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沈文
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两年后，我利用从我爸手里骗来的二十万块，再加上我手里积攒的钱，在省城首付了套房子。房子装修好后，我就赶回老家，把我妈和我外公外婆接过来和我一起住。
当我爸知道这个消息后，在电话里大发雷霆之怒。他骂我是白眼狼，辛辛苦苦供我读完大学，又在我身上投资了这么多钱，实指望我创功立业，为沈家光宗耀祖。没想到我突然给他来黑的，和把他抛弃十年的前妻走在一起，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他恨我的手段太阴险了，敢耍他这只久经生意战场的老狐狸。
我在电话里嗤笑一声，“爸，我要的只是你当年欠我妈的那部分，只有像我妈那样老实善良的人才会受你的欺骗和背叛。当年若不是我外公助你资金去外面创下一片天地，你恐怕到现在还是一个靠种庄稼吃饭的农民。你发了财了，就像扔垃圾一样将我妈赶出家门。你拍拍良心想一想，可对得起我外公外婆，还有我妈对你们家十几年的付出？”
听我外婆讲我妈小时候就是一个乖宝宝，不仅长相甜美，又乖巧懂事，听话的心疼人。外婆忙的时候随便丢给她一件玩具，她就会一个人静静地玩上一两个小时不哭不闹，也不乱跑。外婆可以放心地干自己的活，不用操心她。瞌睡了也不用大人哄，自己倒在身下铺的小席片上一歪便睡着了，省心的很。吃饭时也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吃得白白胖胖的，特别招人疼爱。因此，外公外婆把她当手心里的宝宠着，舍不得她受一丁点儿的委屈。
可惜，她三岁那年一次发高烧，高烧持续不退，右耳被烧聋了。这让外公外婆自责后悔了一辈子，那时的农村，人们发烧感冒就在村办的卫生所里买点药，随便吃一点就会好。想不到我妈那次烧了几天一直不见好转，最后外公急了把她送到医院救治，才算治愈。虽然脑子没有烧坏，却落了个右耳失聪的毛病。外公外婆后悔着要是早一天把她送到医院救治，孩子也不会落个右耳失聪的残疾。
我妈上完小学毕业便不再上学了，她大了，受不了同学们岐视的眼光。有的同学竟然背地里给她起个外号“小聋子”！听到有同学这样叫她，她便伤心地哭个不停。虽然外婆带她去学校去找过她们班的班主任几次，可是不管用，有些同学还是明里暗里嘲笑她。
那时的农村也不怎么重视教育，外公外婆心疼闺女，不上就不上了。反正又识得不少字又会算数，也算不错了。那时农村普遍小学毕业的孩子也不少，她又不是特殊的那一个。因此，我妈只有小学文化水平。按我爸后来的说法，他曾蔑视地称我妈为半文盲，他对我妈是极尽的嘲弄和瞧不起。
外公在他们村的公路边开了一间小卖部，那时他们附近几个村子就这一家小卖部，生意还不错。我妈从学校退学后，就在自己家的小卖部里帮忙，直到她长成一个大姑娘，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我妈外貌漂亮，身高不高不低，瘦瘦的，皮肤白皙，大眼双眼皮，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梳成两条大辫子垂在胸前，妥妥的一个大美人。
虽然妈妈外貌长得不错，可她的婚姻还是让外婆外公操心。有条件的人家看不上她，觉得她右耳失聪，算是半个残疾人，人家能娶来好的，何必娶回个残疾人做媳妇。外公说家庭贫穷咱不怕，钱财之物都是靠人的一双勤劳的手挣来的，只求小伙人才看得上眼，有上进心，踏实肯干就行。
外公家庭富裕，来上门求亲的人还挺不少的，只是都是些经济差的人家，希望和外公家结亲可以得到外公家的帮补。
我奶奶家在当时在她们村可是最贫穷的一家，爷爷早年去世，因为得的是不治之症，为治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不说，外面还欠了亲戚家好多账。他走那年我爸正上高二，家里家徒四壁，债台高筑。爸的大学梦就此破裂，我的叔叔年纪尚幼，家里需要一个顶梁柱支撑门户。我爸只好无奈退学，帮奶奶挑起家里的重担，一方面供弟弟读书，一方面下苦力挣钱赶紧还债。那些讨债的几乎隔个三五天就会上门要债，这让奶奶和我爸很是头痛。
外公看上我爸，主要是小伙子人长得精神，人才又好，又有文化，更主要的是勤劳肯干，有上进心。就算家庭贫困些，闺女嫁给他也不亏。
有媒人牵线搭桥，我爸和我妈的婚姻很顺利。奶奶和我爸图的是外公家的家财，我妈虽然右耳失聪，又不妨碍干活，况且长的也不赖。若不是姑娘有点小残疾，人家根本看不上他们家。我爸都二十八岁了也没有媒人愿意给他说媒，谁家愿意把自家闺女送进他家那个穷坑。奶奶为我爸的婚事煎熬得整夜难眠，头发都愁得白花花的，害怕儿子这辈子打了光棍。外公家愿意和她家结亲，她和我爸是求之不得的。
而我妈，更愿意嫁给我爸。又高又帅又有文化，就是她的梦中情人。出嫁那天，我妈的欣喜之情难以用言语表白，她是那么开心那么快乐！
外公给我妈陪送的嫁妆让奶奶们村里的人羡慕不已。按那时的家具全套，一把二八自行车，一台黑白电视机（那时电视机刚时兴，农村很少有人买），又给了我妈两千元陪嫁钱（当时当地的婚嫁彩礼一般在六百元左右），把我妈风风光光地嫁进了奶奶家。
奶奶家拿不出彩礼钱，只象征性地给了三百元彩礼钱，就把一个土豪儿媳妇娶进了门。
新婚期还没过完，我爸就拿着我妈那两千元陪嫁钱还了外债。那些要债的总算不再踏他家的门，让奶奶和我爸心理上安生了许多。
但这，我奶奶和我爸丝毫不感激我妈，觉得我妈一个聋子能嫁给我爸就是攀了高枝，她一个半文盲半残疾的女人怎配得上又高又帅又有文化的男人，她们家不嫌弃我妈，我妈就得烧高香。
婚后我妈的婚姻生活过得一塌糊涂，没有幸福可言。我爸虽然不排斥我妈，因为我妈长相甜美又温柔可人，但他从来没心疼没真心对过我妈，在心理上我妈与他的梦中情人差得太远了。
奶奶把家务活全撂给了我妈，洗衣服，做一日三餐饭，喂猪喂鸡，打扫卫生……，我妈忙得一刻不停，闲不下来。对于我妈的劳累，我爸视而不见，认为每个家的家庭妇女都这样，一点也不懂得关心和体贴点。我爸的淡视和我妈的任劳任怨，助长了奶奶的威风的当家主人的派头。她对我妈颐指气使，稍不如意便骂骂咧咧，揭我妈的短处，在她心灵的伤口上故意撒盐，戳刀子。
我爸每天都要去工地上干活，我妈在家里忙得像陀螺，家里活忙完后还要忙地里的活。跟我妈忙得直不起腰相比，奶奶有着大把属于自己的时间，她过得很悠然自得，东家串串，西家串串，到处说我妈的坏话，话里话外尽是瞧不起的意思。
村里人农忙过后闲的时间多，我奶奶的嘚瑟，我妈成了她们取之不竭的谈资，他们变着法地从奶奶嘴里打听一点关于我妈的事，然后冿津乐道地背地里笑话我妈。见了我妈，对着她指指点点的，这让我妈心里很难受。
婚后一年，我妈生下了我，所幸是个儿子，我奶奶和我爸把我当掌心宝宠爱。我生在1990年，那时计划生育政策正紧，有些人家为了拼儿子东躲西藏，几乎搞得倾家荡产。奶奶家穷，经不起折腾，我爸就决定只要我一个延续香火的就行。
我妈虽然生了儿子，可并没有母凭子贵，反而比以前更累了。我奶奶只在我妈做饭时和做家务时抱一抱我，其它时间该干嘛干嘛，她喜欢打牌，牌场上她吆吆喝喝的，根本不体谅累得瘦得皮包骨头的我妈。
我出生后，我爸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建筑工地上的活太累了，挣不来大钱。他看一个亲戚在城里做生意还行，就去人家那里取了经，也想在城里学做生意。可他没有本钱啊！家里穷得叮铛响，每年春荒时，还得靠我外公家接济度日，我外公会把买好的大米让我妈回娘家时带回来。
他骑着自行车驮着我妈，我妈怀中抱着我，向我外公家借钱去。
到了外公家说明来意后，外公很高兴。说我爸的想法不错，得支持。二话不说拿出小卖部的周转资金一万块交给我爸，说，小本生意慢慢做，别着急，能养家糊口就行！
我爸拿着这一万块去了城里跟着那个亲戚学着做生意，他头脑活络，嘴巴也会说话，没想到小本生意越做越红火，最后租了一间大门面房做起了坐庄卖买。
十年后，他在城里买了房子买了车，成了名符其实的有钱人。每当他开着小轿车回到老家时，那嘚瑟的样子，让村里人羡慕得直咽口水。
十年后的我妈，因为我爸的常期不在家，操持着一家人的事务，还里去庄稼地里忙活。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唇红齿白的漂亮少妇，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多岁。浑身上下灰扑扑的，加上右耳失聪，我爸的不喜，我奶奶的整日打压，看着又老又丑又木纳，我爸说村里的村妇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比她好看！
自从我爸进城后，老家就是他的旅馆，回来也是给我奶奶和我送点好吃的，关心关心我奶奶，问问我的学习。很少在家里过夜，就开着他那辆小轿车走了。
小叔叔学业未成，跟着我爸在城里，做他的帮手。家里就我和我奶奶和我妈三个人。爸回来几乎不和我妈说话，他也没给我妈带过任何东西。我妈从一脸殷切的样子最后一脸黯然地退到厨房里，东摸摸西摸摸落寞地摆弄着碗筷菜碟，那份心痛的感觉可能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所幸，我非常爱我妈。因为我比较乖巧，学习也自觉，成绩也好，对我妈是种安慰。我每晚都要我妈搂着睡，看着我妈一天到晚累得苦哈哈的，我心疼。所以一到晚上，我就闹着我妈让她早点陪我睡觉。奶奶看我闹，她也没办法，晚上吃过饭后只好她来涮锅洗碗，让我妈来陪我。
我妈重视我的学习，她跟我说，我们就是个农村普通家庭，要想有个好的出路，就得好好学习，考大学是最直接最好的一条出路。
那时，为了让我妈开心，我在学校努力学习，争取每学期都拿到奖状，拿回家让我妈开心开心。
我上初三那年，我爸回老家逼我妈跟他离婚，他在外边养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要上位，让我爸跟家里的女人离婚。我爸跟我妈早已经是无性的婚姻，巴不得早点撵走她，可他怕背后有人嚼舌根子，骂他忘恩负义，利用我妈后再一脚踹了她。
为了自己的爱情和幸福，他还是自私地下手了。
当我爸冷漠地告诉我妈，要同她离婚时，我妈吓糟了。那时的农村，女人离婚是很丢人的，离了婚后无处可去，娘家兄弟是不会收留的。她不知道离婚后怎么面对我的外公外婆，这不是往疼爱她的父母心里捅刀子吗？老人家怎么受得了女儿落个被抛弃的下场。
我妈呜呜呜地哭着，跪着求我奶奶和我爸，能不能让她离婚不离家，给她留条活路。
奶奶冷着眼瞧着我妈，狠心地骂她，“你这么多年闲在我们家里，一直靠我儿子养着。难道你要赖在这个家一辈子，拖累死我的儿子吗？实话告诉你，家里的房子和宅基地，都是我小儿子的，我大儿子不要了！你不走也得走，留不得你！”
我妈咬着嘴唇又伤心又绝望，自己一直像保姆一样伺候着这个家的一家老小，尽力操持着这个家，又把儿子带大，每天累得像陀螺，居然被老太太说成是闲人，他们一家人根本不领这份情。他们的生活稍微过好一点，就要把她甩掉。跟着这个家苦熬了十几年的苦日子，说撵她走她就得走，一点情分都没有，一家人都是狼心狗肺的人！
离婚时，我妈要求我爸，离婚的事先不要告诉我，我眼看要参加升高中的考试，她怕我分心，希望我能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
我爸自然同意，但这件事在我考试完后，我立马就知道了。妈妈被逼回娘家，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回娘家她的日子也不好过，虽然舅舅不说什么，但却要遭受我舅妈的白眼。
我去看我妈时，她哭成了泪人一个。把我紧紧搂在怀里，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啪啪落在我的脸上，哀伤在她的心头无尽的蔓延。
我回抱着我妈，在心里发着誓言：一定要快快长大，参加工作后把我可怜的妈妈接到身边照顾一辈子，让她老来享着儿子的福，再不受什么窝囊气！
女儿被家人抛弃，让外公外婆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们心里是极恨我爸的，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让我妈住在娘家，好好对她。
上高中时，奶奶也搬到了城里跟我爸和那个女人住在一起。我住校，每个星期天回家一次问我爸要生活费。我可不心疼我爸的钱，狮子大开口的各种索要。我爸倒挺大方，只要我肯努力学习，他都支持。
在高中时我就决定存钱，能存多少就存多少。我爸不是有钱嘛！把一个女人供在家里白白养着。我是他儿子，干嘛不花他的钱！
记得高中三年我手中已存下了两万块钱，本来我打算存下的钱留给我妈用的。可我妈坚决不收，外公外婆也不收，他们说还养得起我妈，让我只管努力学习，不用耽心我妈。等我将来考上大学参加工作后，再孝敬我妈。
高考结束，我考上了名校。
我爸立即发朋友圈炫耀，打电话给亲戚朋友，让别人分享他的骄傲，然后在饭店大摆宴席，在众人的祝贺声中和恭维里陶醉。
在大学里，我一面不断问我爸要钱花，一边勤工俭学，把我爸所给的钱一分不花全部攒下。
大学四年，我竟然存下了十多万，其中自然也有我勤工俭学积攒的钱。
大学毕业后，因为成绩优秀，通过一个学姐介绍，我进了她所在的公司工作，并且很快升职加薪。工作两年后，我每个月工资算下来已接近三万多块。虽然不多，我已经满足了。毕竟生活刚刚开始，以后我还会努力争取的。
在房价跌落时，我想到了买房子，我想在省城的一个好地段买房子，仍得不少钱。
我告诉我爸，我和朋友想合作搞项目，需要启动资金，让他给我拿二十万。我爸听说我要搞事业，乐颠颠地同意了，并且很快把那笔钱打在了我的卡上。
房子装修好后，我就回老家把我妈和我外公外婆都接到省城跟我住在一起。
我爸得知这一消息后气疯了，在电话里先是暴跳如雷吼了一阵子，然后向我诉苦，说他现在身上的压力很大，奶奶病重，那个女人养了一身的毛病，每年得花不少钱。现在生意难做，他准备放手了，往后的生活会更难熬。最后他哀哀地问我，会不会给他养老？会不会不管他？
我告诉他：你是我爸，给你养老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你放心，生养之恩我一定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