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朝堂权谋古文《冠盖曜‭‮华容‬‬》作者:求之不得

芳芳看小说 2024-05-08 02:38:51

涟卿再度从梦魇中惊醒,撑手起身时,身上的衣襟都被冷汗浸透,鬓间的青丝也挂着涔涔汗珠……

  梦里还是那道小巷,似看不到尽头一般。

  那身湖蓝色的锦衣华袍护着她,温和低沉的声音朝她道,“小尾巴,跑!”

  她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却好似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在心底轰然碎裂……

  修长的羽睫上连着雾气,涟卿眸间微滞,思绪还沉浸在刚才的梦里。

  “殿下,可是又魇着了?” 一侧,惠嬷嬷掌灯上前,

  惠嬷嬷是东宫的管事嬷嬷,早前曾是陛下与上君身边伺候的人。自从涟卿入京之后,上君便让惠嬷嬷跟在她身边照顾起居。

  自抵京起,她夜里时常噩梦,也睡不踏实。

  惠嬷嬷瞧着她的模样,额头还挂着汗迹,衣裳都湿透,应当是又做噩梦了。

  只是东宫生得太好看,冰肌玉肤,脸上挂着红晕,薄唇如樱桃般娇艳欲滴,说不出的动人。

  涟卿知晓惠嬷嬷在仔细打量她,涟卿淡淡垂眸,缓和了眸间情绪,轻声问起,“惠嬷嬷,什么时辰了?”

  惠嬷嬷转头看向一侧的铜壶滴漏,“殿下,刚好四更天了。”

  四更天,到早不晚,她眼神中有疲惫,却也睡意全无。

  涟卿伸手绾过耳发,露出动人好看的修颈曲线。她本就生得极美,修长的羽睫轻轻眨了眨,眼眸半垂,更添了几分妩媚与撩人心扉。

  “让人备水沐浴吧。”是从梦魇里缓过来了,声音里都带着慵懒。

  惠嬷嬷看着她,“这两日休沐,殿下不多睡会儿?”

  涟卿从床榻上起身,“不睡了,魏相留的功课还未做完,正好趁今日有时间。”

  俯身穿屡,青丝墨发顺着一侧肩头垂下,稍许斜堆在香肩处,衬出白皙的肌肤,说不出的动人。

  她抬出魏相,惠嬷嬷便不再提旁的了。

  眼下太傅一职暂缺,由魏相代劳。

  天子久病,宫中之事由上君掌管,朝中之事便都仰仗魏相。

  魏相乃百官之首,如今朝中琐事大都落在魏相身上,她是不好再让魏相操心她的功课……

  *

  东宫寝殿连着后殿,后殿中水汽袅袅,涟卿宽衣入了浴池。

  浴池中水温热适中,暖意顺着肌肤渗入四肢百骸,很快驱散眉间倦色,只觉身心都缓缓放松下来。

  仰首间,蝶翼般的羽睫沾染了水汽,羽睫下,目光悠悠望着半空出神。

  她本是宗亲之后,同皇位扯不上干系。

  但天子与上君膝下子嗣凋零,早两年的时候,天子更染病不起,朝中上下人心惶惶,立储的呼声高涨。

  天子为了平息朝中顾虑,便从宗亲名册中挑子弟入京。

  她亦在名册内。

  论辈分,天子算她的远房姑母,但从小到大,她们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也算不上亲厚。到最后,她合了陛下和上君的眼缘,在多方势力的角逐中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接了天子授册,做了东宫储君,但旁的,她好像都记得了……

  思忖间,惠嬷嬷的脚步声入内。

  她转眸看向屏风处,屏风后的身影朝她福了福身,“殿下。”

  “怎么了?”涟卿收起思绪,一面往身拂水,一面听惠嬷嬷说着,“殿下,上君听闻殿下又做噩梦了,安排了太医稍后来东宫。”

  东宫之中前脚才刚发生的事,上君人在宫中,却都一清二楚。

  涟卿没戳穿,只是淡声,“就做了场噩梦而已,上君多虑了,再说太医来,也是两三副安神药剂,好了两日,过了还不都一样?”

  涟卿婉拒。

  惠嬷嬷透过屏风打量她,目光探究着,口中却平和相劝,“殿下,上君这是关心殿下。”

  惠嬷嬷刚说完,就听到屏风后的水声响起。

  殿下出浴,惠嬷嬷赶紧低头。

  涟卿沐浴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身边伺候,旁的宫人未经传唤都不会入内,但惠嬷嬷是陛下和上君放在她跟前的人。

  屏风后,涟卿披上宽松浴袍,轻声道,“太医就不必了,惠嬷嬷,你替我同上君说声,我想去趟普照寺替陛下上香祈福,也正好借着佛门清净之地,消弭业障,看看能不能驱散梦魇,夜里睡安稳些?”

  惠嬷嬷顿了顿,会意道,“那老奴省得了。”

  惠嬷嬷见她还没有从屏风后出来的意思,又福了福身,才转身离开了后殿。

  涟卿这才从屏风后走出,眼色微沉。

  但凡同天子有关的,惠嬷嬷这处都不会做声……

  *

  六月盛夏,鸣蝉不已。

  涟卿在寝殿的案几前伏案,晚些时候,惠嬷嬷回了寝殿中,福神道,“殿下,上君已让人安排,明日晨间东宫的禁军会护送殿下去普照寺上香祈福。”

  涟卿应好,眸间平静无波浪。

  惠嬷嬷抬眸看她,见她继续安静伏案做着魏相布置的功课,模样认真而专注,似心无旁骛。

  惠嬷嬷收起目光,又行礼出了殿中,在苑中僻静处,朝旁的内侍官道,“回上君一声,殿下没说什么。”

  内侍官会意。

  寝殿中,涟卿停笔悬在半空,想起魏相的话。

  —— 殿下是想做旁人手中的傀儡,还是真正的东宫?

  —— 东宫。

  —— 老臣替殿下请的太傅已在赴京路上,不日即可见到,岑远是国中名士,极少露面,此人才学极佳,殿下亦可信赖。

  —— 我知晓了。

  涟卿收起思绪,落笔在纸上写下了‘岑远’二字。

  岑远。

  涟卿蜷起纸页,在灯盏上烧尽……

  *

  普照寺在京郊,香火一直鼎盛,每日前来此处祈福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普照寺并非皇家寺庙,今日东宫仪仗亲至,普照寺从拂晓起就寺门暂闭,不再迎客;昨日之前就来了后院禅房处落脚的香客,这两个时辰也会避让,避免冲撞东宫。

  马车缓缓停在普照寺外,方丈带了一众僧人前来迎候。

  侍卫撩起帘栊,另一人置了脚蹬,惠嬷嬷扶了涟卿下马车。

  方丈上前,“阿弥陀佛,殿下。”

  涟卿笑道,“今日来替陛下上香祈福,有劳方丈和诸位大师。”

  方丈率领身后一众僧人,双手合十,齐声念叨,“阿弥陀佛。”

  而后,方丈引路:“殿下,这边请。”

  普照寺是佛门清净地,随行禁军不会佩刀入内,但层层值守之下,也算密不透风,半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普照寺不大,方丈陪同着涟卿逐一在佛像前叩拜。

  涟卿也在大殿中听了僧人诵经,木鱼声声,梵音袅袅,藏在心底的不安仿佛在诵经声中慢慢洗涤与平复。

  但等梵音声落,心中早前盛满梵音处,又骤然一空。

  好像,缺了什么……

  “方才听殿下说,殿下近来时常梦魇?”诵经结束后,方丈陪同涟卿出了殿中。

  涟卿颔首,如实道,“是,就是近来总是反复做同一个噩梦,正想问问方丈,可有消除梦魇业障之法?”

  方丈诧异看她,“殿下还在做早前的噩梦吗?”

  涟卿意外,早前?

  方丈笑道,“老衲记得殿下早前来京中时,就曾在此处拜过卧佛,也说梦到不好的事,想求佛祖保佑,消除梦魇业障。”

  涟卿不由想起梦里那道湖蓝色的锦衣华袍身影,还有滴着鲜血的长袖,涟卿声音微沉,“那方丈可还记得我说起过梦到什么吗?”

  “阿弥陀佛,”方丈不言妄语,“老衲记得,殿下那时是说梦到了不认识的人,身上沾满了血迹。”

  涟卿眉间微拢,很快,眼中又恢复了平静,“我记不得早前的事了……”

  方丈再次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殿下,佛家讲求缘分,若有机缘,殿下定能想起,无需自扰。”

  “方丈言之有理。”涟卿笑了笑。

  方丈继续道,“殿下多梦魇,可拜卧佛求睡眠安稳,殿下随老衲来。”

  “好。”

  去往睡佛石像的路上,涟卿心里一直想着方丈刚才的话。

  —— 梦到不认识的人,身上沾满血迹……

  难道真是同一个梦?

  等到石像处,涟卿停下脚步,目光落在这尊卧佛石像上。佛像身着袈裟,面部丰盈,神态安祥,双目微闭,似睡非睡(注1),栩栩如生,又平静而让人心中安宁。

  涟卿虔诚叩拜。

  *

  东宫祈福结束,禁军开始安排回京事宜。

  东宫的马车已经停在寺外。

  方丈陪同着涟卿往寺外去,临至禅院处,方丈朝涟卿道,“殿下稍后,有卷经文,还请殿下代为呈给陛下。”

  涟卿应好。

  禅院是僧尼居住之处,禅院中的诵经声与木鱼声反倒衬出了寺中的清净。

  涟卿心里一直想着方丈刚才的话,出神间,一只猫沿着屋檐跳下,落在涟卿跟前。

  周围值守的禁军都虚惊一场,刚才一瞬间的紧张气氛在看清是只猫后,也都慢慢缓和下来。

  那只小猫弓着身子,一面喵喵叫着,一面朝着涟卿踩着猫步,试探着上前。

  涟卿觉得有趣。

  但惠嬷嬷吓得脸色都变了,“走,赶紧赶走!”

  惠嬷嬷怕猫,还怕得不轻。

  周围的禁军正要听令上前,又听涟卿开口,“等等。”

  惠嬷嬷既诧异,又害怕得看她,也看着那只猫走到她脚下蹭她。

  涟卿半蹲下。

  不知为何,她好像不怎么担心它,而且它看向她的时候,她觉得心底暖意,也想伸手摸它。

  眼看着东宫要伸手,惠嬷嬷心惊肉跳,“殿下,小心野猫伤人。”

  惠嬷嬷话音未落,涟卿已经伸手抚上小猫的头顶。它也舒服得仰首,安静让她摸着,眯起眼睛,主动往她指尖处亲昵蹭了蹭。

  哪里有想伤人的模样?

  分明是想同人亲近,享受,也不害怕……

  惠嬷嬷脸色很有些难看。

  涟卿唇瓣微微勾了勾,温声道,“这只应当不是野猫,被照顾得这么好,是有人养的,怎么会在这里?”

  涟卿环顾四周,但周围也看不出端倪。

  “你是不是走丢了,嗯?”涟卿逗它。

  小猫听话得‘喵’了一声,惠嬷嬷又不由抖了抖,心中发怵。

  早前也没见过东宫喜欢猫才是……

  涟卿也说不出为什么总觉得它亲切,许是东宫中大都是同惠嬷嬷一样的人,反倒眼前的这只猫让她不觉得陌生。

  涟卿又挠了挠它下巴,它再次舒服抬头看它。

  涟卿轻声道,“这种猫不常见,去寺中找人问问看,看它的主人在不在寺中,若是没有,就带回东宫,正好解闷。”

  身侧的禁军应是。

  反正也在等方丈,涟卿又伸手刮了刮它的鼻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等寺中的禁军护送东宫从普照寺离开,陈壁才小心折回后院禅房中。刚才小心翼翼没有露面,也没有旁人觉察。

  陈壁阖上房门,眉头微拢看向屋中的男子,“主上,好像有些不对劲儿……”

  陈修远缓缓阖上手中的佛经册子,指尖修长骨节分明,清逸俊朗的面容上,双眸渐渐黯沉了下去。

  他也知道不对。

  她连自己的猫都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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