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租住西安城中村的人,从未想过低价房都没人住了

真观聊社会 2024-07-27 09:08:35

作为西安城中村曾经的租客,当我在「贞观」读到汤加写的《消失的租客和租不出去的西安城中村低价房》时,我很有感触。我感触的是,如今城中村的租客生活艰辛得一如往昔,在那里,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但记忆中在我租住的那些年里,对我本人而言,似乎并不存在工作无着,过于为稻梁谋的情况。

这么说想必会招人骂,但我只是谈我的个人感受,至少是我个人记忆中的感受。我的感受代表不了其他人,但我的感受源自于真实的个人经历。有人说记忆好比筛子,会自动将不好的回忆滤去,但我认为回忆的本质不在于滤去了多少,而在于筛面上留下了多少。留下的越多,就足以说明那段记忆总体是美好的。

我从2004年开始在吴家坟一带的城中村租房,先后住过杨家村和瓦胡同。住之前我从没想过西安城中村的生活成本会如此之低。于是当我在杨家村花每月70元的租金租下了人生第一间出租屋,我的心情是兴奋而惊异的。兴奋自不待言,我惊异的是西安城中村低廉的租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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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让我惊异的还有用40块买来的不知经了多少手的“二手自行车”,15块的小餐桌,押金20元的煤气灶和小型煤气罐,担着框子沿街颤巍巍地叫卖“钱桃(甜桃),3斤一块”的老汉,和村子里随处可见,长途费一律每分钟5分钱的话吧。

我在话吧里给400多公里外的家人打去了长途电话,我妈说“安顿好了就行。话费贵,快挂电话吧。”我则傲娇地表示:“没事,这里的长途话费比咱家的普通话费都便宜。”我妈不信,以为我张狂,不免叮嘱几句“钱省着点花……没钱了就说……找不到兼职就早些回来……”

但实际上我是一个节省且不惜力的人。平常出去,能走路或骑车到达的地方就绝不坐车,饮食上也是一大碗油泼面或一份盖浇饭能顶半天,饿了再吃。我租住的地方号称“杨家村第一楼”(女房东语),共有7层,据说“上过都市快报”(仍为女房东语)。我就住在第7层。为防我那不知经了多少手的“二手自行车”丢失,我每天晚上都会扛着它上7楼。

因为不惜力,我很快就找到了好几份家教。这些家教分散在城南和城东,所以在那个炎热的夏天,我凭着活力满满的双腿,和嘎吱作响却也动力无穷的“二手自行车”,频繁穿梭于西安的街巷。热极了就钻进超市蹭个冷气,出来时买上一瓶水。

我的不惜力,加上好几份在我看来收入还不错的家教工作,让我对当时的生活很满意,并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信心。

于是偶于霞光满天的黄昏,当我结束一天的工作,站在出租屋的楼顶看夕阳的时候,虽然西向面对的是明德门的一众高层住宅,南向的是在建的伟丰花园,我却仍产生了类似王安石“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的情绪。

遗憾的是,当时的那种踌躇满志的情绪,在后来的很多年都再没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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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底,我扛着好几麻袋行李坐上了北上的火车,满心以为凭借自己一直以来的不惜力,便可以开启灿烂的北漂生活。但一出西客站,我就被站广场的一些人叫住。他们说:“小伙,当保安吗?”大约是我扛着的几个麻袋使他们看出了我做保安的潜力。那一刻,我才想起“京城居,大不易”的说法,并明白“北漂”一词,是很难被“灿烂”来加以形容的。

我终究没做保安,而是在一家国企建筑公司做了翻译。听起来蛮不错。于是我第一时间用北京街边的长途电话给家里汇报。还是我妈接的电话。我说:“找到工作了,放心吧。”我妈说:“啥工作?”“先做翻译吧。”“做生意?你能做啥生意?”“不是做生意,是做翻译。好了先不多说了,电话费太贵。”挂掉电话那一刻,我是想念西安城中村话吧的。

我在北京租住的房子,也让我对西安城中村的出租屋挂念连连。那是我在北京胡同里电线杆上看到的出租信息,信息里说:“四合院房源,押一付六,自家房源,中介勿扰”。于是我拨通了电话,看了房子后,才发现陪我看房的正是中介本介。但我仍很快就付了款。这么着急是因为我急于安顿下来,好尽快摆脱高额的招待所日租金,而“四合院”的名号,让我觉得每月500元的租金也还能接受。

但实际上那是“四合院”没错,但我租住的房子,不过是四合院里两个房子中间的过道,被房东加了顶,装了暖气片后用来出租。看房时我觉得还能接受,毕竟这价格在北京不算贵,但当我真的住进去后,才发现当我把连着暖气片的蜂窝煤炉子生着火,满屋子便开始返潮,火生的越旺,屋子里便越潮。墙上的潮气倒还罢了,最糟糕的是刨花板天花板上的水珠,不停地滴滴答答往下掉,不断地将我从睡梦中滴醒。醒来后,我呆呆地顶着天花板上聚集壮大的水珠,大到一定程度后毫不犹豫地砸落下来,有一颗正好砸在我的脸上。那一刻,我对西安城中村的想念愈发强烈。

更要命的是当我白天上班时,因为不会打理,蜂窝煤炉子会自己熄灭。冬天的北京城零下10几度,寒风凛冽滴水成冰,当我下班后回到出租屋,会发现屋子冷如冰窖。我硬着头皮用火钳子夹着个煤球去邻居家生火。那邻居是一对和善的大叔大妈,俩人才见我几次,就亲切地叫我“大学生”了。他俩算是我刚到北京时,邂逅的为数不多的温暖。

那天我敲敲门,来开门的是大叔。大叔看到我愣了一下,马上亲切地说“嘿,大学生。”大学生三字一字一顿抑扬顿挫,满是老北京人的亲热,也燃起了我对北京土著的羡慕之情。大妈在里屋问大叔:“谁呀?”大叔一边朝里屋喊:“是隔壁的大学生来了”,一边把我让进屋。

屋里是久违的氤氲暖气。大妈坐在被窝里磕着瓜子,让我吃,我哪好意思。说明来意后,大妈让大叔去给我生火,对我说:“哎呦喂,您咋能住那房子呀。那哪是房子啊。”边说边摆摆手强调“住不了人,住不了人。”

我不胜心酸。

第二天我给中介打电话说这房子没法住,我想退房。中介说让我到位于赵登禹路路口的某某中介面谈。我以为有戏,谁知到那没说几句,陪我看房的年龄大约30多岁的女中介突然发飙,“想退房,没门儿。想找事,白的黑的我奉陪到底。”中介里,原本坐在别处的两个短粗却满脸凶相的男子,像是听到了女王的号令,保镖一般起身围过来,齐刷刷地双手抱胸,似乎在抖动着胸肌。

作为这座陌生城市的外来者,我虽力能抗麻袋,但终究毫无办法。那一刻,我对西安城中村的想念到达了顶点。

■ 文图无关

于是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权衡利弊,考虑要不要主动放弃手头上这个听起来还不错,实际上却让我的生活捉襟见肘的的工作。我在想,即便是回西安做家教,自由的时间和低廉的生活成本,应该也能让我生活的不错。

几年后我终于还是回到了西安。但随着年龄的叠加和境遇的变迁,我没有再在西安城中村生活过。以至于当我看到《消失的租客和租不出去的西安城中村低价房》这篇文章时,文中翻新后飙升的租价,和租住者们绝望到只能用逃离来应对的生活,都让我难以置信。我曾经在那里如此充满热情和希望的活着,因而总以为城中村是西漂一族的过渡地,它用低廉和包容为很多人保留了美好未来的希望。

但毕竟每人有每人的生活,我曾经的感受只是我个人的感受,代表不了任何人。更何况即便是如今的我,也无法再去适应城中村简陋的生活。

作者 | 慎夺 | 陕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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