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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镖师

有一位姓金的镖师，老家是在浙江嘉兴。金镖师为人仗义，幼年时习练武艺，能够运气抵挡刀斧。壮年时他出外保镖，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盗贼听到他的名字，全都闻风丧胆。

等到金镖师老了，他已经腰缠千金，在江南的清河开设船行，以此为生。悠然自得，不再外出闯荡。

这年夏天，他在水阁里乘凉，忽然看到一艘船扬帆驶过。这船的篷窗向西打开，船篷里坐着一位青年公子，另外还有两个仆人。金镖师转头看那些船夫，都是自己认识的劫匪。

他顿时起了怜悯之心，于是迅速卷起行李追了上去，请求搭船去南方。船夫们不同意。船上的公子见其行李简单，同情他贫穷年老就答应了。

船夫说：“人心隔肚皮，怎么知道他没有歹意呢？假如有什么不测，不要说我们没有事先提醒过你。”公子说：“这一个老人家，我这三个人就能对付。不需要你们过分操心。”金镖师闻言，一跃跳上了船，向公子施礼，打听他们的行踪。

公子告诉他父亲在山东做县令，他这是回原籍杭州成亲结婚。说完与金镖师攀扯起老乡来，聊得十分融洽。公子称金镖师为长者，每次吃饭都喊他一道进餐。仆人心里感到不舒服，总是给金镖师脸色看。公子却更加尊敬金镖师。

船进到淮河时，金镖师偷偷跟公子说：“船夫都是江湖上的惯匪，今天我们应当停泊在某个地方。如果错过了，就一定会滞留在旷野，他们就要动手害人了。”

公子吓得魂不守舍，说：“那怎么办啊？”金镖师说：“有老夫在，他四五个后生不用怕的。我今天夜里与公子换地方睡，看他们怎么下手！”

公子心里害怕，对金镖师的话将信将疑。果然，船路过热闹的码头时竟然直接驶过。金镖师问怎么回事，船夫们说：“风太大，船不好停。”听了这话，公子更加怕了。夜里，他悄悄跟金镖师换了睡觉的地方。

船一直前行，到了半夜突然停了下来，船夫们似乎全都熄灯睡觉了。船长偷偷对同伙们说：“以我们五个人，本来对付他们三个人非常容易，如今添了一个人，那就要多费些手脚了。”

同伙们说：“这个新添的客人看上去身体强健，然而已经年老了，不用害怕。”于是船长带着一个同伙，手持利斧悄悄打开舱门，来到公子平常睡觉的地方。他摸到脑袋，猛地砍了下去，谁知却感觉砍不动。船长轻声对同伙说：“是不是砍到枕头了？不然，文弱的少年书生怎么会有这么结实的脑袋。”

同伙提醒他：“你在星光之下，照着囟门劈吧。”两人听到睡觉的人还在打鼾，于是双手举起斧头猛劈。斧子却反跳回来，撞伤了船长的脑袋，船长反而跌倒在地。

金镖师这时大声喊叫，说船上有贼。于是公子带着仆人举灯闯了进来。舱门大开，金镖师起身坐了起来，大声呼喊船夫。四个船夫全都跑了进来。金镖师问：“船长在哪里？”船夫回答说早就睡下了。

金镖师说：“刚才有盗贼用斧头劈我脑袋，说脑袋好结实的那个人，声音很像船长。他是不是受伤了？我是金镖师，在万千盗寇中都进退自如。你们五个小毛贼想伤到我吗？恐怕不能自保啊。”

船长在外面听了这话，也蒙着面巾进来。五个人跪倒在地，不住地请罪，说：“久闻长者大名，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您。长者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我们也就不再多说了。我们愿意洗心革面，送您回家，再也不敢动坏心思了。请您宽恕我们的无知之罪。”

金镖师说：“谅你们也不敢再作怪。你们快点开船，到扬州停靠下来为公子压惊，我也就不再追究此事。”船夫们磕头出了舱，扬帆前行。公子和仆人们都非常感激。船到扬州摆了盛宴招待，金镖师却没有让船夫们破费。几个船夫也很感激。

没多久船到了嘉兴，金镖师背起行李与大家告别，公子流着泪极力挽留。金镖师说：“从这里过去全都是官塘大路，不过两天就能抵达省城，没有下手的地方。我打个招呼，他们不敢乱来的。”

接着喊来船夫，告诉他们说：“你们送公子回府，好让他回复平安信给我，我们日后就好相见。如果稍有懈怠，公子没有给我回信，你们五个人的小命就在我的手里。”船夫们都说：“不敢，我们一定遵从长者之命。”于是送公子回家，写了信报平安。金镖师也回了自己的家。

当时，金镖师家乡有几十个少年人都在练武，推举其中一人是武艺冠军，这人也洋洋自得。大家都说：“我们家乡的老前辈，最厉害的就是金镖师了。如果你能胜了金镖师，那就是真正的高手了。”

这个人说：“我最近听说他回家了，我去找他试试看。”有人劝他说：“金长者为人和蔼可亲，在同乡中从来是忍让不计较。你一个年轻人去殴打老年人，是胜之不武啊。”这人说：“我不过是跟他开开玩笑，不要紧的。”

于是一群人来到街市上等待机会。这天下着小雨，金镖师打着伞穿着木屐在街上行走。这人偷偷来到金镖师身后，突然伸出右手去掏金镖师的臀沟。金镖师当即运气到臀部，夹住这个人的手，使它缩不回来。

同时金镖师装作不知情，仍然慢吞吞地朝前走。这个人五指吃痛，痛入心扉，忍不住大声哀求饶命。金镖师却旁若无人地继续向前走。

街市上的人全都放声大笑。众人见这调皮少年脸色大变，一起上前向金镖师陪礼道歉，金镖师这才松开臀部。这人猛地跌出一丈多远，趴在地上不能动弹。大家上前查看，只见他手指臂膀全都发青，肿了起来。

金镖师回头，微微一笑说：“毛头少年自恃血气刚强，侮辱老夫，这是自作孽。但你也算我的子侄一辈，怎么忍心让你死？大家把他扶到我家，我帮他治治吧。”

于是众人一同将这人搀扶到金宅。金镖师拿出三粒药丸给他，说：“用酒服下，应该不会有大问题。”这人服下，拉出一升多的血。伤虽然好了，但从此右臂不能用力。

有人会说：“武艺高超的人多了，怎么可能头能抵挡巨斧，臀能损人手臂，是不是言过其实，太夸张了？”芗厈（作者）说：“武术中有一种所谓的金钟罩铁布衫，是用了气功。气足的时候，非常威猛刚强，虽然用万斤巨石压在身上，也不伤分毫。金镖师想必就是练习了这种功夫，所以抵挡斧头夹紧臀部，就是小菜一碟了。”

（出自《客窗闲话》）

仆仆先生

仆仆先生，不知是哪里人。他自称自己姓仆，名仆，不知道为什么会取这个怪名字。

他的家在光州乐安县的黄土山，三十多年了，他只是精心研制和食用杏黄丹，他的衣服和饮食跟常人一样，卖药为生很多年。

无棣县令王滔曾寓居在黄土山下。仆仆先生过来看他，王滔命儿子王弁作为主人好好接待仆仆先生。仆仆先生于是将杏丹术传授给王弁。

当时王弁的舅舅吴明是光州别驾，王弁带仆仆先生到了舅舅家。过了没多久，先生脚踏云彩飞起来了。百姓和官吏有几万人全都亲眼目睹。

王弁抬头望天，大声说：“先生教我丹术，我还没学会啊，为啥就舍弃我离去了呢！”当时先生在云彩上飞着，来来去去已经十五次了，人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等到王弁开口，围观的人全都愕然。有人把这件事告诉了刺史李休光。李休光于是喊来吴明，责问他说：“你的外甥与妖人为友，你应该把妖怪抓起来。”

舅舅于是让王弁去把仆仆先生喊来。王弁去到家里，但先生已经先到了，王弁就把事情跟他说了。

先生说：“我不过是一个道士。不想跟做官的人打交道。”王弁说：“你过去，如果他以礼相待，你就点化他；如果他不讲礼节胡来，你就震慑他，让他臣服于道术，不也行吗？”先生说好，于是一同去往李休光府上。

李休光见面时坐在那里不动，而且骂道：“你如果是神仙，那就该走掉了，如今去而复返，肯定是妖。”先生说：“麻姑、蔡经、王方平、孔申这些人，找我学道，我还没有教完，所以就没走，不是因为其他原因。”

李休光更加生气，叱喝左右把先生抓起来。这时突然看到龙、虎在仆仆先生身旁，他跨上去就走。

先生离地一丈多，玄妙的云彩四面而来合成一处，突然间电闪雷鸣。院子里的槐树震碎了十多棵，府里的房屋也全都震坏了。围观的人全都四散逃走。

李休光吓坏了，起身就跑，结果连头巾都丢失在地上。小吏捡起头巾，带着李休光的妻子光着脚丫跑出府去。最后只好搬家。

李休光把事情经过启奏朝廷，唐玄宗于是下诏，将乐安县改名仙居县，在仆仆先生所住的房屋原址，建造了仙堂观，将黄土村改名为仙堂村，县尉严正守护。

又下令王弁为观主，兼任谏议大夫，赐号为通真先生。王弁因为常年吃杏丹一直不老，到大历十四年，六十六岁了，相貌看上去只有四十多岁，身体强健。

这之后，果然有光州女子谢自然在大白天飞升成仙。谢自然学道的时候，神仙频频降临，有一个姓崔的，也说名字是崔，有一个姓杜的，也说名字是杜，其他姓氏也是如此，都跟仆仆先生的姓名相似。难道神仙降临人间，不想自己的姓名跟普通人相像吗？

后来，有人在义阳的郊外行走。天黑了，到不了前面的村子，忽然发现路旁有草屋，于是前往投宿。

屋里只有一位老人，问客人怎么回事。客人回答：“日子白天短，到这里天就黑了，所以想在这里过一夜。”老人说：“睡觉没关系，但我这里没有吃的。”

过了很久，客人饿得不行。老人给了几颗药丸，客人吃了之后就饱了，天亮后告辞离去。等他回来的时候，突然看见老人乘着五色云彩，离地几十丈在行走，客人连忙行礼，望着他渐行渐远到了安陆。

这客人把这件事跟很多人说了。县官说他妖言惑众，把他抓来盘问。这个人回答说：“我确实是见到神仙了。”

然而口说无凭，这人无法免罪，于是向空中祷祝说：“仙公为啥要让我看见，如今我遭受这不测之罪，太倒霉了。”

话才说完，就有五色云彩从北方飘来，老人坐在云中。客人这才被释放。县官拜了又拜，问云中老人的姓氏，老人说：“我叫仆仆，是个野人，有什么姓名？”州里的官员画了图，上奏朝廷。圣旨下来，让在客人遇仙的草屋那里建造仆仆先生庙。这庙如今还在。

（出自《广异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