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毕业这年我20岁了,之前,我最远的足迹只踏至曲阳与定州县城。对于保定府,我的初印象来源于一句民间谚语:“仓州狮子定州塔,保定府的大裂瓜。”怀揣着这份好奇,当我来到保定求学时,还特意去保定南大行寻找了那传说中的“大裂瓜”,但见到那块石头时,内心多少感到有点失望。
上大学
那时,人们习惯称保定市为保定府。对于前往保定的交通方式,我脑海中只有一个简单的概念——步行至定州搭乘火车。因为在安国求学的五年里,我对汽车站的位置一无所知,更不了解是否有通往定州和保定的公交车。大伍女是否有公共汽车,对我而言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想象。这种交通的闭塞与困难,是现代人难以想象的。因此,我的保定求学之路,便是驾驶着那辆“11号”小汽车,抵达定州火车站,再乘坐火车前往保定。
虽然保定师范学院并非我理想的大学,但能够进入本科学习,我仍感欣慰。四年的本科生涯让我毕业后顺利成为了一名教师,获得了稳定的薪水。而上师范的另一个好处是,每位学生都能获得国家提供的生活费,无需申请困难补助,这无疑减轻了家庭的经济负担。我得知我们每月的生活费是12元,而北京的大学生则是每月15元。若非师范专业,这样的福利是难以享受的。
那时,家中还有两个年幼的弟弟和两个妹妹。大弟套嶺年仅十岁,小妹巧茹则更小,她的具体年龄我已记不太清。我离家求学后,母亲独自一人承担起抚养他们的重任,她的辛劳与付出可想而知。当时,农村实行人民公社和生产大队制度,我放假时便会在生产队中参与劳动,尽我所能为家中挣取工分,以减轻母亲的负担。在那个时代,口粮的分配、粮棉油的统购统销都遵循着国家的严格规定。若我能与母亲一同撑起这个家,或许能为她减去许多忧愁。然而,我选择了离开,踏上了求学之路。如今已过去六十余年,每当回想起那段时光,我心中便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愧疚。
自从得知我考上保定的学校后,母亲便开始为我的学业忙碌起来。她坚信,上学是改变命运的希望。她为我准备衣物、被褥,整理行李,筹措路费和其他费用。终于,开学的日子到了,我踏上了前往大学的旅途,开始了新的生活篇章。
徒步前往定州火车站,我面临两条选择:一条是穿越大伍女西头,向北经过滩头,穿过西柴里,抵达小伍女村北,再沿安(国)定(州)公路向西直至火车站;另一条则是从村西出发,蜿蜒至佛店偏西北,穿过村落与农田,最终抵达东亭村,随后北上安定公路,同样向西行进到达火车站。这段路程大约七十里。由于当时对定州至保定的客车班次并不了解,我只能在火车站随机搭乘最先到来的客车,因而总是选择早早出发,以免错过。
清晨,随着太阳的升起,我享用了母亲精心准备的美味早餐,背上干粮和行囊,告别了家人,踏上了前往大学的旅程。此刻的我,内心既充满对未知的渴望,又带着一丝轻松和坚定。至于具体走了哪条路,如今已无从追忆。
那个时代的天空清澈透明,夜晚的星空格外璀璨,银河清晰可见,星星们仿佛在向你眨眼。白天则是阳光明媚,空气清新,水源丰富且甘甜。记得村西有处自流泉,村民们无需支付水费,更无需担心水质污染。在旅途中,我时常饮用农民浇地的水,那种纯净与甘甜是如今难以体验到的。
数小时后,我抵达了定州东关,穿过了定州塔北的东西大道。午后,我走进定州火车站售票厅,排队购买了前往保定的最早一班客车票,花费了一元钱。在候车期间,我用茶缸子接了水,吃着自带的干粮作为午餐。随后,我踏上了前往保定的火车。这是我第一次乘坐火车,虽然蒸汽机车速度不如现代列车,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快了。火车嘟嘟咔啦啦地行驶着,经过几站停靠后,不到两小时便抵达了保定火车站。
到达保定时,天色尚未全黑。我记得火车站有高年级的同学举着牌子迎接新生。那时没有汽车接站服务,但他们热心地帮助我们拿行李并指引我们回学院的路。师院位于火车站的东北方向,我们沿着裕华路向北走,经过西大街、东大街,在接近大慈阁时左转进入一条窄街,再来到东风路上。随后,我们穿过一条城中村的小路,斜向到达前卫路,向北行走不久便抵达了师院的校门。从火车站到师院,我们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保定师范学院,北邻河北水利学院,东临保定机电专科学校,如今这两所学校都并入了河北大学。师院大门对面,前卫路西侧,依稀记得有一所师院附属学校,具体是小学还是中学已模糊不清。进入师院大门,砖铺的道路向前向东延伸,两旁绿树成荫,平房错落有致,小径通向各个角落。前行左侧是食堂餐厅,右侧则是礼堂,礼堂南边是篮球场,篮球场南边是一条东西走向的道路,两旁矗立着高大的白杨树。往东延伸,便是学院的大操场;向西则是一条南北走向的道路,左转通向新教学楼,右转则与大门进来的路相连。这条路的东侧分布着教学楼和图书馆,礼堂的西门也与此路相连。离食堂不远,有一座学生宿舍楼,我们班男生住在二楼,我住的房间窗户正对着大操场。室内摆放着三个双层床。
保定师范学院在我记忆中并未设立本科(四年)和专科(两年)的区分。学院设有中文系、物理系、数学系等,每个系都设有本科和专科班级。中文系最强的师资力量来自一位北京大学硕士毕业生,他大约四十岁,虽然未曾给我们授课,但我在校时曾读过他在《光明日报》上发表的关于“达吉和她父亲”的评论文章,以及他专题讲座红楼梦的笔记。
1960年,中文系招收了两个班级,我分在一班。我们的教室位于新教学楼(人们称为中文系楼)一层,阳光充足的临楼道门的第一教室内,紧挨着的是二班的教室。这是我们日常上课的教室,同时也有阶梯式大教室供我们上大课。
我们的课程涵盖了古代汉语、现代汉语、中国文学史、外国文学史、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文艺学概论、俄语(使用中国人民大学教材)、逻辑学、哲学(包括辨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艾思奇著)以及习作课等。其中,我还记得写过毛笔字,并交到老师那里进行批改,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老师在我写的“雲”字上画上的红圈。
保定师范学院的院长是马达,其中一位副院长据说是从安国一中调来的,他在安国一中担任过副校长,在师院分管队勤工作。我虽不认识他,但我的高中同学中有认识他的。这位副院长身材高挑,五官端正,浓眉大眼,看上去五十岁左右,给人一种精明能干的印象。
刚到保定师范学院时,我并不知道高中同班同学中还有谁和我一样来到这里。直到报到分班上课后,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熟悉的面孔,心中既惊讶又疑惑。我们班有十来位同学原本报考的是北京大学汉语言文学系,除了一位因加试数学而分到数学系外,其余都进入了中文系一、二班。这种情况在保定一中文科班的高考录取中也出现了,报考北京大学中文系的十几位同学都被录取到了师院。这样的巧合让我们既惊讶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