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9月底,毛主席参加完洛川会议后,返回延安凤凰山下的吴家窑洞。
毛主席是这年1月搬到吴家窑洞居住的,这个窑洞是平地上建起来的坐北朝南的石窑洞,比较宽敞,当时中央领导人特意为毛主席挑选了这个住所,就是希望他能够住的好一点。
图|毛主席与贺子珍在延安当时,毛主席并不是一个人居住在这里,还有夫人贺子珍。
可毛主席9月底回到吴家窑洞时,并没有看见贺子珍,而是看到了他留在窑洞里的一封信,信里贺子珍写明了自己要离开延安,前往上海治病。
不过,贺子珍在留下这封信的时候,也并没有想到,等到她再见到丈夫毛主席时,已经是20多年以后。
时隔多年以后,毛主席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来,仍然忍不住感慨:
“这位女同志是女中的豪杰,人是很耿直的,就是缺少文化,她不要去苏联,劝也劝不住。苏联卫国战争期间,生活是很艰苦的,我们也不知道消息……”
从毛主席的话中不难看出,当他知道贺子珍要离开时,曾极力的挽留她。
当贺子珍提出离开延安赴上海时,毛主席曾对她说了一番肺腑之言:“我这个人不怎么流泪,只在三种情况下流过泪,一是我听不得老百姓的哭声,看到他们受苦,我就会掉眼泪。二是跟在我身边的通讯员,我舍不得他们离开,有的通讯员牺牲了,我难过的直掉眼泪。三是在贵州的时候,听说你受伤了,要不行了,我掉眼泪了。”
“现在不同以前了,现在我有发言权了,以后不会再让你像过去那样,跟我受那么多苦了。”
毛主席一贯性格刚强,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足见诚心。
图|长征后抵达陕北的贺子珍(左)可贺子珍那时已经决议要离开,对丈夫的这番话竟没能理解,当时中央红军抵达陕北逐渐安顿下来以后,大批进步青年以及记者都涌来参加革命,毛主席那时天天忙于接待这些人,对贺子珍有些忽视,加上后来史沫特莱、吴光伟等人的影响,让贺子珍愈发的感觉,丈夫之所以轻视她,是嫌弃她没有文化。
贺子珍离开时,不少战友都挽留过她,比如一同长征走过来的32名红军女战士钟月林(宋任穷夫人)就劝她,但她并没有听从。坐上飞机以后,贺子珍到了西安,才知道上海当时已经沦陷了,即便如此,贺子珍依然没有选择回到延安,而是自顾自的决定到苏联去。
毛主席在延安接到贺子珍的来信,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他太了解贺子珍的脾气,又担心她的身体,于是做了两个决定:
一方面是同张闻天商量,在第一批赴苏联治疗的名单中填上贺子珍的名字,以免节外生枝,另一方面,发报给西安办事处、兰州办事处、迪化办事处的工作人员,请他们出面劝说,无论如何让贺子珍回到延安来。
不仅如此,毛主席还叫来了同贺子珍关系交好的女红军战士彭儒,请她带着自己的亲笔信到西安去,想办法劝说贺子珍回来。
彭儒在听毛主席说了实情以后,也感觉情况比较严重,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几个月之前,她和丈夫陈正人还受他们夫妇邀请到凤凰山吴家窑洞做客,怎么关系一下子僵成这样……
一从关系上来看,彭儒与贺子珍确实算得上是情同姐妹。
2023年3月26日,在纪念彭儒诞辰110周年座谈会上,李敏谈到彭儒时也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妈妈贺子珍是彭儒的老战友、好朋友。她们曾经在井冈山时期一起战斗工作过,她还是彭儒与陈正人婚姻的介绍人。”
彭儒是老井冈出身。
图|1931年11月,彭儒(前排右一)与贺子珍等合影彭儒原名彭良凤,1913年3月6日出生于湖南省宜章县迎春乡碕石村,父名彭寿,参加过辛亥革命,后来回到老家,是当地颇有名望的开明士绅,在这样家庭的教育下,彭儒幼年时便受到了良好的教育,1926年,从家乡承启学校毕业后,彭儒考入了衡阳省立第三师范学校。
当时,衡阳省立第三师范学校是当地知名的学府,后来走出了不少革命意志坚定的共产党人,其中包括蒋先云、黄静源、黄克诚、张际春、江华、陶铸、毛泽建、伍若兰、曾志,不仅如此,彭儒的三个哥哥当时也考上了这所学校,并在后来投身革命浪潮。
深受影响的彭儒自然也不例外。
1927年4月,彭儒参加了社会主义青年团。
1930年6月,彭儒转为中国共产党。
那时,蒋介石在上海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在衡阳省立第三师范参加革命的学生也受到了国民党当局血腥镇压,特别是马日事变以后,他们的处境更加艰难,在这样一种情形下,党组织委派彭儒等一批学生回到家乡开展革命。
彭儒星夜兼程回到老家宜章后,在中共宜章县委的领导下,碕石村成立了党支部,彭儒任交通员、宣传员,当时碕石村党支部中,彭儒的堂兄彭晒任党支部书记,嫂嫂吴仲廉为组织委员,堂兄彭暌为宣传委员。
图|1998年3月,彭儒与萧克参加湘南起义70周年纪念活动(萧克是宜章农军游击队队长)1928年,彭儒跟随宜章的农民军参加了朱老总、陈毅领导的湘南起义,起义失败后,彭儒随大部队上了井冈山,彭儒一开始任红29团宣传员,因为年龄太小,朱老总、陈毅特批彭儒可以不随军活动,而是留在井冈山湘赣边界特委,担任湘赣边界特委妇女运动委员会副主任。
红29团是宜章农民军构成,乡土观念极重、组织纪律性也差。1928年5月,湖南省委派代表杜修经上井冈山,要求红四军向湘南发展,得到了以宜章农民军为首的红29团支持,然而这一出击指示严重违背了实情,毛主席再三表示反对,却并没有起到实际作用。
1928年7月,湘军两个师进攻井冈山,朱老总、陈毅率领红四军主力作战,结果回师途中遭到问题,红29团秩序大乱,郴州一战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少部分逃回老家宜章。
也是在这一战中,彭儒的堂哥彭晒、姐姐彭堃英勇牺牲;姐姐彭娟被俘后押解回宜章牺牲。
当时,年仅15岁的彭儒也面临选择,不少宜章老乡都劝她一起回到家乡,但她并未犹豫,而是跟随大部队一起回了井冈山,时隔多年之后,有人问彭儒:
“依你家庭的经济条件和社会地位,你完全可以在家过那种安逸舒适的小姐生活,但是,你却在年蔻年华的少女时代就走上了一条充满艰辛、危险,隨时都可能付出生命的革命道路。”
图解放战争时期彭儒(右)在东北留影彭儒只回答了一句:
“一个人要有理想、有信念、有追求。我的信念就是要为党的革命和建设事业奉献自己的一生。这个信念一旦形成,我就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回到井冈山以后,彭儒担任了红四军政治部宣传队员,与毛主席、贺子珍有着很深厚的交情,后来彭儒也被誉为是井冈山妇女运动的“三杰”(另外两人分别是曾志、吴仲廉)。
彭儒与毛主席、贺子珍之间还有两段趣事。
彭儒回到井冈山以后,部队战士的情绪日渐低落,不少从旧军队过来战士都在传,毛委员那么大的官,吃得肯定比我们都好,当时这些战士根本就不相信红军宣传的官兵平等一致的主张。
考虑到这个情况,彭儒决定代表大伙到毛委员家里侦察一番。
一次中午吃饭,彭儒特意到毛主席家里,那时毛主席、贺子珍都很喜欢这个年龄不大的妹妹,盛情邀请他落座,贺子珍招呼她一起吃。然而彭儒当时只是拨弄碗筷,并不着急,一直到毛主席在一旁掀开了锅盖,彭儒才把脑袋凑上去看,见毛主席和大伙吃的一样,连饭也不吃高兴的跑开了。
图|贺子珍一连去了几次,彭儒才确定,毛主席家里和他们普通战士吃的没什么区别,最多只是多了辣椒,因为毛主席爱吃辣椒。
这件事被彭儒传开以后,使得许多从旧军队走来的战士十分感动,彭儒也趁机编了歌在全军传唱:
红米饭,南瓜汤,
毛委员和我们吃一样,
嗨,餐餐味道香!
……
二彭儒的性格豪爽泼辣,因为年轻,有些时候也不大注意。
一次,彭儒有急事要找贺子珍,大早上八九点钟,她就跑到毛主席家敲门,发现他们还在睡觉以后,就猛烈的敲门,还高声喊叫:
“都这个时候了,干嘛你们还不起床,再不起来我就要进去掀被子了。”
一直到屋子里传来毛主席的声音,彭儒才住手。
许多年以后,彭儒为自己冲动的行为感到很后悔。
“我对不起毛主席。”
图|1937年彭儒与陈正人在延安原来毛主席的工作方式与周围的人都不同,他是晚上工作白天休息,因为晚上夜深人静,能够更好的集中精神,那时贺子珍也跟随在毛主席身边,有时也要帮着完成一些整理工作,到天亮才会休息。
不过,对毛主席、贺子珍而言,他们很喜欢这个妹妹,所以有时对她特别宽容。
值得一提的是,彭儒与丈夫陈正人的婚姻,也是毛主席、贺子珍一手促成的。
陈正人也是一个老井冈,1925年加入中共社会主义青年团,同年转为中国共产党,大革命失败后,陈正人与曾天宇一同领导了“万安暴动”,同年12月,陈正人回到老家遂川县领导革命,任遂川县县委书记。
1928年1月,毛主席率领工农革命军攻占遂川县,领导建立中共遂川县委、县赤卫队和县工农兵政府,陈正人被毛主席指定为遂川县委书记。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陈正人便和毛主席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1928年10月4日,湘赣边界党的第二次代表大会召开,产生了新的边界特委,当选的书记杨开明因病不能负担工作后,谭震林接替任书记,陈正人任副书记。
从到了井冈山的那天开始,陈正人就注意到了彭儒,并被这个天性活泼的姑娘深深吸引了。
一次,陈正人忍不住写了封情书给彭儒,因为用的是文言文,她没看懂(要说看不懂也不大可能,因为彭儒是师范毕业),对于这段从天而降的感情,彭儒很迷茫,不知道该不该接受,于是就去找了嫂子吴仲廉和贺子珍,请他们帮忙出主意。
图|陈正人、彭儒夫妇一家人与毛泽民女儿毛远志在西北局门前合影贺子珍对他们两人自然是举双手赞成,因为她见过陈正人,知道这个小伙子年轻,干练、生活作风朴实。
吴仲廉拿出一幅大姐的气势对彭儒说:
“这个人很不错,人家写信你不回,人家来你又跑掉,这怎么行呢?你回他一封信吧。”
在吴仲廉的指点下,彭儒写了封回信给陈正人。
就这样一来二去,两人顺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
陈正人与彭儒的婚礼异常简单,甚至连结婚仪式也没有,婚后彭儒同康克清大姐住在一起,也没有提与陈正人结婚的事儿,一直到后来过了两天,陈正人去找彭儒,康克清感觉奇怪,问了一句,才知道两人结婚,气得她轻轻打了一下彭儒:
“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告诉我。”
陈正人与彭儒结婚的消息越传越广,甚至于后来在前线的红军战士也知道了,吵着要回来喝喜酒、闹洞房,遂川县委得知两人结婚后,给两人备了一床印花的薄面被,即便如此,重新补办的婚礼也是异常简单,只有陈毅、宋任穷、杨至成等几个战友参加。
值得一提的是,在井冈山上相识、相恋并走到一起的夫妻只有两对儿,一对儿是毛主席与贺子珍,另外一对儿就是陈正人与彭儒。
尽管是新婚,奈何当年正处于革命最艰难时节,日子过得很艰苦。
图|1962年,陈正人与彭儒夫妇合影1929年初,红四军挺进赣南后,井冈山遭到国民党军大举进攻,彭老总率领红五军被迫撤离,当时湘赣边界特委机关只有陈正人、王佐农和彭儒在山上。
那时,彭儒身怀六甲,跟着丈夫一起钻入深山老林,偏巧这年冬天,大学封山,气温低至零下40℃,一行人处境很艰难,但彭儒却主动劝丈夫丢下自己,去外面找党组织。
幸运的是,在历经大雪封山的40多天里,彭儒安然无恙,并于1929年秋生下了孩子。
只是遗憾的是,这个孩子才出生三天就被放到了老乡家里,自此以后,陈正人夫妇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孩子,彭儒一直到建国后才去打听,才发现孩子早在6岁时便患病去世。
三1934年10月,第五次反围剿失败以后,中央红军被迫踏上长征之路。
陈正人、彭儒夫妇被留在南方坚持游击战争,但因为患病的缘故,组织上后来同意他们夫妇到白区治病,1936年,陈正人、彭儒抵达湖南省宜章县碕石村,一边养病,一边继续从事革命工作。
中央红军抵达陕北后,毛主席对陈正人夫妻的情况很是关注,陈正人与彭儒也决心到延安去参加革命。两人兵分两路一路辗转。
图1961年8月,在北戴河,彭儒与(右起)李敏、贺海峰、陈春生、刘兢1937年5月,陈正人率先抵达西安,周恩来那时见到他,高兴的拥抱他:
“太好了!太好了!!正人同志,真沒想到你还活着,你总算是活着给我回来了啊!”
当时彭儒尚在老家,周恩来得知后,立即批了100元,让陈正人寄回老家去给彭儒当路费。
到1937年6月,陈正人、彭儒夫妇终于抵达延安。
贺子珍那时听说两人到延安后,也是高兴异常,因为她本身在抗大学习,只有周六才能休息一天,于是特别通知他们,周六来家里小聚一番。
当四人围坐在凤凰山吴家窑洞炕上,彼此情绪都是激动异常,贺子珍见三人在一边畅聊,自己一头扎进了厨房,连着做了好几道江西小菜,还炖了红烧肉连同大米饭一起端上来,在那个困难的年代,这可以算得上是绝无仅有的招待了。
毛主席看着陈正人,不由得就想起了牺牲在江西的小弟毛泽覃,他忍不住感慨:
“我的小弟泽覃他是再也回不来了啊!”
聊到最后,毛主席鼓励陈正人,一定要养好身体,身体一好,立刻安排工作。彭儒也被安排到中央党校学习。
那时、陈正人、彭儒两人都没想到,才隔了几个月不久,就传来贺子珍要去苏联的消息。
图|1952年12月,彭儒去上海看望贺子珍陈正人、彭儒夫妇立即带着毛主席的亲笔信,星夜疾驰到西安八路军办事处,然而当时贺子珍已经到了兰州八路军办事处,于是他们夫妻两人又星夜奔驰到了兰州劝说:
“不要离开延安。”
尽管是面对老友,但贺子珍还是坚持不松口。
陈正人、彭儒也没有办法。
当时就在兰州八路军办事处工作的谢觉哉也在时隔多年后回忆称:
“要是知道后来的事情搞成这个样子,我那时候说什么也不会让她走。”
毛主席晚年回忆起这件往事,仍忍不住对身边的警卫员说:
“当时她要走,我几次挽留,让她留下来,我哭着劝她,她也没有停下离开的脚步,只是让人捎来了一条写着诀别信的手帕。”
贺子珍在苏联吃了不少的苦,一直到1947年才回国,当时陈正人和彭儒都在东北,还到火车站去接她,只是时过境迁,大家老战友重逢,都是忍不住一阵唏嘘。
图|1984年10月,彭儒与曾志、江华、谭震林彭儒记得很清楚,六十年代初她国务院农林办工作,一次出差到上海,还专程去探望了病中的贺子珍,当时两人就躺在一张床上,整晚上都在聊,贺子珍说的事儿还是以她和毛主席在一起时居多。
贺子珍说到动情处,又忍不住落下泪来,气得彭儒对她说了一句:
“当初怎么劝你回,你就是不听,现在可好,后悔了,也来不及了。”
听了老友这句话,贺子珍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低落,彭儒只能一边安慰一边唉声叹气。
建国后,陈正人与彭儒夫妇都在不同的部门工作,但始终严于律己,让许多曾与他们共事的老人记忆深刻。
彭儒更不容易,她也是为数不多经历过长征的女同志。
1959年,彭儒到粤西农场参加劳动时,因为在战争年代饱受风霜,身体很差,大家都想照顾她,不让她参加劳动,都劝说他:
“彭大姐,你不用干,站在旁边看就是对我们的鼓舞。”
彭儒坚决不同意:
“这样不行,我下来就是要通过劳动向你们学习的。”
图|1995年9月,彭儒在北京1960年,彭儒被授予“三八红旗手”的荣誉称号,为此她特别高兴,还同身边的人说:
“这并不是我得到了一项荣誉,而是我为人民‘干实事、务实绩、创实惠’的观念得到了党和人民的肯定,党和群众的满意是我至高无上的荣誉!”
2010年,彭儒因病医治无效,在北京逝世,享年98岁。
而她也是最后一位离开人世的井冈山女红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