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凯旋,普天同庆,随军出征的王爷也回来了,只不过,他身边除了将士还多了一位女子。
那天,碧空万里,空中还飘着五颜六色的彩带和花瓣,我和皇室妯娌一起站在城墙上,看着他,在全京城所有人的面前牵着身边女子的手,向皇帝请旨赐婚。
我清楚的看见,皇帝犹豫的看向皇后,皇后犹豫的看向太后,太后犹豫的看向他。
他拿他的功勋来换身边的女子,皇帝最后没办法只好答应了,他高兴的像个得到久违的糖果的孩子一样,紧紧握住身边人的手不放。
我好像站太久了,有些头晕,身边的妯娌连忙扶住我,说了好多宽慰我的话,我淡淡的摇摇头,好像没力气解释了。
恍惚间,我想起我云英未嫁时的身份,独一无二的安和郡主,皇后的表侄女,太后的掌心宠,全家的掌上明珠。
遥想起当年,他求了皇帝好久才娶到我的。
他跟太后许诺,今生唯我一人;
他跟皇后许诺,这辈子绝不负我;
他跟皇帝许诺,让我一生健康长乐;
他跟我父亲母亲许诺,只与我一人共白头。
我竟然信了这么久,现在知道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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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妆匣里翻出他每月给我写的家书,每封都很厚,我又拿出来一封一封的看。
他说边关寒苦,但夜空晴朗常常能看到耀眼的星河,比京城的好看;
他说战场很残酷,他也有害怕的时候,但他熬过来了;
他说他好几次都在鬼门关徘徊,但每次都是想着我撑过来,如果活着回来了,要不醉不休喝上三天三夜……
他的字是草书,我一想到只有我能轻易看得懂他写的什么,就有些小窃喜。每次看着这些信,都是心惊胆战却又带着些开心,我开心他想着我,我担心战场太血腥。
我也会经常给他回信,问他好不好,问他可有见过边关的女子,他只回了一行字: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灯火阑珊,我以为是他初见我时,在花灯节上的灯火阑珊,现在想想好像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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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庆功宴直到月上梢头才结束,我独自乘一辆马车先回府了,在门口等了一阵才看到王爷的马车。
他先下来,看到我时对我笑了笑,和记忆里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一样的笑,眉眼俊朗无双,却不会再让我心动了。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扶着那名女子,女子看到了我,情绪复杂点点头,似乎有话对我说,王爷也似乎有话同我说。
我好像今晚笑累了,牵强地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他一定有他的理由,她也有她的苦衷。
我回房等了他一夜,等他来跟我解释,干坐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却只等到他的小厮过来传话说,新夫人身体不适,王爷陪了她一宿,望我海涵。
我当然海涵,他是我的夫君,我爱了七年的男人,相爱的两人互相信任是绝对的,我怎么会生他的气呢?
皇帝下旨五个月后的吉日娶那女子为侧妃,这是他拿全部军功为没有身份背景的她换的侧妃之位。
有五个月的时间安排这荒唐的婚事,我自当是尽心尽力地为他操办,皇后娘娘说我瘦了不少,我没当回事。
他回来后就一直宿在新夫人那,我没机会见他,在见到他是在五日之后的晚上,他顶着夜露闯入我房内。
他翻窗进来的,看见我着里衣准备就寝的样子,直接脱了身上衣物一溜烟爬进我的被子里,伸手搂住了我,在我身上蹭来蹭去。
“倾倾,想死我了。”
他那晚没跟我解释,只折腾了我一宿,我沉溺在他的甜言蜜语里,仿佛我们都不知道他带回来了个新夫人,不知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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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天已大亮,身边的锦被早没了温度,刚醒来只觉得浑身无力,哑着嗓子唤了一声,贴身丫鬟连忙进来,我问王爷去哪了,丫鬟犹犹豫豫地说。
“王爷……一早就带着侧夫人进宫给太后请安了……侧夫人,好像有身孕了……”
我恍惚地摔坏了一个茶碗,不顾丫鬟劝阻徒手把茶碗一块一块捡起来,这是他为我亲手烧制的青花白瓷茶碗,我用了好多年了。
一滴鲜红的血滴在白瓷碎片上,丫鬟大喊着请大夫,我本想阻止她,结果手无力抬起,我竟没了意识。
后来我是被哭声吵醒的,屋里的丫鬟都跪在我床前,像是我死了似的。
后来丫鬟告诉我,我真的快死了,就剩五年了,我会每隔一段时间承受钻心之痛刮骨之苦。
我是最怕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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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来跟我解释了,我亲手泡了壶他最爱的碧螺春,坐在那静静地听着,低沉醇厚的嗓音和茶香一起蔓延进我的心里。
“我喜欢她,而且她身体不好还有了我的孩子,那天大胜,我喝得有点多,但是我没有酒后乱性!”
“倾倾,我从未见过像她那样的女子,可以扮成男子上战场,文韬武略也不输男儿,举手投足肆意潇洒,我为什么不会喜欢?她那么与众不同,你也会喜欢她的。”
茶炉里沸水滚滚,我却没心思去理它了,我愣愣地看着他,他却不敢看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不差,足够好、足够优秀,完全配得上他,和他成婚后心有灵犀、琴瑟和鸣,全京城都羡慕我们夫妻伉俪情深。
可是现在,他跟我说他喜欢上了别的女子,还荒唐的说我也会和她好好相处。
“是我,不够好吗?我比她差在哪?”
“不是的!”他急忙否认,“你不比她差,我很爱你,但是,我也能爱她啊!”
“我对你的真心不掺一点假意,对她也是,不掺一点虚情,我想同你们在一起,这样不好吗?”
“那你的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呢?”
“那,原本是写给她的,那天,边关大胜了一场,我与她畅聊山河,她那时在篝火旁笑得很美……”
我笑了,一瞬间不想告诉他我生病的事了,我觉得没必要。
泡得刚刚好的碧螺春,清新的茶香是我之前一直喜欢的,现在竟觉得有些多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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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之后,她来了,是个很英气的女子。
她直接跪在了我面前,按住了我想扶她的手,对我说。
“我很抱歉,我不知他有妻子,直到宫宴上我才知道,我本来之前就想向你解释的,是我的错。贸然闯入你们的家,是我的错,我会离开他的,请你不要和他有隔阂。”
我心如止水,静静的看着她,“你没有错,他也没有,没有谁说爱上了一个人就不能爱另外一个人的,就像他曾经爱过我,现在只是爱上了你而已。”
“可是,我……”她握紧了我的手,紧皱着眉,我感受到她手指僵直微凉,还有手心里的薄汗。
“我终究还是破坏了你们的感情,师傅说过:宁为屠夫妻,不做他人妾。是我对不起你,你打我也好骂我也行,我不会有半句怨言,我也不会和他成亲,你放心。”
我没想到她是如此坦率直白的人,无奈又头疼,好像告诉她会好些。
“我快死了,如果你喜欢他、爱他的话,请你替我继续照顾他。”
“什,什么?!”她很震惊,不敢置信的看着我,还有些手忙脚乱的样子。
是啊,有个人突然告诉你她快死了,还让你照顾她的夫君,很奇怪吧……
我恍然失笑,“我是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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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后还是让她留下来了,我走了。
爱会变,如过眼云烟,任何时候都一样,我没必要委屈自己留下。
我只留下的和离书,让她成婚的时候给他,带着嫁妆和贴身丫鬟进了宫,找太后。
我说了一切,除了生病的事。
太后心疼我,把我留在她身边,对外说我已经和离了。这个时代很好,女子可以和离再嫁,男子可以和离再娶。
所以我还是举世无双的安和郡主。
不出所料,他没发现我走了,而我却发现我怀孕了,竟然快四个月了。
因为我不显怀加上生病的事,我从没在意直到一次昏倒,太医院所有太医仔细诊断过才告诉了我。
我威逼利诱才让那群太医瞒下我生病的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想再徒生伤悲。
五个月的时候,他们终于成亲了,他也终于发现我不见了,隔天给皇帝皇后请安后,他带着和离书找到我。
我看他面色不好的样子,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我高傲地坐在首位,冷漠的看着他,“王爷好大的脾气,在本郡主面前摆脸色。”
他气愤地把和离书扔到我面前,我第一次见他生这么大的气。
“你要和离?!就因为我娶了她?不要胡闹了,跟我回去。”
身边的丫鬟立马上前拦住,面色不善的看着他。
“和离书上写得清楚,你可以爱上别的女子,为何我不能不爱你?”
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失望,“倾倾,你不是这样的,你之前不是这样的……你知书达礼,你温柔大方,你全心全意地在乎我,你的目光一直看着我……”
“我们一起煮茶赏雨、一起月下畅饮,我亲自为你下厨,我们一起京郊跑马、林深捕猎……”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是多么的爱他啊……
“王爷回去吧,我们已经和离了,请好聚好散,好好对侧妃。”
他看着我的眼神是失望和无尽的冷漠,那种眼神刺痛了我,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没想到你是这样小肚鸡肠的人,这么多年的你竟对我一点感情也没有吗?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这些年的情爱,就当我喂了狗!”
我愣愣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笑得有些癫狂了,宽大的衣摆下是微微隆起的肚子,我轻轻抚摸着尚未成形的孩子。
“宝宝,娘对不起你,给不了你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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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是一年一度的花灯节, 大街上各色各样的花灯照亮整个京城,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是在花灯节上。
他和一群少年在酒楼上喝着烈酒,笑得肆意狂,吸引了不少女子的目光,而他却在人群中一眼看见我。
我还记得当时,他身着红衣耀眼张扬,银丝绣的的仙鹤栩栩如生,举着酒碗对着我笑道。
“郡主可要上来与在下喝一碗!”
他是京城少年郎里最出众的那个,好多女子的梦中情郎,我也不例外。
后来我如愿与他成婚了,成亲后我很幸福,即使与他聚少离多,我也不建议。
再后来,就是现在了……
我避开了人群,独自一人来到城墙上,打发走了侍卫,一人在站城墙边,夜里风很大,发髻上的红宝石银铃流苏叮叮作响,清脆的声音散在风里。
我看着城墙下漆黑幽深的护城河,心里的疼痛已经蔓延到全身,疼得眼前阵阵发黑,疼得浑身骨头像似被千万根针穿来穿去,疼得像似被千刀万剐剥皮剔骨。
这是第五次发病了,倦了,累了,疲惫了。
在最疼的时候,控制不住地想起他说的话,感觉更痛了。
闭着眼,迎着风,眨眼间人就消失在城墙上了。
我最后一刻竟然听见他在喊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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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王爷视角)
我看着她跳下去的。
我离开皇宫后心烦意乱地在大街上转悠,看着琳琅满目的花灯,才恍然意识到今晚是花灯节。
在熟悉的酒馆里喝了两坛烧刀子,除了脸红了一点什么感觉都没有,出了酒馆就看见我的前夫人,独自一人在街上闲逛。
远远地看见她上了城墙,对着漆黑的郊外发呆,我静静地跟着她,她今晚穿得很素净,头上只带着我送她的红缨银铃步摇。
风卷起她的裙摆,微微隆起的肚子在黑夜里我也看得一清二楚,那一瞬间我很高兴,她有了我的孩子。
本想上前与她再谈谈,却没想到下一刻她直接爬上城墙,我拼命地飞奔过去,却连块衣角都没抓到。
我绝望崩溃地喊着她名字,她却什么都听不到。
她就这样从我面前离开,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后来我从侧夫人那里知道了她的事,她生病了,治不好的那种,每次发病还会很痛苦,我记得她最怕痛了。
太后告诉我,她怀孕了,五个月的身子,我不敢想象她一边忍受着病痛一边忍受着怀孕的辛苦。
我竟然还跟她说那种话,我不是东西。
父皇罚我永生镇守边关,无召不得回京,我应了,侧夫人也跟我一起走了,她说。
“我本不愿做你的侧妃,但是这是她的遗愿。”
我浑浑噩噩活了二十几年,她走了之后我才发现我妄为男人,我辜负了爱我的倾倾,也耽误了我的侧夫人。
我的后半辈子是对她无尽的思念,和对身边人的愧疚,我用剩下的时间和生命赎罪,保全了我身后的国家,只希望她能来梦里看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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