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逐渐只剩下回忆

終南山主人 2024-09-29 21:25:00

昨天,听在老家镇上当老师的表妹说,老家村里的小学今年没有一年级,原因是招不到学生。前几年就听说附近的三个小点的村子因为生源不足,把原来的三个小学合并成一个学校了,但我们村可是2000多人的大村啊,没想到学校现在也面临没有生源的尴尬局面,实在咦嘘不已。

想当年在老家上小学,大冬天坐在窗户透风的教室里上课,课桌是砖头做腿的半截石板,凳子自带,冻得手都不想伸出来。后来学校硬件环境越来越好,没想到现在只剩下漂亮的教室,却没有了热闹的学生。我小学毕业就离开了老家,老家没有老房子,所以工作后回老家的次数就很少,自从前些年老家的祖坟迁到咸阳塬上的龙华寺后,除了有上一辈亲戚去世回家,基本上不回村里了,所以对村里的事知之甚少。听表妹说到学校的情况,真想回去看看,看看校园里的木槿树,那可是我们那会高年级学生两人一组在五队的机井那一桶一桶抬水浇灌才长起来的,现在应该有三四米高了吧。

想着问问村里的情况,给我一小学同学打电话,没想到他说最近刚好调到兴庆公园附近一个项目上,我俩立即约好中午一起吃饭。我这同学一直工程的,常年在各地项目上,行踪随着项目飘忽不定,我俩上一次见面还是十几年前在老家,但一直电话联系。再次见面,竟也没有多年不见的生疏感,但都感叹岁月不饶人啊。他和老婆孩子十几年前就安家在咸阳,但父母和弟弟都还在老家住,所以他每月都会回去,对村里的情况还算了解。吃饭间我问起村里小学的情况,他说那很自然,以前是年轻人去外地打工,农忙回来种地,忙完继续外出,后来老家耕地都征完了,祖坟也全部迁到了咸阳原上的公墓。只剩下房子没有拆迁,但很多人已经在县城或者咸阳买房安家,平时都不在村里,孩子自然也不在村里上学。现在因为虽然村里依然号称2000多人,但也只是户口本上的统计人数,村里常驻人口也就几百人,村里的学校没有生源也就很正常了。

说起当年一起玩的几个伙伴,名字都很有特点,革修、大庆、国庆、革命,时代感十足。革命是我六爷的孙子,所以我们还有联系,我小时候六爷经营着村东边唯一一家小卖部,革命继承了六爷的事业,越做越大,小卖部变成大超市,成了村东最热闹的地方,国庆家小时候和我家邻居,从小就很捣蛋,年轻时候也是到处折腾挣钱,现在基本上不出去了,在老家养老。大庆和革修是一个队的,小时候画画很牛,后来给人帮厨,再后来做了厨师,这些年一直在北京,前几年也在咸阳买了房,准备退休回来养老。

说起老家的以后,我俩都有些失落。同学说按照前些年政府的规划,我们村将会被打造成类似袁家村那样的特色村落,但疫情暂停,疫情完之后再没见推进的动作,按目前的情况,这个“特色村落计划”将无限期搁置了。

和同学分别后,我思绪万千。我在老家出生,在上小学前,我老爷(我父亲的爷爷)、我爷、我婆(奶奶)、我家和我二爸家共十几口人,居住在村子东街的老屋里。老爷去世后,父母在涝池岸边要了庄基地,我们就搬出了老屋。小时候贪玩,从来没有想过村子的历史,中学的时候学世界历史、中国历史,竟然没有想过我们村子也应该有历史。直到工作后才从父亲那得到我们老家的一些老事。

关于我们村子的历史,我查阅过县志,介绍非常简单,没有提及历史渊源,现在百度有个AI助手,也是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听父亲讲,我们村的人在解放前一直住在“城“里的,这座城外围由城墙、城河、城楼组成,城墙里东西南北四条街道,我们家就在东街里第二家。城墙是纯夯土结构,没有青砖保护,东西南北四个城门洞,城墙下边有壕沟,城门楼子上供的是马王爷牛王爷,每年村里都有祭拜活动,周边村子耍社火的从北门进城,绕四条街走一圈,很是热闹。直到六十年代破四旧,首先遭殃的是城门楼子里的马王爷牛王爷,很快城楼也没了,后来生产队有人说城墙的夯土到地里当肥料庄稼长得很好,于是,两三年之后,城墙也就消失了。现在回老家,还可以依稀看到城堡的轮廓,原来的老屋所在地势稍高,东西两边的壕(原先的城河)依然然明显。可惜了,留存到现在也算是文物了吧。随着城墙消失的,还有各家的家谱,听父亲说,村里有几户人家还是有家谱的,但那时候,除了红本本,其他但凡带点字的都被付之一炬。村子的历史,从此更没人说的清楚。关于这座城,何人、何时所建,村里没人能说得清楚。用途无非是为了抵御来犯之敌(或是本地的土匪,或是外来的蛮夷。

直到十年前发现的一块明朝的墓碑,人们才对村子的历史有了了解。墓碑是明代两个骆姓后人所立,记载了自己的祖上各代先人的历史,镌刻了这期间做过官的先祖名号,碑文中显示,汉朝就有骆姓人在此居住。这块珍贵的石碑之前一直被一户人家铺在地上当做过路石,偶然被一位村民发现上面有字,清洗后才发现是一个墓志铭,请村里长者前去查看解读,大家才知道,自己的村子有文字记载的历史竟然可以追溯到两千年前。目前这块石碑现已作为文物,保存在唐顺陵文管所。

按说老家是骆姓在北方最大的村落,如此一个千年历史的大村子,是不是可以申请古村落保护了。如果在现有城壕遗存的基础上,把城墙建起来,把东西南北老街道剩余的老房子修旧如旧,再讲些历史故事,村周围再搞些花海、采摘园,妥妥的一个集历史文化、田园旅游的网红打卡地啊。突然,手机响了,我的老家梦也醒了,不禁杞人忧天的感慨:再过些时候,谁会记得,在泾河南岸小河滩上,北莽原之下,曾经有过一个千年历史的村落,村子的人们曾经住在城墙里,那里曾经有过一个小学,刚进校门的道路两边,木槿花年年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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