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元筝她失忆了,忘记了全部。
直至某日,她与一陌生人擦肩而过时,误认为是自己的夫君。
立时,四周众人瞠目结舌,毕竟谢世子为人清冷孤傲,从未许配过婚约。
——可谢世子一见这姑娘,竟然应了。
众人:?!
元筝在谢府每日都很快乐。
听到有人散布谣言,说谢世子心机深沉。
元筝连连摆手否认,她的夫君明明好极啦,他是个病美人,手无缚鸡之力,待人温柔体贴。
且谢世子求婚事时,元筝兴高采烈地答应了。
而无人知晓,谢府世子谢昭其实早已觊觎元筝。他在暗中惦念了许久,而这一次,心上人竟主动出现在了他面前。
于是,
一次次地哄骗伪装,哄她态度软化。
一步步地诱哄蚕食,诱她主动踏进陷阱。
一句句地软语温言,换她答应穿上大红嫁衣。
只是——
元筝似乎发现了。
看着元筝仓皇逃出,看着元筝眸里渐生慌乱,谢昭轻笑着,攥牢她的手腕将她拉回:“阿筝,别乱跑,不要错过我们的大婚。”
精选片段:
杏月,万物复苏,春风带来一阵阵暖意。谢府此时忙忙碌碌的,众人都忙到脚不沾地。
今日乃是大喜之日,是谢府二公子谢怀远迎娶元家女儿元湘的日子。一大早,谢府便开始了吹吹打打,表现出对新娘子的十足重视。
在等待新娘子到来时,宾客间传起一阵隐秘探讨:“没想到谢怀远还真把元湘娶为正妻了?”
那元家小门小户的,不光远离京城,而且在那当地都算不上什么豪门大户。更别提元湘那对无赖父母,都是泥腿子出身,行事粗野无礼,还难缠蛮横,根本上不得台面。
但谢府可是勋贵之家、地位显赫。而且谢怀远为人温文尔雅,自小熟读四书五经。
这样一位翩翩公子,为何百般不愿找门当户对的贵女,执意要迎娶这个平平无奇的姑娘?
有人赞道:“谁让谢二公子天生痴情呢,他当初对元湘一见倾心,从此非卿不娶。听说元湘最初拒绝他时,他甚至亲自去乞求,发誓会让元湘成为最幸福的姑娘呢!”
此言一出,不少人流露出动容之色。
“不止呢,你们看今天的婚礼。不光把大半京城的人请来,而且用了八抬大轿,简直是把元湘放他心尖上宠啊。”
“天哪,当真一往情深……”
还有宾客自发为谢怀远担忧道:“谢夫人岂能同意他们的婚事?”
“谢夫人比谢公子都迫不及待呢。”身旁一人神神秘秘道,“我听说啊,其实这门婚事是谢夫人极力促成的!”
闻言,众人都嬉笑地摆手:“绝不可能。”
谢夫人一门心思,就盼着谢怀远早日娶一位贵女,好压过谢昭一头呢。她怎么可能想着撮合?
就在众人闲聊之时,花轿终于到达了地方,停留在一处偏远小宅里。因为元家没有财力在京城购置宅子,所以只能让元小姐早早来京城后,租个临时落脚地。
变故就在这时候发生。
因为这里疏于防守,竟是被人钻了空子。有一黑影趁人没注意时,飞速蹿上了马车,趁新娘子不备,直接猛烈砸向新娘子。
见新娘子没了响动,黑影笑吟吟地换了二人衣服,然后直接端坐于新娘子原本的位置。
等吉时一到,花轿开始向谢府缓缓移动,接着就顺理成章地举办婚礼。
可这大喜的日子,却不见谢世子。
谢侯爷催道:“我儿谢昭呢?”
一旁的下仆赔着笑脸道:“世子近日频繁无故晕厥,今日更是直接呕血倒床不起。长林刚刚都去请了卢大夫,所以世子怕是得缺席了。”
四周皆静下来,不少人在暗中传达着眼神。早就听闻谢世子最近身体无故不好,但是没想到竟然糟糕到这种程度。
若是谢世子一个没撑过去,那世子位的下一个人选……众人纷纷侧眼去看谢夫人,果然见她脸上出现了惊喜。
谢夫人是日也盼夜也盼,终于盼来了这一天。只等谢昭一死,凭侯爷对怀远的喜爱,这世子位还不是板上钉钉?
果然老天爷是偏爱怀远的,竟在他成婚当日,送来这样一份大礼。
双喜临门的刺激下,谢夫人心都快飘了。可惜今日是怀远大婚,她实在走不得,不然早就去围观谢昭此时惨状。
一旁的谢侯爷明显语塞了,毕竟他可不敢勉强谢昭前来,若是害得谢昭病重就不好了。要知道,谢昭虽然是他儿子,但很得陛下信重,在陛下面前比自己得脸多了。
于是谢侯爷讪讪道:“养病要紧,那就别打扰世子了。快,继续婚礼。”
觥筹交错间,宴席又恢复了刚才的热闹。
但没人能猜到,谢昭此时就站于外面角落。徐徐微风吹动袍角,他面色冷肃,眼睁睁地盯着婚礼进行。
卢大夫站在他身后,严厉警告道:“你若是再不回去休养,今后就别想再站起来了。”
别看谢昭此时站立着,但其实气血亏空,身体虚弱不堪。只是因他长久惦念,誓要亲眼看到这一幕,竟是从昏迷中强行醒来,硬生生撑着走到这里,连卢大夫都没能阻止。
谢昭不语,只是手上青筋慢慢凸起。
直至花轿下来个人影,和谢怀远亲亲密密依偎在一起,双手紧紧交织。谢昭猛地偏过视线,嗓音干涩:“回。”
之后,婚礼顺利结束。
到了婚房,谢怀远迅速掀开盖头。见果真是自己所想的脸,他欣悦一笑:“莹儿,可把元湘藏好了?”
玉莹娇嗔地抱怨着:“她挣扎得太过用力,我就随手砸晕了她,把我手都砸疼了。匆匆忙忙的还没地方藏她,只能把她塞花轿里了。”
谢怀远闻言心疼不已,连忙将玉莹搂在怀里安慰。两人互诉一番衷肠后,开始商量如何处理元湘。
谢怀远冷冷道:“她还有些用处……就当发一次善心,且留她一命,充作你的丫环吧。”
婚后,谢怀远和“元湘”夫妻二人恩恩爱爱,每日都一定要腻上许久,感情好到羡煞旁人。
更为人称道的是,这位“元湘”小姐竟然摆平了谢夫人,让谢夫人待她视若己出,听说对她比对谢怀远还好上三分呢。小两口生活如此顺遂,这就更让大家直呼天生一对了。
然而在谢二公子院里的小小角落,凭空冒出一个后脑重伤,陷入昏迷的小丫环。
……
小丫环因为无人照料,高烧了整整几日,才终于渐渐退烧。
及至小丫环醒后,她发现自己头脑一片空白,就像有层灰雾遮盖。而且只要一回想,脑内深处便会传来刺痛。
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不知自己究竟是来自何处。众人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她,因她是被元小姐带来的随侍丫环,又是在古筝声中醒过来的,所以就随便叫她元筝。
而元筝一醒来,就立时陷入了难堪的窘境。因为元小姐曾亲自下令,说这个丫环在小姐的婚礼上睡过头,险些误了大事,所以把元筝一贬再贬,一步都不能接近她和谢二公子。
元筝为了活下去,只能被迫去寻些粗使丫头的差事。
看她这样奔波忙碌,旁边的侍女们都以她为耻:“活该,身为一个丫环,竟敢随意轻慢主子大事,真是不知所谓。”
“做得实在是过分,竟连元小姐那样和善的人都容不下她了。如今早有人顶替了她的位置,听说元小姐还很喜欢那新来的丫头呢。”
众人兴致刚起,正欲说个尽兴,却忽听有人通风报信:“谢昭来了。”
侍女们心下一惊,再顾不上理元筝。见有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走来,她们都连忙行礼道:“见过……”
世子之词还未出口,谢昭已然迅疾如风地走过。见他虽面容苍白犹带病色,但却无一人敢小瞧,都屏息不敢打扰。
眼看谢昭就要与元筝擦肩而过,异变突生。
身后传来一阵响动,让元筝不免微微侧头。她本是只想匆匆一瞥,但当目光触及那人衣角时,却被刺得眼睛酸疼,脑中突然一阵嗡鸣。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虽然长相俊朗到无可挑剔,但元筝确信自己没有半点印象。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元筝的血脉里忽然奔涌着热意,让她恍惚间失了心神。
元筝茫然地张张唇,轻吐一声:“夫君。”
语气熟稔,透着万般委屈,像在迫不及待地缠着他寻求安慰似的。
话刚出口,元筝便瞳孔震颤,惊骇于自己这番莫名举动。她赶紧咬舌止声,最后的音调被堵在喉咙变为了一声轻浅呜咽。
那群下仆们先是大讶,随即就是满满讥笑。这丫环真是不知所谓,竟然敢对着世子喊夫君?
怕不是痴心妄想,以为仗着姿色就敢高攀世子了吧?那这可就让元筝失望了,世子他虽然受很多女子仰慕,却向来不近女色,对谁都冷若冰霜。
然而不近人情的谢昭却在一瞬间停了所有动作。
这个微弱女声经过空气传播,好似惊雷劈在谢昭耳畔。他瞳孔收缩,倏然回头。
彻底看清这张熟悉面容时,谢昭眸里划过惊诧,紧接着像是有浓雾翻滚。
半晌,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嗓音幽幽:“你叫我什么?”
“抱歉……”元筝漂亮的眉眼间尽是仓惶,她绝无攀附之意,只是一时精神恍惚,不知怎么说了胡话。
然而谢昭似有笑意,直接将这件事做实按牢——
“对,我是你夫君。”
四周是死寂般的沉默。
元筝呆在当场。等反应过来后,她的瞳孔一寸寸睁大。
看着元筝惊慌失措的眸,谢昭眼底划过一丝幽暗。再次开口时,素来冷冽的嗓音竟出现愉悦,他诱哄道:“再叫一声?”
元筝冷不丁地打了个冷颤。
她抿抿唇,没有吐露出半个字,同时在心里升起了浓浓警惕。直觉在疯狂地昭示着不妙,让她踮脚悄悄向后退去。
但还未及旋身,谢昭便已伸手扯过元筝的手腕,将她牢牢扣在了怀里,不让她移动分毫。
捉到你了。
感受到指间那细腻肌肤,谢昭微微喟叹一声。咚——咚——
元筝的心在疯狂跳动,每一下都跳得格外重。
她徒劳地动动手腕,可才刚试图挣脱一下,换来的却是手腕上力道越收越紧。到最后,两人间的距离不留任何缝隙,让她再无处可逃。
灼热的呼吸扑洒在她脸上,令元筝被迫染上了对方的温度,于是红晕敷脸,眉眼间平添几分艳色,无端端惹人心动。
谢昭身后的人目光惊异,不停扫射着元筝,像是要把她扒皮拆骨般研究透彻。
这位姑娘瞧着实在脸生,他们平常跟在世子身边伺候,可从未见过这位姑娘。但如今瞧着,这丫环和世子间的关系似乎不简单?
元筝的后脑变得更疼了。身旁不断有人惊呼,像是要穿破她的耳膜,让她感觉自己周遭的空气渐渐被抽空。
眼前的画面逐渐眩晕起来,她身体一松,缓缓歪向一侧。
……
见那姑娘竟是陷入昏迷,众人急呼一声,一窝蜂地想赶去扶住。可他们震惊地发现,世子明明还病重,却比他们更早地扶住了这个姑娘。
谢昭把元筝捞进怀里,按得紧紧的,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他声音喑哑,潜藏着极深的思念:“元筝。”
我的元筝。
我的元筝。
他用指尖轻轻摩挲着元筝的脸庞,脸上显现出了餍足:“走吧,我带你回家。”
那里早就盼望你的到来,希望你能喜欢那里,永久地住下去——
毕竟这样,你就逃不掉了。
众人瞠目结舌,默默注视着谢昭将元筝打横抱起。
见谢昭越走越远,衣角都快要消失在转角了,他们才如梦初醒,赶忙追了上去。
临走时,谢昭随身侍从长林瞥了眼四周,匆匆警告道:“有些不该说的事,记得烂在肚里。”
那群侍女冷汗淋漓,斩钉截铁地保证道:“奴婢们绝不外传半个字。”
见一行人都走远了,侍女们才如释重负地瘫下身来,神情还很是不可思议。那个默默无闻、和她们身份别无二致的元筝,竟然真的在转眼之间,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有人气不过地讥嘲:“不过是世子一时兴趣,用她逗乐罢了。”
可真只是一时兴趣所致吗?想想世子向来一诺千金,其他人对视一眼,神情很是惊疑不定。
这个元筝该不会就是她们未来的世子妃吧?
……
才回世子院,又是震惊一大片。世子院的众位下仆目露惊悚,没弄明白他们人人敬仰的世子出去一趟,怎么抱着个陌生姑娘回来?
这可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世子他聪慧无人企及,短短时日就能收服了世子院全体上下。而性情又恍如高天孤月,似神祇般冷漠。
所以众人尊他敬他,从来不敢轻易靠近。
可此时的他却打破了众人印象,简直像是被人掉包了。只见他面色仿佛雪霁初晴,不但和那姑娘近距离接触,而且心情尚佳。
谢昭对他们的疑惑视而不见,只淡淡吩咐:“去收拾间屋子。”
“是。”府里嬷嬷立时上前一步应道。她匆匆抬眼,瞥过世子怀里姑娘容貌,随即目露惊艳。这实在是平生仅见的稀世美人,哪怕嬷嬷活了数十年,看遍京城无数贵女,这姑娘的姿色也必数第一。
光是看着这皎若秋月的脸,就足以让人心神恍惚。而且更难得的是,这姑娘有股奇异的气质。此时蹙眉哀哀含泪的模样,着实能让人怜到骨子里,却又不知怎么,更想欺负地看她垂泪。
眼见嬷嬷呆愣,谢昭警告地瞥她一眼,伸手将元筝往怀里藏得更深,似是不经意间遮住了元筝的脸。
被那视线锋芒所摄,嬷嬷顷刻间清醒过来。她一面快步前去收拾,一面忍不住心生感慨,如此绝色佳人,怪不得世子如此珍重。
可是谢昭冷声阻止:“不是那间,去把清芷院收拾出来。”
话音一落,众人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嬷嬷张了张嘴,见世子神情不容置疑,才赶忙应下:“是。”
大家都没想到,世子竟然会把人安排到清芷院。那间院落从未有人居住过,但是却有着重重把守,世子更是严禁任何人进入。
而且更重要的是——
那间院落位置极佳,与世子住所比邻而居,只有区区一墙之隔。
所以,是众人默认的未来世子妃的住所。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清芷院本就是谢昭为迎娶元筝所造。那院里陈列的瓷器玉器,摆放的明珠宝饰,无一不精巧,无一不贵重,一点一滴全是谢昭亲手添置。
他本来都以为永远没机会让元筝住进去了,岂料峰回路转,竟然真的迎来了它的主人。
长林终于追上前来,见世子孤身一人被冷落在角落,他怒到跳脚:“你们一个个怎么做事的,不知道世子身体不好么?真是没眼色。”
他转头语带关切道:“世子,不若奴才……”帮你扶住这位姑娘吧。
长林手刚伸到一半,谢昭脸上寒霜更冰一层,目不斜视地带着元筝绕了开。
长林谄媚的笑容僵住:……他怎么觉得,世子似乎有些嫌弃?
长林尴尬地咳了一声,装作无事发生,转身大步前去指点下仆:“咳,你们动作快些。”
终于无人打扰谢昭了。
阴暗处无疑更滋生了人心中野望。
起先,谢昭只是垂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元筝的脸。
可他渐渐不满足了。于是他缓缓低下脖颈,用鼻尖试探元筝脸颊温度。
这动作带有极其强烈的企图心,可谢昭此举却没带半分强制。他动作带着犹疑,就像是在反复确定,生怕这只是自己的一场美梦。
元筝无知无觉的,将身体敞开,没有任何反抗,被迫放任了他自由。虽然并非出自元筝意愿,但光是这样无意识的依赖,就已足够取悦谢昭。
于是他又把人往怀里紧了紧,让她抵在自己臂弯里熟睡。
这个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暧昧攀升、逐渐蔓延,发生着惊心动魄的一幕。
等全部收拾完毕后,下仆们都自觉默默退出屋子,把这间空空落落的屋留给谢昭和元筝二人。
谢昭抬步跨进屋,将门闭得严实,没有留下一丝缝隙。夕阳渐渐落下,光线缓缓微弱,最终被彻底阻隔在外,再无人可打扰他们独处。
谢昭抱着元筝,轻车熟路地走至床边。黑暗完全阻挡不了他,因为这一幕已经在他脑海里发生过太多次。
在无数次的梦境里,都是在这张床上,他把元筝轻轻放下。但每次醒来后,无一例外都只躺了他一人。
不过没关系。
谢昭已经得偿所愿了。今日之后,一切都会变为现实,再不是一场空梦。
他将白色纱帘掀开,把他的心上人放于松软的床榻中间,给她摆了个舒适放松的姿势,再用被子包裹覆盖住她。
但元筝好似感受到了周遭环境突变,竟是不安起来。她极力挣脱梦魇的束缚,眼看着就要醒来。
谢昭迅速把一旁安神香点燃,带起一阵诱惑勾人的香气。待熏香无声无息地弥漫了整间屋子时,元筝轻吟一声,像是被安抚了般,无抵触地陷进床铺里。
此时的谢昭屏住呼吸,不敢移动分毫,生怕惊扰了元筝。而他的努力得到了回报,元筝又睡意昏沉。
见元筝睡熟了,谢昭才稍稍放肆些。看着近在咫尺的元筝,怀念的浪潮汹涌而来,令谢昭自心底泛起涩意。
这样的距离其实并不陌生。曾经,他也可以和元筝如此亲密无间。直至元筝将自己驱逐,他便再不能见元筝睡颜。
谢昭面色逐渐柔和,陷入了长久的过去回忆。可不经意间瞥见元筝头上的钗子时,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那钗子很是眼熟。
谢昭将钗子从元筝乌发中取出,目光森冷地打量。
他已经认出来了,这是谢怀远送给元筝的,以作定情之用。
屋中冷意阵阵,过了许久,忽然响起一声嗤笑。谢昭毫不留情地把钗子扔进火里。
亲眼看着那钗子被火焚烧殆尽,谢昭心里某处空洞仿佛被填满了。
可许是听到火焰噼啪的声响,元筝竟然动了。
谢昭全身陡然僵硬,他立时回过头来。一丝紧张悄然出现在他眼眸,他仔细盯着元筝的一举一动。
出乎意料的是,元筝并没有清醒。她实在是困极了,所以惫懒地阖着眼,只是迷迷糊糊中,胡乱向旁探探。
柔荑缓缓攀上谢昭靠近床沿的肩,细嫩纤纤的手指向其搔刮了几下。
像是确信了没有威胁,元筝嘴角弯了弯,缓缓抿出一个欢欣的笑,直把人心都笑酥了。
然后抵抗不住睡意的侵袭,她小幅度地打了个呵欠,蹭着软枕睡去。
谢昭的眼神变得更为深沉了,像是凝结了化不开的黑雾。他目光炙热,一遍遍勾勒着元筝酣睡的容颜。
元筝本是在与梦乡缠绵,却忽然感觉全身泛寒,好似有狼在用贪婪的眼神盯着自己,试图将自己拆吃入腹。于是她齿间颤颤,神色仓皇,小幅度地挣动几下后,发出几声呓语之言:“不……”
谢昭呼吸一滞。他掩饰性地错开了眼,难得选择了逃避,匆匆走至外间让人去叫大夫。
元筝的状况很明显不正常,这让谢昭很是担心,他必须让大夫来诊断,以确保她的安危。
在等待大夫时,谢昭用手帕擦净元筝脸上脏污和已干的泪迹。
他力道不重,甚至是极尽轻柔,但是元筝娇气,还是不能忍受。她发出细细弱弱的一声呜咽,想偏头躲开这麻痒。
然而她软绵绵的推拒根本毫无威胁,被谢昭轻而易举地挡下,又掰着下巴拖回来。
发现实在逃不过,元筝只能啜泣一声,将委屈全盘承受下来。可她不知道的是,这样的克制,其实更能激起人的破坏欲。想要力道更重些,再重一些,看让她心神失衡下再不能维持平静表情。
见状,谢昭随手轻抚元筝脸侧,就像是在对她的乖巧表示嘉奖。
看在自己手中,元筝又一点一点变得干干净净,恍若遗世仙株般脱俗空灵,谢昭神情惬意。
阿筝在他心里就该如此,宛如皎皎皓月,高高悬于空中,莫要沾染半点污秽尘埃。
至于谢怀远之流,根本不能与她相配,谢昭在心里冷冷地想。
片刻之后,卢大夫背着药箱匆匆赶来。他本来还以为是谢昭病情加重,可一看清床铺上的人时,卢大夫惊愕连连:“这,这不是……”
他瞪视谢昭:“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嘘。”
迎着卢大夫警告的视线,谢昭从容不迫,连呼吸都未紊乱半分:“安静一点,莫要吵到阿筝休息。”
卢大夫一噎。没奈何,他只能压低了嗓音,将谢昭之前所言原话返回,意图提醒他:“你不是已经决定好放手了?”
但卢大夫显然没料到,一个端方公子,也会有违背誓言的这天。这个疯子已经痴到骨髓里,再也唤不醒了。只要达成目的,他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遭受天谴。
“我是想过放她走的,而且也这样做了。”谢昭不置可否,伸手撩拨元筝的秀发,“可她自己又主动向我而来。”
如果不是当初元筝执意,谢昭根本不会舍得放弃。分明是自己和她先认识的,哪有眼睁睁看她嫁与他人的道理?
这样撕心裂肺的痛一生经历过一次就够了,谢昭不会再给元筝机会。
当元筝这次出现时,谢昭笃信这就是天命,他和元筝注定要彼此牵绊至死方休。所以哪怕她以后哭泣逃离,也绝不能离开自己半步。
卢大夫仿佛听到个笑话。元筝不是对谢昭厌恶不已,让谢昭不要再去打扰她么?怎么可能还会来找谢昭?
可谢昭神情认真,绝非说笑。
卢大夫愣住了,只能暂且压下满满疑惑,先为元筝诊断一番。
等检查完毕后,卢大夫瞬间明白了缘由,于是用同情的眼神注视着谢昭。
谢昭没理卢大夫的急切,示意卢大夫出来谈话,以免打扰到元筝。
临走时,谢昭仔细关紧房门,刻意嘱咐道:“看好这里。”
下仆们诚惶诚恐地应了,打起精神观察着一草一木的动静。
他们二人一路走至书房。见总算吵不到元筝了,卢大夫终于憋不住问了:“说说吧,她什么症状?”
谢昭分条析理,讲清自己和元筝的相遇经过。凭他和元筝的过往纠葛,再见到自己时,元筝可能心绪复杂,也可能避之不及,但绝不可能面露茫然,甚至无动于衷。
只凭这一点,谢昭就可断定,这其中必有异常。
这情况和卢大夫想得八九不离十,于是他直言道:“我检查过了,她失忆的可能性极高。”
失忆……
初得知这件事实,谢昭心神空了一瞬。他们曾经相互纠缠的这十几年,没有任何人可以抹除,却被她本人全然遗忘了。
可紧接着,谢昭像是盯住了猎物,眼里划过一丝幽光。
没关系,他们还可以有未来。
等元筝醒来后,她不会再只想抛下他,而是会安心留在自己身边。
于是谢昭避而不谈,转而弄清另一件事:“阿筝为何无故陷入昏睡,而且迟迟未醒?”
卢大夫皱皱眉,神情开始慎重:“她后脑曾遭受过重器击打,这也是造成她失忆的主要原因。受伤之后,她还迟迟没有得到救治休养,造成营养不良,身体过虚。”
啪地一声,谢昭手里的茶杯摔个粉碎,他的目光变得危险起来。这是他护在手心,日夜疼宠呵护的姑娘,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竟被人害成这样。
卢大夫站在一旁,感觉身上汗毛竖起。他揣摩半晌——嗯,肯定是有人要倒霉了。
谢昭目光森寒,把这件事刻在心里,才勉强缓和着语气:“阿筝什么时候才能醒?”
卢大夫松了口气,语速拼命加快:“我给她开一幅药,再过几天便能醒来,然后多进补进补。只是后脑上那道伤口,之后还需好好将养。”
把正事说完后,卢大夫才开始好奇:“可我不是听说,她已经和谢怀远完婚了吗,那她怎么会在你这里?”
没看见谢昭阴下来的面色,卢大夫说得愈加兴奋,还想发一下善心:“是不是需要我帮一把,将她送回谢怀远院里?好说,那我顺道再多提醒谢怀远几句,这药方子……”
“怎,怎么了?”谢昭身上的冷气恍若实质,逼得卢大夫头皮发麻,终于把音量变小了。
谢昭语气虽然淡淡,却是不容置疑:“她就待在这里,哪里也不会去。”
“那怎么可能,她,”卢大夫像是意识到什么不对,大惊失色,“你不会是打算……可她该嫁给的是你弟弟啊!”
谢昭冷笑:“她本该嫁的是我。”
听他语气如此放诞,卢大夫动了动唇,战战兢兢地不敢反驳,只是咕哝一声:“那还不是你点头同意的婚事。”
卢大夫怂得太过彻底,音量低到谢昭没听清:“你说什么?”
卢大夫打了个冷颤,恍若无事道:“没什么,那我应该叫她元湘还是元筝?”
谢昭的心像是被触动了一下,眼神莫测。须臾,听他语气笃定:“叫她元筝。”
虽然都是她,但是元筝陪伴了他十几年,贯穿了他的青涩时光。也是在这期间,谢昭怦然心动,将元筝之名镌刻到了心间,所以谢昭还是最为熟悉这个名字。
他们又商讨了一些细节,对了词,确定等元筝醒来后不会出现纰漏后,卢大夫才起身走了。
临走时,卢大夫想着再给谢昭开一包药。可粗略一看谢昭的脸色,卢大夫明显一愣,惊异道:“你的脸色像是好多了?”
分明前不久还一病不起,怎么会突然好得这么快,难道是回光返照?
谢昭笑笑:“心病好了,病自然也不治而愈了。”
卢大夫看了一眼里屋,了然于心。以防万一,他还是又开了一些温养的药。
小心翼翼地走出门外后,卢大夫松了一口气。才想着谢昭竟没发现,正想快步离去时,忽听身后谢昭一句:“慢着。”
卢大夫冷汗滴了下来,嗓音发颤:“还有何事?”
谢昭一边为元筝捏了捏被角,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阿筝还有可能恢复记忆么?”
卢大夫打了个激灵。因他迟疑太久,谢昭好似发现了异常,侧头直勾勾地盯向他。
卢大夫在心里哀叹了一声。
果然没有逃过。
他一狠心,故意模棱两可道:“她伤得太重,应是没有吧。”
发挥了卢大夫此生最大演技,终于把谢昭蒙了过去。
这样啊。谢昭眸里晦暗:“没有便好,我们可以重新认识。”
在谢昭唇角勾起的一瞬间,卢大夫身后衣衫被冷汗彻底浸透。他强忍着衣着不适,含含混混地笑笑,装作镇定地走了。
这次,终于没被谢昭阻拦,让卢大夫顺利离开。
才出了世子院,卢大夫便开始一路小跑。等终于出了谢府,发现见不到谢昭了,他如释重负,才后知后觉地开始侥幸。
想要欺骗谢昭绝非易事。换做往常,这根本难如登天,怕是刚一开口就会被谢昭戳破。
可偏偏只有在今天,才会有一线成功的机会。谢昭把元筝看得比他命还重要,听说元筝出事,谢昭必定心绪不稳,所以才能被卢大夫骗过。
卢大夫的步伐渐渐迟疑,心中复杂滋味交织。
他已然猜出了谢昭的计划。这个人已经为元筝疯了,之前是元筝断然拒绝,才能熄灭谢昭心中欲念。
只有元筝是那唯一锁链,可以让谢昭心甘情愿地自囚于牢,维持表面上的君子风度。但如今锁链自断,无人能困住谢昭。
野兽出笼,再难拘束。谢昭已经错过了一次,如今好容易有了一丝希望,他定会不择手段地抓住。
可是元筝也曾是卢大夫的好友,他又不能真做到对她的处境置若罔闻。
罢了……卢大夫在心中默念,只帮这一次,今后不论这两人折腾出什么结局,他都绝不掺和。
而且他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向谢昭隐瞒了一点点信息——元筝的记忆并非完全不可能恢复,受了过度刺激后,也许会恢复记忆。
不过这个概率实在渺茫,他不提醒,其实也没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