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没有上进心的人；
我的毕生所愿就是能有一方安静的书桌，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抽空写写东西，看看书；
这就是我向往的生活。
后来一次又一次的现实告诉我，生活是残酷的，只有解决了生存的问题，才有资格谈生活。
.............
一
今天晚上，老公家族的所有人都到我家聚会；
早上六点就起床开始准备；
买菜、备菜、再是把家里里里外外的卫生从头到尾打扫一遍，最后是炒菜；忙活了一整天，一口饭都没有吃，总算做了一大桌子菜。
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我跟婆婆打了一声招呼就回屋休息；
实在太累了；
站了一整天，忙了一整天，甚至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叫痛；
我的房间大门正对着客厅，听着他们觥筹交错的声音，心里隐隐有些欣慰，甚至有些成就感。
虽然我并不是一个出色的人，但是我做饭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这是公认的事实。
两个小时后，大伙儿吃的差不多就开始吹牛，打趣；
我很不喜欢这个环节，因为我觉得平时大家都很忙，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聊些开心事不好吗？
好吧，我承认。
我之所以不喜欢这个环节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我们家是家族的最底层，每次聚会被打趣的对象都是我们，所以我不喜欢。
或许，被打趣的是别人，我就喜欢上了这个环节。
戴上耳机，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坐在飘窗上，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远离外面的纷纷扰扰；
然而，我不惹人，总有人来惹我。
突然，有人把我的房门推开，吓得我一激灵，定眼一看，是老公的小姨夫。
整个家族，我最不喜欢的人就是他。
因为他最没素质，赚了点小钱，就好像全世界都是他的，拽的跟个二五八万一样，动不动就对着我公公吹鼻子瞪眼。
而且为人极其没品，总是做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我永远都忘不了我结婚那天，他为了省钱，把他的生意伙伴叫到我的婚宴上单独开了一桌吃吃喝喝，事后还洋洋自的说自己会过日子，花一分礼金，请了十几个人吃饭，早就回本了，那副嘴脸尽管过了好几年，如今想起来还是觉得很恶心。
他一个长辈明明知道我在房间，却当众打开我的房门，我就这样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老公见状，准备拉着他继续聊天，作势要关门，被他推到一边。
我站起身，依旧保持最基本的礼貌：“小姨夫，有什么事儿吗？”
他明明不认识几个字，却总是喜欢说成语，装文化人，为此闹出不少笑话。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一把把我拉到客厅，正在灯光下，对着我就是一顿输出，而且还是那种以长辈的口吻，我为你好的姿态，进行了长达十分钟的“关心”。
我从众人的眼神和窃窃私语中，很快就察觉到事情的始末。
原来是小姨夫又装文化人，却偏偏把“切磋”说成了“切差”，听见孩子们聊国外的超级英雄，他就挑起话头说他小时候的英雄，这次又把哪吒说成了“哪（na）吒”。
如此几次后，就有人调侃他不懂装懂；
以前都是他打趣别人，这还是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别人打趣。
于是，他恼羞成怒，就把我单拎了出来，当活靶子羞辱。
我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场聚会结束后，我沉默了很久。
二
心情郁结，但又不想找同事或者朋友说这些家务事；
于是，我想到了同在江城的表哥表嫂，他们是我在这个城市唯一的亲人。
结婚前，表哥多次在过年或者家庭聚会时，邀请我去他家吃饭。
因为他在江城买房了，急需炫耀，就拿我当幌子；
一次两次我这么想；
可是次数多了，我就在琢磨，难道他是真心想跟我走动？
直到又一次聚会，表哥再次挑起话茬：“小天，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家在外面打拼，整个江城就我一个亲人，你有时间就多到哥哥这里玩，想吃什么就跟你嫂子说。”
表嫂接过表哥的话：“是啊，我们家的伙食还是不错的，每个月光是吃饭就得五六千。”
话毕，姑妈又接着说：“你哥哥嫂子说的没错，你们这一代兄弟姐妹少，表姊妹之间一定要多走动。”
“哪怕是以后辞职了，跟老公吵架，没地方住，也可以去你哥哥嫂子家住，想住多久都可以，他们的房子大，有三个房间，够你住的。”
.........
如此，来来回回说了一通。
我觉得他们或许是真的想跟我走动，也是真的关心我。
所以，我在一个周五的下午跟表嫂打了个招呼，跟她说晚上去他们家吃饭。
因为他们是自己做生意，所以时间比较自由，再加上我过去也需要一些时间，所以我觉得我挑的时间没什么问题。
表嫂答应了。
下了班，我去超市买礼物。
走到半路，接到表嫂的电话，她说她要去买菜，问我想吃什么。
我还没开口，就听见电话那头表哥不晓得说了句什么话，然后他们俩个就吵了起来。
电话一直没有挂；
我在路边定住，戴着耳机，他们的语速很快，听不清楚在吵什么，时不时传来一声怒吼。
我在电话这边叫了表嫂好几声，那边没有人回应我，始终都是吵架的声音，电话也没挂。
如此过了五分钟，我才意识到这是他们拒绝我的一种方式；
但我很好奇，他们究竟打算什么时候挂电话？
通话十五分钟后，我没了耐心，挂了。
然后原路返回；
当天晚上，表嫂并没有跟我联系。
从那以后，不管他们怎么说，我都没有再主动找过表哥一次，更没有跟他们打交道。
因为我发现哪怕是亲人之间，有时候说的一些场面话，是不能当真的，不然尴尬的只会是自己。
三
这件事儿过去几个月后，奶奶生日，我们又聚在一起吃饭；
吃完饭，长辈们聊天的聊天，打麻将的打麻将，我坐在沙发的一个角落玩手机，旁边表哥跟一个不认识的表叔聊天；
我大致听了一耳朵，他们在聊商铺，好像是打算入手。
平时像聚会这样的场合，我很少说话，但之前老公说打算买一个商铺给我开店，所以没有忍住问了一嘴：“你们看上那里的商铺？什么价？”
表哥跟表叔齐齐看向我，他们的眼神意味深长。
“怎么？你想借钱我买？”表哥说这句话的时候，微微侧着身子，并没有用正眼看我，他只是用眼角朝我轻轻一瞥，嘴角微微勾起，满脸都写着轻蔑与不屑。
我闭嘴，没有说话。
我想他今日的样子，我能记一辈子。
之后无数次失眠的夜里，我总是能想起他说这句话的样子。
每想起一次，我的心脏就疼一次。
四
真正让我下定决心，打算破釜沉舟的人是老公的表姐。
老公的表姐叫茵茵，是一个姿色平平的女人。
那次家庭聚会后不久，她离婚了。
听婆婆说，是茵茵姐婆家那边不讲理，不让她回娘家，还天天找她麻烦。
但是，我听茵茵姐的婆家那边的人说，是茵茵姐整天好吃懒做，不干活儿，还整天在家里作妖，孩子孩子没带好，家务家务没做好，一分钱还没挣。
双方僵持了一个多月，茵茵姐的老公还跑到她爸妈家大闹了一场，弄得整个小区的人都在看笑话。
最后，俩人搞得很不体面，说什么的都有。
但作为旁观者，我只觉得悲哀。
以前，我听老公说过茵茵姐，一开始她的收入还不错，比她老公还高，他们刚结婚那会儿，她的公公婆婆把她当祖宗一样供着。
后来，有了孩子，她的工作强度太大，好几次动了胎气，她为了孩子辞了职。
怀孕期间还好，后来生了孩子，像原来那么好的工作就没那么好找。
那个时候，她的婆婆就有些微词。
茵茵姐也是一个有志气的女人，出月子半年后，她还是找了一份工作，收入虽然不比以前，但也还行。
一直到孩子长到三岁，她才察觉到不对。
才三岁的孩子就喜欢翻客人的包包，喜欢什么就自己窝在手心里，要是被发现了，她就坐在地上耍赖，打滚，哭......
总之，只要是能把东西要到手，她会不择手段。
而孩子的爷爷奶奶事后不仅不会责怪孩子，甚至还会夸赞自己的孙女聪明，有头脑。
要是孩子没有从别人那里拿到东西，她的爷爷奶奶则会对着别人阴阳怪气。
茵茵姐记得最清楚的一次就是，有次隔壁家的孩子买了一盒彩色粉笔到他们家的院子里玩，茵茵姐的孩子看见了，说什么都要那盒粉笔。
隔壁家的小孩给了她一只，但她不知足，玩了一会儿就扔了，还要。
那个小孩儿就不乐意了。
茵茵姐的孩子就坐在地上哭，隔壁家的小孩不比她大两岁，所以不愿意给。
俩个孩子就这么僵持着，最后是茵茵姐的公婆出面，呵斥隔壁家的小孩：“你今天要是不把这盒粉笔给我们家小宝，你以后就别来我们家院子玩。”
“你有那么多粉笔，给我们家小宝几只怎么了？”
........
他们本来就是粗人，说话的语气又重，隔壁家的小孩被吓到了，就站在原地抱着粉笔盒哭了起来；
哭声把自己的爷爷奶奶引了过来。
然后，四个老人因为一盒粉笔在院子里吵起来了。
最后，还是隔壁家小孩的爸爸妈妈拿了一盒粉笔过来赔罪，说了几句客套话。
茵茵姐在江城知道这件事儿后，整个人都震惊的不行；
跟她老公说了好几次，她老公总是说：“你太大惊小怪了，小孩子们打打闹闹很正常。”
“你放心，有我爸妈在，小宝在老家吃不了亏。”
..........
就是因为她老公的和稀泥，茵茵姐决定自己的孩子还是得自己养；
茵茵姐的公婆并不是什么厚道人，甚至有些喜欢占人便宜，蝇营狗苟；
之前，茵茵姐这边所有的亲戚都反对他们在一起，就是因为她老公的爸妈不行，但当时茵茵姐跟她老公爱的死去活来，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跟他过一辈子又不是跟他爸妈过一辈子。
以前涉及自己，她怎么样都能忍，但是现在关系到自己的孩子，她一点都忍不了。
果断辞职回家照顾孩子。
她的悲惨人生就是从她辞职的那一刻开始的，因为没有工作，没有挣钱好像她在家里多喝一口水都是罪人。
离婚后，回了家。
她除了孩子什么都没有得到。
原本以为不管怎么样，还有自己的爸妈做靠山，但是她忘记了一个人要是穷了，跟裸奔没有区别。
之后的家庭聚会，她总是装作没事儿人一样，照例参加。
我想着茵茵姐不在的时候，他们再怎么样说都无所谓，但家庭聚会当着人家的面，应该不至于蛐蛐吧。
可我......终究是高看人性了。
吃饭前，他们都喜欢打麻将。
茵茵姐也想参与，但她一来，大家都沉默了。
小姨似笑非笑道：“茵茵，你还有钱打麻将啊？”
立马有人附和道：“是啊，你要是上场，我们要是自摸了，到底胡还是不胡呢？”
“你说胡吧，赢了你的钱，我们心有不忍，毕竟你刚离婚，也没什么钱，要是不胡吧，我们玩着也没什么意思。”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夹枪带棒。
这时，小姨夫走了过来，调笑道：“你们都站着干嘛？怎么不玩儿？”
大家的眼神都齐齐落在茵茵姐身上，不说话；
小姨夫明了，笑道：“茵茵，你现在还打麻将啊？”
这话真难听；
人家凭什么不能打麻将？
就因为离了婚？就因为钱少？难道人家连打麻将的钱都没有了吗？
真真是羞辱人。
回家后，我跟老公吐槽这件事儿，老公说：“这就是现实，你以为亲戚之间就不会有势利眼吗？其实，有时候亲戚比陌生人还要现实残忍。”
晚上，洗完澡，我到书房看书；
看着琳琅满目，堆积如山的书，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力感。
我读了那么多书，骨子里总有一种不接地气的清高；
可是，我究竟在清高个什么劲儿呢？
银行卡里的数字并没有给我清高的底气，只要一想到不让茵茵姐上牌桌的那一幕，我就感慨；
如果是我，那一刻我得多绝望。
不行，我得赚钱。
五
犹豫了几天，在我知道我的顶头上司，在这一行奋斗了三十多年，一年才三十万年薪，我果断辞职了。
上午离职，下午就找了一份销售的工作。
回到家后，我跟老公说了这件事儿。
老公先是一怔，然后笑道：“知道了，加油。”
我选择这家公司的主要原因是面试我的人说：“上个月我们公司的销冠月薪是五十万，领工资的时候，他拿了两个书包来装。”
五十万？
他干一个月比我以前公司的总工干一年都多。
所以，我心动了；
当场就签了合同。
上班的第一个星期是培训，第二个星期才开始正式投入工作。
带我的经理是一个年轻小伙子，比我还小一岁。
他看起来很真诚，为人很幽默，做事总是出其不意。
我正式投入工作的第一天，他就给了一沓传单给我，让我到大街上发传单，并且跟每一个拿传单的人说上三句话，最好要到联系方式。
虽然不懂为什么要这样，但还是听话照做。
晚上回去的时候，我还把培训资料从头到尾读了一遍，确定自己倒背如流才放心睡觉。
第二天一早，我拿着传单，背着小书包，就上大街了；
原本想着就发个传单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但一天下来，我就崩溃了。
连续三天，我在经理面前哭的跟一个二百斤的胖子似的。
我根本没有机会介绍公司产品，甚至有时候我刚把传单递出去就被人骂了一句：“傻逼。”
还有人，不愿意要我的传单就算了，还放狗咬我。
有些大爷大妈倒是热情，但是他们拿着我的传单要么给狗狗擦屁屁；要么就是问我们公司有没有赠品；还有些老太太拉着我就是开始吐槽他的子女不孝，儿媳妇太厉害。
三天下来，我就加了一个人的微信，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
原本，我还挺开心的。
准备跟他套套近乎，介绍介绍我们的产品，谁知这人上线问我的第一句话就是：“约吗？”
“多少钱一晚？”
卧槽，发了三天传单就加了一个猥琐男？
果断删除拉黑。
第四天，经理又给了我一沓传单，让我出去发。
我哭了；
但是，显然我们的经理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
他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我哭，等我哭好了，他递给我一张湿纸巾，“擦擦，补补妆，一会儿继续出去发。”
那一刻，我真的很想放弃；
经理笑道：“你以为销冠每个月五十万的工资这么好拿的，这点苦都吃不了，动不动就哭，你还不如找个有钱人嫁了，躲在家里别出来。”
其实，我很想说，我已经嫁了；但不是有钱人，毕竟有钱人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娶一个对自己没有帮助的人？
冷静片刻，拿着传单就出去了。
一个星期过后，我看见任何人，面对任何人的冷言冷语，甚至是恶语相向都可以很淡定。
不管跟谁，不管别人说什么，只要我愿意，我都能跟对方说个一二三。
哪怕对方是一个想来拿赠品的大爷大妈，我也能把对方说的想买我们的产品，至少是对我们的产品感兴趣的。
经理验收了我的成果，笑着说：“你的专业水平还有待提高，但是脸皮已经足够厚了。”
“做销售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脸皮厚，你记住一点只要能赚到钱，脸皮尊严什么，都可以放在地上踩。”
一个月后，我的第一个客户主动找到了我。
只是........
她是拿我传单给狗狗擦屁屁的大妈，给我打电话也不是为了买我们公司的产品，而是跟我吐槽她的儿媳妇。
幸好是她打过来的，一打就是半个小时，最后是她困了，要睡觉了，才舍得挂电话。
第二天，我跟经理说起这个事儿。
经理说：“我以前卖房子的时候，遇见过一个大妈，她也是这样不分场合不分时间给我打电话，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破事儿。”
“一开始，我很烦，但是又很纠结要不要不接她的电话。”
“后来，我想哪怕她不买房子，但是我拿她来锻炼我的心气儿，是不是也是一件好事儿？”
“再后来，我因为这个大妈，学会了捅下水道，修电器，换灯泡，甚至还去考了一个心理学的证书。”
“虽然她没有在我这里买房子，但是她给我介绍了一个客户全款买了一套房；光是那一单的提成就有近十万。”
我听后，深受启发；
从那以后，不管我接到谁的电话，都会用小本本耐心的记住对方的诉求，哪怕是跟公司产品无关的话题，我都会用小本本一点一点的记住；
所以，只要给我打过电话的客户，再次给我打电话， 我只要一翻本子，都能把之前的话题接上。
我的运气不算好，一连两个月都没有客户。
同一组的其他人已经开了好几单，在第三个月中旬的时候，经理跟我说，要是再没有客户，我就要被淘汰。
我也有些着急。
可有些事情，着急没有用；
如此，到了第三个月的最后一天，我都收拾好东西准备离职；
下午四点的时候，我突然接到一个大妈的电话。
因为心情不好，所以我的语气也谈不上多好。
但是大妈根本没有注意到，她跟我说：“小天，你们公司在哪里？”
“你能来接我们一下吗？”
“就是之前我们见面的广场，你来一下，我这边有十几个老伙伴们要买你们的产品。”
挂了电话， 我跟做梦似的。
跟经理说了一声就出去了，来的时候已经快下班了，会客区的座位一下子就被我带来的人占满了。
经理反应很快，立马就把设计师安排妥当。
那一天，一个小时以内，我签了十八单。
成了公司当月的销售前十名，也从此再公司一炮而红。
那个月的提成，我拿了二十多万。
拿工资那天，我也背了一个书包去装钱，还特意叫老公到我公司楼下等我，拿了钱，我立马就把钱塞到后座，还用外套包裹了一遍，生怕别人知道我的车上有二十多万现金。
然后，趁着银行没有下班，把钱存进去了。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老公笑我：“不就是二十多万，你至于吗？跟没见过钱似的。”
我笑笑没有说话。
我不是没有二十万，只是没有把二十万的现金放在身上的经历。
六
自从开了那一单，我觉得赚钱很容易。
可之后的打击也不小，因为我又连续两个月没有开单。
我问经理，是不是我哪里没有做好？
经理说：“做销售虽然是赚快钱，但是也要沉得住气，基本功要扎实。”
我不懂他说的基本功是什么；
经理就拉着我去见了那个每个月赚五十万的销冠，跟对方打了一个招呼，让我跟他待一天，然后潇洒离开。
销冠姓李，虽然比我小两岁，但出于尊重，我还是叫他李哥。
李哥这个人很随和，我没来之前他就安静的坐在位置上玩手机，我来了之后他就跟我聊天。
怎么说呢？
跟他聊天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好像遇到了知己一般。
不管我提到什么话题，他能都把话说到我的心坎上；
我觉得连我老公都没有这么懂我；
如果可以，我恨不得把自己过去二十几年的经历都跟他一吐为快。
中途他接了一个电话，是他老婆，他开的是扩音，我在一边听着，他老婆的态度不算好，电话一通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他全程听着，一言不发，等老婆冷静下来后，他才开口，声音很温柔，连说带哄，先是肯定她对家庭的付出，再就是在她面前说自己妈妈的不对，等老婆的气儿顺了点，他这才又说自己妈妈的不容易，最后承诺抽时间陪陪她，带出去旅游，买包包什么的。
最后他老婆挂电话的时候，还给了他一个么么哒。
没一会儿，他妈妈又打电话过来了。
他妈妈的态度也不算好，在电话那头，狠狠说了儿媳妇一顿，等他妈妈冷静下来，他才开口；先说刚刚老婆打电话过来了，跟他说了事情的经过，知道自己做错了，让自己跟她说声对不起，最后保证等自己回来了，狠狠教训一下自己老婆。
他妈妈听后，立马阻止：“儿子，你瞎说什么，也不能全怪你媳妇儿，妈也有错，回来了不准吵架啊；其实，你媳妇儿挺好的，妈就是性子着急了些，就是跟你说说。”
“你就当不知道啊，我去给你媳妇儿炖个汤，我看她最近都瘦了。”
挂了电话， 他尴尬的朝我笑了笑，“看见没，我这就叫夹心饼干。”
我笑道：“做你老婆肯定很幸福。”
他也不谦虚，“做我老妈也很幸福。”
“其实，你做任何事情只要习惯性的站在别人的角度去思考，你就成功了一大半。”
话音刚落，他又有电话进来，是客户。
女客户；
对方好像在诉说婚姻的不幸，各种抱怨，说了一大堆。
我刚听就眉头紧皱，最讨厌这样的深闺怨妇，一开口就感觉负能量满满，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如果她的丈夫这么不堪，那么她当初为什么要嫁给他？
她这不是在变相的说自己眼瞎吗？
如果是我，我肯定接受不了，直接挂电话，根本就不想跟这样的女人多说一句话。
但李哥不一样，他全程都耐心听着，没有打断，最后等女人停下来，他轻轻一笑，温柔的说：“周姐，说了这么多，心情好点了没？”
尽管那边没有说话，我也能感觉到对方的怨气在消散。
李哥见状，先是肯定了她的付出，又以自身为例子跟她讲了自己作为男人的心理活动，时不时自嘲几句，时不时又从侧面恭维她几句；
前前后后就十分钟的时间，电话那头的女人立马从虎啸山林的野兽变成了小鸟依人的小女人，就连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都温温柔柔的。
当天晚上，还带着她老公过来签单了。
这一天，我虽然什么都没有做，但是跟在李哥身边，也算是学到了。
我终于明白经理口中的基本功是什么意思了。
七
一个合格的销售，不仅情绪要稳定，内核要强大，最重要的是要博览群书，肚子里要有货。
之前，我看过一个招聘类的节目，有人说：“一个好的老板，百分之八十都是一个优秀的销售。”
现在我十分认同这句话。
从那以后，我不管回来多晚，不管有什么事儿，我都会花一个小时的时间去看书，去学习。
各种类型的书都会涉及到。
哪怕是老公之前很喜欢的军事类的书籍，偶尔我也会看看。
之前，我还嘲笑老公，“你又不打仗，又不当兵，看这些书干嘛？”
老公说：“个人爱好而已。”说完，顿了顿，“你要不也看看，对你以后谈客户有帮助。”
当时，我嗤之以鼻；
但现在我觉得只要是知识，不管什么类别都应该去了解一下。
说来好笑，后来我还真有一个客户是一个军事迷。
幸好我在老公哪里了解了一些，跟他聊了两句，不懂的地方又虚心请教，恰好的满足了他好为人师的心理；
全程谈得很顺畅，设计师来了不到一个小时就签单了。
之后的日子里，我有客户就谈客户，没客户就自我提升，偶尔还会特意找那种特别难缠的客户聊天，哪怕是被骂也无所谓。
有一段时间，我非常自信，觉得我遇到任何人都不会发脾气并且能侃侃而谈；
但，很快就被打脸了。
有一天，我有一客户说要来公司，还是带着爸妈来；
我特别高兴，总觉得这次一定会签单。
毕竟他都来了三次，第一次自己来的，第二次带媳妇儿来的，第三次是带妈妈来的，这一次全家都来了，我总感觉会一举拿下。
所以心情特别美好。
经理看我的样子，打趣道：“任何时候都要平常心，千万不要过于期待某种东西，这样就不至于太失望。”
我瘪了瘪嘴，没有说话；
我的经理真的是一个妙人，他总是在我失落的时候，鼓励我，在我自信的时候，敲打我。
可，不管他怎么说，我觉得今天肯定能签一单。
但........
好像真的被经理说中了；
因为在我看见客户爸爸的那一刻，我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排斥，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反感，生理性的反感。
经理安排好以后，我拉着经理说：“这个客户你来招待，我怕我会坏事。”
“嗯。”
他没有多问，点头答应了，然后让我在一边学习。
我全程站在经理身后，看设计师谈单，经理在一边配合。
怎么说呢？
我刚建立起的自信，在这一刻全部崩塌了；
因为我光是站在一边听，都已经受不了了，太难受了；
我这个客户的爸爸简直就是有病，自大，就算没有镜子，总能撒泡尿照照自己吧？
说话的口气大的吓人，好像他是国务院总理一般。
口口声声说自己在机关单位上班，好像自己多了不起。
但是，我敢说他这种资质顶多是机关单位的保安队队长，人家真正的领导都很谦虚低调的，谁跟他一样，上来就往中间四仰八叉的一坐，那架势恨不得让我们给他磕一个。
中间好几次，我都恨不得用水泼他，太没素质了。
简直多看他一眼，我都眼睛疼；
甚至我感觉有这样的客户，很丢脸。
虽然最后这个单子谈成了，但是我一点都不开心；
因为后期还要打交道，但是我真的再也不想跟这种人说一句话。
下班后，经理把我单独留了下来，找我谈话。
就今天我的表现狠狠批评了我一顿，说道最后，他说：“你要是知道了一切就会原谅一切。”
“今天这个客户的确让人很讨厌，狂妄自大，说话没有半点章法，但是你并不了解他的经历，不知道他的压力，更没有摸索他的心理路程。”
“今天这个单子，你虽然签了，但是我对你很失望。因为你今天的表现，只有五十分，就连这五十分也还是我给你的鼓励分，实际上，你只得了零分。”
回家到，我仔细琢磨经理说的那句：“你知道了一切就会原谅一切。”
等老公回来后，我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老公对我的评价跟经理一样，但是他的方式更加温和。
他跟我讲了一个故事，说的是他小姨夫的事。
他小姨夫小时候家里穷，小学读了三年就辍学出去打工，后来凭借多年积累，决定做生意，但是因为没有文化吃了很多亏。
后来，他找到做生意的窍门，赚了一些钱，但是心里还是很自卑，所以总是喜欢把自己打扮成读书人的样子。
虽然闹了很多笑话，但他还是乐此不疲。
说到最后，他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小姨夫，但他不是一个坏人，他只是不晓得怎么拿捏分寸去做一个好人。”
我沉默。
因为在我心里，他小姨夫跟好人不沾边。
八
又一次家庭聚会，不过不是在我家。
在二舅舅家。
又是同样的流程，吃饭、喝酒、吹牛逼。
这次聚会没有看见茵茵姐，我问老公：“茵茵姐呢？”
“应该是有事儿，来不了吧。”
老公随口敷衍道。
我没有再问，只是视线落在大舅舅身上，他跟小姨夫聊的火热，我心下疑惑。
前不久，小姨夫夫妻俩可是当着他的面不让茵茵姐上桌打麻将，现场闹得那么难看，现在他怎么还能跟小姨夫畅饮。
看来有钱是真的好。
我没有说话，等他们打完麻将，回到家。
我才跟老公吐槽起这件事儿，阴阳怪气的说：“你大舅舅还真是大度，不久前你小姨夫两口子还那么针对人家，当众让人下不了台，今天还能跟他们有说有笑。”
“哎呀，这年头，有钱真好；哪怕是你当众给了人家一巴掌，人家回过头还得对你笑呵呵。”
老公听后，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我，随即嘲讽一笑：“余小天，你看了那么多书，做销售见了那么多人，为什么想问题还会这么没有深度？”
“什么意思？”
老公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跟我讲了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男孩子上山砍柴，有一天他在山上睡了一个午觉，醒来后发现他砍柴的斧头不见了；回来后，他看见谁都觉得是小偷；不久，他又在山上找到了他的斧头，回来后，他又觉得看谁都很顺眼，都不像小偷。”
“其实，什么都没有变，从头到尾变的都是男孩的心境。”
“当你觉得这个事情是好，那么他就是好，当你觉得这个事情是坏，那么他就是坏。”
“我知道就算我跟你说我小姨夫往贫困儿童基金会捐了一百万，你也会觉得我小姨夫居心不良，别有所图。”
“但是，我告诉你，我小姨夫真的不是一个那么坏的人；”
“今天晚上，你不是问我茵茵姐为什么没有来吗？”
“她现在跟着我小姨夫学做生意，这个事儿还是我小姨夫自己提的，上次他不让茵茵姐打麻将，是因为茵茵姐真的很困难，但是她又好面子，我二舅妈打麻将玩的又大，她们要是真的碰上，赢了还好，输了怎么办？”
“他说的话虽然难听，但的确是为她好。”
“上次，我小姨夫把你拉出去数落了一通，他有转移注意力的嫌疑，但是他也的确是为了你好。”
“前不久，他盘了一个店面，还说让你去打理，跟我妈说了好几次，只是我没有答应而已。”
“其实，任何一个人，他没有那么坏，也没有那么好，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你要是连这一点都看不透，你永远都做不了销冠，看再多书也白搭。”
我沉默；
向来能说会道的我，第一次被寡言少语的老公的话折服了。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