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成荫
故乡,七八十年代有句俗语:“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一世穷”,故,在吃的问题上从不吝惜。
我的故乡位于江苏南部,平原地带,算是“鱼米之乡”,即使在1958-1960这三年严重自然灾害时期,我们的吃饭问题也没有受到影响,没有委屈到自己的肠胃。
攀比是我们这里的一种风气。叫做谁也不肯活得比别人差,谁也不服谁。
春节还有好几天才到来,家家户户已把咸货从缸里倒翻出来了,挂在屋檐下晾晒,咸猪头、咸猪腿,条件好的人家还腌咸鸡咸鸭咸青鱼。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的咸味……
这好像有点向过路人示威的味道,又有点炫富的满足感。咸货统称年货,不腌制百十块钱的咸货,这个年就不叫年了。咸货晒出了油,蒸出来几近透明,香气四溢。
晒,是咸货的灵魂。晒出了家乡火红的生活,晒出了热热闹闹的春节新气象。
祖父在世时喜欢咸菜缸里腌咸肉。霜打三遍之后,就把雪里蕻从地里收上了,准备腌制咸菜。此时,父亲也从公社食品站拎回两只猪腿,用石块把猪肉压在咸菜缸里。咸菜腌熟了,咸肉也入味了,就可以拿出来晾晒了。
咸菜缸里腌的咸肉别有风味,猪肉的纤维里渗透着雪菜的鲜香,久食不厌。
进入七十年代中期,家家户户生活条件好了,腌的咸肉也越来越多了。家乡的农村,家家户户养猪,养的是本地土猪,以青草、糠麸、豆粕喂猪,肉质肥瘦相间,口感细嫩多汁,这种猪肉腌出来的咸肉那才叫香,嚼一口,满嘴生津,荡气回肠。
进入腊月二十,家家户户开始杀年猪,猪肉的余温还没散去,炒好的盐巴已经冷却。猪肉割成一块块的,用盐在上面涂抹搓揉,再以石块压缸,腌制个十天半个月,一缸咸肉就算腌好了。
开了春,大地回暖,田里的农活多了起来,又到了农村人的春耕季节。咸肉隔夜用井水泡软,刮洗干净,扔到饭锅上蒸熟。年轻人从地里干活回来,家里的老人已把咸肉蒸熟,切片装盆摆在桌上,刚踏进家门,已被独特的香味征服,忍不住用手抓起一片,扔到嘴里,大嚼大嗯……
晒干后的咸肉挂在家里半年都不会变味,从开春吃到四夏大忙。有时干活累了,到家后挖上一把青蒜,或掐上一把菜苔,把咸肉切成薄片,炒上一盆,倒上一壶老酒,生活就有滋有味了。
七十年代,我家也腌年货,腌的咸肉少,咸猪头倒是没少腌,一腌就五六个。来个亲戚,切盆咸猪耳、咸猪舌,桌上就多了两个下酒菜。更主要的是,咸猪头煨熟后,香气四溢,肥而不腻,冷食热吃都别有风味。
到了九十年代,村里的年轻人抛荒撂地,去城里打工了,再也不养猪了,也没有杀年猪的热闹了,自然腌的咸肉也少了,再也看不到屋檐下晾晒咸肉的那道风景线。
去年冬天,笔者买了些五花肉回来,也腌了些咸肉,却没有品尝出记忆中的味道……
注:此文根据笔者早期散文《咸货》缩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