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江西靖安出土了三件春秋时期的青铜器,体量巨大,纹饰精美。由于它们并不是在墓葬中出土的,考古专家始终无法确定它们的来历,只是推测青铜器的周围一定存在着一个大墓,但是却一直没有被他们找到。
然而,时隔27年,它却神秘出现了。
位于江西省靖安县水口乡的李家村,是一个不足10户人家的小山村。群山环抱中,潦河第一湾蜿蜒迂回,李家村便坐落在潦河北岸的河滩上。
78岁的李景宝老汉原籍南昌,其祖辈在700多年前就迁到了靖安。1979年,李家村出土的“卢盘”、“盥 盘”和“枓”就是李老汉和村民们在挖地基修路时挖出的青铜器,而后陈列在了江西省博物馆。所以,李老汉就成了村子里传言对古墓了解最多的老人。
到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靖安县决定改修水口乡通往高潮乡的柏油路,正好要从李家村的李洲坳旁边绕过。放炮炸山时,李老汉去看热闹,无意中发现被炸掉的山包一角有断面显露,这可印证了祖上流传下来的有关古墓的说法。但李老汉一直守口如瓶,连自己的5个儿子也没有告诉。可偏偏在当地一个年轻人的反复询问下,李老汉说露了嘴。
2006年12月的一天,李家村一村民进山捡柴,路过李洲坳,无意间发现有块土丘被人撬动过,令他突然想到了古墓,遂停下来仔细观察起周围,果然,在撬动痕迹的不远处,他发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第一时间想到是盗墓的他立马下山上报了政府。
经过考古队的初步考察,这可能是一处春秋战国至西汉初期的大型墓葬。紧接着,一份抢救性考古发掘的紧急报告传往北京,“李洲坳东周墓葬”便横空出世了。
墓地南北长14.7米、东西宽11.4米,面积约160平方米!这是什么概念啊,要知道之前江西省发现的最大墓葬——新干大洋洲商墓,也才不到30平方米的规模!这里到底埋葬的是谁呢?
经过数月的发掘,逐渐明朗该墓葬为一处有封土的大型土坑竖穴墓葬。原封土高约12米,分五层呈水平状夯筑,间隔有成片的石块。封土正中下方为墓穴,墓口至底部深约4米,墓葬东壁南端为东西向斜坡墓道,宽约3米,这俨然是一个规模巨大的古墓。
然而,当考古队员们揭开厚达半米之多的青膏泥(古时墓葬中常用的土,质地细腻,粘性大,失水小,潮湿时呈青灰色)后,大墓中的一切呈现出来时,却给了人们意想不到的惊奇:
墓葬的底部整齐地排列着尺寸基本相当的大小棺木47具。
这是迄今为止,中国发现的最为奇特的墓葬现象,它不同于常见的那种棺室外包围有大型棺室的棺椁墓葬,而是由众多小棺组成的地下棺阵。
如此密集的一坑多棺,让考古队员们着实没有想到,当他们开始给棺木编号的时候,摆在大家面前的难题又出来了,主棺究竟是哪一具呢?
古人一直认为,中心便是主宰,因此丧葬文化大抵也是把中心看得十分重要,一般主棺都会放在中间,由其它棺木包围着,然而,李洲坳墓葬却没有中心之说。
这时,在墓坑东南角进行清理的考古人员老余突然招呼众人过去,他指着棺木外侧发光的金属片激动地对大家说:“我怀疑这应该是主棺。”只见黑色陶环中央,有一块仅露出半圆的金属闪闪发亮,“是金器!”有人大声说道。随后,狂乱的心跳伴着沉重的呼吸,大家都静静地等待老余将覆盖在金器上面的膏泥一层层剥去。
渐渐地,金器终于显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
这是一件硕大无比的圆形金器!直径达到30厘米,表面捶揲着精美的花纹。可能是族徽或者图腾,而且是中国目前所知的同时期体量最大、结构最严谨、构图最繁复的金器!它标志着这是一座等级很高的墓葬,很明显,它独享墓穴东南一角,肯定是主棺了。大家将它编为47号棺椁。
至于墓的主人,不自觉会让人产生一个奇妙的灵感:在春秋晚期,处在吴头楚尾地带的靖安,诸侯争霸,战乱不断,也许在一次保卫国土的惨烈战斗中,一位将军和他的部下不幸全部阵亡,国君悲痛万分,下令将他们集体厚葬。
带着这样的猜想,棺椁最终被打开了。当拨开棺椁中的淤泥后,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棺内的尸骨早已荡然无存,奇怪的是竟然没有陪葬品。唯一的收获,便是一枚半月状的龙形玉佩,厚度也只有2毫米—3毫米。
而更令人感到困惑的是,离主棺最近的位置,还有一个长方形的空穴,显然是给仅次于墓主人的人准备的,然而却没有发现任何棺板的痕迹,这给墓主人的身份又增加了一个谜团。
正在这时,有老乡告知:古棺上用三道竹绳捆绑,那是李家村现在还在用的习俗。
这个消息无疑让所有人震惊,各方专家不约而同对这座古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奇特的葬俗,牵动着无数人的心。
放眼此墓,在东西两座山之间开凿挖完墓穴,又经过复杂地掩埋过程之后,堆起高大的封土。封土和山包形成了连绵不断的自然山势,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使得墓葬2000多年来未曾受到后人的侵扰。
其余还未打开的46具棺木中,又会不会留下些什么呢?
撇开主棺,其余46具棺木全是由北往南依次埋葬的,都是用整根原木凿成,属于就近取材。这种整根原木做棺的形式很容易让人联想到2000年在四川省成都市商业街发现的船棺葬。那是战国时期蜀国的一处家族墓地。46具棺木皆用青膏泥垫底,上面铺一层竹席,竹席上放棺。棺木用3层竹席包裹,再用竹绳捆绑,安置好后,再用青膏泥覆盖棺木,这从考古学上证明,它们是同时下葬的。
他们到底是墓主人的什么人呢?
随着棺椁被一一打开,再一次震撼了考古界。
在这些棺椁内并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衣物的证明,他们竟然是被裸葬的。
通过对人骨进行体质人类学分析发现,可以确定她们性别的骨骼均为女性,死亡时的平均年龄都在20岁左右,棺木内还放着一些纺织器具。
难道她们是纺织女工吗?
可是,早前发现的湖南地区的越人墓也有这种现象。当时南方的越人,普遍喜欢随葬这种物品,说明这是南方地区越人的一种随葬风俗和共同喜好,而不是说杨洲坳的46具女尸骨骸就一定是纺织女工。
通过进一步勘察,没有发现这批死者生前有被捆绑的痕迹,也没有发现这些骨头上有任何的砍砸痕迹,或者是利器砍伤的痕迹。所以她们也不是在战争中被集体杀戮的。尤其是25号棺木内的人骨保存非常完整,姿势更是奇特。
她向右侧卧,左腿架在右腿上,右手顺势枕着头部,仿佛很舒适地睡着了。而这样的动作显然不是自然死亡的状态,而是在下葬的时候刻意摆放的。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殉葬,是为一个地位相当显赫的人陪葬。
否则,姑娘们为何会在花季年龄同时死亡?然后又被集体埋葬在此呢?
如果说她们是陪葬,那么就拿1977年湖北随县发现的战国早期曾侯乙墓作比较。曾侯乙的墓中有21位女性陪葬,她们年龄也是13岁到25岁之间,都是曾的妻妾,随葬物品多达15000多件,其中就有古代最为庞大的乐器编钟。而李洲坳古墓中,虽然陪葬的女性远超曾侯乙,可是其它物品,除一件金器和少量玉器外,就只有一批青瓷器和铜鼎。
如此寒酸的陪葬品又使人们不由得对墓主人的身份和地位产生怀疑,他会是一个掌握着巨大权力和财富的诸侯王吗?
在清理内棺的时候,一个细微处的重大发现,让考古学家找到了答案。
他们在其中的11具骨骸的腰腹部位置的淤泥里发现了夏天才能吃到的香瓜籽。这说明这批人是死于夏季,而且是吃了香瓜之后、没有排泄之前死亡的,当然也进一步说明墓穴里除墓主外的46具骨骸主人是在同一时间,同时死亡,同时下葬的,香瓜当然是有毒的。
这不禁让人感叹那是一场多么浩大的工程!而这又是一场多么隆重的葬礼!
从墓地营建到准备棺木、入殓、下葬、封埋,到最后形成封土山,这样的一个过程,没有巨大的人力、物力和社会资源是办不到的。如果按照工程量计算,即便用上现今的挖掘工具,仅墓穴的营建都要一万个工人以上。再抛开无法解释的葬俗,在南方多雨的夏季,短期内能够动用成千上万的劳动力分工合作来完成这项工程,最起码就能说明,这个墓葬的背后,应该有一个很强大的政治集团。
得出这个结论,46个妙龄少女为何同时死亡,又同时被葬于此地,是葬俗还是阴谋,自然就有了分晓。
那这个墓的主人到底是谁呢?
回过头来看那件金器,它分里、中、外三层,分别捶揲着15条龙的图案,标志着墓主人的显赫地位。它竟然神奇地与安徽省蚌埠市双墩1号春秋墓中发现的东夷集团钟离国国君的圆形金器相似,也是有龙形纹饰,只是尺寸略小。而古时整个东夷人都崇拜太阳,他们认为太阳是圆的,天里面最高级的神就是太阳神,而太阳神正是东夷人的首领。除去钟离国,东夷的另一支就是徐国。李洲坳古墓中出土的金器就像太阳的圆形,它应该是代表古人崇拜太阳的图腾,也可能是一个国家的标志。而在等级森严的古时,龙的图案绝不是一般人能够使用的。可是,在李洲坳当地的文献中,并没有任何有关于两千五百年前诸侯王的记载。
那么,他到底是王侯、贵族,还是酋长呢?
按照宋人的说法,徐国经历了夏、商、周三代,经历了44代君王,存世1649年,公元前512年,徐国被吴国灭亡。
灭亡后,它的遗民又去了哪里呢?
文献资料记载:“徐子章禹奔楚”,再与1888年以来的江西考古发现相结合,可以推测出靖安李洲坳一带,或许就是徐国的最后归属地,那墓主人不是国君,也自然是首领了。
再回到现实中, 从江西地形图上可以清晰看出,靖安属于赣北偏西的潦河流域,东面紧邻安义县和南昌市,为鄱阳湖平原向丘陵过渡地带,西部为九岭山余脉的山地。其中面向东部地带的丘陵山地过渡地带,河流众多,河谷盆地密布,非常适于人类居住。古墓发现之后,考古工作者在墓葬周边十多平方公里的范围内进行了拉网式的密集调查,调查结果令人震撼!
80余个从新石器时代到东周时期的古文化遗址遍布大小山包,一座30余万平方米的大型周代城址也奇迹般地被探测了出来。这一切都表明,李洲坳东周墓葬的存在绝非偶然,它有着极其深厚的文化底蕴。墓葬中的种种难解之谜,也许正是徐国文化、楚文化与当地土族的越人文化相结合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