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匪乱:一个少年、一场劫掠与时代荒诞
土墙三米高,四角炮台立,家家有枪防匪。这是20世纪30年代东北农村的日常,尤其在民国二十一年(1932年)这个特殊的冬末春初,崔家围子,一个宗族聚居的东北小屯,却迎来了它从未经历过的荒诞与恐怖。那夜,三股匪绺合局而至,围子里枪声四起,马蹄声震天。从此,少年崔小四的命运被推上了一条完全陌生的道路。
民国乱世,匪患成灾
1932年2月,东北已落入日军之手,伪满洲国还在酝酿中,军政真空让匪患猖獗。各地大小绺子趁此机会横行乡里,抢掠、绑票、杀人,毫无顾忌。崔家围子虽有土墙和枪炮,但在这股绺子的突然袭击下,防线瞬间崩溃。
那晚,崔小四,15岁,正准备第二天回农安县城上学。枪声响起的瞬间,他的父亲匆忙带着武器从后窗逃走,留下家中老弱妇孺。匪绺闯入时,少年崔小四如同一只被猎人盯上的小兽,他不知道,这场劫掠不仅夺走了家中的财富,也将他卷入了一场长达数月的荒诞旅程。
东北的匪患不是突如其来的,而是时局混乱、利益驱动下的必然结果。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东北军全面撤退,地方治安彻底崩溃。各地绺子趁机而起,逐渐形成了盘踞一方的半军事化组织。他们不仅抢劫,还会绑“秧子”(人质)勒索赎金。崔家围子虽有防备,却因内部有人通匪,防线被轻而易举地突破。
匪徒们如饿狼般涌入村中,抢走粮食、衣物和牲畜,甚至连锅里的粘豆包都不放过。崔小四家里被掠了两大车财物,连他大哥家挂墙上的马鞍子都背走了。最终,匪徒抓了七个“秧子”,崔小四的爷爷也在其中。为了救下老人,崔小四的母亲主动提出,用年轻的儿子换下年迈的公公。于是,少年崔小四成了匪徒的俘虏。
被绑走的崔小四,开始了他的“秧子”生活。匪徒们给他套上白布标记,强迫他骑马、干活。一路上,他们四处流窜,靠抢劫为生,时而进村屯烧火做饭,时而在野地露营。崔小四的马术不错,得以骑上大哥家被抢的那匹黑马,但缰绳的一头却被紧紧拴在匪徒的鞍鞒上,象征着他随时可能丧命。
匪徒们行事荒诞而残忍。有人因违反“绺规”被当场处死,手段极为血腥;也有人来“挂柱”入伙,却因胆小而被误杀。崔小四目睹了这些场景,内心充满了恐惧。他曾听说过匪徒折磨“秧子”的手段,尤其是所谓的“找豆”,让他夜不能寐。他知道,自己能活下来的唯一希望,就是家里尽快凑齐赎金。
随着时间推移,这支匪绺逐渐暴露出他们的另一个身份——“兵”。原来,伪满洲国成立在即,日军开始招安各地匪绺,将其改编为“伪满军”。崔小四所在的这支匪绺头目“为民”,摇身一变成了伪满军的上尉连长,其他匪徒也成了“正规军”。身份的转变并未改变他们的本质。他们仍然四处绑票,甚至更加有恃无恐。
崔小四曾以为,匪绺变成官军后,自己就能获释。然而现实远比他想象的残酷。被绑票的“秧子”依然被牢牢控制,等待家人筹齐赎金。匪绺变兵,唯一的改变是多了一层合法外衣,而“秧子”的命运并未因此好转。
崔小四在匪徒手中辗转数月,从农安到松花江,再到洮南、安广,每到一处,他都被迫看守财物或充当苦力。匪徒们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随时可能因内讧、追捕或失误而丧命。崔小四亲眼见过匪徒因内斗被杀,也目睹了他们被地方武装拦截后仓皇逃窜的狼狈。
最让崔小四难以忘怀的,是路过一个名叫“龙泉屯”的大围子。围子里枪炮齐全,守备森严,匪徒刚靠近就被迎头痛击,不得不绕道而行。崔小四心想,如果自己家也有这样的防备,或许就不会沦落至此。
与此崔小四的家人为救人已倾尽所有。他们不仅变卖田地,还借遍了亲戚朋友,终于凑齐了匪徒要求的赎金。一名“花舌子”(匪徒与人质家属交涉的中间人)带着赎金来到匪营,最终将崔小四救了出来。
重回家乡的崔小四,已与离开时判若两人。这段经历不仅让他失去了少年应有的天真,也让他看清了社会的黑暗。他后来回忆说,那些匪徒,或许也只是时代的受害者。但对于崔家这场劫难却是永远的伤痛。
有人说,东北的匪患是混乱时代的缩影。的确,在那个军阀混战、日寇入侵的年代,匪绺横行只是社会崩溃的一部分。崔小四的故事,让我们看到了普通人在乱世中的挣扎。财产可以被抢走,家园可以被毁灭,但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幸运。
正如那句老话:“世道乱了,人就贱了。”崔小四的经历,是一个时代荒诞的注脚,也是普通人命运如草芥的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