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阴县顾山庵的西房里,有一个行童,俗家姓曹,他跟着师父太虚庄长老出家。行童是佛寺中对服役小僧人的称呼,他们通常在寺中做些杂务,同时也在学法修行,只是还未正式授戒,处于正式出家前的考察阶段。
这个曹行童自幼严格遵守戒律,曾经发誓要为法舍躯。他还非常慈悲,自己积累的每一粒米、每一文钱,都会转手施舍给乡里的穷人。
万历庚戌年,行童已经三十岁了,这年的二月,庄长老要去南海普陀山进香,行童恳求一道去,师父就让他挑着行李一同前往。
他们渡海航行到了梅岑山(普陀山原名),瞻仰了观世音菩萨的金身,行童默默地在菩萨座前发誓:“我愿意舍弃自己的身体来报答佛恩。”
不久,他们离开普陀,船出了海口,到达大莲花洋时,突然刮起了飓风,黑色的巨浪像山一样陡立,小和尚遽然合掌,踊身跳入了波涛之中。
全船的人都惊慌失措,想要捞救他却毫无办法,只能发出阵阵叹息。不久,天色渐晚,风也渐渐停了,庄长老难过地回到庵中,把这件事说给人们听,一时传遍了大街小巷,大家都认为这是一件奇闻。
庄长老就选了个日子,和众僧一起为行童进行忏悔超度。
这样过了三个多月,到了七月间,有一天夜里,忽然有人来敲庵门,声音像是行童,众僧极为惊恐,以为是鬼,拒绝开门。
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外面说:“我不是鬼,是因为观音菩萨以神力护我才得以生还。”大家都听处这是行童的声音,猜到是鬼,怕得要命,死活不开。
行童就问师父庄长老在哪里,里面的僧人战战兢兢地回答:“他去了元墓山古心法师那里听经,你也可以去那里听听,这样才好超度到西方去,你快去吧!”
行童气愤地离开了,当晚就去了元墓山。当时庄长老刚刚完成了夜课,留着灯,关着门,端坐在蒲团上念经。
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窗外叫他,心里大为惊讶,以为那是鬼,就喝斥并问他:“你已经舍弃了身体,应该去寻找一个好地方去证得果位,怎么还能在这里游荡,跑到东土来找?”
行童隔着窗户详细地讲述了自己的经历,说:“弟子真的是人,真的没有死!当初我跳进海里的时候,忽然在下游几步远的地方看到一个胡僧,眼睛深陷,额头宽大,身材魁梧,穿着红色的布袈裟,从水上乘着一艘板船过来,口里说着‘我度你’,就拉我上船,板船速度很快,像在飞驰。
“我抬头往前看到了一座山,驶近后那山越来越高,我问那是什么山,胡僧说是周山(舟山)。突然间我们就到了海边浅沙处,他带我上岸,到达了山下。
“此时我回头看向胡僧,他的衣服鞋子居然都没有湿,心里觉得很奇怪,但是我不敢问。
“他带着我一起敲了岸边一户人家的门,有个女子出来应门说:‘我也是佛弟子,但是我丈夫外出了,不敢留客人。’她指了指附近的村舍,说那里是渔翁家,你们可以去那里投宿。
“到了那里,果然有一个老人来开门,我们就请求留宿。老人同意,可这时胡僧就不见了。老人一家询问了我的来历,都感到惊奇和感叹,知道这是菩萨在世间显灵了。
“他们就取了芦叶在地炉上生火,给我烘干衣服,又煮饭炒蔬菜请我吃,于是我得以不死。
“第二天,他们送我去了周山镇海寺,我跟从镇海寺首座那里得到剃度,学习各种经咒,现在已经学成梵音,很是懂得一些佛理。忽然我想念父母,也想念师父,就向首座请求回到故乡。
“但是顾山庵里僧人不接纳我,所以我找到这里,请和尚慈悲快开门!”
庄长老高兴地开门留他住下,然后带他回到了顾山庵。
行童的父母见到他悲喜交加,喜出望外。从此远近的僧俗都纷纷来皈依,一时间他的道业在同辈中显特别突出。
高承先先生亲自询问了这件事,并讲述了出来。出自《狯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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