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嫡姐嫁给了昏庸好色的老皇帝。
而她却要嫁给我的竹马情郎。
却不料,有朝一日她会跪在我脚下求我饶命。
呵呵,我又不是圣人,只知道风水轮流转,可不懂什么既往不咎。
*
「喜欢脱衣服是吗?来人,把这贱人身上的衣裳给本宫扒了,拖到湖面上钓鱼。」
孙唯月气势汹汹地闯进了芙蓉殿,立时便冲着身后的内侍们下了命令。
阿嬷闻言立刻跪倒在她的脚下,拼了命的向她磕头求情。
「皇后娘娘饶命,这天寒地冻的,湖面上早就结了冰,您让二姑娘脱了衣裳出去,那是会死人的。」
不停求饶的阿嬷不但没有让孙唯月收了罚我的心思,反而还为自己招来一顿责打。
孙唯月一脚踹到了她的心窝上,疼得她半天都没有缓过来。
「阿嬷!孙唯月,有什么你冲我来,别对阿嬷动手。」
「行啊,只要你乖乖脱光了衣服去冰面上跪着,我就不动这个老太婆。」
闻言,阿嬷捂着胸口艰难地开口:「姑...娘...不,不要......」
我看着一脸痛色还要冲我一直摇头的阿嬷,心一横,咬紧了后槽牙。
「好,我去,你放了我阿嬷。」
数九寒天,我赤身裸体跪在芙蓉殿内的湖面上。
所谓钓鱼,就是要用膝盖将冰面跪出了窟窿来。
冰面上有了窟窿,水里的鱼儿便会主动来此呼吸新鲜空气。
届时鱼群熙熙攘攘,随便下一网子,就能捞出好几条傻鱼。
我被冻得浑身忍不住打着摆子,引起胸前一阵乱颤。
周围观刑的小内侍们眼观鼻,鼻观心。
他们想看,又不敢看我的身体。
毕竟,我也是先帝的妃嫔,当今圣上的庶母。
他们不敢看,可孙唯月会逼着他们抬头。
她披着厚厚的狐裘,狞笑着说:「你这贱人就是生就的狐媚子,想要脱衣服勾引男人是吗?那就让这些阉人好好看看,实在不行,我让他们陪陪你?」
孙唯月的话似是寒冰结成的利刃一般,一刀一刀,划开了我心底最痛楚的过往。
让只能动情不能动身的太监触碰调弄我,是先帝经常做的事情。
两年前,我替孙唯月进宫嫁给了好色昏庸,已过天命的老皇帝。
芳菲三月,枝头簇满朵朵桃花,春风吹过,瓣瓣飘落水洼。
那天,没有锣鼓喧天,亦没有红绸高挂,只一身绣满了粉海棠的新衣,一抬小轿,我便进了宫。
我仍记得第一次侍寝时,那硬凑到我脸上的,堆满横肉的脸和黄黄黑黑的牙。
老皇帝沉迷于男女之事,除了喜欢自己亲自体验,更爱变着法儿的折磨人。
他说我的声音好听,喜欢听我哀嚎求救,因此,每一次都会用各种器具在我身上来回折磨。
大多时候他都不是自己动手,而是让小太监来。
每当这时,他便会在一旁欣赏我的羞恼窘迫和小太监的情动不得。
那是我人生中的至暗时刻。
而那一切都是因孙唯月而起。
孙家是名门望族,最近三代更是官拜至丞相,现如今朝中一多半以上文官皆以孙丞相马首是瞻。
老皇帝忌惮丞相,所以下旨召孙家嫡女入宫为妃。
圣旨已下,若抗旨不遵,当抄家灭族。
即便我父亲想把孙唯月这个嫡女卖个更好的价钱,但皇权在上,他更在意的是自己。
老皇帝又老又丑,孙唯月当然不愿进宫蹉跎,她哭着跪求父亲,声声泣血,但却无济于事。
于是,她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
那时的我已满十六岁,长得和过逝的阿娘越来越像。
孙唯月深知父亲对阿娘的爱与恨,因此,她设计将醉酒的父亲引到了我的房中。
待到父亲将我误认为阿娘,欲将我的衣裳撕开之时,大夫人来了。
嫡母张氏的父亲是当朝太傅,所以即便父亲一直不喜她泼辣的性格,却也一直与她维持着相敬如宾的状态。
那日,嫡母发了狠的一直扇我的脸,并对我破口大骂:「贱蹄子,长得一脸狐媚相,生就的下作坯子,竟做出这等腌臜事,勾引自己的父亲。」
然后她对父亲说:「相爷,若是这件事传出去,定然会毁了孙家,孙孙锦心万不能再留在家里了。」
于是她便和父亲商议,将我过继到她的名下,让我替嫡姐进了宫。
那被老男人羞辱折磨的人生明明该是她的,我替她受了,她却还要反过来继续折磨我,羞辱我。
但我除了受着,却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阿嬷,在她手上。
天气实在是冷,厚厚的冰面传来刺骨的寒意,疼得我的双腿渐渐失去了知觉。
空中好像飘起了雪花,洁白无瑕,但我却好像有些看不清了。
眼前逐渐升起黑幕,就在我坚持不下去,即将晕倒的时候,殿外传来一声鸭嗓:「皇上驾到——」
周围人跪倒一地,齐声高呼万岁。
孙唯月收起了那狠辣阴毒的模样,像闺中害羞的小女儿般,娇笑着跑向那抹明黄。
朦胧间,我好似看到了那年救了我的翩翩少年。
但这一次,我却只听到了一句:「月儿别摔着了,摔倒了,朕可是会心疼的。」
我笑着闭上了眼。
这人绝对不是我的周重。
周重是孙锦心一个人的殿下,是救她于苦难的降世神祇。
他是老皇帝的第十三个儿子,是一个自小连老皇帝的面都没见过几次的皇子。
周重的母妃只是皇后娘娘的陪嫁丫鬟,是皇后怀孕时固宠用的。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春风一度,就有了周重。
自此,既无法继续侍寝,也遭了皇后记恨。
周重自小在皇宫那个吃人的地方过得很是艰难。
正如当年他第一次见到我时,我的处境。
小时候的我和周重大抵能用这么一句话来概括——
「人间非净土,各历各的苦。」
可能也正是因此,他才会对有着相似经历的我惺惺相惜。
他自小是如何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无从得知。
但我却是扎扎实实的受着周重的庇护才活到了今天。
我和周重相识也是在一个冬天。
那年我八岁,当时正在院里冒着雪,费劲的洗着衣裳。
寒冬腊月,我的手布满了冻疮,早已冷得毫无知觉,只是机械重复着揉搓的动作。
阿嬷病了,我须得赶紧把衣裳洗完,让大夫人看在我干了活儿的面子上,大发慈悲给阿嬷叫个大夫。
我洗的入神,一时没有发觉竟有人来到了我的身后。
「丞相府就是这么苛待下人的吗,这么大的雪天,还让你一个小姑娘在这洗衣裳。」
周重的话就那么轻飘飘地砸了下来,十二岁的少年,眉眼间已然有了俊朗的模样。
我抬眸看向他,一脸的茫然。
「我不是下人,我叫孙锦心,是相府二小姐。」
闻言,周重怔愣了一下,随即便将我拉进了房间内。
「既是相府小姐,这种活儿怎会亲自来做?」
「我只是一介庶女,又没了亲娘,说的好听是二小姐,实则,不过是个奴才罢了。」
我说这话时毫无感情,但周重却听得攥紧了手。
现在想来,只怕是那句话无意间戳了他的心窝子。
「我叫周重,是大周的十三皇子,我想帮你。」
我看着他清澈的眼眸,一时愣住了。
在阿娘死后,我身边除了阿嬷,再没人说过帮我。
那一刻的周重对我来说,就像是无尽黑夜里升起的皎洁月光。
这个从天而降的少年,猝不及防的就撞在了我的心上。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开的口,只听到颤颤巍巍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钱,我需要钱,阿嬷病了,我......」
剩下的话我还没说,周重就解下了腰间的钱袋,递到了我的手上。
那年的冬天,是周重救了我和阿嬷的命。
我慢慢地睁开了眼,哈气成冰的寝殿里,哪里有周重半点儿影子。
「咳咳...阿嬷...」
喉咙里疼得难受,我艰难地发出一丝声音,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阿嬷不在!
她绝不会丢下我不管,除非......
我着急起身,却不小心牵扯到了腿上的伤口。
「嘶——」
腿上的冻伤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身体又重重砸回了床榻。
躺在榻上的我陷入了绝望。
阿嬷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了,若是她......
幸好,一刻钟后阿嬷回来了。
「阿嬷,你去了哪?」
一看到她回来,我瞬间提起了精神。
「姑娘醒了,快来喝些鸡汤暖暖身子,老奴刚刚去给您端汤去了。」
鸡汤?
孙唯月怎会让御膳房给我送这么好的吃食,这定又是阿嬷去求来的。
见我一直不说话,阿嬷便又对我循循善诱。
「姑娘,这世间的苦命人多了去了,您得记着,万事都没有命重要,您现在身子虚,必须得好好补补。」
末了,她又加上一句:「就当是为了老婆子我。」
我闭了闭眼睛,将那些无用的眼泪全部挤了出去。
「好,我喝。」
晚间,我毫无意外地发起了高热。
身子一阵热一阵冷,我恍然觉得就算是十八层地狱,也莫过于此了吧。
就在我又出了一身冷汗,难受得想要窜出被窝的时候,有一双强劲有力的大手按住了我乱动的胳膊。
这力道太大,好像不是阿嬷,而是个男人。
可持续的高热让我睁不开眼睛,我只能无意识的呢喃:「阿嬷,阿嬷......」
烧得意识模糊时,我还忍不住在心中嗤笑。
这高墙之内只有那么一个男人。
而他,又怎会出现在芙蓉殿内。
毕竟,这可是老皇帝驾崩的地方,晦气得很。
一个月前,老皇帝是在我身上突然暴毙的。
那一日,五皇子和九皇子皆带着私兵,闯进了皇宫,宫闱内乱,刀剑声一直持续到第二日黎明。
但他们两个都输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说的就是周重。
他不知道从哪弄来了皇宫禁卫军的令牌,打着拨乱反正的旗号迅速地将两位皇子全部拿下。
其他皇子本就资质平平,根本无法和曾经在战场厮杀奋战的周重匹敌。
曾经默默无闻的十三皇子摇身一变,成了大周的九五至尊。
周重登基后,把后宫里先皇的女人们都送走了,包括如今的太后。
但却唯独留下了我。
宫变那天,我踏过周围的尸深血海,瑟瑟发抖地躲进了周重的怀里。
但他却推开了我。
只温声吩咐阿嬷照顾好我,便转身走了。
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我知道,他嫌我脏。
曾经的两年,我在他父皇的床上艰难求生。
现在想来,他都是知道的。
没多久,他便立了孙唯月为后。
这是孙政一助他夺位的条件。
我主动对周重投怀送抱这件事被那些宫人们传得变了味儿。
她们有的说我亲了周重,有的说我脱了衣服勾引新帝。
不堪入耳的话终是传到了孙唯月耳朵里。
她本就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又听说我想爬上周重的床。
如此,她不想让我死才怪。
今日冰面上跪了许久,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吧。
在我难受得快要死了的时候,忽然感觉唇上微凉,下一瞬,喉间便涌入苦涩。
那味道太苦,呛得我想吐,但却被人堵住了唇。
不得已,我又咽了下去。
昏睡三天三夜,我终是挺了过来。
奇怪的是,醒来后口腔内的味道竟和梦里的苦涩一样。
「阿嬷,这几日,何人来过?」
我掀开被子看到那些伤痕都被涂了药膏,心底忽然生出希望。
「老婆子一直守着,无人来过,姑娘,可是发现了什么?」
阿嬷从不会骗我,她说无人,那肯定就是无人。
真是可笑,我刚刚,又在期待什么。
「无事,我身上这药膏...阿嬷,你又去求那些人了?」
心口隐隐作痛,阿嬷,锦心无用,让您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受人嗟磨。
但这次,却让我很是意外。
「不,我怕姑娘醒来找不到老奴着急,这几日从未离开过。」
阿嬷见我看着涂着药的伤口皱眉,又接着说:
「这药说来奇怪,那日姑娘突然起了高热,殿里没药,我只能打湿了毛巾不停地擦拭您的额头,也不知怎地就睡了过去,等我再次醒来,这药膏就出现在了您的床头。」
一时间,我心跳加速,头脑混沌一片。
会是我想的那样吗?
夜幕降临之前,我让阿嬷用浸透热水的毛巾不停地烫我的额头。
等到天彻底黑了下来,又让她去了外间守候。
殿内未燃烛火,漆黑之中,我躺在床上闭眼假寐。
忽然,周围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一刻,我紧张得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儿了。
棉被下的手攥紧了床褥,我感觉到有一只手碰到了我的额头。
「怎地还是这般发烫?」
嗓音低沉,却会蛊惑人心。
在他出声那一刻,我就再也忍不住,睁开了眼。
这人......
周重没料到我是装睡,我突然的起身让他来不及躲闪。
一瞬间,四目相对,却相对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低声喃喃,似是向我解释,又似是自言自语。
「你知道的,孙政一势大,当初夺位之前便说好的立孙唯月为后,如今我也不过登基月余,前朝后宫皆要受他掣肘,我......」
刚刚即位的帝王,在我面前,竟连「朕」都没有用。
我并未言语,但他还在继续说着什么。
其实有什么可说的呢,无非是上位者的一些艰辛罢了。
他是借了孙政一的势,可也不要忘了,是谁帮他杀了老皇帝。
没错,是我。
老皇帝常年浸于女色,早在我进宫之前,他的身体就已经亏空了。
对于男女之事,他大多时候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才会用十分变态的方法来折磨后妃。
后来,老皇帝迷上了丹药。
他召集天下术士进宫,在后宫大行黄白之术。
那丹药确实神奇,久不经房事的老皇帝竟然重新雄风大振了。
那段时间,他春风满面,但我却有苦难言。
不过好在那苦日子就持续了一个月。
后来,老皇帝对丹药的依赖愈发严重,直到驾崩前的那晚,他在我的劝说下一口气吃了八颗丹药。
八颗让他立即升天的毒药。
我回过神来,直接打断了周重的话。
「阿重,我可以帮你的。」
我安心地在芙蓉殿养了一个月,终于将身上的伤养的差不多了。
而后,周重便顶着朝臣的压力将我封为贵妃。
按伦理纲常,我是他的庶母,自是不该留在他的后宫。
可他是天子,想要一个女人,又何须顾忌其他。
这件事最终以周重光明正大的替我改名换姓而落下了帷幕。
孙锦心已死,而今的贵妃是江洲巡抚之女陆昭昭。
于朝堂上,群臣已经没了为难周重的理由,可在后宫,孙唯月这个皇后却可以来为难我。
如今的芙蓉殿虽已恢复了正常的供给,但孙唯月是皇后,我是贵妃,她仍是像从前一般压了我一头。
「来人,将那个老虔婆给本宫带走!」
孙唯月带着一群内侍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正在调香的阿嬷立时便被人钳制着往外走。
我见势不妙,直接一个箭步冲到了阿嬷身前,抬眸直视孙唯月的眼睛。
「皇后娘娘这是作何?臣妾毕竟是皇上亲封的贵妃,要带走芙蓉殿的人,总该有个由头吧!」
「呵呵呵......贵妃?说到底不过是个妾,和你娘一样,低贱的妾!一女侍二夫,且还是父子,你真不愧是那个女人的贱种,大娼妇生的小娼妇。」孙唯月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是从小听着这些话长大的,但在她提到我阿娘的时候,那早已结痂的伤疤还是意外地疼了一下。
我冷笑着迎上她那似淬了毒一般的眼神:「就算是妾,那也是皇上的妾,只要陛下的心在我这儿,当妾又如何?反倒是皇后娘娘您,夜夜独守未央宫,那滋味儿不好受吧?」
「啪!」
我的脸上结结实实挨了她一巴掌,长长的护甲划过脸颊,留下一道轻微的血痕。
「贱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敢来挑衅本宫,你信不信,本宫立刻便划花了你这张狐媚的脸,看你以后还怎么勾引皇上。」
被我激怒的孙唯月作势要上前抓我的脸,同一时刻,我的眼角瞥到了殿外的一抹明黄。
我在孙唯月即将触碰到我的脸时,直接摔倒在地。
「皇后娘娘,臣妾到底做错了什么,您为何非要伤了臣妾的容颜啊?」
面色戚戚,嗓音轻颤,身子半躺在地,面对凶神恶煞的孙唯月掩面发抖。
周重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皇后!你这是在做什么!」
一道威严肃穆的声音自孙唯月身后响起,似一条线,及时拉住了她往我身上扑过去的动作。
孙唯月脸上的恶毒瞬间凝固,看上去竟有些滑稽。
周重嫌恶地看了她一眼,狠狠地扯着她的胳膊,将她甩倒在地。
然后又一脸疼惜地蹲下身子,要去看我已经红肿起来的脸。
「陛下,别看了,臣妾无事,是妾不小心摔倒碰伤了脸,和皇后娘娘无关,陛下切莫因此伤了和娘娘的情分。」
世间温柔解语花,最抚繁杂帝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