糊了眼前的视线,她能够感觉到她说出和离后,段羡祯的身上的阴沉气息。
从前都是她追着他跑,她却主动提和离,他一时无法接受也能够想象。
宋商晚伸手去推段羡祯的胸膛,眼泪控制不住地越流越多,“你明知道父亲和兄长现在的身体,在大牢会熬不住的。你为什么连他们的情况都不愿意告诉我?”
“当初是我强求,一厢情愿地喜欢你,现在我放过你,你也不用再有顾忌……”
宋商晚想明白了,段羡祯本不爱她,这些年她做了再多,他也不会喜欢上她。这些年他待她‘好’,就像那些人议论的那样,他不过是顾忌着宋家从前的权势,以及他们段家百年世家的涵养。
可笑她却将这些以为是段羡祯真正接纳她。
她推不开段羡祯,宋商晚忍不住握拳去打他。
段羡祯握住宋商晚的手,声音里带着怒意,“你真心想和我和离?”
宋商晚吸了吸鼻子,“是。”
段羡祯:“我答应你,先送你去段家老宅,等你回来,我们就和离。”
此时此刻段羡祯也不忘记将她支开京城,宋商晚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