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事出非常,必有妖异之兆

我是历史其实挺有趣 2023-11-20 16:32:27

(河水流淌)

广东潮阳县境内,有一条湫埔河。

河水清澈,水浪潺潺,河边水草丰茂,身后更有山峦起伏,是一块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雍正七年,公元1729年,一具尸体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小县城的宁静。

有放牛的百姓路过湫埔河的时候,突然发现河滩上出现了一具死尸。

一县之地,没有人与人之间不知道的事情,也没有不透风的墙,一群百姓们围拢过来一看,很快确认了死者的身份,这人姓王名元吉,是潮阳县官府里挂名有一号的小偷。

这个王元吉,他以偷盗为生,今天偷只鸡是明天偷只鸭子,老百姓对他很反感,他本身也不是什么正经人,所以人们发现死的竟然是他,不仅不惋惜,反而是拍手叫好称快。

但是毕竟这人再坏,他也死了,老百姓们也算热心肠,很快通知了王元吉的家人来收尸。

来收敛王元吉尸身的,是王元吉的哥哥,名字叫做王煌立,按理说你这弟弟死了,你把尸体拿回去,扯个灵棚办个丧事,入土为安就得了,但王煌立不知道受了谁的蛊惑,竟然认为他弟弟的这个死,或者说他弟弟的这个尸体属于是奇货可居,于是雇了一辆马车,拉着王元吉的尸体,来到了潮阳县东边一个叫做白墓洋的村里,找到了一户姓杨的人家,以此来讹诈钱财。

《陈宽烟麓观泉图轴》 局部

怎么个讹诈法呢,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王煌立把尸体往杨家大门口一放,说要不你们杨家花点钱免个灾,要不我就到官府去状告你们,说你们杀人害命,杀害了我的弟弟。

碰上王煌立这种地痞无赖,你跟他讲不了道理,只能是自认倒霉,大多数人花点钱也就把事儿给了结了,但这个杨家,还挺硬气,任凭王煌立是威逼利诱,软硬兼施,人家就是把大门一关,闭门谢客,任你怎么闹,我就是不搭理你。

王煌立拖着弟弟王元吉的尸体在杨家喊了三四天,弟弟尸体都发臭了,自己嗓子也哑了,楞是一块钱也没要出来。

王煌立气不过,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一纸诉状,把杨家告到了官府里,状告杨家杀害了自己弟弟,然后抛尸河滩。

当时的潮阳县令,是一个叫做蓝鼎元的人。

蓝县令接了案子之后一研究,发现这可疑的地方有很多,因为这个王煌立他完全就是空口无凭,只要智商不低于八十,都能一眼看出来这是诬告。

既然王煌立是诬告,那么拖下去打个三十大板,让他以后不要生事也就罢了,但是蓝县令察言观色,发现这个王煌立啊,他说话吞吞吐吐,四肢也不协调,没什么文化,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到公堂之上来告状,更是一直发抖流汗,说白了,以王煌立的胆量和见地,他自己是没有勇气,也没有那个能力用人命案来诬陷杨家的,所以他背后一定还有推手,更有主谋。

县令一寻思,这王煌立是从白墓洋村来的,他到县城来告状,是临时住在客栈的,所以县令立刻派出衙役,到王煌立居住的客房去搜查,果然找到了窝藏在客栈里的保长许元贵和讼师李阿柳。

(衙门)

清时,十户人家叫做一牌,设置一个牌长管理这十户人家,而十牌(也就是一百户)人家称为一甲,设置一个甲长管理这十户人家,十甲(也就是一千户)人家为一保,然后设置一个保长来管理这一千户人家。

所以,保长虽然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但是他手里的权力很大,一管就管好几千人。

讼师,这倒不是什么官职,而是古代以帮人打官司为生的一种职业,相当于是现在的律师。

这个保长许元贵,蓝县令以前就认识,因为同算父母官,级别虽然比他蓝鼎元低,但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而这个讼师李阿柳,蓝县令也认识。

蓝鼎元,他是雍正五年下放到广东做县令的,但是他这个县令和别人不一样,别人都是一县之地的父母官,但蓝鼎元有能力,他同时兼着广东下边潮阳和普宁两个县的县令。

这个李阿柳,在做讼师之前,正好是普宁县衙门的工房书办,是个文职小吏,蓝鼎元见过他几回,对他也有印象。

许元贵和李阿柳都不是普通百姓,他们知道衙门口的厉害,所以被衙门一抓到公堂之上,俩人就全都撂了,承认了王煌立诬告杨家,的确是自己背后指使的。

而且,蓝县令还有意外收获,因为李阿柳又供出了潮阳县的小吏郑阿二,讼师肖邦棉,以及民间百姓张阿束。

这么一来,这事儿的性质可就越来越严重了,不仅有离退休的公职人员参与,有法律行业从业者参与,甚至还有在职的官吏参与其中。

(蓝鼎元)

蓝县令当机立断,三班衙役全部出动,很快把一干涉案人员全部抓获归案。

涉案人全都到了,蓝县令逐一审问,很快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案情。

首先,是这个讼师李阿柳,他原本是邻县普宁的小吏,因为在普宁犯案,干了点坏事儿,工作也丢了,还被官府通缉,他为了避祸,逃到了潮阳县里。

他到潮阳县之后,很快认识了无赖肖邦棉,又通过肖邦棉认识了;小贼曹阿左,仨人无业,靠给地主收租混日子。

有天他们仨到湫埔河边溜达,就发现了王元吉的尸体。

这仨人吧,都是鸡鸣狗盗之辈,他们以前和小贼王元吉就认识,更知道王元吉前两天才和白墓洋村的杨家起过争执,闹过不愉快,有过过节,现在王元吉莫名其妙的就这么死了,他们完全可以祸水东引,扬言王元吉的死和杨家有关,然后到杨家去讹诈钱财。

事实上,他们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他们找来了王元吉的王煌立,让王煌立拉着弟弟的尸体到杨家去敲诈勒索,没想到杨家底气很硬,人家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王煌立一块钱也没要出来。

一计不成,他们又生一计,由李阿柳写好状词,又请来保长许元贵作保,开始到普宁县衙门告状。

《禹之鼎画清凉山庄图像卷》 局部

他们到了衙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衙门里的书办郑阿二,郑阿二一眼看破其中玄机,知道这伙人是栽赃陷害想要讹诈钱财,但郑阿二没有上报县令蓝鼎元,而是认为有利可图,所以他干脆也入了伙,还带着衙门里的文书去杨家恫吓,说人家这都告到官府衙门里来了,现在我拦着,这事儿县令还不知道,我劝你们杨家掏个纹银八十两以做赔偿,息事宁人。

这几个人是一顿威逼胁迫,好话坏话都说尽了,一开始要八十两,后来又降到四十两,二十两,最后只要十两便可了事。

但是,杨家没杀人,人家不承认这个屎盆子,所以任凭他们怎么说,是一分钱也不掏。

你们这不纯纯是敲诈勒索么?想要告官,那你就到官府去告呗,我们可不怕你这套。

杨家人不掏钱,这肯定是对的,因为掏钱了就等于是向他们这股恶势力低头,助长了坏人的嚣张气焰,但有读者可能会好奇,不就是几十两么?真要怕麻烦,直接给了不就得了?

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在电视剧里,我们动辄就会看到说皇帝今天赏赐大臣几千两,几万两,或者在网络小说里,我们也常看到某某主角今天赚了几百两,明天又赚了几百两。

似乎几千两银子,几百两银子在古代其实根本不叫个钱,而纹银几十两就更加九牛一毛,不值一提了。

但其实,古代的银子,是很有购买力的。

秦朝中晚期,一两银子相当于现在的人民币三百块钱,那么五十两银子就等于是一万五千块钱。

有人说现在生活好了,人民富裕了,一万多块钱还叫个钱?

一万多块钱也许不多,但问题是,雍正时期的普通家庭,一年的劳动所得,差不多也就五两银子。

王煌立这些人一张嘴就朝杨家要五十两,那可是人家一家人十年的劳动收获。

(古代白银)

别说杀人了不应该私了,就算是不杀人,这五十两也约等于要命啊。

混到这一步,王煌立等人也是没办法,他们也是被逼上梁山了,折腾这么多天别说钱没要到,连人家一面都没见着,现在已经不是钱不钱的事儿了,现在是面子问题,要紧的是把这口气给出了。

但是很可惜,衙门不是你出气的地方,他们运气又不好,碰上了铁面无私的蓝鼎元,事情很快败露,讹诈钱财,栽赃陷害的罪名,那是跑不了了。

这个案子一经公布,当地老百姓那是拍手称快,蓝鼎元到民间走访的时候,百姓们更是把他团团围住,称颂他是青天大老爷,说蓝鼎元为他们除去了民间这几个一直坑害百姓的歹人,你可见肖邦棉这些人平时得有多么的可恶。

做官做到这个份上,百姓爱戴,万民称颂,无疑是一件最开心的事情,但蓝鼎元却总是隐隐的感觉到了有些不安,他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那就是这案子看似破了,但实际上并没有破,因为——河滩上发现的王元吉,到现在还没搞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而且,所有的涉案人员中,衙门似乎漏掉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这个人,就是李阿柳刚来潮阳的时候,经过肖邦棉而认识的曹阿左。

于是,蓝鼎元继续在百姓之中走访,很快得到了一个十分关键的信息,那就是,潮阳地界上,一直有这么五号人物,是五个飞贼,他们打家劫舍,坏事做尽,分别是钟阿表,罗阿钱,黄近启,以及曹阿左和这个死掉的王元吉。

老百姓们目下之所以这么开心,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五贼之一的王元吉死了。

曹阿左和王元吉同为五贼之一,又是这一场敲诈诬告案的关键人物,那他是不是和王元吉的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呢?

《杜琼友松图卷》 局部

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盖死生出入之权舆。

人命关天,这事儿绝不能马虎。

蓝县令双管齐下,他一方面给王元吉验尸,确定他的死因,另外一方面全县通缉曹阿左,很快将他缉拿归案。

仵作验尸的结果表示,这个王元吉,浑身淤青,周身软组织挫伤很多,生前他肯定是挨过打,而且在王元吉的鞋子上有几根生长于陆地,不长于河边的草叶,即说明这个王元吉,他必然是从别处被抛尸到此的。

而蓝鼎元审讯曹阿左也十分顺利,曹阿左这人胆小怕事,到了官府两腿转筋,直打哆嗦,几分钟就全都撂了。

首先,他供认了自己的确是和王元吉等人并称五贼,在潮阳县行窃已经七八年了,半个月以前,他们晚上出门偷东西,但自打蓝鼎元来做县令之后潮阳治安良好,他们无从下手,转悠来转悠去,就赚到了白墓洋村的杨家。

当晚,杨家多人外出,只有男丁杨阿印在屋里盖着被子蒙头大睡,几个人实在没办法,无甚可偷,竟然潜入屋子,想要把杨阿印盖的被子给偷走,结果,他们这运气实在是不好,一个没留神把杨阿印吵醒了,杨阿印猛然惊醒,发现屋里进了贼,立刻和贼人扭打起来,但是他双拳难敌十双手,挨了顿打不说,被子还被抢走了。

几个人入室盗窃加抢劫,偷走了被子,卖了八十文,很快花光,第二天又跑到白墓洋村去偷东西,这回他们盯上了一户姓郑的人家,听说这家人有钱,他们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打算一展身手。

《张宏击缶轴》 局部

但是万万没想到啊,五贼前脚摸进了郑家的家门,后脚就发现郑家人多势众,男丁就不说了,光是仆从就十多号,五贼偷东西不成,反而被团团围住,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顿揍,然后被棍棒叉了出去。

曹阿左等人身体素质还算可以,挨顿打勉强还能挺住,可怜这个王元吉,他本来身体就不好,这回被揍的是满面桃花开,鲜血直流,骨头更是断了好几根。

这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帮人挨了顿揍,仓皇逃窜,但更加不巧的是,在半路上又遇到杨家的杨阿印带着一帮亲戚来索要被他们抢走的被子,五贼抵挡不了,又发疯一般的开跑,结果王元吉伤势过重,竟然直接死在了路上。

五贼卖被子(赃物),把被子卖给了一个叫做黄奕隆的人,这个黄奕隆说白了就是个专卖赃物的倒爷,他手脚也不干净,五贼被撵来撵去是人人喊打,实在没地方去,只好躲到了黄奕隆的家里。

几个人在黄奕隆家里待了几天,把王元吉的尸体往黄奕隆的家里一扔就走了,这黄奕隆是个倒爷,他没杀过人,也没干过什么穷凶极恶的事情,冷不丁的家里停具尸体他也害怕啊,于是干脆把王元吉的尸体扔到了附近的湫埔河边上,正巧,被文章开头的那个李阿柳,肖邦棉等人瞧见了,这才有了后边的故事。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到这步,一切才算是水落石出。

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蓝县令是惊堂木一拍,捕快纷纷出动,五贼剩下那仨也是片刻落网,纷纷伏法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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