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样也不能相信谋杀案这档事会发生在我的人生里,更无法相信被害者竟是我暗恋许久的她……
晚上六点半,我和室友甲一同到文学院的教室去上《翻译入门》这堂课。今天从早上到下午全部满堂,照往常的惯例来说,我在这个时刻应该是处于哈欠连连、无精打采的状态才对,但是现在的我却是喜上眉梢,乐不可支,一点也不会感到疲惫。
“你今天心情好像挺不错呀!有什么喜事吗?“室友甲表情促狭地问道。
”没什么啦!”我满脸笑意地回应。
“少来!看你笑得脸都快抽筋了,还说没什么!”
“真的啦!如果有什么喜讯,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好吗?”
“不讲就拉倒……这么爱卖关子……”室友甲见我守口如瓶,便自讨没趣地换了个话题,“对了!你知道毕业公演经费的事吗?”
“怎么?学校打算全额负担吗?”我略带嘲讽地问道。其实不用想也知道,历年来毕业公演的经费大多是由学生自行筹措,学校怎么可能如此大方。
“想得美!还不是要我们这些穷学生厚着脸皮到各个店家拉赞助……不过,我不满的是,系上有经费把每间教室的老旧墨绿色窗帘,换成全新的粉蓝色窗帘,却没钱资助毕业公演……”室友甲对此嗤之以鼻,“说什么会提升上课的效率,我看啊!只会让学生沾染上忧郁的气息罢了。”
“不管会造成什么效果,对你都没有太大的影响啦!”我刻意挖苦室友甲,“反正你一个学期到教室上课的次数也没几次。”
“你是在说你吧!哈……”
一阵笑闹过后,我和室友甲到了上课的教室,只是一群同学挤在外头,没有进去。听几位先来的同学说门被上了锁,而老师已派人去拿钥匙了。过了一会儿,负责拿钥匙的同学急忙地跑来开门,并把电灯打开,耀眼的光芒瞬时驱逐了整间教室的漆黑,也让教室内触目惊心的景象清晰地映入每个同学的眼帘——我思慕许久的她坐在一张课桌椅上,她的美貌依旧,只是脸色变得惨白,而细嫩的粉颈有一道血痕,淡褐色的血液肆无忌惮地黏附在上头;身上洁白的衬衫亦被刺眼的血渍给玷污了。
然而,最让我触景伤情的一幕,是她别在胸前的一朵白玫瑰──苍白的花瓣上洒落着几滴如铁锈般的血污,整朵花已经凋零枯萎,不似早晨紧握在我手上那般洁白明亮。
那朵白玫瑰是今天早上盛装打扮的我,站在女生宿舍前亲手送给她的。当时她仿佛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给吓了一跳,她先是迟疑了一下子,才接过我手中的玫瑰;至今我脑中依稀还记得,她以腼腆的微笑对我说:“谢谢!”
那时,我整个人几乎陶醉了,陶醉在她那娇羞的神态里。为了让场面不至于僵化,我决定见好就收,只丢下一句“晚上九点再打电话给你”,就离开了。
没想到我慎重的决定竟造成我终生的遗憾──我和她自此天人永隔。我顿时感受到人生无常──早上宛若置身天堂,现在却霎时坠入地狱。
警方在获报后十五分钟赶到现场,并向我们这群发现尸体的同学询问一些关于她生前的情况:
──她的名字是?
──你们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她有跟谁结怨吗?
一名面相严肃的警官连珠炮似地发问,而我一句也答不出来,只是用呆滞的目光凝望着她那张再无生气的脸庞,我仿佛看见她在向我哭诉她的不甘与哀怨,也就是因为她的泣诉,让我暗自下定决心:我绝对要把这名冷血无情的杀人凶手给揪出来。
──应该是“割喉之狼”干的吧?
──八成是吧?行凶手法如出一辙,这已经是涟义地区第五起割喉命案了。我担心要是媒体继续对此加油添醋,恐怕会引起涟义地区民众的恐慌也说不定。
两名警察的对谈,顿时使我倍感无力。一个生性残暴的嗜血杀人魔?这好像是在恐怖片中才会遇到的情节,没想到竟然就这么从荧幕搬了下来,在我的生活里上演了。
回到寝室,另一名室友乙殷切地向我询问关于她的情形,我一开始还觉得奇怪,因为室友乙并未选修《翻译入门》那堂课,那他怎么会得知她遇害的消息呢?
原来她遇害的消息已经在学校校园网站上火速流传开来。流言当中竟有一则令人震怒的消息,那就是有人把她死亡的画面给拍了下来,并将照片张贴在个人网站上,供网友“浏览欣赏”。
我想,那照片应该是某位选修《翻译入门》的同学在发现尸体时,用手边的手机或是数码相机拍摄下来的吧?
只是这位同学的举动很快引来其他校友的口诛笔伐,大家认为这样恶劣的行径比狗仔队都还不如──拍摄死者死时的惨状,让死者连死后的尊严都被践踏了。
然而,理应对这消息大肆挞伐的我,却没有任何的行动;现在的我除了沮丧之外,已经容不下其它情绪了。我缓缓地阖上双眼,往床上一倒,希望这一觉能让我从梦中醒过来,让我明白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已……
半小时的昏睡后醒来,看见我的第三位室友丙坐在书桌前打着电脑,室友丙今天没有上课,他说他最近心情很差,所以想到山去闲逛散心,看样子他刚从那边回来。
我不知道该不该跟室友丙说她遇害的消息,因为死去的她曾是室友丙的前女友,即便是分手了,但是听见前女友遇害的消息,心里总不好受吧?
正当我犹豫是否要提这件事时,室友丙却主动开口说道:“我在网络上看到她遇害的消息了,是‘割喉之狼’吧?」
”是……是啊!“室友丙的话让我反应不过来,一时之间我有点词穷,“真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她身上。”
“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她平日最迷的星座运势竟能精准地预测出降临在她身上的厄运……你知道巨蟹座本周的星座运势是怎么说的吗?──本周的忌讳是一切蓝色的物品,而今天她偏偏穿着蓝色的衬衫,胸前的口袋还插着一朵蓝色的玫瑰……没想到杂志上的星座预测竟一语成谶…… ”说这话时,室友丙泪眼迷蒙,整个人犹如失了神似的诉说着关于她生前的点点滴滴。
室友丙自顾自地持续说了三分钟,仿佛是想借着印象中的回忆来哀悼死去的她。虽然室友丙强颜欢笑,故作镇定,但是他方才的那段话语却真诚流露出他的悲痛、他的愤慨、他的……
等等!方才有几句话语不断地在我的耳畔缭绕盘旋,是什么呢?是哪里不对劲呢?……星座?──不是!……蓝色!──对了!就是这个!
“喂!别再演戏了!她居然是你杀的!”对于真相了然于心的我态度大变,改以冷峻的语气,不留情地指控兀自浸淫在哀伤气氛的室友丙,“是你依据新闻上的详尽报道,仿效‘割喉之狼’的杀人手法吧!啧!我差点被你精湛的演技给蒙骗过去了!”
“什……什么?”室友丙的脸色登时转变为猪肝色,“……你……你在胡说什么啊?我……我今天人在山里,根本……根本就没待在学校,怎么……怎么可能杀害她呢?”
“是吗?”我疾言厉色地逼问道:“那你怎么会知道她死亡的状态呢?”
“我……我是看网络上的那张照片才知道的啊!”
“你说谎!网络上那张照片是在晚上发现尸体后所拍摄下来的,而你行凶的时刻应该是在早上,当然也就是在你行凶的时候,亲眼目睹到她死亡的状态。”
“你有什么证据这么说!”他一反刚才的心虚样貌,从座位上站起来声嘶力竭地对我大吼。也就是这一吼,把另外两名熟睡的室友给吵醒了。
“凭你刚刚说的话!”我也不甘示弱地吼回去,“你说‘今天她偏偏穿着蓝色的衬衫,胸前的口袋竟还插着一朵蓝色的玫瑰’,可是网络上那张照片里的她却是穿着白衬衫,胸前的口袋则是插着白玫瑰。”
“什么?”室友丙不晓得杀人罪行已然东窗事发,还保持镇静的嘴脸冷笑道:“可是这又能证明什么?证明我有色盲吗?”
“你还不明白吗?这个星期文学院里的所有教室都换上了粉蓝色的窗帘,凡是外头的亮光穿透过粉蓝色窗帘所照映到的物体,都会渲染上蓝色的光泽。 ”
“我推测你将她约到文学院的教室里,不论是先到教室的她为了避免阳光的照射,因而拉上窗帘;或是你为了避免行凶时被他人撞见,先行将窗帘拉上,教室的窗帘必定是合拢的。这么一来,身处在那间教室里的她,身上的白色衬衫看起来就像是件‘蓝色’的衬衫,而胸前口袋里插着的那朵白色玫瑰看起来就像是朵‘蓝色’玫瑰──这个突发状况是痛下杀手的你始料未及的!”
“然而,你大概是以为自己的罪行算不上完美,所以才会画蛇添足地在我的面前上演这出哀悼死者的戏码,没想到就在这个紧要关头上,让你露出了马脚。”
"虽然我没有你涉案的直接证据,但是为何今天应该在山中散心的你,会目击到早上命案现场的陈尸状态呢?"
不等他回应,我径自做出结论。
“或许你心里盘算着:只要警方把注意力专注在‘割喉之狼’,那么有动机的你就不会被怀疑;不过当有人把目光转移到犯下滔天大罪的你身上,你的处境可就不如你想象中那般安全了。”
我的推论才一说完,室友丙整个人犹如槁木死灰般地跌坐在椅子上,低头掩面啜泣,然后喃喃地忏悔自己的罪行。只是室友丙那宛若呓语的自白,我却一句也听不进去,此刻我脑海中所浮现的影像,仅仅是那一朵白色的玫瑰而已。
(完)
声明:本文为推理小说,内容都属虚构,包括地名、职业、机构等等,皆是文学创作,请勿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