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某月某日，蒋校长召集曾直接或间接参加沈锦会战（辽沈战役）的国民党高级将领开了个军事复盘会。

他着戎装，戴白手套，漫不经心地摆弄面前的两本小册子，一本《步兵操典》，一本《“戡乱”手册》，边翻边扫视歪坐在宽大会议桌两侧的将领们。

锦州指挥所主任范汉杰，虽然故意坐在了距离蒋氏最远的地方，还是被蒋氏首先点名了：范主任，范副总司令，比之前富态了不少啊，看来功德林的伙食还挺不错嘛，你再来说说，当年你提的在锦州“中心开花”到底什么个想法？

范汉杰只得迎向了蒋校长的目光，说：当时我就想以锦州为饵，吸引住他们东野主力，然后校长再调动重兵东西对进，对锦州铁壁合围，我们锦州兵团再来个中心开花，一举歼灭东野主力，彻底扭转东北甚至全国战局。

范汉杰

稍微顿了一下，然后又说：实在没想到，这个所谓“中心开花”，只不过是我心中花开——想得太美。不过，今天我依然认为我这个战略理论上没太多毛病，只是我们的执行实在太……

范汉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我说范主任，范大司令，你想得挺好，问题是你要在锦州多顶几天呀，给我们东进兵团多点时间嘛，才31个小时就整个给丢了，这仗还打个啥？

插话的是东进兵团司令官侯镜如。听到侯镜如说话，蒋校长把视线扫向了他，冷冷地说：听说，侯司令官从塘沽港出发时，忘了带上用于攻坚的战车、坦克？然后也没把你的嫡系21师用到塔山之战？

侯镜如只好接茬了：校长当时催得紧，让我们第一时间开到葫芦岛，一忙慌就把战车给忘了。不是不用21师，一则塔山阵地狭窄摆不开那么多兵力，再者阙军长的54军和赵子龙师急于抢功，没轮到我们，是不是这样，伟俦兄？

林伟俦（前排右一）

62军军长林伟俦只得接话了：是这样的，特别是罗组长（战地督察组组长罗奇）亲自督促赵子龙师数番猛攻，拿下了塔山前沿阵地，不过后来又被迫退了回来。

罗奇站了起来，郁郁地说：赵子龙师是打得猛，打得惨，大家现在都知道了，塔山，我们东进兵团无论如何是拿不下来的，他们的总预备队——头号主力一纵还没用上呢，“我不要伤亡数字，我只要塔山”“总预备队不动”，这两句话就决定了我们过不了塔山这关！

蒋校长越听，脸色越是铁青，他摇了摇头，目光盯向了神情无比落寞的廖耀湘。

廖耀湘心头一紧，只好硬着头皮说话了：校长，他们不按常理出牌，没等我的部队展开就乱打一通，若拉开阵势在辽西旷野上真打真枪干的话，我廖耀湘，我西进兵团还真不怕什么！

廖耀湘

卫将军实在听不下去了，他拍了拍桌子：廖司令官，别说这个了，之前我就说过，只要沈阳主力敢出沈阳，就一定会全军覆没，可惜有些人就是死活听不进去，非逼着搞什么东西对进，我看就是东西两大兵团成双结对自尽，这才是东西对尽！

蒋校长的脸色唰地变得更难看了，他皱了皱眉，用手杖敲了敲桌边：俊如！卫总司令！话不是这么说的，当初我让你们沈阳主力全部撤到锦州，你们执行了吗，这个你怎么说？

卫将军、廖耀湘几乎同时冷笑了一声：那时已经来不及了，北宁铁路沈锦段已经被切断，再说冰冻开始融化，从沈阳到锦州还有数条大河，公路也泥泞不堪，沈阳主力到不了锦州就会被全部吃掉，固守沈阳才能多残喘几口。

一直沉默不语的郑洞国也接话了，说：情况属实。当时情况沈阳应该固守，但长春的确应该放弃，守军全部集中在沈阳，可惜蒋校长和卫总司令都不这么认为，结果……

卢浚泉也忍不住了，说道：长春该放弃，这么说锦州也该放弃，东北国军全部撤到关内。我们就不该在东北决战，没一点胜算的。

郑庭笈听着卢浚泉的话，不停点头：没错，卢司令官的话在理。不过，我说句公道话，我们西进兵团原本有机会从营口船运撤离的，一犹豫一耽搁，就全部报销了，我本人也去了功德林。这样也好，早完早解脱……

只见很多人都随着郑庭笈点头，喃喃道：早完早解脱。

郑庭笈、卢浚泉等

只见很多人都随着郑庭笈点头，喃喃道：早完早解脱。

蒋校长先是怔怔地盯着郑庭笈看，随后又扫描到了廖耀湘，卢浚泉，范汉杰，侯镜如，卫将军，郑洞国，曾泽生，然后又想起了潘朔端。

他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前几者战败被俘最终都去了功德林接受改造，并改造得不错，后几者都受到了很好的礼遇和安排。

想到这里，蒋校长缓缓站了起来，低沉地说完“散会”之后，转身踉踉跄跄地走了，只留下椅子靠背上那件玄色斗篷，还有桌面上的两本小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