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民之事，丝发必兴。如我在诉，念念在兹。人民法院办理的案件，绝大多数都是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小案”。人民法院新闻传媒总社特推出“如我在诉”融媒体栏目。该栏目从小案小切口入手，通过记录法官办案，体现法官注重查明事实的微末细节，注重释法说理的微言大义，注重“小案”办理的“情法交融”，展现司法的为民情怀。敬请关注。

2017年，刘某意外去世，留下了两个孩子、一套房产、一堆债务，也留下了一个个难解的“线团”。

从2018年起，这些名为监护权、死亡赔偿、遗产分割的“线团”开始紧紧缠绕着刘某的家人，与刘某的离开 一起，成为了困住他们的“茧”。

6年，4起官司，10余名当事人与案外人……

为了解开这个“茧”，重庆市南岸区人民法院的法官们层层接力，直至捋顺“线团”的最后一个结点，使得刘某的家人们终于解粘去缚，生活再度回到正轨。

女儿意外死亡

年迈父母找到法院

时光回溯到2014年。当年5月，刘某与男子李某结婚，并于同年生下了幼子小刘。2015年，二人离婚，小刘跟随刘某生活。

2017年8月，刘某在逛街时意外发生交通事故死亡。刘某去世后，时年3岁的小刘便跟随外公外婆——刘父刘母一同生活。

2018年4月，刘父刘母和小刘向南岸区法院提出申请，要求变更小刘的监护人为刘父刘母。

虽然刘某与李某离婚，但李某仍然是小刘的法定监护人，为何刘父刘母要变更监护人？

“因为李某不是小刘的亲生父亲，并且当时李某已经年近七旬，无论是在精力上还是经济上都缺乏监护能力。”

该案承办法官张颖表示，刘某去世后，2017年11月，刘父刘母带小刘和李某做了亲子鉴定，鉴定结果排除了李某是小刘生物学父亲的可能性。

“庭审时，孩子是跟着外公外婆一起来的，和他们很亲近，他还年幼，又刚刚失去了母亲，最是需要亲人陪伴的时候，让他跟外公外婆一起生活，对他们也是一种安慰。”看着小刘天真的笑脸，考虑到小刘一直跟着刘父刘母生活，变更监护人更有利于小刘的成长，最终法院支持了刘父刘母的申请，将小刘的监护人变更为刘父刘母。

遗产继承起风波

继承人们两次诉至法院

刘某的意外死亡，带来的不仅是小刘的监护权归属问题，还有随之而来的事故赔偿和遗产继承问题。

按照法律规定，遗产的法定继承范围和顺序依次是配偶、子女、父母、兄弟姐妹、祖父母和外祖父母。其中，配偶、子女、父母均为第一顺序继承人。

“根据法律规定，刘某的法定继承人应该是小刘、刘父刘母，但是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当年承办刘某继承案件的法官鞠劼介绍道，刘某曾在2007年生下了一个儿子小张，小张一直跟随其父亲张某还有爷爷奶奶生活。而刘某与李某离婚后，又与杨某再婚。所以小张和杨某也属于刘某遗产的法定继承人。

2018年5月，刘某的5位继承人共同将导致刘某死亡的交通事故肇事方王某及肇事车辆承保方某保险公司诉至法院，要求二者共同赔偿死亡赔偿金、被扶养人生活费等。

“这个案子本身并不复杂，但主要的争议焦点在于，刘某的死亡是否是因交通事故造成的？”这起生命权纠纷同样由张颖承办，据她回忆，导致刘某死亡的事故是因为王某对停在商业步行街停车位上的车辆操作不当，导致车辆离合松动后溜而发生。事故发生时，王某的身体没有完全进入车内，刑事判决认定王某构成过失致人死亡罪，而非交通肇事罪。

“因此，保险公司以事故并非交通事故为由拒绝赔偿。”张颖表示，为了准确适用法律、认定各方责任，南岸区法院民一庭的法官们就该案展开了多次集中讨论与类案研究，最终认定，导致刘某死亡的事故属于交通事故范畴，判决某保险公司与王某赔偿刘父刘母等5人各项损失共计98万元。

虽然拿到了交通事故的赔偿金，但小张和杨某的存在，让刘某的遗产继承变得复杂了起来。

2022年，刘父刘母和小张、小刘作为原告一同将杨某诉至南岸区法院，要求分割刘某的遗产。

“当时各方对于其他遗产的分配均没有争议，但刘某去世前在南岸区长生桥镇留下了一套房屋，大家对房屋的分配产生了争议。”鞠劼表示，虽然杨某与刘某结婚只有短短的两年时间，但他们的感情很好，他决定从这一点入手，对案子进行调解。

“刘某走得突然，肯定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她的死亡赔偿金你们已经合理分配了，房子当时也是刘某自己买的，留给她父母和孩子也算是个寄托。”……刘某死亡后，杨某就离开重庆回到了老家，为了方便他参与诉讼，鞠劼通过“云上共享法庭”对他进行劝解，“好不容易结婚了却又突然天人两隔，杨某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他确实是爱刘某的，考虑到刘某还留下了两个年幼的孩子，所以他主动放弃了对房屋的继承。”

最终，在鞠劼的主持下，双方顺利达成调解协议，原本属于刘某的这套房屋由小刘、小张、刘父刘母四人共同继承。

遗产再引纷争

法官将心比心解心结

未曾想，线结虽然打开了一个又一个，但围绕着这套房子，新的问题又随之而来。

2024年，刘父刘母和小刘再次以原告身份，将小张诉至了南岸区法院。

“刘某名下的那套房屋是贷款购入，她意外死亡后，房屋的贷款就无人偿还了，面临着被拍卖的风险。为了避免房屋被拍卖，没有足够偿还能力的刘父刘母便请求刘某的妹妹代为偿还房贷，并承诺从将来卖掉房子的卖房款里偿还刘某的妹妹代为支付的房贷。”该案承办法官羊芳程介绍，刘某的妹妹顾念年迈的父母和两个年幼的外甥，同意垫付每月的房贷，至今已经垫付了7年多。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经济本也不富裕的刘某妹妹不想再继续帮忙垫付房贷，刘父刘母想把房子卖了的时候却遇到了新的困难。

“刘某死亡时的赔偿，留出被扶养人生活费后，都用来还她生前的欠款了，我们老两口没有钱还房贷，一直在找买家想把房子卖了。但是小张和他爷爷奶奶一家一直住在那个房子里，导致买家看完房后都不愿意购买。”当问及这次的诉讼缘由时，刘父刘母满脸无奈，他们表示，小张爷爷奶奶声称刘某生前向他们进行了大额借款，他们要求刘父刘母等继承人进行偿还，不然他们将与小张一起居住在案涉房屋中直至借款还清。

一对曾经在刘某生前互敬互爱、在刘某死后互帮互助的“亲家”，就这样对簿了公堂。

“复杂”，是羊芳程对这起纠纷的最深感受。

为了更好了解案情，羊芳程仔细查询了此前刘家人涉及的几起案件。

“越看越觉得需要尽快给他们解决问题！”羊芳程发现，从2018年起，因刘某死亡引发的一系列诉讼已经涉及了十多名当事人和案外人，“问题解决了一个又一个，但总会出现新的问题，究其根本，是因为他们总是在问题出现后，就一项诉请单独提起诉讼，没有就遗产的具体分配、房产的处置、债务的偿还进行过彻底的协商，从而造成了循环诉讼的诉累。”

更重要的是，“问题不彻底解决，刘某的死亡就会被反复提及，对两个晚年丧女的老人和两个幼年丧母的孩子来说，是一次又一次伤痛的累积”。

羊芳程决定帮助他们彻底解开“心结”。

为了能一次性理清所有问题，息诉止争，羊芳程找来了刘父刘母，建议他们变更诉讼请求，又请来了刘某妹妹、小张的父亲和爷爷奶奶共同参与调解。

“你们一直住在这里，房子卖不出去，刘父刘母哪来的钱帮刘某还债呢？

“刘某妹妹帮忙负担房贷这么多年了，现在不愿意了也情有可原。

“房子归房子，债务归债务，该有的补偿也要有，只有彻彻底底把问题解决了，以后才能安安心心过好各自的生活。”

……

为了能让各方彻底放下芥蒂，羊芳程坚持将心比心，结合每一方当事人的诉求进行释法说理。

“其实他们的矛盾并不深，只是需要有人引导他们达成一个大家均满意的调解方案。”羊芳程表示。

最终，在羊芳程的努力下，各方对遗产的具体分配、房产的处置、债务的偿还达成了一揽子调解方案。

纷乱“线团”的最后一个结被打开，长达6年的系列纠纷终于落幕！

随着调解协议的履行，大家的生活也渐渐回到了正轨。

“总算不用打官司了！羊法官，谢谢您！”

不久前，刘母给羊芳程送来了锦旗，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从孩子的妈妈去世后，我们就一直在打官司，实在是焦人得很！六年了，我们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孩子的妈妈也能安息了。”

“这是一份认可，更是一份鞭策和鼓励。”接过锦旗，羊芳程也有些感慨，她和同事一起，跑完了一场长达6年的接力，“能帮助当事人彻底解决后顾之忧，让他们从亲人逝去的悲伤中走出来，在往后的生活中走下去，我们做再多的工作也值得。”

羊芳程说，家事纠纷往往“剪不断、理还乱”，更需要法官以“如我在诉”的意识情怀办理案件，用“柔劲”解“硬结”，才能真正实现案结事了人和，才能对得起锦旗上写的那八个大字——“息诉止争，司法为民”。

来源：人民法院报·1版

记者：丁珈丨通讯员：陈丽英 孙利东丨摄影：颜剑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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