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玉的悲剧,皇帝不赐你不能争也不能讨

悠然修 2023-04-15 15:23:44

张廷玉,康熙三十九年进士,因谨慎干练、口风紧、记忆力强而获康熙提拔。到了雍正朝更是被皇帝大力重用以及视为肱骨 -- “虽是君臣,情同契友”。为了表彰张廷玉并示其宠信,雍正许下了让其“配享太庙”的承诺。

注:清朝一共有二十六名王公大臣获配享太庙的资格,满人二十三名、蒙古亲王两名、汉臣中只有张廷玉一人。

张廷玉不仅在康、雍两朝青云直上并备受恩遇,乾隆登基的第一天他也在新皇帝面前立下大功。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雍正暴疾驾崩于圆明园。因为他首创了“秘密建储制度”,众王公大臣并不知晓雍正选定的继承人是谁,而且宦官也不知道雍正的立储密诏是什么样子、放在什么地方。

在这个搞不好就要出大乱子的关键时刻,张廷玉站了出来主持大局。因为雍正八年时,突发重病的雍正为防万一,将立储密诏出示给张廷玉看过。张廷玉表示大行皇帝选定的继承人是宝亲王弘历,并且协助太监找出了密诏“用黄纸固封,背后写有封字者即是”。

这份拥立之功,乾隆自然记在心中。不但当夜任命张廷玉为辅政大臣之一(张廷玉、鄂尔泰、果亲王允礼、庄亲王允禄),第二天乾隆又回赠了张廷玉一份大礼。

大学士张廷玉器量纯全,抒诚供职,其纂修圣祖仁皇帝实录,宣力独多。每年遵旨缮写上谕,悉能详达朕意,训示臣民,其功甚巨。大学士鄂尔泰志秉忠贞,才优经济,安民察吏,绥靖边疆,洵为不世出之名臣。朕可保其始终不渝,将来二臣着配享太庙,以昭恩礼。

乾隆以遗诏的方式重申雍正的承诺。这样张廷玉不但确保了此殊荣,还可以通过遗诏的发布,在生前就享受朝野内外的褒赞和艳羡,声望一时达到人生的顶点。

乾隆也不是只在虚名上做做样子,他登基后授张廷玉总理事务大臣、军机大臣(乾隆曾短暂关闭过军机处)等重要职务,始终让张廷玉位列中枢。除此之外乾隆还命内务府在紫禁城里专门建了个小房子,专供张廷玉在宫内当值时休息使用。乾隆甚至破例封其三等伯爵“系格外加殊恩”(清依明制非军功不封爵位) ……

但是这种种殊荣并不表示乾隆对张廷玉一点意见也没有,而且乾隆的“那点意见”还挺要命 – 朋党。

雍正在宠信张廷玉的同时,也宠信着另一个人 – 鄂尔泰。张廷玉和鄂尔泰死对头,不但同事十多年基本不主动与他说话,而且鄂尔泰只要有过失,张廷玉都要抓住机会讥讽一番。

两人的尖锐对立,再加上他们分属汉、满的出身,朝堂官员自然而然地围绕他们形成了两个对立的群体 – “张党”和“鄂党”。

乾隆三年,果亲王允礼病逝;乾隆四年,庄亲王允禄因“弘晳逆案”退出朝堂。当初的四辅臣就只剩张廷玉和鄂尔泰,“张党”和“鄂党”不但斗得更为激烈,也再次形成了让清朝皇帝们头疼不已的“满汉之争”。

以至于乾隆在上谕中都公开的发起了牢骚:

而无知之辈,妄行揣摩。满洲则思依附鄂尔泰,汉人则思依附张廷玉。不独微末之员,即侍郎、尚书亦所不免。

《乾隆朝上谕挡》

由于张廷玉和鄂尔泰都谨慎小心并未留下明显的把柄,加上乾隆也需要利用“张鄂两党”的互相掣肘,来维持朝堂平衡。所以乾隆登基后虽然一直在打压两党,但并未主动整治张廷玉和鄂尔泰,只是偶尔言语敲打警告一番,不过乾隆十年情况变了。

这一年鄂尔泰病逝,“鄂党”对于皇帝的危险性不再那么大了,对应的“张党”重要性也就没那么高了。乾隆在加快组建自己班底的同时,也暴露出他对“满汉之争”的真实看法。

虽然治理天下必须倚重汉臣,但是江山毕竟是满人打下来的,因此朝堂理应满人做主角。所以鄂尔泰去世后,领班军机大臣(首席军机大臣)的职务并未如张廷玉预期的那样落到他的头上,乾隆提拔了张廷玉的后辈钮祜禄·讷亲。

注:清朝军机大臣一般五人左右,日常众军机名义上是共同议事,但实际是由首席军机大臣做主。皇帝下发的军机处处理的奏折,由首席军机大臣分配具体的处理人而且原则上不得外传其他军机。

已七十高龄的张廷玉似乎失去了他的“谨慎小心”,在军机处当值时当众掷笔长叹“精力竭矣”。这到底是正常感叹还是牢骚,各有各的看法,但朝堂中很多官员开始为张廷玉“抱不平”。

讷亲不得不上奏乾隆,表示自己资历尚浅不敢排于张廷玉之前。为此乾隆搞了个折中,改令军机处理事时,满文奏折讷亲为主,汉文奏折则张廷玉排前。事情虽然被解决,但是也激怒了皇帝。

在乾隆看来张廷玉不是在感慨年老,而是在“讨”名位和权势,还是“裹众挟君”。可以说张廷玉在乾隆心中的形象因此事也开始“破损”。

乾隆十三年,因年事已高加上也意识到皇帝的新班底里没有自己的位置了,张廷玉遂以年迈为由多次奏请致仕返乡。乾隆十四年冬,皇帝同意了张廷玉的辞呈,允许他“原官致仕”(退休并享受原职待遇)并赐御制诗做为临别纪念。

由于乾隆第一次拒绝张廷玉辞官的理由是“卿受两朝厚恩,且奉皇考遗命,将来配享太庙。岂有从祀元臣归田终老之理”,张廷玉担心日后有人会拿这个做文章,导致自己无法配享太庙。

三朝的恩宠加上对“殊荣”的渴求,让张廷玉做出了一个“谨慎且大胆”决定 --要求乾隆对于他的配享问题给予书面承诺。

(张廷玉)奏言:“蒙世宗遗命配享太庙,上年奉恩谕,从祀元臣不宜归田终老,恐身后不获更蒙大典。免冠叩首,乞上一言为券。”上意不怿,然犹为颁手诏,申世宗成命,并制诗示意,以明刘基乞休后仍配享为例。

《清史列传·卷十四》

张廷玉的要求但凡是皇帝都会愤怒,更别说性格谨慎、敏感的乾隆了。

首先,允其配享太庙明明白白写在先帝遗诏里,天下人尽皆知。这时提出这种要求难道是怀疑他这个皇帝会不遵先帝遗命么?在古代的价值观里,这不仅仅是怀疑皇帝不守承诺,还意味着怀疑皇帝不孝、忤逆父亲,没资格做皇帝。

其次,“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赐”臣,那是皇帝的权力。而臣获“赏”,则不是臣子的“权利”。得之谢恩,不得则应反思自身为何未得皇帝赞许并律己戒行。君不赐,臣不能讨、更不能要。主动向皇帝“讨”的臣,必然是恃宠而骄的奸佞,而向皇帝“要”的臣,那就是“挟君”的贼子。

不过考虑到张廷玉的资历、贡献以及后世的评论,乾隆咽下了这口怒气。在就张廷玉的辞职发布的上谕中再次重申了世宗的“成命”,并手写御制诗一首给张廷玉做凭据。

造膝陈情乞一辞,动予矜恻动予悲。先皇遗诏惟钦此,去国余恩或过之。

可例青田原佑庙,漫愁郑国竞摧碑。吾非尧舜谁皋契,汗简评论且听伊。

注:青田指明朝刘基、郑国指唐朝魏征、皋契为舜帝时期两位著名贤臣。

乾隆在御制诗里明显没有遮掩自己的怒火,相信张廷玉也能从诗中读出乾隆的嘲讽。也因此有了导致矛盾进一步升级的 – “张廷玉不给乾隆面子”。

原本张廷玉需要亲自入宫叩谢皇恩,但第二天他却让儿子张若澄代其入宫。因资料匮乏,真实原因已难以考据。但是天寒之说并不足信,因为此前几天张廷玉一样天天入宫到军机处当值。笔者个人认为他是想“低调”,不想被同僚讥讽或落下炫耀之名。

但是张廷玉的这个选择,这让本就憋了一肚子气的乾隆愈发的羞恼,他觉得张廷玉这是公开表达对他“御制诗”的不满。这也让乾隆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看法 --“朕待群臣,事事推心置腹,而伊转不能信,忍为要挟之求”,张廷玉是个“忽悠”了父皇的佞臣贼子,进而认为他没资格配享太庙。

但是配享太庙毕竟写入了遗诏并早已诏告天下,乾隆也很难直接取消。乾隆遂决定剥夺张廷玉爵位、取消原官致仕资格(改为以大学士致仕,降低退休待遇),以示惩戒。

屋漏偏逢连夜雨,一个突发事件又进一步激化了张廷玉和乾隆之间的矛盾。

乾隆十五年初,皇长子永璜薨逝。还未来得及离京的张廷玉不得不先参加葬礼(乾隆原本命他春天解冻后乘船返乡)。但已成惊弓之鸟的张廷玉却着急着回去,在初祭之后就上奏请求离京。

没让你走,你竟然又主动要求走,再次刺激了对他印象已经很差的乾隆。乾隆遂以“无情无义”(张廷玉做过永璜的老师)将张廷玉大骂一通,并借机玩了招“阳谋”。乾隆逼问张廷玉,你的德行是否能与诸贤臣比肩并一起配享太庙?

在强调“君子当谦”的古代,张廷玉的回答必须是“不配”。乾隆顺势就同意了他“放弃配享”的要求。这还没完,乾隆又用四川学政朱筌贪赃案(朱筌是张廷玉儿子张若澄的岳父)来整治张廷玉。不但以查抄朱筌赃款为由抄了张廷玉的家,还给张廷玉扣了一顶“黑帽子”。

朱筌和雍正朝著名“罪人”吕留良是同乡,乾隆认为朱筌是当年“吕留良案”的案犯之一,虽然当时被宽宥未定罪,但事实证明他就是个败类。雍正处理“吕留良案”的谕旨大多出自张廷玉之手,乾隆由此诛心的质问张廷玉“乃公然与为姻亲,是诚何心?”最终乾隆以此将朝中张氏一门的亲眷几乎全部罢斥,并收缴了张廷玉三朝所获所有御赐之物。

原本认为自己将青史留名、位列人臣巅峰的张廷玉却落得一个名声扫地的下场,五年后带着无限遗憾离开了人世。

实际可以看出张廷玉从始至终都未擅权、也没有真正的涉入“朋党”,而且乾隆也认同这一点(不然张廷玉下场会更惨,例如明珠、索额图)。但不论有意还是无意,张廷玉还是冒犯了皇帝和他的皇权。所以乾隆对这个三朝元老依然展示了自己的冷酷手段,这也正是“伴君如伴虎”。

最后乾隆可能也意识到自己对待张廷玉太“虎”了,在得知张廷玉的死讯后,以“皇考之命,朕何忍违”为由恢复了张廷玉的配享资格,只是九泉之下的张廷玉已无法知晓这个“喜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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