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曹雪芹喜欢用谐音,一直以来,贾政都被解读为“假正经”。
对此,我是不认同的,一来处处用谐音来解释未免太草率了,二是从文本来看,也不见有关于贾政假正经的描述。
然而,读到第九十九回,我终于相信:贾政就是名副其实的假正经。
这一回的回目名是“守官箴恶奴同破例,阅邸报老舅自担惊”,情节完全围绕贾政上任办差展开,感觉续书写着写着已经转变成以贾政为主角了。
对于官场的描述,原作者一直是轻描淡写,从未如此浓墨重彩,就是第四回的贾雨村断葫芦案,其目的也只是为了引出护官符。
然而到了这一回,大部分情节完全脱离了贾府,专门写官场,而且主要笔墨用于写官场的小人物。
贾政上任,带了一些家人。这是合乎情理的,自己人用起来顺手,彼此之间有默契,也有信任度。
贾府是诗礼之家,而且平常的待遇都不错,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这些家人也应该全力拥护贾政才对,不然何必带着他们呢?
没想到的是,这些人就像山上的土匪突然加入了正规军,满脑子想的就是怎么捞钱。为了方便捞钱,竟然在出发前借贷大笔银钱来给自己装门面,指望着上任后能大捞一笔。
然而,贾政上任后,一心只想做清官,凡事秉公办理,让家人们失去了捞钱的机会,于是集体罢工。
我就不明白了,既然是贾政的家人,长期打交道的人,怎么会不清楚贾政的为人?
当然,罢工不是目的,只是手段,于是有一个代表出来给贾政出主意,说明原委。
然后“假正经”就出现了。
对于续作者的心思,我表示捉摸不透。看他前面几个章回的写法,把如日中天的王子腾写死,把薛蟠写进监狱,让贾政升官而且外任肥差,似乎是想重点突出贾政,大有让贾府脱颖而出的架势。
原著里特别强调了贾政的性格是方正,像砚台一样。方正,既代表正直无邪念,也代表耿直不会转弯,这才是贾政的人设。
然而,在这一回里,正直的贾政被家人李十儿的几句话就说动了心,变成了假正经。
面对下属集体罢工,贾政无计可施,李十儿说明了原委,建议贾政放弃做清官,给下属捞钱的机会。
贾政先还坚持了一会,然后就放弃了原则:
贾政被李十儿一番言语,说得心无主见,道:“我是要保性命的,你们闹出来不与我相干。”
要说贾政没多少主见我是相信的,毕竟做甩手掌柜很多年,当官也只是挂个名,并不管事,基本上也没啥事需要他拿主意。
然而说出“你们闹出来不与我相干”的话我是不信的。
为官多年,再怎么不懂官场规则,也应该知道,纵放下属为非作歹,他是要负责任的。
口口声声要做清官,要维护祖宗的名誉,一个小小的家人几句话,就让他放弃了原则,任凭下属胡作非为,还说“不与我相干”,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假正经”没跑了。
就这还不算,然后是无意中看到揭发薛蟠案的奏本,将案件的真相写得明明白白。
看到这个奏本,贾政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曾经帮忙说过几句话,生怕案件重审会连累自己。
妥妥的一个胆小怕事的自私鬼,很难相信,这样一个人,竟然长期执掌荣国府,当初安排贾雨村去应天府主审葫芦案的魄力哪去了?
这样的当家人,是如何让整个家族登上护官符榜首位置的?
要说贾府在官场没落了,失去了名望和权势,倒还说得过去,可他现在正受皇上器重,坐上了江西粮道这样重要的位置,而且还有封疆大吏主动来求亲,正是风光的时候,怎么就胆子变得这么小了呢?
曾经林如海向贾雨村介绍贾政,说他“为人谦恭厚道,大有祖父遗风,非膏粱轻薄仕宦之流”,虽然才干确实没多少,但身上的贵族风范一点也不少。
怎么到了这里就成了一个首鼠两端的小混混式的人物了呢?