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的崛起与衰落,与小麦的种植兴盛密切相连?农作物角度看历史

虎山评茶 2024-04-16 09:14:53

今日要述说的故事,是在历史的同一瞬间,小麦这一线索在各异的时空里交织延伸,为大汉帝国的命运埋下纷繁的伏线。从此,大汉皇帝那“远方必征服”的壮志渐次化作孤寂落寞,而在郡县乡里之间,一系列未来名动天下的姓氏如春笋般崛起,他们血脉相连,关系错综,凭借播撒小麦的温热,亲手缔造了一个王朝的辉煌,也亲自为其送终。

这一切,源起于一场地方政府小官员的丧礼。

公元前10年,即西汉元延三年,在东海之畔的东海郡尹湾,功曹史师饶的生命走到了尽头。这位不过是在郡中负责考核选拔官员、记录各部业绩的文吏,却因其身属师氏家族,其葬礼备极哀荣,庄严而郑重。家族成员怀着敬意,将他生前使用的笔墨纸简装入棺椁,陪伴他长眠于家族的墓茔。

在师饶逝世的前一年,他仍往来于东海郡的四面八方,频繁接触各地官员。这位勤勉的人事官仔细记录下每一次会面的名字,那些重复出现的姓氏,将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世人津津知名的望族大家,如郯县的薛姓、于姓,以及兰陵的王姓等等。

在汉成帝刘骜御极之际,东海郡的这些名门望族后代官员,似乎获得了推广冬小麦种植的农业政策。据师饶的“集簿”记载,东海郡全域面积达512092汉顷,而冬小麦的种植面积已超过107300汉顷,占据了近21%的辖区面积(《尹湾汉墓简牍》所载)。与此同时,出身关东的官员氾胜之,以轻车使者的身份,在关中京畿的三辅地区监督并大力推动宿麦的种植,以期缓解人口与耕地之间的紧张关系,增加粮食产量。

二十余年后,关东大地上新兴的庄园如雨后春笋般崛起,它们积累了土地、财富、兵马与权势;这些新兴庄园主的姓氏,不久将为世人所共知,甚至畏惧。在这之后,九州三分的历史亦由此开启。

涛涛悬河的波涛之下

在公元前132年(西汉元光三年),黄河瓠子(今濮阳西南)决口,波涛汹涌的河水向东南奔涌,涌入钜野泽,进而泛滥至泗水、淮水,豫东、鲁西南、苏北、皖北的十六郡尽成一片水乡。这场自汉文帝时期公元168年黄河初次自然决口以来最为严重的灾害,尽管中央政府下令动用十万人力封堵决口,却依然未能阻止河水长达23年的泛滥(详见《汉书·沟洫志》汉·班固所著)。

自战国时代起,黄河离开川陕峡谷后,在下游平原地区流速减缓,携带的泥沙在此淤积,河床渐与河岸平齐。每逢汛期,河水泛滥,退去后留下肥沃的淤泥,日积月累,百姓开始在此垦荒,甚至在久无灾害的日子里,建立起家园,村落逐渐成形。为了守护这片土地,人们努力加高加固堤坝。长年累月的筑堤,使得黄河河道渐渐高过河岸,形成了所谓的“悬河”,居民仿佛是住在高耸的围墙之内,与水为邻(《汉书·沟洫志》有所记载)。

公元前120年,西汉元狩三年,瓠子决口未息,华夏大地再遭劫难。黄河中下游的崤山东麓,水患肆虐,千里沃土化作泽国。一时之间,饥荒蔓延,流离失所者无数。汉武帝刘彻,一边急令各郡国赈灾救民,开仓放粮,一边着意于关中水利设施的紧急修复。同时,一行使命重大的官员,携带着帝王的特殊旨意,自长安出发,疾驰关东,以受灾之郡为目的地。此诏非同小可,旨在劝导民众播种冬小麦,以稳固岁收,安定人心(《汉书·武帝纪》)。

此令或许源于淮南王刘安之高见——“日月之所出,其地宜麦”(《淮南子·坠形训》),对黄河下游地区的自然禀赋做了精妙的运用。黄河汛期,夏秋之际,河水肆虐,而冬小麦之播种,恰逢农历八九月的寒露与霜降之间,生长期巧妙避开了秋季的洪水,有效补偿了秋季作物的损失,确保了粮食的稳定产出。

地处黄河入海要冲的东海郡,因河水冲积,形成了肥沃的滩涂。此郡的功曹史师饶,见证了这片既是祸源又是福祉的土地,如何孕育了特定的作物与人群,书写了利弊交织的历史篇章。

仁君解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公元前49年,西汉黄龙元年,43岁的汉宣帝刘询在未央宫仙逝,27岁的太子刘奭继位,是为汉元帝。然而,先王时期的辉煌已现衰微之兆。这位性格温和的君主在位期间,王朝的掌控力日渐式微。

公元前44年,西汉初元五年四月,面对关东连年灾害,汉元帝采纳诸儒建议,废除盐铁官职,终是摒弃了自武帝时期以来抑制商业的盐铁专卖政策,为民生让利,彰显了一代仁君的德政。

随后,在公元前40年,即西汉永光四年之秋,汉元帝刘奭在筹备自己陵墓之初,颁布了一道别具深意的诏书。他摒弃了历代汉室皇帝在修建陵寝时将各地郡国的巨商大贾、豪门地主迁徙至关中的传统做法,曾在陵园周围创建县邑,以致关东地区承受了“空虚之害”。因此,他决意变更旧习,让天下百姓得以在各自的故乡享受安居乐业之福(见《汉书·元帝纪》班固所著)。

原本,自汉高祖刘邦起始,历代帝王皆沿袭将东方的旧贵族、豪族迁徙至关中安置的成规。建设陵邑的初衷,在于促使这些豪族大地主放手在关中的土地权益,以此缓解当地的土地集中现象。汉武帝时期,资产达三百万钱以上的郡国豪杰,均难逃被迁至关中的命运。然而,在汉元帝刘奭掌权之际,这道充满仁慈与善意的诏令,实则颠覆了汉朝长久以来的根本国策。此举让部分人深感释然,如同摆脱牵绊的风筝,自此迎风飞扬,扶摇直上。

关东新兴贵族的兴起与千年中国史背后的幽灵

在千里之外的京师长安,大汉帝国的南阳郡治所宛城,被誉为全国六大商贸都市之一,汇聚了众多商贾,尤以冶铁业享誉天下。早在汉武帝时期,出身于大铁商世家的孔仅便跻身仕途,执掌盐铁专卖之权。随着官府盐铁专营的废止,“抑商”政策日渐式微,那些富甲一方的商贾们纷纷将商业利润转向收购破产小农的土地,通过耕耘田亩以保值,同时仍旧操持着商业大计(参阅汉·司马迁《史记·货殖列传》)。他们的财富如同滚雪球般,迅速膨胀。

在汉元帝刘奭的父亲,汉宣帝在位期间,南阳新野的阴子方,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寻常人氏,陡然间暴富。身为相传为管仲第七代孙、楚国阴地大夫管修的后裔,阴子方在汉宣帝之后的时代,家中累积的田产多达七百余顷,出入车马如云,仆从奴婢成群,气派不亚于皇室贵族(参阅南朝·范晔《后汉书·樊宏阴识列传》)。

不难想象,对于那些像阴子方这样,在关东拥有丰饶土地的土著富豪来说,摆脱政府的压制,不再被迫迁徙至遥远的关中,无疑是天大的喜事。因为对他们而言,财富增长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已然被清除。

当乡里之间传颂阴氏的财富秘籍时,一个神话般的故事流传开来:阴子方因孝顺且乐善好施,灶神在晨炊时显灵,阴氏以黄羊祭之,从而获得了灶神的庇护。更有传说,阴子方曾自信满满地预言,他的子孙后代必将繁荣昌盛(参阅南朝·范晔《后汉书·樊宏阴识列传》)。

灶神的庇护,显然只是夸大其词的传说。那么,这些关东新贵崛起的真正奥秘又是什么呢?在距离新野不远的南阳湖阳,另一个显赫家族的故事,与阴氏的传奇遥相呼应。

汉代灶

在湖阳乡间,樊氏家族声名显赫,家主樊重既精通农田经营,又擅长商贸交易;樊家三代同堂,兄弟子孙团结一心,财产与收成年复一年地翻倍增长。樊重当家之际,家族之兴,如日中天。

其家族坐拥三百余顷肥沃田地,庄园之中,牲畜成群,绿树成荫,颇受乡里敬重,被推举为尊贵的“三老”(南朝·范晔·《后汉书·樊宏阴识列传》)。

这些新兴世家,与昔日依赖官爵、军功崛起的权贵地主迥异,多凭借商业利润转化为广袤土地而兴家。正如司马迁所言,这些无官无封却财富堆积如山的富豪,堪称“布衣富翁”。正如阴子方之例,随着岁月流转,阴、樊等关东名门望族,很快就将闻名于中原大地,乃至整个大汉天下。以至于推动了近千年中国历史的政治势力版图形成,士族的雏形出现了。

公元前21年的帝国“一号文件”

如同汉武帝当年发出“遇水灾则令郡县播种冬麦”的智慧教诲,那些关东之地“银粮满仓”的贵族庄园,将冬小麦视为宝贵的生命线。

让我们穿越时空,回到公元前109年的西汉元封二年。那一年,黄河瓠子决口的治理终告成功,历经23年的波折,一座铭记此役的“宣房宫”傲然矗立在堵口之地。然而,这并不意味着黄河的洪患已彻底平息。

自汉武帝时代起,关中地区因京城所在而大兴水利,龙首渠、灵轵渠、六辅渠、白渠、湋渠等浩大工程,构成了泾、渭、洛三大水系的脉络,极大地促进了当地农业的发展。然而,在黄河下游,旱涝灾害却日益猖獗,使得皇室子孙难以高枕无忧。

公元前28年,干旱肆虐,麦田受损,百姓以榆皮果腹;公元前23年,关东洪水滔天;公元前17年,春寒料峭,水旱交替成灾,青、幽、冀之地尤为严重。公元前12年,麦田与桑园同受水患,波及郡国多达十五以上,连年灾害使得冬麦难收。

一纸纸关东水旱的奏报,摆在了汉成帝刘骜的御案之上,字里行间频繁出现的麦作受灾记录,昭示着它在关东农作中的举足轻重。

在灾害频仍的年代,公元前21年,作为新年伊始的“一号文件”,汉成帝针对“务农者寡,逐利者众”的现状,特地颁布诏令,要求农忙时节,郡守级别的官员必须亲自深入田间,鼓励农桑。在这样的国策推动下,小麦在汉土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春光”。

正是汉成帝时期,来自黄河下游的氾胜之,这位关中三辅地区的官员,大力推广麦作,将其视为“首选作物”。与此同时,远在东海郡的基层官吏亦齐心协力,助推农业发展,麦作面积的推广成为衡量政绩的重要标尺。功曹史师饶在“集簿”中记载了东海郡麦作的一组数据:冬小麦种植面积已超107300汉顷,一年之间增长1920汉顷,年增长率高达1.79%。按此计算,冬小麦种植面积约占全郡耕地总面积的41.9%,足见麦作在东海郡的主导地位(《尹湾汉墓简牍》)。

卓越而严酷的生产力

当我们从更辽阔的视角审视这些庄园时,不同地域与空间中的细腻纹理开始在一个时代交汇融合,诸多条件都在适配和助力麦作的传播,而最大的受益者便是这些崛起的关东新贵。

步入21世纪之后,群山环抱的南阳盆地,在汉代墓穴中惊现了耧车关键部件——耧足的铸造模具。公元前89年,即西汉征和四年,汉武帝刘彻发布了减征伐、轻赋税、重农耕的轮台诏令,不久,他任命的搜粟都尉赵过便总结出了“代田法”,并随之开发出耧车、耦犁等先进农具。显然,这些畜力条播机及其他农技工具,在赵过于关中推广后,同样在关东地区得到广泛应用。

南阳,作为冶铁重镇与商贸汇聚之地,成为了铁质农具的生产和贸易中心。然而,大型犁铧和二牛牵引的耕作方式对普通五口之家而言,无疑是遥不可及。相对而言,那些坐拥数百顷良田、拥有众多劳动力的大地主们,一旦洞察这些先进工具与方法,便不惜重金投入,迅速将其纳入庄园。

频繁的自然灾害、对先进农技工具投资的乏力、大地主资产的飞速膨胀,迫使越来越多的小自耕农将赖以生存的土地出售给大地主,自己沦为依附农。尽管政府土地赋税有时低至“三十税一”,但租种地主土地的佃农实际上需上交一半收成作为地租。破产者甚至卖身为奴,完全依赖于庄园。

如樊氏这样的家族,在积聚了雄厚的财力与众多依附庄园的劳动力后,便在其庄园附近组织人手修建了一座小型水利工程——闻名遐迩的樊氏陂。该陂塘引潮汐支流积水,东西绵延十里,南北宽五里,使得樊氏庄园具备了自行蓄洪灌溉的能力(南朝·范晔·《后汉书·樊宏阴识列传》)。

由于小麦的需水量高于粟,正如竺可桢先生所指出的:“种植小麦,四五月正值需水量最急之时,华北同期平均降雨已显不足,若降雨量降至平均值以下,必将导致歉收。若无灌溉设施,华北不宜种植小麦。”因此,庄园内若要推广小麦,必须依赖水利灌溉设施的有力保障。

充沛的劳动力、先进的农技工具,以及私有小型水利设施,使庄园主们将目光投向黄河河岸的沃土。在退水区犁地垦殖,适时播种宿麦,或许也是东海郡麦作面积扩大的关键因素之一。

豪强出身的位面之子

在那个西汉末年,关东之地洪水干旱交替肆虐的时代,这些庄园却成为了无数贫瘠农民的避风港。他们失去了自己的土地,投入庄园的怀抱,摆脱了国家的户籍,变为庄园的座上宾、门下徒附,甚至沦为奴仆,世世代代依赖于豪门大户。尽管在庄园中需低头为仆,却总比在黄河泛滥的波涛中颠沛流离、无处安身来得强。

庄园之内,除了从事生产劳作的壮丁们,还被编入私兵部曲,捍卫庄园主的财产安全。四周高耸的围墙和碉楼林立,一旦战端开启,这些庄园便化身为自卫堡垒,岿然不动。

王莽(约公元前45年-公元23年10月6日)

在新朝初始元年的一月十五日,曾在汉成帝时期仕途辉煌、官至大司马的王莽代汉建新。他上台后,首举大策便是将天下土地更名为“王田”,以此取代私有土地。这一复古政令,触动了无数庄园主的利益底线,甚至连小自耕农都难以接受,因为在那些困苦岁月里,他们连变卖土地、寻求庄园庇护的最后希望都被剥夺。

随着新政策的失败和民怨的沸腾,国内东部与南部的农民纷纷起义。盛怒的庄园主们也顺势而起,率领部曲,冲破坚固的堡垒,走向抗争之路。

新朝天凤五年的岁月里,樊崇在城阳国的莒县聚众百余发起义举,那抹染红的眉毛,成为了他们队伍壮大的象征。在我们熟知的东海郡,临沂狱吏徐宣也振臂一呼应和赤眉军,义军中,东海郡的豪族首领如谢禄、刁子都、杨音、董宪等纷纷崭露头角。此外,梁郡刘姓、琅琊张姓、沛郡周姓等豪强也渐居义军要职。

五谷轮回,社会更迭。前一年,即新朝天凤四年,另一支义军在荆州绿林山揭竿而起。向富饶的南阳进发时,随县春陵乡的一支反对王莽的私兵武装也加入了绿林军。这支队伍的领导者,是一对名叫刘縯、刘秀的兄弟。

东汉光武帝刘秀(公元前5年1月15日-57年3月29日),字文叔

这对汉高祖的后裔虽未获得王侯的封号,却依然成为了南阳的豪族。他们非但不是依赖没落皇室的虚名度日,反而是通过经营土地和商业积累财富。《后汉书·光武帝纪》有载,他们的外公樊重,正是拥有三百顷土地的南阳“三老”。当刘縯因庄园宾客的劫掠行为受到牵连时,刘秀避难于新野的姐夫、扬州刺史邓晨家中。而邓家的一位女性,正是新野名门阴子方的后裔阴陆的妻子,他们的女儿,名叫阴丽华。在避祸新野期间,年轻的刘秀与阴丽华相遇,不禁发出“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的赞叹。《后汉书·皇后纪》中留下了这一笔。刘縯、刘秀起兵之后,邓晨亦率众响应。不久,邓氏家族中的邓禹也加入他们的行列,后来成为了“云台二十八将”之首。南阳的几大家族,血缘交融,盘根错节,终成一股强大的力量,他们将共同推动汉室的中兴大业。

旧贵族的“政治献金”

在东汉建武元年的九月,遭遇赤眉军的洗劫,长安城内乱作一团,百姓流离失所。(南朝·范晔·《后汉书·邓禹传》)此时,关中地区的老牌贵族地主们纷纷封闭四野,纠集力量进行抵抗,使得长安陷入粮荒,而盘踞此地的赤眉军亦未能解决粮饷之急。

事实上,关中这片沃土,已不复司马迁笔下“占天下三分之一,人口不过十之三,而财富则占六成”的繁荣盛景。(汉·司马迁·《史记·货殖列传》)作为千年帝都的心脏地带,在长达两个世纪的消耗后,其粮食产出亦开始走下坡路。

回望汉武帝时代,为充实长安仓储,曾开凿漕渠自关东输粮,年输入量逾百万石。(汉·司马迁·《史记·河渠书》)然而,到了汉元帝、汉成帝时期,关东连年灾害,流民纷纷涌入关中。(汉·班固·《汉书·成帝纪》)此时的关中,已无力支撑庞大中央集权机构的口粮。

及至邓禹追随刘秀,平定三辅之后,京兆豪强王丹献麦两千斛,以充军粮。(汉·刘珍等·《东观汉记校注·王丹传》)此举意义非凡,它不仅显示出素来不喜种麦的关中地区,亦开始大规模种植麦子,更是关中旧豪族向关东新贵献上的一份象征性的政治献金。

汉代的贵族生活

此时,关东无论是耕地、人口还是经济实力,均已超越关中平原。在东汉开国三十二元勋中,世族名门与世代官僚者占十三人,而南阳、颍川、河北出身者则多达二十七位。(南朝·范晔·《后汉书》)随着中国经济政治重心的东移,刘秀凭借南阳、河北两大势力基地,最终定都洛阳,确立了关东豪强庄园主们的统治新秩序。

那些筑造帝国辉煌,又见证王朝没落的显赫姓氏

在东汉元嘉元年的尘埃落定之际,已过知命之年的崔寔,被郡中推举,荣耀地成为了一名郎官。河北涿郡望族崔氏,其名门之后崔寔,乃是一代书法名家崔瑗之子,名儒崔骃之孙。然而,自崔瑗离世后,崔寔变卖家产,倾尽所有以尽孝道,此后只能以酒为业,聊以度日。在职期间,他笔耕不辍,完成了农学巨著《四民月令》。

若说曹雪芹的《红楼梦》描绘了荣国府的兴衰荣辱,崔寔的《四民月令》则深情回顾了一个世家子弟对庄园繁忙有序生活的无限眷恋。书中,他细致入微地记录了春小麦、冬小麦与大麦的耕作技术与熟制过程。此时,豪族庄园内农业体系已日臻规范与科学,麦作技术在中国也已趋成熟。据载,东汉时期黄河流域的作物亩产量已达到三石,远超西汉的两石有余。遵循《四民月令》的农时安排,冬小麦与粟、豆等作物的二年三熟轮作,成为亩产量提升的关键。

然而,在豪族庄园坚固如“护城河”的先进农业技术之下,东汉末年,国家根基动摇。豪强地主与他们的庄园规模宏大,绵延数里,犹如一个个独立的小王国,豢养奴婢无数,而贫民却在这片广袤土地上无立锥之地。

东汉全盛图

当走投无路的太平道教徒奋起反抗,郡国州县接连失守,颍川、汝南、荆州、江东重回坞堡林立的旧貌。袁绍、袁术、公孙瓒等豪族英豪,依托坞堡,纠集部曲,成为一方霸主;李典、许褚、曹仁等庄园少年,亦率领家兵,成为百战名将。在这乱世之中,豪强如同饥渴的巨兽,竞相争夺这破碎的土地,终将国家撕裂,走向分裂。

随后漫长的纷争时代,气候变迁、水利荒废、战乱连连、灾害频发,小麦种植的脚步受阻。北魏末年,《齐民要术》中提及的耕作技术,小麦已让位于黍穄、梁秫、豆、麻等作物,居于次要地位。而“保岁易为,以备凶年”的大豆再次崛起,使得菽粟遍野,重回丰饶景象。

东汉织造

那些因土地聚集、麦子种植而崛起的豪强家族,曾以智慧、技术与资本助力王朝复兴;然而,也正是他们的贪婪与巧取豪夺,将王朝亲手埋葬。这些名动天下的姓氏,不仅掌控着天下,书写了一个个奢华的时代篇章,也构建了最为坚固的社会壁垒。

直至三百年后,一位原姓拓跋的鲜卑君主在中原发布诏令:“均给天下之田,劝课农桑,兴富民之本”,开启了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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