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就像一个小社会,上演着与疾病有关的悲喜人生。透过这一张张小小的病床,我看到生命的顽强,也看到生命的脆弱,人情冷暖、无情病痛,我感受他们面对疾病时的无助绝望,也感受他们恢复健康时的喜悦快乐。
但不管黑夜如何漫长,明天太阳依然会照常升起,就算冬天如何寒冷无比,温暖的春天总会如期而至!
去年冬天,我们这个江南小城少见的下起了雪。那天,来住院的患者都把自己包成了一个裹着霜的粽子,花妈就是那天住进来的,她是从别的医院转入到我科的“脑梗死”患者。知情的医生说患者病情很重,在别的医院ICU住了半个月,直接转入到我们这边来,因为家属有放弃的意思,但又不忍心直接带回家,所以就选了离家很近的我们医院,当然也不打算再去监护室了。
患者女儿小花说,母亲是个开朗的人,平时爱打麻将,喜欢跳广场舞,虽说一直有高血压,也都吃着药,平时监测血压也不高,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有一天早晨花爸发现花妈不对劲,叫她也没反应,就赶紧上医院了。他们在市里医院的ICU住了有半个月,面对流水般的费用,面对毫无起色的病情,希望也在一点点地流失。医生谈话很多次,话里话外让她们作最坏的打算,但就这么出院回家,真的不忍心,最后商量着就近来到了我们医院,用我们当地的话来说,就是“过渡一下”。
花妈是一位很胖的女性,转过来时是昏迷状态,带着氧气面罩、留着深静脉、插着胃管、尿管,我们好几个一起才把她从平车上搬到病床上,给她接上心电监护,除了还算平稳的生命体征证明她还活着,她无法给外界任何回应。她就那么安静地躺着,似乎睡着了,丈夫和女儿站在床前,神情悲伤,不知所措。
“病人这个情况你们也知道,“大面积脑梗”快半个月了都没醒过来,希望不是很大”,主管医生尽量婉转地与家属说病情。总结一句话,病情很重,不要抱很大希望,但我们还是会积极治疗。小花不停地点头,她是家里的主心骨,这样的谈话她这半个月来经历了很多次,现在已经能控制住情绪了,她说:“我知道,我妈病很重,但我们还想在努力一把,医生麻烦你了”。“这个你们放心,只要有一点希望,我们也会拼尽全力救治的......”,小花的眼睛亮亮的,她看看窗外白茫茫的一片,轻轻说道,“尽然下雪了,妈妈也很久没看过雪了”!
那天我值夜班,看到小花在对花妈说话,我以为花妈有意识了,过去一看,却原来只是小花在自言自语。她对我说:“护士,我从手机上看来的,给我妈说说以前的事,也许慢慢地会醒过来呢”。“我也听过一个故事,说是儿子给植物人母亲每天弹钢琴,最后用琴声唤醒了母亲,况且你妈还不是植物人,对吧”。“嗯,我现在每天跟我妈说说话,虽然只是我一个人在说,但我觉得我妈能听见,并且说完我心情也好多了”。她就这样开始每天过来和母亲说话,都是那些家长里短的生活琐事,仿佛母亲能回应一样,她在母亲耳边轻轻说着话,就像往日里最平常的闲聊。有一次,同病房的患者对我说:“她这个女儿算没白生,天天过来跟她说话,妈妈、妈妈叫个不停,我都想不明白,怎么有这么多话可以说。”我笑着说:“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被女儿叫醒了呢”。
有一次小花开心地过来跟我说:“陈护士,我妈有反应了,刚才我和她说话的时候,她动动了眼皮,肯定想睁开眼睛,肯定是听到我说话了。”“真得吗,那太好了,我告诉医生去”。身边的同事有些怀疑,“你说,她是不是太想她妈醒过来才.......”,同事的话没有说完,我们因为不是亲人而多了一份理性,但我宁愿相信小花看到的是真的,这世界充满无奈、同时也充满希望。
虽然医生过去看后,似乎也没有苏醒的迹象,但小花还是坚信她看到的,有了这次小小的回应,她信心倍增,每天2~3次过来和母亲说话。可能老天看到了她的孝心,也可能花妈真得听到了她的呼唤,花妈在某一天真得睁开了眼睛,她醒过来了,这给我们所有人都增加了信心,更积极地治疗,不管药物治疗还是肢体功能锻炼,或者话痨女儿的情感治疗,慢慢地,花妈逐渐摆脱了胃管、尿管、床边心电监护。脸上的表情也丰富起来,吃得东西也开始多起来,甚至可以开口说话了。家人个个把喜悦写在脸上,对花妈来说,这是劫后余生;对家人来说,是整个家庭的幸福。
医学真得是充满不确定性,有时希望就在一遍遍的失望之后,家人与医护人员一起坚持,呵护就算看不见的希望种子,让它慢慢发芽,最终破土而出,带来巨大的希望。
有一次小花笑着对我说:“陈护士你不知道,当初我爸都劝我放弃了,我就想着我妈能挺过来,你看,我赢了”。“你很了不起,绝对是大功臣”。我是发自内心的认为,没有她,花妈的结局也许真的会不一样。
花妈在住院一个多月后出院,尽管人瘦了一圈,但她从无知无觉地入院,到最后能笑着回家,对我们说谢谢,说辛苦了,真让人振奋人心啊!我们都曾对疾病的来势汹汹无能为力,在绝望中呵护希望。当黑夜如潮水退去,阳光的温暖足以抚慰暗夜里的冰冷;当寒冷的冬天过去,春天总会和着花香带来满满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