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第三野战军联络部吴平
整理/胡金华
1949年4月23日，国民党海军第二舰队司令林遵将军率舰艇二十五艘，于南京东北燕子矶江面光荣起义，在人民解放军渡江战役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林遵将军为了第二舰队的起义，事前曾经历过一段艰险的找党、准备起义的过程。他向解放军提供了大量的国民党江防战情报，并在三野总部代表的指导下，做了很多起义前的准备工作。为了策动第二舰队的起义，我和我爱人曾三次往返蒋管区解放区之间，在解放区党的领导下参加了这项工作。还有其他同志也参加了这项工作。作为历史的见证人，写下了这篇回忆文章。
第二舰队有可能起义吗？
1948年秋天，解放战争已经发展到了一个新的历史转折点国共双方力量的对比，已经发生了根本变化。在这样的形势下，凡是有爱国思想的国民党将领、中下级军官和士兵，都想弃暗投明，投向共产党，回到人民的怀抱。林遵将军就是在这时候开始同他的几位最亲密同乡、部下，密谋找党、准备起义的。受林遵重托，肩负找党任务，以后又作为林遵的代表与解放军代表联系，提供情报，传达党对第二舰队的指示的，是该舰队的轮机长阙晓钟。第二舰队与我的关系，是通过阙晓钟的兄弟、我的同学阙巍观联系的。
1948年9月，我的母校省立江苏学院刚刚从成云张漫的徐州搬到镇江。由于学生的罢课、请愿，闹了一阵学潮，一年中连换了三个院长，也开除了一批学生，比较进步、开明的教授也都一个一个地离开了。把持校政的，是一伙国民党的官员、政客、党棍。全校笼罩着动荡不安、阴郁沉闷的气氛。
我和经济系三年级的同学阙巍观、董元龙组织了一个“忠友社"，和浙江、福建、江西的同学又成立了一个“时事研究会”。按阙巍观意见，要争取进步学生，开展反对学校当局镇压学生运动的活动。我已经决定毕业后上解放区，阙巍观表示暂时留在蒋管区，进行革命活动。暑假结束后，我又来到了镇江，阙巍观也从上海返校。我们一见面，彼此都有很多心里话要说。有一天，他约我游金山。我提起上解放区的事，巍观若有所思地说：“你不是也要上解放区吗？得早点走。你先走一步，我们都会跟着来的。看来只有走这条路是正确的。”
接着又说：“共产党要打到江南，就得渡长江。防守长江的是海军第二舰队，司令林遵是福州人。我大哥在舰队当轮机长，与林遵是同乡和同学，关系很密切。如果我们能策动第二舰队起义，投向共产党，不是对革命的贡献吗？”他又向我介绍了国民党海军内部派别斗争的情况，并分析了争取第二舰队起义的可能性：“这次暑假回家，我和大哥、二哥商量利用国民党海军内部派别的斗争，去策动林遵起义，投向共产党。
我大哥同意了，但怕找不到共产党的关系，我向他保证负责找到共产党。因此，我大哥向林遵谈了此事，林遵也有此意，正愁没有可靠助手。他素以我大哥为心腹之交，就委托他负责找共产党。但林遵的要求很高，做事又谨慎，表示要找共产党的高级机关联系 巍观以一种对朋友信任的口气说：“事前我没有征得你的同意，就把你决定上解放区的情况告诉了我大哥和二哥。但我们彼此都很了解，相信你能同我们一道工作，尽快上解放区去，向共产党的高级机关报告。”
阙巍观兄弟三人，他最小。大哥阎晓钟，马尾海军学校毕业，为人忠厚，办事认真细致深受林遵器重，二哥阙辅三，马尾海军学校毕业后，留学英国学习海军，当过陈绍宽的副官，陈绍宽被蒋介石撤去海军总司令职务不久，他也因此不满而辞职。在上海浚浦局利江号测量船当大副，阎家的亲戚朋友，多数是马尾派的海军军官和将领。
阙巍观想利用国民党海军派别的斗争去策动第二舰队起义，很有一点道理。因为阙晓钟、阙辅三的思想，是马尾派海军思想的一个缩影，他们的亲友中都有这种思想，反映了马尾派海军中的一种思潮。我心里这样想，就对巍观说：“把情报送解放区我负责。”于是，详细谈了打算，又问他：“林遵方面有把握吗？”“你如果能把情报送到解放区，大哥方面的工作我负责。"他一面向我保证，一面向我解释：“我大哥这个人，做事谨慎，轻易不会答应的，既然答应了，就不太会变化。林遵的为人，我也听大哥说过，抗战期间，他在皖南海军布雷队担任大队长时，了解到新四军曾协助海军布雷队在长江布雷，袭击日本军舰商船屡建奇功。他曾多次要求参加布雷任务。他对新四军艰苦奋斗，上下一致的作风很敬佩。
1947年，他率领八艘兵舰从美国回来，蒋介石将会解编到第一舰队，开往北方打共产党，对此，林遵很不满意。依我看，起义的可能性很大，关键在于要尽快把情况送到解放区，与共产党取得联系。这偶然的交谈机会，使我改变了一生的命运，走进解放区参加了解放军。
北上解放区
1948年11月的一个早晨，我和爱人曹一飞，带着国民党海军第二舰队找党，准备起义的使命，离开了镇江，北上解放区。
江城深秋的早晨，笼罩着一层浓雾。我们想借着大雾避开了同学，熟人的视野，来到镇江火车站。到车站送行的只有阙巍观一人。他递给我们一条线毯，说北方天冷，作为路上的铺盖。还告诉我们，本来董元龙也要来，因在补习班教书，每天早晚要去上课，不能来，他带来三块银圆给你们凑作路费。巍观特对曹一飞重述了一遍在金山对我说的话，“一定要找共产党机关，请他们派人来，最好你们也来！"
火车可以通到宿县，我们到蚌埠就下了车。在蚌埠碰到了一位熟人，问明了前方情况，又倒回临淮关，再朝北步行。这一带曹一飞地熟，语言不通她边走边同人拉呱，对了解情况，探明道路带来很大的方便。不知走了多少天的路，才到了邳县八义集，这是一个刚刚解放的村庄。我们原来的计划是，到解放区后先去找一位在解放军当干部的亲戚，通过他把第二舰队找党、准备起义的情报报告党的高级领导机关。在八义集，我们打听到这位亲戚在山东昌潍，因此又继续北上。到济南后，正逢华东军大招生。
我们思想上复萌起继续读书深造的念头。我对曹一飞说：“我们考进华东军大，再通过军大领导把第二舰队准备起义的情报报告华东局和三野司令部，不是更好吗？”曹一飞同意了。考取军大后，我们就找领导汇报，并写了一份关于国民党海军第二舰队找党，准备起义的详细报告，由校领导呈报华东局。到了1949年2月，一个上午，我听完班主任作批判国民党宪法的报告。主任走到我身边轻声说。"校长请你去。"我立即跟了出来。在走廊上，曹一飞已经等在那里，我们一道被领到校长办公室。
校长韦鲸，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人；办公室只有他和组织部部长（记不起名字）。班主任简单介绍后，韦校长就对我们说“接到华东局的指示，派你们回蒋管区去做策动国民党第二舰队起义的工作，有困难吗？"为革命而工作，是我们上解放区的本愿。"我回答"上解放区的时候，我们已经做了思想准备。
"曹一飞回答“你们都是从学校刚刚出来的，有文化，有热情，但缺乏斗争的经验。这次派你们到蒋管区搞策反工作，正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但责任重大，情况复杂，碰到问题要多思考，胆要大，心要细”。组织部长没有说话，韦校长也只是谈一些勉励的话，没有具体的任务布置。我们到班里做了鉴定，办了离校手续，就被介绍到济南联络部。经过一个多星期的准备，就南下上路了。
那时，解放军已推进到了滁县以南，津浦铁路的蚌埠以北段已经通车，蚌埠以南正在抢修。我们乘火车经徐州转蚌埠，步行 了几天就到达了滁县军分区。滁县以南四五十里，隔一条河就是国民党的统治区。在滁县军分区，我们又准备了几天，由军分 区派了一位联络员送我们越过封锁线。南京到了，联络员与我们分了手。他进城去了，我们赶车到达了镇江。那里是我们与阙巍观计划好的第一个联络活动地点。
南下上海再次酝酿
到了镇江，才知道江苏学院已搬到了上海闵行。因此，我们没有找到阙巍观。当晚，我们乘火车赶到上海阙晓钟家里。这是约定好的第二个联络活动地点。
自我们上解放区后，阙巍观就积极开展了活动。江苏学院在镇江的时候，他经常到第二舰队司令部找阙晓钟探听林遵的动态。阙晓钟把我们上解放区的情况向林遵作了汇报后，林遵以阎的工作已有进展，自己又不便出面，也就把找党、准备起义的联络任务托付给他。由于镇江耳多，晓钟和巍观就多次利用机会回到上海家中，三兄弟共同商讨。当时，阙晓钟还在镇江二舰队没有回家，接待我们的是阙辅三和阙巍观。
辅三是一位有着丰富海军学识和实践经验的人，又脱离了海军界，对第二舰队起义的问题，所处地位比较超脱，看问题客观。巍观是一位学生，热情高，干劲足，看问题比较单纯。晓钟是在职军官，策动起义的管事人，又受上司的器重，责任重大，考虑的问题也就比较多，处处谨慎小心。在晓钟回家之前，
我们与辅三和巍观已经进行了讨论。他们二人虽然不能代表林遵，但经过了几个月的活动，有些问题，他们都与晓钟交换过意见。例如主张解放军渡江时先控制江阴，卡住长江的咽喉，防止兵舰逃跑，这都是很有价值的建议。
阙晓钟回家后，我们就在这一基础上开始正式商谈。原来我们计划，到了蒋管区与阙晓钟接上头后，如果工作顺利，争取尽早回去汇报，如果遇到困难或者有什么问题需要请示。由曹一飞负责与解放区联系。因此决定曹一飞到南京找滁县军分区联络员，由他带个讯给滁县军分区领导；同时，在南京做好与阙
晓钟商谈结束后回解放区的准备工作。阙晓钟回家那一天，曹一飞刚好从南京赶回来，辅三和巍观向哓钟谈了讨论的情况，晓钟同意我们的看法，还补充了很多新的情况。
他说：“林司令答应在解放军渡江时起义，要我先跟共产党方面联系好。但最近几天'重庆’号起义了，他更加小心谨慎。接着他又说：“'重庆’号起义，震动了国内外，是当前海军界的一条头号新闻，背地里都在议论。据我知道，有两种反响：－是广大爱国官兵很受鼓舞。我平素要好的舰长都在说国民党打内战不得人心，'重庆’号起义是蒋介石用外国武器屠杀自己同胞罪恶的报应；另一是国民党当局惊慌失措。'重庆’号，是英国赠给国民党的，还有一艘'灵甫’号驱逐舰，是英国租给国民党的。“重庆’号起义后，他们就向国民党政府要回'灵甫’号。
蒋介石和桂永清怕灵甫’号跑了，已经派人盯上。第二舰队司令部也派来了一个警卫排和一个指导员。林司令是一个头脑冷静的人，对情况很清楚，他对我说，第二舰队的起义决心是定了的，但行动要谨慎，蒋介石、桂永清可能狗急跳墙，周宪章出于个人的私心，也会火上加油。我们要特别小心，一切都要相机行事，既不能失之机宜，也不可冒失。”接着，他又详细告诉我们第二舰队主要军官的态度和各兵舰在长江的布防情况。
胡金华军装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