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热烈地舞蹈,为了能成为母亲的依靠||渡过

渡去过 2024-09-28 17:22:40

文 / 腻腻

我和好闺蜜牛奶相拥在露天阳台上。远处时不时有几束烟火绽放的声响,随着房间电视上,跨年演唱会“五、三、二、一”的倒计时,新年的钟声敲响了。

我在牛奶怀中哼唱了两句,“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随即,我挣脱牛奶的怀抱迅速逃进洗手间,坐在马桶上痛哭出声。不是难过,是委屈。

听着她在门外焦急的呼喊声,我忽然觉得羞愧极了:因为重度抑郁发作,我曾将自己锁在封闭空间里疯狂的伤害自己,一次又一次,数不清的多少次,以至于牛奶不再允许我独自进任何封闭的空间,甚至我每一次哭泣似乎都是一种危险的信号。

我曾忿然于她对我的不信任,但现在想来,过去的一年我曾带给她多少恐惧和不安的情绪,赶忙抹去鼻涕眼泪打开门,扑进她怀里,红着眼抬头。

“我觉得好难啊,原以为无论如何我都坚持不过这一年了。”

“傻瓜,这不是过来了嘛。会越来越好的。”

我啊,竟然活着跨过了新年。

时光回到童年时代。

我出生于一个看似体面的医生世家。从我未曾谋面的爷爷那辈开始,家里都是以医术谋生。我的父亲,母亲,以及父亲的兄弟都是当地颇有名望的医生。家中条件还算不错,又因小时长的还算机灵可爱,父母都很宠爱我,童年生活也算得上是无忧无虑。只是记忆中父亲时常“出差”在外,家中大小事务都由是母亲操持。

我还有个龙凤胎哥哥。只比我早出生了两分钟。听母亲说,小时我和哥哥总打架,外公外婆关不住,母亲便把我带在身边随父亲去了新疆创业,直到六岁,事业稳定了,才把哥哥接过来,再后来越来越多的亲戚也来投奔,大家一起生活,好不热闹。

可父亲却开启了一次比一次时间长的“出差”,越来越不着家,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去哪里,做什么,何时回来。母亲因为要照顾一大家子人的生活,对父亲的事也不愿过多干预。或许就在那时,我们的家庭随着父亲的“出差”已经行走在了破碎的边缘。

2008年的一天晚上,我感觉家中的气氛有些异样。亲戚们都在,母亲的脸色有些许慌张,父亲还是像往常一样不在家,他们似乎在紧张地聊些什么。我乖巧地写完作业、洗漱、躺进被窝,忽然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打断了大人们的谈话。

我:“谁来了啊?”

舅舅:“赶快睡你的觉。”

我:“我想上厕所。”

舅舅:“哪那么多事,快点睡!”

我:“憋不住了!”

舅舅:“上完赶紧回来睡!”

一出房门,我见到了父亲,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父亲。他靠在门边,目光呆滞,看到我从房间出来有点生硬的挤出一个微笑给我,环顾四周,我发现有两个陌生人在翻腾家里的桌椅柜,母亲和亲戚们都站在一旁,我看向父亲,试图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些什么信息,定眼看去才发现他的手上戴着一副手铐。在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时,舅舅拉着我进卧室,父亲大声冲我喊到“别害怕,好好听你妈妈的话。”

然后,父亲被那两个翻东西的人(应该是刑警)带走了。我个人在卧室里,没有哭,或者说,我还来不及哭,来不及反应发生的这一切。我的家,就在这一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父亲带着手铐被带走时的画面,直到现在我还总能梦到。这样回想起来,应该就是从那时起,抑郁的因子已经悄悄潜入了我身体的每一寸细胞内。

那短短几分钟,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在无尽的黑暗尽头隐约只有父亲转身留走的背影和叮嘱我的最后一句话。至那时之后的日子里,我的生活好像就只剩下一件事,就是从那晚的恐惧中向外逃离。

一夜之间,家中所有的亲戚朋友们都消失了联系,所有人都对母亲避之不及,生怕和父亲扯上一点关系。父亲害怕再影响到母亲还有我和哥哥,在母亲去探视时向母亲提出了离婚,母亲接受了这份协议,带着我和哥哥成为了无奈的“三口之家”。

从那天开始,我的童年结束了,我11岁。

从此,我对所有的感情关系似乎骨子里就有着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无论亲情,友情还是爱情……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离开我,我定会被人抛弃……

之后多年,直到父亲服刑期满,我都不愿去探望父亲一眼。不知怎的,我好像有点恨他。或者说,我不知道这一切该怪谁,于是我将心中的怨恨都抛在父亲一人身上。我总说,是他毁了我原本简单快乐的童年,我的家,我的安全感,甚至于我的一切。可你问我为什么要恨要怪,我也说不上原因,我只记得那时的日子有多么辛苦和难过。

这段往事,说实话,我在写的时候纠结极了。我不知道该不该把它说出来,也许是我自己的恐惧和自卑感,我不愿与任何人提及,也不愿任何人发现。以前我的作文总被老师当作范文在全班同学前朗读,那时的我极其热爱写作这件事,也曾骄傲与贴满家中墙面的荣誉。可是父亲的牢狱之灾,亲人的众叛亲离,母亲的辛酸苦楚……我开始羞于表达发生在我生活中真实的一切。

我想藏,想躲,想为这份不堪回忆的故事上一把枷锁,永远尘封在心底最深处……

去他的吧,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吧!

光阴似箭,我成长到了16岁,徘徊在身边多年的抑郁魔鬼,终于来敲门了。

毫不夸张的说,当时它几乎要了我半条命,甚至改变了我整个人生轨迹。

那时候,我也还不知道抑郁症是什么,我的母亲也想不通她从小引以为傲的女儿怎会在一夜之间变得如此叛逆和荒唐。我被抑郁操控着,毫无还手之力。我恨透了自己,也讨厌极了这个世界。于是,我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用我自己的方式反抗着这个世界。

因为觉得自己在给所有人添麻烦……为什么要管我呢?为什么要拿宝贵的资源消耗在无用的我身上呢?我活着一点用也没有,让我自生自灭是最好。我和母亲整日吵架,我烦透了这种日子,便将自己锁在房内,母亲在门外一边砸门一边骂我没出息。我带上耳机把音量调至最大声,接着再一头埋进被窝,分不清白天黑夜,就那样睡,一直睡……

终于,有天趁母亲不在家时,我翻箱倒柜将家里的药片全部搜集起来,认真数了数,整整有80片。应该足够我离开了这糟心的一切了。在经历一系列吞药,晕眩,昏睡后,我竟奇迹般的自己从床上爬起来了,接着就冲进厕所开始呕吐……

我的第一次自杀以失败告终。

为什么?我竟然还活着。果然,电视上的片段都是骗人的。

母亲回到家看见桌上残留的一堆药物包装和正在厕所呕吐的我,彻底慌了神。带我去了医院,第一次正式确诊了抑郁症,最终,我人生的第一次抑郁症以休学,转学再到退学狼狈收场。

我在家整整休息了六个月,吃药,治疗,再吃药,再治疗。

那段时间,亲朋当然指望不上,母亲一个人照料着我。

我的母亲一个精炼干脆的短发小女人,是的,小女人,在我心里她一直是一个需要肩膀呵护的小女人。

母亲的确是个非常坚强,可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女汉子”。即使再困难的事,她总能笑着面对并告诉我一切都会好的,要坚强,就好像这世上没有她做不到的事。即便是父亲突然被带走,家里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那个夜晚,她仍能有条不紊的处理着家里一团乱麻的事物。母亲独自带着我和哥哥生活的那些年真的是极其艰苦,可即使在那般绝望的情况下,母亲也未展露过她的脆弱。她说她不能倒下,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可我却总能在深夜听见她躲在房内一个人偷偷哭泣。

母亲自我记事起就总喜欢我提起她的许多童年“趣事”,让我印象尤为深刻的是她讲起小时候外婆是怎样拎着棍棒追她几里地的揍她,仅仅因为她年幼力薄不小心弄倒了拉麦子的车。在我记忆里,外婆一直是一个温柔瘦小的老太太。我难以想象外婆尽有如此凶悍的一面。可母亲讲起这些时脸上总是带着笑意,仿佛那只是发生在记忆里的一件“玩笑事”。

那时候的我还懵懵懂懂的听着故事和母亲一起笑。再大些时,我偶尔还会不耐烦地说:“这故事我要听了800遍了!妈妈!”后来我才来得及明白,那是属于母亲童年的苦与难,是她作为五兄妹中长女的无奈与辛酸。

生活不会给予我们慢慢长大的时间。如果有,那一定是有人在身侧护你周全,保你康健,就像母亲总是会想尽办法试图为我承担一切。母亲总调侃说,她自己的一生是传奇故事,可在我看来,并不。那是她一生离奇曲折的一条闯关之路,仿佛正是因为母亲的强大,命运就偏爱给予母亲一次比一次更加残酷的挑战。

我心疼她。同时,我责备自己的无能与弱小。我梦想着成为一位像妈妈那般坚强独立,得体大方的女性,是的,我奢望能为这个小女人分担一些什么。

但命运总爱捉弄人,因为我非但没能成为母亲的依靠,竟然还再次让母亲为我操劳。

“好好活着不好吗?”命运问我。

“不好。”我的躯体这样说。

在休学的那段时间,我在家中待了很久。加上药物的一些副作用,我变的越来越“圆润”。母亲担心影响我的身体健康,悄悄的给我报了一节舞蹈体验课。

起初,我是非常抗拒的。我害怕外面的世界,也恐惧与人建立社交关系。但是在母亲的多次鼓励和陪同下,我开始了我人生中第一节正式的舞蹈课。

其实小时候,我就非常喜欢跳舞。听母亲的描述我就是一个听见音乐就忍不住扭动的“小戏精”。那时候母亲也有意送我去少年宫里的舞蹈班学习,可是这个想法被父亲严厉斥责后否决了,父亲说,那都是不正经的家庭才会让孩子去跳舞,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

没想到命运兜兜转转,终于我还是走进了舞蹈课堂并且爱上了它。我和母亲说,我好喜欢跳舞时的感觉,我可以完全的投入进去做我自己,大汗淋漓真的很畅快。

我报了名,从此以后,我开始慢慢变得活泼,每天乐此不疲的往返于舞蹈室和家之间。并且在舞蹈室认识了一些新的朋友,在她们的鼓励下,我变得自信起来,也更勇于展示自己,表达自己。我仿佛找到了真正的自己,全新的自己。

就这样,我的生活仿佛重启。我有了新的目标和希望……我要一直一直热烈的舞蹈下去!

大学毕业后我如愿成为一名舞蹈老师,2019年又和我相识很多年的一位大姐姐,合伙创立了舞蹈工作室,我有了自己的事业。

幸运的是,在惊涛骇浪的疫情三年,这间小小工作室屡经沉浮却一路走到现在;不幸的是,创业的艰辛、人际关系的撕扯,也无时无刻不在消耗着我,甚至成为我一度严重复发的根源——也就是开头这段场景。

无论如何,舞蹈会始终陪伴着我、疗愈着我,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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