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这事,你迟早得面对不是?

青墨随忆 2024-07-03 14:06:50

还记得当初冲着许鞍华和刘德华看《桃姐》时,本来追星大过于关注剧情本身,却始料未及地在电影院哭得泪眼婆娑。当年的许鞍华也曾踌躇满志,在那些“女性主义电影”里,仍蕴含着为社会发声的力量感。然而最终拍《桃姐》时,青春褪去,她坦然到:「因为我也老了,64岁,单身,开始担心孤独,怕老得太潦倒」。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设想过自己的老年生活,这无可避免的一天是带着悲凉色彩还是从容淡定?

《桃姐》剧照

01

夕阳人群撬动的朝阳产业

生命很像一个圈,当走入年迈体弱之际,却突然回到孩童般需要照顾的状态。然而,比起一一株株嫩得可以掐出水的嫩芽,人们很少会关注在风中飘零的枯叶,因此老人很容易成为整个社会中最容易被忽视的群体。

然而随着中国正在走入深度老龄化的社会,对老人的关注又重新成为整个社会的热门议题。背后的原因竟有些心酸,关注不完全是因为关怀,而是因为「养老」这个服务「夕阳人群」的行业,正在成为可以撬动万亿级资本的「朝阳产业」。

在《中国发展报告2020:中国人口老龄化的发展趋势和政策》中提到,预计到2050年时,中国60岁以上老人占人口的比重超过三分之一,65岁以上老人占比接近30%。而艾瑞咨询机构也预测,中国即将走入一个“未富先老”的社会。牌面上看,中国养老市场空间极度广阔,但是却出现了GDP贡献占比仅7%的困局。究其根本,养老院的困局,其实也是人心的困境。

首先是文化层面,在中国儒家文化里,「百善孝为先」,而养老制度的优渥在唐朝曾达到鼎盛,例如,在唐玄宗天宝年间曾规定,「天下百姓丈夫七十五以上,妇女七十以上,宜各给一人充侍,任自拣择,至八十以上,依常式处分」(也就是75岁以上的男性和70岁以上的女性,国家均会分配侍从予以照料)。也就是说就算是孤寡老人,也不必担心自己的晚年生活;此外,如果一个家庭中有八十以上的老人,政府也会无偿发放绢帛、粮食等物资满足老人的生活需求;在法律层面,有「父母在,不远游」、「以孝治天下,以举孝廉」等鼓励陪伴老人、以「孝」定品格先可为官的规定。这些幸福的金科玉律代代相传,其实很能理解为何中国相当大一部分人群很难接受自己晚年的光景是在不能儿孙绕膝的养老院中。

其次是社会层面,有一个词叫「合法伤害权」,就是说有些人能够利用自己的管辖权,在他可以做主的范围里,利用冠冕堂皇的理由给其治下的民众以伤害。长者去养老院和儿童去幼儿园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可能会因为自己较为「弱势」的身份,而遭受暴力、侮辱、伤害等。在明面上,机构自然会禁止该行为的发生,但是从经济角度来看,养老机构一般分为高端享受、普通经济、公办院三个等级,前两者由其收费水平决定,能聘请到的从业人员的待遇和素质自然有所区别,而公办院作为本是提供给空槽老人、三无老人等困难户的机构,却时常由于“特权插队”、“特权享受”等事件,也在内部形成了有“等级制度”的老年社会。

最后是亲子关系层面,后工业社会下的「个人主义」和「理性」被推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当现代人都在追求自我发展,并力求告别原生家庭的束缚时,不可避免地会与父辈之间产生由于时代割裂感带来的矛盾。现实生活中,中国的很多老人去到养老院并非所愿,而是由于亲子关系不和,或子女无暇照顾,由此产生的负面想法渗透在社会中,致使养老院等同于孤独的代名词。

我觉得以上所有问题最后都可归结为两个字:尊严。诚然年迈人士由于身体条件、收入水平等客观因素不可避免地会产生「被遗弃感」和「孤独感」,但是我很认同一个说法——如果孩子是一张白纸,充满了描绘五彩斑斓的未来的可能性,那么老人就是一本书,写满了值得品味的精彩细节。虽说写这篇稿件的我并没法体会作为一个老人的诉求,然而我觉得人这一生始终是要超越自己的,接受所有有可能的局面,并发挥主观能动性力求让自己过好。

其实你大可以见到在老龄化问题同样严重的发达国家,如日本、加拿大、新加坡等,人们对老人院的接纳程度非常高,公共机构提供给老人的各种设施也十分完善、充足,护工的护理水平也非常高,因此不大见到如此凄凉的认知。但是归根结底,每个国家的发展水平不同,社会结构与福利规划也并不能放在同一水平上类比,因此与其担忧我们暂时无法改变的问题,不如看看世界上有哪些优秀的养老项目规划,有时一个灵感或概念就能为构筑一个更加温暖的社会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02

他们的桃花源记

由新加坡SPARK建筑师事务所提出的乐龄农庄项目是一次关于把养老生活与都市农业相结合的尝试。准确来说,这不是一个养老院,而是一个概念性的社区设计。设计师希望能让养老院告别「收容」这样的标签,进而变成一个对社会同样有生产价值、对社会有所贡献的环境。

在农庄中,核心设施并不是那些老年娱乐设备,而是一个「垂直农场」。建筑师引入「垂直水培耕作」和「屋顶土壤种植」技术,形成了一个鱼菜共生的复合耕作系统。这样一来,老年人便能够在蔬果农场这样的生态环境中找到一份自给自足又怡然自得的工作。此外,新加坡本就是一个严重依赖进口的国家,时有食品安全问题发生,自培蔬果或多或少能帮这个国家起到一些正面作用。

我觉得整个项目最令人欣慰的点就是,它在引领一种老年人的生活方式。耕作活动不仅不着痕迹地鼓励了老年人的规律运动,改善了老年人的身体健康状况,还在心理上形成有效安慰,增强社区归属感,让老年人看到自己不仅不是这个社会的负担,反而一直在贡献自己的价值。

思邦事务所负责人Stephen Pimbley表示:只要满足绿叶蔬菜在建筑外墙和屋顶上生长的条件,这个概念就能应用在几乎任何地区,也将为解决全球越来越多的老龄化问题提供一个现实可行的方案。

另一种生活,一直都在,就算没有乐龄农庄,也希望大家能以此获得一些启发。

荷兰Dementia Village疗养村

阿兹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症」)是一个会给家人带来很多困扰的常见老年病。但是在荷兰阿姆斯特丹,就有一个与世隔绝的桃花源去容纳这样的人群。在这个社区(De Hogeweyk)里,什么都是假的,唯有那份关怀是真实的。

Hogewey村的占地面积约为10个足球场那么大,剧院、园林、邮局、广场等普通社区有的东西,这里也一应俱全。我们常见的阿兹海默病人总是被轮椅推着,眼神空洞地望向前方,因此你很难想象这样的老人要怎样在一个「正常」的社区中生活。然而事实是,这个养老社区的一切都是一场「戏」。老人入住这个社区前,家属将预支所有的开销(一年约合9万美元),全村一共250名老年护理学人员会伪装成收银员、邮递员、搬运工等,但是在所有店铺内都不会有交易发生,护理人员全部身着便装24小时观察老人的活动,村子里只设一个出入口。这些隐秘的安保措施就是为了让老人有一个「正常」的老年生活,同时又确保他们的人身安全。

这个养老院并不像传统养老院那样以房间或病床划分,而是6-7个老人入住一栋房子,每栋房屋风格各异,屋内设有1-2个护理人员。为了让老人体会到熟悉的温馨感,屋内布置通常根据老人生活的年代划分,例如有的人家里是六十年代,有的是七十年代等。范德比尔特大学认知医学中心主任保罗•纽豪斯博士表示:「这里的环境有助于减少与老年痴呆症相关的认知与行为问题,这是不用药物而提高老人们生活质量的关键」,事实上,经过CNN的实地采访反馈,这里的老人由于吃药少了,饮食也更好了,并且生活得非常开心。这个社区规定,只有严重的老年痴呆症患者才可入住,且只有老人离世才能有新的床位空出。然而据说该机构自2009年开办至今,几乎没有出现过空位。

老年痴呆症患者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病人,却由于认知、行为障碍总是被打上「无能」的标签,因此Hogewey的成功可以说为此类老人、家属甚至整个行业都带来了希望和启发。因此该机构开设后,欧美多国的专家曾前去取经,后来英国和瑞士也开设了类似的养老院,但无论在任何国家,资金仍是最大的障碍之一。然而不能否认的是,这些新概念正在一点点改变人们对老年痴呆症的认知,也在改变人们对「老人只能等死」这个观念的认知。

迪士尼故事生活Storyliving by Disney

一直被迪士尼的故事感动,这次,你真的有可能住进这个梦幻乐园,亲自上演属于自己的故事。近日,迪士尼公司宣布了一项名为「Storyliving by Disney」的居住区开发计划,该计划的首个项目将落地加州,预计包括庄园、独栋住宅和公寓等。计划第一个项目名为Cotino,选址在华特·迪士尼先生的故居——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切科拉谷地的兰乔米拉奇。项目会被设计成一个综合区域,周围将会有购物商场、餐饮、娱乐和酒店等设施,并有一家公众可以买票进入的沙滩公园。

虽然这是一个综合型的房产开发计划,但是计划中将至少设置一个专门的养老社区面向55岁以上的中老年居民。迪士尼表示:公司希望通过新的方式把迪士尼的魔法带给大众,从给人们「讲故事」发展到让人们「生活在故事里」。

据悉,「Storyliving by Disney」项目的社区运营将由经过培训的迪士尼演职人员负责。他们不仅将全年为居民策划特别节目和体验,还会提供包括烹饪课程在内的各种娱乐服务、慈善活动、老年康养服务等。(年轻时候等不到排长队的迪士尼,我只想老了赶紧住进来)

看,谁说不能越老越梦幻?!

西雅图Intergenerational Learning Center

正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如前文所述,老人与孩子其实有很多相似点,例如需要被照顾、被关怀,且对物理空间的需求极为相似,都需要以安全、易操控为设计核心,在人格表现上,又都保有一份天真和善意。有鉴于此,美国西雅图的Intergenerational Learning Center互助托儿机构就把幼儿园搬到了养老院中,这样不仅能让小朋友对生老病死有一个正确的理解(「死亡教育」),还能让这两个相似的群体可以互相关怀。

对于儿童来说,老人不仅养护经验丰富,还可以作为一位耐心传递知识与经验的长辈,这是繁忙的都市人没法做到的;而对于老人来说,小朋友天生的活泼与笑容就足以慰藉一颗孤独的心。为此,Present Project还特意拍摄了一个纪录片,希望以此传达一种长幼互助、互爱的理念。其实这样的理念并非独一无二,如今在巴黎、瑞典等地区,都出现了养老院与幼儿园合二为一的项目。

03

何为真正的「老有所养」?

哈佛大学公共卫生研究院曾发表言论:「对你的健康而言,你的建筑设计师远比你的医生更重要。」世界上优秀的养老院设计有很多,原本此文想作为合集形式与大家分享,但是研究途中发现,「养老」是一个太过宏大的命题,而养老院只是其中一个组成部分。养老不仅关于如何对老人的身体提供养护、照顾,更在于如何以一个核心设计理念帮助老人重拾生活的乐趣,进而顺利接纳「孤独」与「死亡」这两个人生命题。所以从本质上来说,养老更在于养「心」,如果因为年迈就丧失了对生活的信仰,那么无论这个养老院的设计有多么先进,于老人而言也不过是一个冰冷的围栏。

说回主题,发达国家对养老这件事的认知比中国提前了许多,因此中国最初的私立养老院模式就是借鉴国外。就拿日本来说,其发展经历了「多人数集团式介护」到「少人数单元式介护」再到「个性化介护」三个阶段。对于欧美来说,发展到今天也诞生了如今在养老圈中最为盛行的观念「多层级持续照料、原居安老」理念。人类的养老史就仿佛是人类文明的进步史,从养老=养病,走到以「居住者为中心」,幸福晚年的判断标准大概就在于老人是否有自主权去选择自己的理想生活。

但是中国传统的养老模式,是典型的「向下流动」模式,也就是从最初入住综合型养老机构,再到护理院甚至病房,人总是跟随医疗资源和身体情况不断变动。而欧美和日本模式虽有其可借鉴之处,但是明显是不适合中国国情的。例如瑞典,虽然有些机构提供医院和养老院一体的服务,但是也十分青睐将养老机构设置在远离城区的自然环境中,举目四望除了草就是牛羊,设计理念固然是引入自然植被,用大面积的空间提供给老人「天人合一」的体验。但是对于从来就讲究热闹与喜庆的中国人,估计在那样的环境中三天就能抑郁症发。再拿近一点的日本来说,日本以「跪式服务」为精髓,为老人提供的看护服务专业化程度很高。但如果引入日本模式,除了开销高昂外,老人心理也未必能接受这种「跪式服务」,因此在中国又诞生了「新中式养老」这样的理念。

北京芳华里康养社区与荷兰的阿兹海默村就有其类似处,核心理念就是为老年人提供「正常生活」。与其说这个社区是养老机构,不如说是老年服务型公寓。因为社区不仅配置了专职医生和护士,社区附近的配套设施十分完善,社区保健站、三甲医院、公园、咖啡馆等中国老人最需要、也最喜欢的社交生活场所一应俱全,打破了传统养老院的独立模式。目前中国刚好走到60岁退休的那一批老人正好是1962年婴儿潮时期诞生的,因此他们的经济能力与思想与四五十年代的老人早已大相径庭。在自己身体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仍然青睐在这样的社区中过着「最像自己」的生活。其实前几年涌起的三亚「购房热」、甚至是闺蜜相约修别墅这样的新闻就是这种新式养老观的预演,几个亲朋好友相约在同一个小区内购置房产,彼此间的距离不过「送一碗汤」的距离。人虽老,但是生活模式未变,多元的住户环境仍然在告诉老人:他们只不过是搬进了更适合自己的普通居住空间。

北京芳华里康养社区

去年年中,中国平安也发布了“平安臻颐年”康养品牌及首个高端产品线“颐年城”项目,其模式同样是通过金融+医疗+康养的模式,在国内一二线城市核心城区打造高端康养社区。这个项目目前选址在深圳蛇口,康养社区将引入“五师”,即医师、健身师、营养师、心理师、护理师,用专业的护理模式解决差异化养老需求。选址在蛇口估计是考虑到广东地区人口特征与自然环境,不仅方便到达福田、南山等大型企业聚集地,而且1小时内可达港珠澳三地,项目周边文化、购物商圈、三甲医院等配套也比较齐全,方便老人与子女间的探望陪伴。至于缺点,估计就是收费(预计每个月8000-2万元),至于服务方面,估计要以后才能一探究竟。(本文仅探讨一种可行的模式)

据TOPYS采访深圳养老服务业协会理事透露:「未来这种社区型养老中心将会是主流,且还会融合中医养生等理念,打造真正适合中国人的养生环境。不过由于地段、资金等限制,目前这种类型机构的仍然只能是大型地产和保险集团才有可能运营」。

阿图.葛文德在《最好的告别》中说,不管一个人的年纪多大,他都应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必须承担的风险。我想让老人「老有所养」不在于如何「养」他们,而在于如何在不剥夺他们的「自主权」的情况下,仍然能尽可能让他们过上理想生活。但是关于衰老与死亡,我觉得杨绛先生这句话有一种平静的力量感:「我今年100岁,无法确知自己还能往前走多远,寿命是不由自主的……我没有“登泰山而小天下”之感,只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过平静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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