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永玉和汪曾祺是好友，这两人都很有意思，在世界潇潇洒洒玩了一圈，走的时候，也都走得潇潇洒洒。

1997年，汪曾祺玩够了，双眼一闭，走了。

黄永玉得知老友去世，很平静，死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同时代的朋友，大多走了，黄永玉感叹：

“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生前我玩的很开心，死后，大家玩一会我好啦。”

（你他妈又吹）

现在，他也走了。

在这个世界，他大概玩够了，觉得自己该走了，该去会会另一个世界的老友了。

他走了，这世间又少了一个好玩的人。

90岁以后，黄永玉说自己是‘九零后’，活得像金庸笔下的老顽童周伯通。

国家博物馆举行了《黄永玉90画展》，如此庄严的时刻，黄永玉却很逗，记者问他：

“参加宴会的人是否需要打领结？女士是否要穿晚礼服？”

他哈哈一笑，很调皮地说：

都不必了，最好裸体。

这个能在国家博物馆办画展的人，竟如此幽默。

（出其言善，则千里应之）

还有记者问他：

老爷子您感情生活如何？

他严肃而忧伤地回忆，然后告诉记者：

我的感情生活非常糟糕，我最后一次进入女人的身体，是参观自由女神像。

这话说得，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但是让人喜欢，他一定是被自由女神像给吸引了。

黄永玉91岁时，林青霞去拜访他，老头又开始撩妹，他说：“你不好玩，你要做个野孩子。”

在他看来，林青霞还是太规矩。

太规矩的人，都不好玩。

一般来说，九十多岁的人，大多都暮气沉沉，在家养老，可黄永玉九十多岁时，还在玩跑车。

2017年，白岩松前去拜访黄永玉，看见黄永玉在玩自己的法拉利跑车，白岩松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93岁的老人。

他说：

“老爷子，你都一大把年龄了，还玩这个！”

黄永玉却感觉正常：“我怎么不能玩？”

白岩松：“这不是年轻人玩的吗”

黄永玉：我又不是老头。

白岩松：“老爷子您这不是炫富嘛。”

黄永玉：“我能炫什么富，我玩什么就是因为它好玩，跑车就是一玩意儿。”

在他眼里，跑车就是一玩意，不是用来炫的，只是用来玩的，等到不想玩的时候，跑车的价值也就失去了。

白岩松感叹：“老了就做黄永玉。”

（黄永玉玩法拉利）

这世间，每个孩子都很好玩，但长大了之后，大多都变得无趣。

成年人都是过期了的小孩，过期了，就一天天烂下去了，但黄永玉没有过期，始终保持了一种“玩”的心态。

黄永玉这一生，可谓传奇，但他曾经，也只是一个“笨小孩”。

1924年，黄永玉出生后不久，就被父母带回了凤凰，也就是沈从文的湘西，而沈从文，就是黄永玉的表叔。

13岁时，黄永玉就四处漂泊，提早见识了人生的复杂。

他到福建读初中，成绩老差，两年时间，留级5次。

连老师都放弃他了，不觉得他能顺利毕业。

（人骂我，我亦骂人）

幸好，他喜欢画画，喜欢木刻，并在这方面闯出一条路，凭着这些手艺，他走南闯北，按照他的话说：

我进入社会之后，周围人一直对我很好，大概觉得这个孩子能吃苦，做人过得去，到哪里给人画像，剪个影，人家都喜欢我。

这一画，还真画出了名堂。

可后来，他的画也给他带来了麻烦，因为他画了一头猫头鹰，一只眼睁着，一只眼闭着。

他画猫头鹰，是因为他养了猫头鹰，可人家说他这是攻击社会主义，天天拿他去批斗。

就连过生日的时候，他都还被拉去抽打，人家打一鞭，他数一下，最后数到224。

他被打了224下。

（黄永玉一家）

他的爱好很多，养猫养狗，打猎，听唱片，他做这些，只是因为喜欢，可人家说他这是资本主义做派。

他们一家都被关在一间小屋里，成天见不到太阳。

黄永玉只能自己画一个太阳，他在墙上画了一个窗户，窗外鸟语花香，阳光明媚。

劳动改造期间，他白天干活，晚上就躲在被子里给老婆写情诗。

苦兮兮的生活，被他玩出了诗意。

一个人要好玩，他至少应该又一颗“童心”，那样才能发现寻常事物中的美好。

成名后，黄永玉的画水涨船高，甚至出现了很多盗版画。

有一次他去逛街，在店里看见很多他的盗版画，店主不认识黄永玉这个人，把他当成普通客人，向他推销盗版画，一阵夸。

有人认出了黄永玉，告诉店主，他就是黄永玉。

老板一听，有点尴尬，有点害怕，怕黄永玉找他麻烦，可黄永玉不但没责怪他没操守，还拍拍老板的肩膀说：

“有饭大家吃，不要紧。”

（鸟是好鸟，就是话多）

画越来越出名，找他画画的人也越来越多，很多不速之客上门求画。

有一次，有个人拿着画纸找到黄永玉，让黄永玉给他画画，不画他就坐着不走。

那人老神自在地坐着，似乎在说，快画，不画我就赖着。

黄永玉下了逐客令，那人还是不走。

黄永玉就说：

你走不走？不走？好。我的两只狗就在那儿，这两只狗是受过训练的，你就好好坐着，不要乱动，不要起来，狗不会咬你，你一动，它就对你不起了。

说完，黄永玉转身离开了。

过了两个小时，黄永玉才回来，那人果真坐着一动不敢动。

黄永玉问：

怎么样？

那人说：

我要屙尿。

黄永玉笑眯眯地回：

“屙尿好啊。”

他让人拿起那个人带来的画纸，将之送出大门，从此，这人再也没出现过。

他的画很贵，有些人想跟他攀交情，黄永玉就在门上写着：

第一，钞票面前，人人平等，不可乱了章法规矩。

第二，当场按件论价，铁价不二，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第三，纠缠讲价，即时照原价加一倍；再讲价者放恶狗咬之。

第四，恶脸恶言相向，驱逐出院！

这通告一出，人家就懂了。

（余五十岁前，从不游山玩水，

至今老了，才觉得十分好笑。）

（我丑，但我妈喜欢）

2006年，热爱收藏和画画的黄永玉，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他将自己的画作和收藏，全都捐给了大学。

捐赠仪式那天，大家让黄永玉致辞，对于某些为名为利的人来说，肯定要慷慨激昂，把自己的光辉形象传递出来。

明星们恨不得露脸，增加自己的名气。

黄永玉却很奇葩，他就搞笑地说：

你们不用担心，我已经告诉家里人了。一旦我的后代真吃不上饭，饿得要讨饭了，也应该距离吉首大学远一点，免得影响你们。

他一说完，所有人都笑。

（猪鼻子插葱，装象。）

真的，在他的人生里，似乎什么事情都可以拿来玩，八十多岁，他成了时尚老头，登上时尚杂志的封面，杂志上说：

黄永玉不仅玩物玩到癫狂极致，更是玩出豁达心胸。

是的，玩就是一种态度。

可黄永玉觉得，自己不玩，他不喝酒，不听卡拉OK，也不打麻将和纸牌，吃东西也不挑。

他说的这些东西，都是当下人们爱玩的，他不玩。

他玩什么呢？

他画画，写文章，看书。

九十岁时，他给自己画了一幅自画像：

（黄永玉九十自画像）

他还写了一幅字：

“世界长大了，我他妈也老了”。

取悦自己，是一种能力，把自己当成一种玩具，自己玩自己，是一种境界。

世人熙熙攘攘，利来利往。

在这世间，每个人都卯足了劲，生怕自己不成功，这就是最普遍的成功观，有些人恨不得自己名垂青史。

有记者问黄永玉：

“一百年后，当有人提起你时，你希望别人怎么说你？”

黄永玉的答案是：“这个混蛋。”

他怎么会是混蛋呢？

大概他觉得，死后的名声，其实一点都不重要，活着的时候开心就好，哪怕是混蛋，是奇葩。

（要背就背个摩登的）

他的画自成一派，有人劝他搞个黄永玉画派，他很不爽。

“我不想成群结党，狼群才需要成群结队，狮子不用。”

他的确实是大师，可他却不觉得：

“我算什么大师？如今真是教授满街走，大师多如狗。

他也很讨厌人家说意义、理想这种形而上的东西，他觉得，自己做什么，只是因为喜欢。

他写了《无愁河的浪荡汉子》，里面对很多乡土人情描写细致入微，又宛如一部历史画卷，这是否是如一些评论所言，要完成一部“具有民俗史、生活史架构的小说。”

黄永玉坚决反对，他说：

我没有那些很大的理想，我只是想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表达出来，写完了，朋友喜欢，我就开心了。

他甚至还解释说：

我连小说的提纲都没有，写到哪儿就是哪儿。

在他看来，写东西的快乐不在于好的结果，就在于写的过程。

人生的快乐也不该盯着结果，而应该在于过程，每天都快乐地活，人生就是快乐的。

《无愁河的浪荡汉子》是黄永玉的自传体小说，他写了很多。

写了二十多万字，还没写到5岁，还在4岁左右徘徊。

写了60万字，主人公‘狗狗’还是一个半大孩子。

这一写，就写了很多年，写了几百万字，98岁生日的时候，他出版了《无愁河的浪荡汉子》的第三部。

（生个蛋犯的着这么大喊大叫嘛）

他的时间安排得很规律，每天上午写小说，下午画画。

那时候，他的画已经价值连城，和画画比起来，写小说更费力，有时候一天才能写三四行。

如果用赚钱多少来衡量值不值得，那黄永玉写小说，肯定是不值得的，有些人不解：

你写小说，哪有画一幅画划算？

黄永玉觉得，这种想法很没意思。

人生，不能啥事都看划算不划算，有时候，喜欢比划算更重要。

他在《走读》里说：

我也不清楚，一辈子不知道从哪里得到和敏悟。上当倒霉之后不叫痛，不骚心。甚至不当是一种教训，把自己的傻行当当做笑料去取娱朋友。更不做借酒浇愁的类似表演，让朋友来分担我的小痛痒。

可能，这就是真正的‘无愁’。

（湘西桑植一带私家茅房。）

（小屋三间，坐也由我，站也由我

老婆一个，左看是她，右看是她）

2023年6月13日，黄永玉去世。

按照黄永玉的遗嘱，子女没有举行任何告别、追悼仪式。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徐志摩这句用来告别的诗，就是黄永玉最好的告别。

其实对于自己的死，黄永玉曾大开脑洞想象过，他想在活着的时候就把追悼会给办了，因为死后再进行，就没意思，别人说啥自己都听不到了。

所以，他想活着的时候躺在椅子上，听听来参加追悼会的人，都是怎么夸他的。

对于骨灰的处理，他更是开启了头脑风暴：

“我死了，立即火化，火化完了，骨灰放到抽水马桶里，就在厕所举办个告别仪式，拉一下水箱，冲水、走人。”

他太太张梅溪女士回：

“这样会堵住马桶，拒绝。”

他就继续想：

“那不然分成一个个小包，送给追悼会上的客人，拿回去种花。”

太太怼他：

“你就是想半夜吓人！”

于是，他拿出来终极武器：

“那不如把我的骨灰包成饺子给大家吃，最后宣布，你们吃的是黄永玉的骨灰！”

现在，他走了。

他走了，这世间会不会更加寂寞？因为有趣的人本来就不多。

但我觉得，以黄老头的性格，他大概不喜欢这样的感叹，他会幽默地说，我在另一个世界，等你们大家一起玩，终有一天，我们都要到那个世界去，我先去玩玩，在那边等你们。

黄永玉活成了一个传奇，可是他的人生哲学却是“寻常”。

为什么呢？

他说：

“天上那么多高干子弟，七仙女为什么要下凡嫁董永？因为她什么都有，只缺寻常。”

我们如今缺少的，也是寻常，人人都想成功，拼命向前冲，却忘了，生活的真味恰是寻常。

之前看到一个关于人生三味的说法，很是喜欢，他僻居乡野，生活清贫，却自得其乐：

手捧书卷，便觉布衣暖，菜根香，读书滋味长。

生活就是这般，其实都很寻常，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感受得到，因为内心，太浮躁了，也太贫瘠了一些。

文|不有趣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