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忌心中缠结万端,最后一刻下定决心不跟纽祜禄和喀沁郡主走。他是个七窍玲珑的人,不愿就这么到贺兰山去见二十一年没见过的母亲,也未想过继承王公之位,他只想浪迹江湖,哪怕作一片枯叶随风飘荡,也不愿毫无准备地就回穆土穆去。更何况他头上“弑师恶徒”的帽子一天不摘,他回到穆土穆,难说会给那里的人们招来祸殃。想到这里,他对钮祜禄说道:“贺兰山我就不去了。”说着他顺手把喀沁郡主往钮祜禄怀里一推,苦笑一声道:“请郡主保重。”倏地撮唇一啸,响彻夜空,他从韩大方手里抢来的乌骓马闪电一样从草丛中飞奔过来。钮祜禄急叫:“无忌留步!”郡主也着急大喊:“别走!”但听无忌一声长啸,纵身上马,马蹄声起,片刻之间就消失在大家眼中!
喀沁郡主急得掉下眼泪,眼看姐弟、母子就可相认,二十一年的亲情煎熬从此可以结束,一家人和和美美幸福团圆,从今以后永不分离,那是何等圆满!可是随着无忌毅然决然的离开,所有一切,转瞬又成了水月镜花,喀沁郡主白欢喜一场,她又着急又丧气,扑在纽祜禄的肩头,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她恨自己没早说明身份,没告诉无忌他们的母亲沉疴已久,只怕没几年时光了!没法让母亲在世时看一眼弟弟,让母亲抱憾而终,这一辈子她恐再难安心!
而相对于钮祜禄而言,他是刹那间就明白了无忌的用意。他不禁对无忌这种不害于人的想法大为佩服,也为了不能与无忌抵足长谈而感失望,不过他很快就心中释然了。他自思如果自己处于无忌此时的境地,可未必做得出这样的决定,无忌几乎没怎么想,就下定了决心不拖累他人,处事决断,雷厉风行,是个男子汉的作派,所以牛祜禄才十分佩服他!
所以他只好安慰郡主道:“别哭啦,我负责把你的弟弟找回来,完好无损地交给你就是啦。”
无忌黑夜出走,没有循着大道去往贺兰山方向,而是偏向东北,向阳关而去。此际,他正一个人冒着可能深陷流沙的危险,穿过居延海大沙漠腹地,从阳关进关。这条路他去白猿谷时已走过一次,十分熟悉,几乎不用思考,也不会偏离方向。
有了一次经验,他轻易跨过了危险的水草地和杀机暗藏的大漠,过了大柳树,前方才是真正的坦途。只要还没到大柳树,阳关之外,就还有流沙之险,也随时会碰上变化无常的沙暴。但这条路虽险,却和穆土穆部落的牧区贺兰山南辕北辙,他绝不会在这里看见那些令他“近乡情怯”的族人,这就是为什么他非得绕这么大个圈子不可的缘故了。
但他从这里走还有一个原因。钮祜禄告诉他,灵渡散人最后消失的地方在阳关外八十里的“十九道铺”。十九道铺是一个从骡马市发展起来的沙漠小镇,灵渡散人为什么来到十九道铺,又为什么在这里离奇失踪,是无忌很想知道的。当他第一次从纽祜禄嘴里听说灵渡散人的名字时,他真有点害怕纽祜禄会说灵渡散人也死了这样的话。好在纽祜禄只是说灵渡散人“失踪”,并不知道灵渡散人是死是活。灵渡散人是除了妈妈高七娘子之外最疼他的人,他相信灵渡散人一定会听他误杀师父冯素素的解释。他在根本无人可以诉说的情况之下,无可奈何,才不能不从这条路上来的。
天明时分,他远远地在地平线上看见了大柳树那一片残垣断壁的影子。别看他连夜赶路,人马俱乏,但方向一点没偏。
看见了大柳树,无忌心情开朗了起来。他跳下马来,和马一起吃了韩大方的干粮和水,然后一人一马躺在背阳的沙丘底下休息。初秋天气略显肃杀,但沙漠里的太阳却依然炽烈灼人。
正在这时,沙漠里卷起一阵轻风,风声猎猎,忽听似有箫声一缕,杂在风声中传入他的耳朵。那箫声袅若游丝,断断续续,似不成曲调,但无忌听得这缕箫声,却心中一阵惊异。无忌的妈妈高七娘子精通音律,无忌小时候经常听高七娘子月夜吹箫,因此他对音律也不陌生。仔细一听,吹箫的人吹的是苍凉古劲的凉州曲:“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可等他凝神细听,箫声忽然随风而逝,再也听不见了。虽然只是短短几调,无忌听了不由心中一动,想道:“在这样荒凉的地方,吹奏这样古劲的凉州曲,想必吹箫的这人是个风流倜傥的文人骚客。嗯,莫不是这也是来找我的人?这里即使有十个八个强盗,我现在也不用怕他了!”这想法倒也没错,诸如一鸿道人、纪药师和卓天行等人都是武林名宿,本领可想而知,这三个人都无法将他奈何,何况别人?
他心想:“哪里会有那样凑巧,我刚到大柳树就有人盯上了我,怎会有这样手眼通天消息灵通的人?但既有可疑,就须探个明白,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在江湖中行藏已露,四面楚歌,小心总不是坏事。”奇怪的箫声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他牵着乌骓马循声而往,不过一会儿,就走到传来箫声的沙丘之下,这时太阳已快到头顶上了。
无忌一路走一路竖起耳朵细听,四周静悄悄的,除了偶然掠过的风声,再也没有别的声响。无忌心中暗暗嘀咕:“难道我听错了?但那首凉州词我听妈妈吹过多次,曲调再熟悉不过,怎会听错?”转念一想,放松了几分戒备,心道:“这样荒凉的沙漠里,又是秋季,地上野兽也不多见,天上的大雁也快要南飞越冬,按理不该有人的。否则一目了然之下,难道他躲进沙子里去吗?也许是我太思念妈妈,耳中听到了她吹奏凉州曲的幻觉?”
就在他正要上马前行的时候,陡觉头顶沙丘之上微风飒然,尖风骤起,一口长剑指到了他头顶的“百汇穴”。
无忌这时的武功虽未到出臻入化之境,骤然遇袭,虽惊不乱,反手一挥,使出了一招“须弥伸掌”的绝技,掌力吞吐,登时把那口长剑引开,倏地飞身下马,转过身来。
“你是谁?”看清楚了暗算他的人,无忌心中猛地一惊。
来人是个又高又瘦满脸阴森之色的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身穿黑衣,头上包着一块黑色包巾,腰间束着一条布满钢钉的腰带,手里拿着一口明晃晃的长剑。那口长剑的式样有点古怪,剑尖半寸之处有个拇指大小的圆孔,剑柄剑身浑然一体,没有剑格,一看就知这是一口百炼钢成绕指柔的软剑,平时不用可以围在腰间当成腰带,取用随心,十分便捷。
无忌一句话刚问出口,那男子也“咦”了一声,对无忌的反应之快似感诧异,随即喝道:“你又是谁,跑来沙漠里干什么?”
无忌冷冷地说道:“我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关你什么事?”
那中年男人根本就不耐多说,无忌话犹未了,他手腕又是一抖,一剑刺了过来,剑尖唰唰作响,忽软忽硬,既可当作判官笔用,又能使出长剑剑招,这手腕一抖,剑尖连点无忌“冷渊”、“玉泉”、“璇玑”“天突”四处穴道,手法精妙非常,用的竟是天山须弥大悲剑法!天山派善会点穴的高手,次一代的弟子中以百忍尊者最高,但若论剑尖点穴,百忍尊者不及王二十八用剑尖剖开雪花的乘风八式。这中年男子剑尖点穴的手法凌厉之极,剑尖未到,劲风已生,剑点丝毫不差,正是一百零八路须弥大悲神剑中十分高明的剑招。白云师太曾对他说过,这样的对手也许内力不是最高,但剑法本身的修为绝对不浅,一旦见到有人使出本门剑尖点穴的绝技,千万要小心他的后手。这中年男子一剑之间连袭四处穴道,无疑是个用剑的高手,他的剑法不一定胜过王二十八,但肯定不在无忌之下。
有一件事令无忌想不通:“我初涉江湖,除了武当的一鸿道人和纪药师这老家伙,谈不上和谁结了梁子,这人为什么要暗算我?”但他这时已无法分心多想,中年男子剑势凌厉诡谲,已不容他分心。而且看情势,即使无忌再问,这中年男子也不会跟他多说半句废话。
他一长一短两口宝剑都挂在马鞍上,那中年男子出手奇快,无忌根本没功夫取剑,当下深吸口气,顺着中年男子的剑路来势呼呼呼呼连劈四掌,一招四式,用的都是“须弥神掌”的破敌杀招,登时把那中年男子迫退三步。
天山派须弥神掌乃是天山四大镇山绝技之一,刚猛雄浑,大开大阖,威力不在少林寺大力金刚掌之下,相较而言,大力金刚掌招式简单,威猛绝伦,并无十分复杂的变化,全凭功力取胜;天山派的须弥神掌则是招里藏招,式中套式,每一掌发出,都有不同的变化,精深奥妙,刚柔并济,一般掌法能做到一招两式已是十分难能,无忌的一招四式,已是武林罕见。因此须弥神掌的威力或许比不上少林大力金刚掌,但论招式之巧,须弥神掌就要稍胜一筹,这已是武林公认、毋庸置疑的了。
那中年男子的剑法虽是精妙,但在无忌的须弥神掌猛力反攻之下,他的软剑攻不进无忌身前三尺,斗了数招,飞身便走。
“暗算害人不成,就想跑么?”无忌飞身掠过乌骓马身边,拔出祝禽剑,几个纵步就追到了中年男子身后。
那中年男子回过身挡了无忌几剑,桀桀怪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等下要跑的还不知是谁呢!”就在他笑声中,沙丘顶上已是有人现身出来。来人是个满脸青气的长须老者,身穿黄麻衣,腰间斜插一枝古色斑斓的洞箫。只听那中年男子又是连串怪笑道:“姬先生,我说了这小子一定会跟来吧!”说时迟,那时快,那长须老者闪电般从中年男子身边疾掠而过,手掌一拂,中年男子的软剑到了他的手中,身形晃处,已向无忌扑了下来。那中年男子面带冷笑,高高站在沙丘顶上,居高临下目不转睛地注视无忌,看来他是专门出面引诱无忌的。
那长须老者一剑刺出,立刻哈哈笑道:“弑师的叛徒,乖乖纳命来吧!”剑锋一展,剑光似扇,倏地铺展开来,剑力之强,那中年男子远远不及!无忌看不出长须老者剑点刺向何处,情急之下飞身一跃,好似一头苍鹰一掠数丈,疾如流星从那长须老者头顶飞过。长须老者这一招去如星跳丸掷,收势不及,哪顾得及回身再刺?
无忌身形刚落,陡然间乌云罩顶,眼前一黑,原来是那中年男子晃身抖开外衣,挡住了无忌的去路。衣服尚未罩下,劲风已将地上的黄沙吹得四处飞扬。无忌手掌一挥,“扑”的一声闷响,好似拍上了一堵棉花墙。
那中年男子哈哈冷笑道:“须弥神掌名不虚传,不愧是天山四大绝技之一,可惜你火候还浅,今日想要逃命,万万不能!嘿嘿,姬先生要取你性命,你还能往那里跑!”那长须老者软剑又是一抖,冷电精芒,耀眼生花,无忌偷眼一看,不禁大吃一惊:“这不是一百零八路须弥大悲神剑吗?他剑掌并用,掌力为何不是须弥神掌,倒有几分密宗大手印的影子?奇怪!”据他所知,天山派从来没收过西藏密宗半路出家的弟子!密宗三教,门规之严远非中土任何武林门派可比,做了密宗弟子,除非死去,改投他派基本毫无可能。那么说来,这老者的密宗大手印要么是偷学来的,要么就是他用了本门武功与精通大手印的密宗中人交换,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解释!
果然无忌还了一招,飞身纵开,那老者接着一掌拍出,用的正是如假包换的密宗大手印,掌力之刚猛,好似排山倒海、巨浪飞空,动作快到极点,荡起了一股沛莫可御的劲风!无忌被掌风震荡,站立不稳,只好后退。那老者连发三剑三掌,如影随形,紧迫不舍!
无忌双掌猛地一按,蓦然腾空飞起,一个凌空倒翻,好似飞鱼出水,又落在四五丈之外。那长须老者微微一愕,心道:“怪不得他们说这小子武功不弱,不可轻敌。单凭这一手,我似乎也不能做到!”忽然哈哈大笑!
无忌听见这几声笑声,当时心中一惊。他这一惊并非出于别故,而是那得意的笑声,乃是以天山派不传之秘“天山冰鉴”无双内功凝成一线发出,刺激人的耳鼓,扰乱人的心神。整个天山派从开山至今,练成过天山冰鉴绝顶内功的,充其量不过寥寥数人。白云师太在谷底传艺时对他说过:“‘天山冰鉴’乃心月祖师晚年穷毕生之力精研所得,欲练此功,非有三十年古井微澜、坐关不缀的定力不可。
我纵观历代先贤,大多数常年行走江湖,哪有时间去坐这三十年的枯禅?心月祖师秘创此功,直至圆寂方始练成;我师学究天人,也仅领略其中四五成,穷其一生也未练出什么结果;我与师妹虽说粗通此艺,二十年中也仅窥堂奥,难登大雅,我传此艺给你,是想等你俗事不沾、有心静修时,慢慢尝试可耳,不要把它当作一项功课去做。你要知这门内功一旦施展,极耗真力,‘峻极伤身’,是说一个人武功练得越高,体内真气越难百分百精纯,真气若有一丝不纯,无论正邪两派何等高深的武功,练的时间越久,对身体都有反作用。况且放眼千百年而至今日,这世上有几人能如心月祖师一般,终身习武不缀,而又能轻而易举祛灾避祸、安然活到百岁呢?”
“只有天山弟子,才认得出‘天山冰鉴’。”那长须老者冷涩却吐字清晰地说:“你这叛徒重现江湖的风声一传到我的耳中,我就想亲自试试你的功力,看你有多少本领杀掉自己的师父,成为天山派创派以来最悖逆的叛徒。”
长须老者言简意赅,听在无忌耳中,几似巨雷轰顶。他想不到来杀他的人竟然又是一位天山同门,好在他武功大成之后,胆色已开,因此短暂一惊之后,紧接着就迅速镇定了下来。他向前走了几步,拱手道:“懂得‘天山冰鉴’者,非本派长辈不可。请问高姓大名,如有不恭,万勿见责!”言毕缓缓抱起拳,向对方深深一揖。这般恭敬施礼,对他来说,自天山大劫之后实不多见,那些旧时亲近的长辈和同仁不幸死去之后,这世上能当得起他这般师门大礼的前辈,也着实不多了。
长须老者老实不客气地受了他的大礼,冷冷说道:“你说对了,我是你的长辈,受得起你的大礼!”他缓缓地向前向前走了三四步,双方距离,也已近在丈许,这长须老者的眉尖无忌也看得一清二楚,但长须老者自称“长辈”,却又不亚于一个震耳欲聋的焦雷,重重地打在了他的头上!
“请问尊驾究竟是谁?”话一问出口,无忌立即暗中运功调息,随时提防着长须老者的出手。他知道,以对方自称“长辈”又蓄意不明之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绝对是杀生取命的手段。生死之限往往只在眨眼之间,切不可失之提备,这一霎,他一只左手虽在袖中,却早已真力密聚,只要对方一有异动,必要时的雷霆一击,只怕当今武林也没几个人受得起。但他的脸上不显山不露水,这份定力与沉着冷静,实已不是他这个年纪的人所具备的。
“你一定想不到我是谁吧!”长须老者杀气盈眉,却一步未动,缓缓说道:“我本打算离开天山后,就无声无息隐居老死,从此不问江湖中事、也不打算回天山朝拜历代祖师,你本来不是我一定要找的那个人,但偏偏造物之手覆雨翻云,机缘巧合让我吃惊。”他微微顿了一下,接下去说道:“你年纪轻轻,历事尚浅,但你冷静沉着的定力,几乎不是你这个年纪应当具有的,这方面你比你这一代的同门弟子又不知强似几许。因此我听到你离开天山的消息之后,立刻派人沿途找你,确保你一定会从这条路上来。苍天有眼,我铁臂神剑姬百城总算得偿所愿。”
无忌心头一震:“没想到天山八仙中消失世间已久的老五老六,居然就住在天山不远。晚辈未能得尽礼数,请你海涵。”铁臂神剑姬百城微微颔首:“你只知我是天山八仙中的老六,却不知慕士塔格峰石乙、石休、石聚、石散是我的结义兄弟。石家耳目遍布西域,石休从剑宫夺不回本门珍藏的武功秘籍,却意外地得到了你这叛徒的下落。所以你一出天山,消息就源源不断地送来了大柳树。”
此言一出,无忌不禁一惊!
只听姬百城继续冷冷说道:“现在我要讨教几招了,还请你不吝赐教!”
话音刚落,无忌只觉到他那双看似浑浊的双眼忽地为之一亮,倏的人影电闪,姬百城已纵身而出,双掌错处,一股凌厉之极的气劲迎面扑来。他掌法怪异之极,左右双掌交叉而出,像是一双锋利无匹的虎齿,紧紧把无忌的左右上下四路全都封死。饶是无忌随白云师太潜修五年,也未见过如此怪异的起手掌势,也更想不到一上来对方只出一招,自己便即被逼入死角,目下情势已不容多想,他双臂急振,一道剑光随着铮地一声龙吟冲天鹄起,疾劲风中,无忌伟岸的身躯好似天星飞坠,刺斜里掠出四丈多远,落在了姬百城身后。
无忌祝禽剑尖微微颤动,姬百城双手微环,神闲气定。
好一个至高武学百修难求的“静”字!
“虚怀若谷,以静遏动”,乃可制大机于天下。无如,此时无忌武功已登临大成之境,但他所缺的正是姬百城所示的一个“静”字。这种心如止水的“静”,远较上乘的武学精华更难求难得,不自夸地说,方今天下武林中能当得起无忌鼎力一击的人屈指可数,但相较眼前的铁臂神剑姬百城而言,他之于此道仍不免相形见绌。
铁臂神剑姬百城见他眼光闪烁不定,已猜到他内心的徘徊难平,当即冷冷道:“你已深得四大神功之神髓,不愧聪明天纵,禀赋非凡……”话声微顿,轻声叹道:“可怜你的师父为了你呕心沥血,到头来竟惨死在你这逆徒之手,可惜,可惜!”
无忌摇了摇头,一句话也不说。交手一招,剑掌相错,虽不能算实打实的硬杠,无忌却分明感到对方凌空击来的气劲好似万千钢针,令自己气血为之一窒,肌肤刺痒,单就这点而言,自己已先败了三分。须知一个人武功练得越高,护体神功也会随之越深,但在姬百城掌力及身之下,自己苦练五年的护体神功竟如同一张薄薄蝉翼,骤失护体之效。
姬百城见他不说话,点头道:“我不妨告诉你,你大概也已晓得我是得了秘授,练过‘天山冰鉴’的,虽然我的功力只有三成,但要破你的罡气护体,易如反掌!”话声一停,右手轻拂,长袖倏地向无忌面门上拂来。无忌见机极早,也早调匀了气息,当下右肩一沉,整个身子随即向左半转,但姬百城那只袖子竟似一条忽然遇阻的水蛇一般,疾地向下一沉,闪电般向他颈项间缠了过来。
无忌心里一动,足尖飞点,连人带剑,目不移影,瞬间连变了三个方位。这是他在冰潭谷底练功时,在白云师太指点之下渐悟出来的轻功身法,奇诡无极,飘逸无比,堪称独步武林。以姬百城这样武功绝高之辈,也仅觉眼前人影一闪,已是一袖击空,无忌身似飞鸿掠水,轻轻飘开三丈。姬百城素来眼高于顶,到此也不由心中暗惊!
然而姬百城这一式“铁袖拂云”看似平淡无奇,却暗藏凌厉杀机。休小看了这一截软软衣袖,在姬百城真力贯注之下,几可无坚不摧,一旦得手,无忌非将溅血当场、登时毙命不可。好在无忌心机聪敏,料定了对方后手,千钧一发间绝顶轻功施展得恰到好处,一气呵成,容得他飘身而逸的一刹那,姬百城的长袖刚以雷霆万钧之势,唰然作响,宛若长刀横空、大戟断流,带着一股冷风擦着他前胸衣边飞落了过去。
这一交手真谓险到极点,无忌若稍迟片刻,或蓄势不足,两者之一发生,他都难免开膛剖腹之惨。
那一霎间,无忌颇感意外,只觉背心一凉,立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好一记铁袖拂云,好一个“铁臂神剑”!
“你怎么还不还手?”姬百城冷冷说道:“三招已过,我已领你尊长之情。再不全力以赴,可莫后悔血流五步,尸横七尺!你要知道我的外号是什么意思,我虽为你尊一声长辈,生死相搏之下,我铁臂神剑也绝不会掌下留情!”
无忌己知他神功厉害,祝禽剑微微一振,道:“好,请恕无礼!”长剑当胸一抱,随即一剑刺出。这一剑剑式直似长虹经天,但见一点寒星,直向姬百城前心飞来。姬百城见他用上了天山绝技“天玄九剑”,也傲态尽敛,当即凹腹吸胸,左手一翻,“当”一声,中指在剑身上弹了一指。这一指之力实是后劲无穷,“嗡”地一声,无忌的祝禽剑已荡开一旁,蓦觉掌心一阵温热瞬间走遍全身,掌心所握,犹如一段烧红的铁棒,热得令人难受!
无忌此时功力虽未至造极之境,拼了这一招之后,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才知姬百城于指掌之间使出的这股震人心魄的指力,竟是天山武功极负盛名的绝艺“须弥神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