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给我讲过一个她年轻时候的故事。
当时还不觉得有啥,如今是越想越可笑。
我妈时不时也会后悔,不该当年耍任性。
弄得我爸三十多年都不敢登我姥姥的家的门。
这事还要说到1986年,那时候我爸还是个青葱大小伙,我妈也是个年芳二九、风华正茂的大姑娘,她们之间的故事讲起来那叫一个让人啼笑皆非,完全可以写一部喜剧电影给演出来了。
咋回事呢?我得仔细捋捋才能讲好这个故事,事情还要再往前说一些,应该是85年的时候,我妈其实就认识我爸了,还偷偷的暗恋着我爸,只是当时彼此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我爸六十年代初生人,早年家庭条件不算太好,就去跟人学泥瓦匠的手艺。
那时候公社许多活都要找泥瓦匠来做,粮库整修的时候就找我爸去干活了。
我妈那时候才十七,正好我姥爷生病,家里没人去交公粮,她就自告奋勇拉着去粮站交公粮,谁知道到了粮站一看,好家伙,人山人海、红旗招展、锣鼓喧天,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都是排着长队交公粮的,我妈那时候年纪小,见这种情况就跟在后面排队,第一次见识了人心险恶。
啥事呢?她身上装了十来块钱的零钱,排队等着的时候被小偷给偷了,裤子都还被拉了个大口子,露出了里面的肉,又羞又气之下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就站在那里嚷小偷把钱还回来。
可人家偷了钱咋可能再给她还回来?恰好我爸当时在那路过,过去问我妈咋回事,我妈就哭了鼻子,说小偷把她的钱给偷了,我爸安慰她说好好在那坐着,他想办法帮我妈把钱找回来。
那么多人排队,这是小偷的饕餮盛宴啊,哪里舍得离开?我爸就找了个角落观察,没一会儿就把那小偷逮了现行,让人去叫了公安过来,还把小偷偷走的钱都要了回来。
我妈讲的时候可兴奋了,说我爹怎么怎么英勇无畏、智慧如海,怎么揪出来小偷,又怎么跟小偷搏斗,然后交给公安同志,帮她把钱要了回来。
实际上到我爸嘴里就两句话的事,小偷见那么多人肯定不舍得走,只要盯紧了指定能找到谁是小偷,小偷被发现恼羞成怒带着同伙要打我爸,我爸那帮子兄弟围住把他们打服交给警察。
但在我妈眼里就不一样了,那个英明神武的形象就印在了她脑子里,最关键我爸还跑供销社买了块围巾给我妈,让她遮挡一下被刀片划破的衣服,更让我妈觉得他就是个体贴的好男人。
排了一天的队,到晚上才轮到我妈交公粮,她一个女人弄一千多斤粮食也搬不动,我爸再次神奇地出现了,帮着我妈把粮食倒出来,又帮着她整理好麻袋才结束。
一场见义勇为、一场帮扶弱小,我爸在我妈心里那形象堪称伟大。
我妈见他要走,就追上去问他叫啥,我爸笑笑说不用知道叫啥,反正我不叫雷锋。
然后就背着工具骑着车回家了,却不知道在我妈心里已经扎了根,觉得他就是真命天子。
公社学校翻盖,我妈去学校里出工,再次遇到了我爸,他也在学校里干活,做泥瓦匠本行。
我妈一眼就认出来了他,那高兴劲儿就别提了,各种跟我爸套近乎,也终于问到了我爸的名字,说起来这事也搞笑,我爸有俩名字,大号也就是能挂到族谱上的名字叫刘进严,实际上平时叫的比较多的名字是刘成顺,我爸就把不太被人知道的刘进严这个名字告诉了我妈。
我妈那会儿还在青春期,遇到我爹这个长得高高大大、模样不丑、有勇有谋、心地善良的男人,自然也动了凡心,那段时间我妈可殷勤了,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虽然干的活不是什么干净活,但肯定每天都保证自个儿光鲜亮丽,麻花辫都缠着红头绳,可没少让人调侃她想找男人呢。
还偷偷在家里拿鸡蛋,煮熟了带到工地上,偷偷塞到我爸背的工具袋子里,我爸问是不是她放的,她就红着脸说看你干活那么累,特意给你补身子的,我爸拒绝了几次都没拒绝成功。
学校干了好几个月,我妈就关注了我爸好几个月,差不多一颗心都拴在了他身上,可惜我爸是个榆木疙瘩,好像根本没意识到。后来我问我爸,我爸说不是感觉不到,就是觉得差好几岁不大可能,再说他也闹不清是不是那么回事,总不好直接问我妈是不是对他有意思吧?
学校干完,我妈不能天天见到我爸,那心里也是猫爪似的,可又不好跟人家说看上了我爹,她只能偷偷找机会打听我爸,看他在哪干活就偷摸来一次“巧遇”,每次说句话都开心的不行。
我爸干了那几年,手里也攒了点钱,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家里就张罗着给他说房媳妇。
也不知道咋那么巧,就说到了我妈那,可媒人一说名字叫刘成顺,我妈顿时就没兴趣了。
姥爷是个封建式的大家长,对于儿女的婚事喜欢一言而决,见我妈不乐意见面,姥爷就发了脾气,说给你找的好人家你还挑挑拣拣的,想当玉皇大帝儿媳妇啊?不去见面就把你腿打断!
当时我舅妈嫁给我舅舅还不到仨月,但跟我妈关系相当好,俩人处的就跟亲姊妹一样。
我妈挨骂了,舅妈当然要去安慰,我妈就跟她说心里有人了,不想去跟这人去相亲去。
舅妈说那你就照实跟家里说,咱爹是老思想,但还不至于拿你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我妈就扭捏着说还不知道对方啥想法呢,要人家瞧不上她呢?反正挺别扭的心理。
舅妈就问她的意中人咋样,我妈就说我爸在粮站咋帮的她,在工地多照顾她,反正就跟完美标杆似的,我舅妈听完说这人还真不错,叫啥你知道吗?我妈说知道,刘庄的,叫刘进严。
舅妈然后就劝她先去见见,万一这小伙子也不错呢?我妈就使起了小性子,说啥也不见,喜欢谁就是喜欢谁,她觉得跟其他男人见面都是对她纯洁爱情的背叛。
舅妈就说那咋办啊?咱爹那关过不去,我妈立马就想了主意,说让舅妈替她去相亲。
我舅妈当然不肯,说她都结婚了,哪能干这事?让我舅知道了不得打她?我妈就在那缠磨,说就是见个面,就当你替我把关了,反正回来说句不合适拉倒,谁还能刨根问底不成?
被我妈缠的没办法,舅妈只好答应了下来,按照约定的时间去了河边跟我爸相亲。
没错,事情就是这么有趣,就这么完美错过了,但我爸当时不知道见面的对象是谁,也不知道说亲的对象是我妈,更不知道他见的人竟然是我的舅妈。
我妈那天自然也不敢在家待着,就到刘庄路口等我爸,还装了条给我爸织的围脖想要送给他。
我爸和我舅妈的见面具体情况谁都不知道,但据说是相谈甚欢,最关键的是我爸一眼就相中了我舅妈,说到这就想捂脸,这都啥跟啥吧?闹乌龙也不带这么闹的。
我爸回去的路上心情很好,第一次有种着急想结婚的感觉,回去的路上碰到我妈,我妈还没来得及把围脖给他,我爸就乐呵呵的跟她讲今天相亲见面,女方他挺满意的,听说还是我妈村里的,问我妈认识不认识,我妈还觉得奇怪,这啥情况?没听说村里哪个人也是今天相亲啊?
问我爸那女孩的名字,我爸顿时愣了,两手一摊说不知道,没好意思问人家,据说是住在村东头,家门口有棵大柳树,女孩名字好像带个娟,我妈想了半天好像符合条件的就是她,总不会是跟我爸相亲见面吧?然后就问我爸是在哪见的面,我妈说河边,我妈当即就慌了。
问我爸到底叫啥?我爸说大号刘进严,一般人都喊他刘成顺,我妈那是真傻眼了。
这也太巧了,相亲的正主没见面,反而跑路上闲聊来了,这乌龙闹得我妈当时慌得不知所措,最关键是我爸对我舅妈特别满意,让她心里也是忍不住吃味儿,却不知道该咋跟我爸解释。
失魂落魄的回到家,围脖也没送出去,就被我舅妈拉回房间,说见面的对象挺不错的,还说让我妈好好考虑一下,她觉得这人更配我妈,我妈当场就哭了,说见面的对象就是她的意中人,人家瞧上我舅妈了,我舅妈也傻眼了,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巧的事情。
媒人恰到好处的来家里,说我爸那边对闺女相当满意,看我妈这边有没有啥意见。
我妈和我舅妈都缩着脖子不敢说话,我姥爷不知道咋回事,就问我妈啥意见,我妈不知道该咋说,人肯定是没意见,就是这事后续该怎么处理?难道去找我爸说见面的是个假冒的?真人他们早就认识,而且也特别的喜欢她?想到这些我妈就觉得世界一片昏暗。
最后还是我舅妈替她回答的,说我妈也很乐意,就是还得再见一面聊聊。
姥爷骂我妈多事,见一面还想再见一面,把人家当啥了?媒人赶紧说没问题,再安排一次,多见一面也好慎重考察一下,然后我爸跟我妈就被安排了见面, 见面过程俩人都没细说过,但想必很精彩,据说我爸都是全程黑着脸的, 但不知道为啥他们却成了,或许是我爸也觉得我妈不错吧?也或许是我妈本事大,把我爸给说服了,俩人就那么火速的结了婚。
结婚那年我妈虚岁二十,也就是周岁刚满十九岁,我爸那年都二十五了。
虽然乌龙相亲这件事姥爷和姥姥始终不知道,可我爸妈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我爸不好意思,从结婚之后非必要绝对不跟我妈回娘家,就是避免跟舅妈见到尴尬,毕竟当时相完亲他很明确的说过看上了我舅妈,当然我舅妈也差不多,能躲着肯定会躲着我爸,万一被谁说漏嘴说不定会惹我舅舅不高兴,她跟我舅舅的感情还是相当好的,再说传出去也让人笑话。
除了回门、第一年过年走亲戚、我老姥姥去世,我爸基本上没再去过,我妈也不勉强,倒是我姥爷挺不高兴,说这女婿不进门算咋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翁婿合不来呢!
直到我都长挺大了,我舅舅才知道这么回事,气得把我妈狠狠数落了一顿,舅妈也跟着赔不是,说就是那会儿年轻胡闹,早知道我妈对我爸早就心有所属,说啥也不会替她去相亲。
纵然心里不爽我舅舅也没办法,一个是亲媳妇、一个是亲妹妹,再说我妈都嫁给我爸了,他再不高兴能说个啥?不过从那之后,凡是过年初二回门,我舅妈指定是带着孩子回门,弄得我们去姥姥家过年都碰不到舅妈,不知道为此埋怨了我舅多少次,每次我舅都说下年一定让舅妈在家,下年依旧是不在家,直到确定我爸哪年都不去,我舅妈才得以初二在家接待我们。
这群男人女人,都是小心眼的不行,想想我就乐得不行,但还不能随便在家里提。
我爸首先就不允许,说那件事可以,但不能打趣他,不然那真会跟我们翻脸的。
这点我妈就掌握的很好,平衡度拿捏得死死的,让我爸有脾气都不知道咋去发。
不过现在他们最小的都五十好几了,事情也早就看淡了不少,至少不会再故意谁躲着谁了,去年还因为我家老二出生大家吃了顿家宴,席间我妈还故意拿这事出来说,惹得所有人都笑个不停,当然更多还是说我妈胡闹的,谁让馊主意都是她想出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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